第41章 菩萨庙会(八)
◎为了你去死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这个村子是什么。”
肃郁这样问他。
这实在不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会问的问题, 白落枫心里咯噔一声。
白落枫张张嘴,欲言又止了下。他闭上嘴,撇开眼神思忖几秒后, 开口说:“这个村子就是無菩村。你住在这里, 你比我清楚。”
肃郁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在骗我。”他说。
“或许吧。”白落枫含糊回答, “但我的确不能在这件事上对你说真话,体谅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清楚啊!”
白落枫朝他特别开朗地扬起一笑。还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样。
肃郁脸黑了。沉默下来, 不发一言。
白落枫知道他是被自己无语到了, 哈哈笑了两声,把这页翻了过去,说:“你居然梦到我了啊,真稀奇。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梦啊?”
“你们来之前两三天。”肃郁说。
玩家来之前做的梦。
白落枫面上神色不变,依然带着笑容。
他眼睛都笑眯起来了, 肃郁看不见他的眼神。
白落枫说:“就是个梦而已嘛, 你那么在意干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还哈哈笑了两声, “经常有这种事的嘛,就是会莫名其妙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你能梦到我,估计就说明咱俩有点缘分呗。别想太多了,人一变成老头就是容易想太多。”
肃郁撇了撇嘴。
“因为一个梦就考虑这么哲学的问题,你死掉的老婆也不知道会说什么。”白落枫说,“对吧, 你老婆不是去世了吗?”
“嗯。”肃郁说, “十几年前吧。”
“是吗。”白落枫说, “节哀。我走了啊,你别瞎想了,容易失眠,做自己该做的事啊。”
“嗯。”
白落枫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背过去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无踪。
他把手插进兜里,用指甲狠狠抠进皮肉中。手上的痛意逼他清醒和冷静下来,于是他把那些想要说出的话压进心里,沉默地走出老王家的院子,一步步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他连一个头都不敢回。
他怕看到肃郁。
他怕只需再看一眼,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白落枫离开了,肃郁也拉开门,回到屋子里。
门在他身后吱呀呀地关上。关上的一瞬,门缝的边角激起些许烟尘。
似乎是门关上的吱呀声也同时关上了一些别的东西。肃郁——老王头忽然闭上眼,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斗。
他拿下嘴里的烟斗,在黑暗中呼出了一口烟气儿。再睁开眼,他的神色阴暗下来,冰凉淡漠得如一块儿冰。
他走进里屋。
里屋昏暗的灯光下,盆里的人头跑了出来,正在地板上努力地翻滚着。
它张着嘴,目光恐惧,发出啊啊的细碎不成段的叫声。
它还没死。
老王头走过去,低下身,抓着它的头发,把它拎了起来。
这颗人头后脑勺上还留着被劈砍的伤口。它满是鲜血,一双浸满了血的眼睛惊恐地和他对望。
老王头一句话没说,他拎着人头走到桌子跟前,啪地把它按在案板上。
他没拿刀,回头拎起了斧子,对着它举了起来。
粱一童瞳孔震裂,眼睁睁地望着那斧头朝自己砍下来。他想惨叫,却仍然只能啊啊地细微叫着。
咚!
白落枫一脚踩在寺庙的台阶上。
他步履匆匆地回到寺庙。他的队友们还都睡着,满寺庙飘着鼾声。
白落枫深呼一口气,走进寺庙。他脱掉外套和支架,手机扔到床边,仰面倒到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片刻,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直播间里的弹幕。
【您的直播间有一条来自‘创世神01’的秘密传讯,请及时查看。】
开发者又来了。
他一直在的吗。
白落枫心中毫无波澜。
观众那一栏的在线用户他看过,照理说,如果主神来了,以他开发者的地位和头衔,理应会地处第一位。
但是在线观众里没有显示。
多半是用权限把自己隐藏了吧,白落枫懒得仔细推敲一个神经病的行动和心思。
他往下拉了拉,看了眼这位主神又要悄悄跟他放什么屁。
【创世神01:很英明的决定,值得赞赏。】
【创世神01: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刚刚把白落枫跟肃郁的交流看了全程。
幸好白落枫没有跟肃郁说实话。
白落枫暗暗庆幸了下自己的考量,打字回复他:【那你说,我想要什么?】
底下三个圆点此起彼伏地跳了一会儿。
主神在输入。
【创世神01:你想要真相。】
【创世神01:你想知道,你男朋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才会在你面前死得伤痕累累,才会在这里变成行尸走肉为我卖命。】
【创世神01:我说错了吗?】
【创世神01:^^】
白落枫脸色阴沉下来,回了他一个对。
【你想说什么?】白落枫说,【你不会闲着没事来找我闲聊的。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别那么着急嘛。】
主神一点儿都不急着跟他说重点,甚至悠哉悠哉地开始剖析他的心理。
【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关于你男朋友的事,真相其实很好推断,也早就已经能推断出来了。他为了能治好你来了这里,然后失败了,死了,留在这里做了NPC,把你救活了。】
【这里面到底有哪儿需要进一步的理解?这不就是真相了吗?】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你不一样。你知道这就是真相,但你在乎的不只是真相,是他本身。】
【你想知道的其实是,发生在‘肃郁’身上的所有事情。你想知道他每一个伤都是怎么来的,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在了哪儿,死前出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他死的;他走的每一关都是什么,他经历过什么。】
【换句话说,你本质上,其实根本不在乎真相。】
【如果这个真相和肃郁没关系,你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我是说——你只在乎肃郁这个人。你要的不是真相本身,你要的是‘肃郁’的真相。】
【对吗?】
白落枫回复他:【随便你怎么想。】
主神在自己的大实验室里笑出声来了。
他躺在一把转椅上,看到这句话,他高高兴兴地把腿翘起来,就这么悬空着两只腿,把椅子转了一圈。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字:“我说中了……知道吗?我说中了!”
【你对我大概有些误会。】
创世神在白落枫的直播间里继续说,【你觉得我在列车里让你们杀他,是因为他的觉醒导致游戏进行不下去,对吧?】
【不是吗?】白落枫说。
【不不不。】创世神说,【不,不,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那么下三滥的胆小鬼。】
你就是吧。
白落枫心里嘀咕。
【列车长意识觉醒了,游戏脱离了掌控。所以我慌了,我要你们杀他,因为我必须要让游戏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一定是这么认为我的。】
【这误会可太大了,白先生。】创世神道,【我不介意游戏脱轨。】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呢,活得太久了,总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总是看这群自以为能逆天改命的傻子跑来跑去,我也腻了。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并不是想要把所有人圈在这个地方玩一场根本不可能通关的游戏。】
【愿望,我当然可以帮你们实现。你要的真相,我也可以告诉你。】
【当然,前提是满足我的要求。】
满口屁话。
白落枫眯了眯眼,看他这些话看得感觉自己要长针眼了。
【不如这样吧,白先生。】创世神说,【如果你接下来每一轮的评分在A以上,我就给你一条线索。】
线索?
白落枫问:【什么线索?】
【你要的东西。】创世神说,【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
这话实在不像心怀好意的人说得出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踌躇,创世神继续道:【空口说白话,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诚意。那么,我就先卖给你一条情报吧。事实上,你以为的真相和现实的有那么一点出入。】
白落枫愣了愣。
【什么意思?】
【肃郁是因为你进来的,然后失败了,死在了这里——这是你们推理出来的真相。我是说,事实上呢,情况更复杂一点。】创世神说,【说出来有点像我要精神控制你,但他的死,你有责任。】
白落枫嗤之以鼻:【你肯定是想说,就是因为我有病,他才会来这里送命的吧。】
【不是哦。】
【^^】
创世神连发了这两条消息。
最后的那个颜文字比以往每一个都让人捉摸不透。
一种不寒而栗的凉意忽然从脚底升起。
白落枫心里无端发凉,他抓紧了自己的手机。
创世神在躺椅上晃着自己,还拿起旁边放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悠哉悠哉地打字:【如果不是你,他就是这个APP中寥寥无几的几个胜利者之一了。白先生,你有错。】
白落枫:【我有什么错?】
【不能白告诉你哦。】
白落枫沉默了。
虽然现在答应下来很像被主神牵着鼻子走,但白落枫也没办法。
他打字:【我要做什么。】
创世神笑得不行。
【我说了,我不介意游戏脱轨,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有意思的组合,你可不能避着他玩游戏。】
创世神说,【你也知道的,玩家的局内评分都由什么组成。观众人数、礼物值、客观表现、观众评分。】
【而你呢,我要你多一个评分因素。】
【那个NPC,能为你付出多少。】
【我要你跟他接触。】
这就是创世神要的新乐子。
白落枫:【你要让他死吗。】
【也不错啊。】创世神说,【但是这套我看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为了你去死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他不会犹豫,又不会纠结。遇上你,他根本就不考虑别的选择项。从这点上来说,你们两个的确天造地设。】
【但这可就很无聊了!再说了,他都已经死过两次了。已经用过的玩法,我不想再玩一遍,二刷这种事没意思得很。虽然有时候怀旧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活得太久的话,是会一点儿旧都不想怀的。我要新意,要创新——我要看新的。新的戏码、新的玩法。】
【能懂我的意思吗?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像你这种本来该短命的人,估计很难理解吧?】
【^^】
白落枫差点把手机捏爆。
【话是不是说得有点失礼了,抱歉哦。】创世神说,【话虽如此,死来死去的我确实不愿意看了。不过如果你愿意亲手杀他的话,我觉得还是蛮有新意的。】
白落枫没耐心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知道我不会动手的。】
【我不知道啊。】创世神说,【这是你两个问题的一致答案,白先生。你到底要怎么做,我怎么会知道。要怎么打这局游戏才能让我开心,拿到高评分,这是你的任务,神可没有告诉信徒标准答案的义务。】
【哦对了,在这一轮结束前,你不可以告诉你的队友,你有这条隐藏任务。】
【你男朋友的觉醒,只能你自己来想办法。任何人插嘴,都会变成减分项,会影响你的最终评分。】
【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吧?你今天不是也听他说了吗。】
【在你们进关之前,他就梦见你了——几天前,是什么时候?】
白落枫很不想回答他。
但是创世神说完这句就不动了,用冷暴力硬逼他说话。
白落枫忍着怒火,硬着头皮打字:【列车爆炸。】
【bingo!——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创世神说,【列车长的觉醒,已经给同位面的所有NPC造成影响了。】
【所以说,让他想起你,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但是,如果简简单单就被你带着想起了这些事,我会觉得很没意思的。】
【给我演一出能让我高兴的戏码吧。】
【阿枫。】
白落枫两眼一黑。
他立即闭眼,但是最后这两个字的威力还是让他怒火冲头,气得脑子都白了。
只有肃郁才会叫他阿枫。
再睁开眼,创世神再次留下了“^^”这个颜文字,离开了。
还在直播间里留下了【秘密传讯已关闭】的一条通知。
白落枫回来睡觉了,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少了很多。但和肃郁的交流过于深入人心,弹幕上还在说他和肃郁。
说得七嘴八舌的。
【奇怪了,那NPC咋对他那么好啊】
【?这主播是不是该查】
【这关我看好几次了,这NPC晚上只杀人,怎么偏偏对他这么好】
【他最后说的做梦什么意思?】
【从来没听过这些台词,改版了?】
【莫名其妙,举报了】
白落枫看了一会儿,懒得搭理,手机一扔,抓着被子蒙住脑袋。
睡不着。
半点儿都睡不着。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想着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阮千拽醒的。
白落枫没睡好,一开始张孟屹来叫他,他不愿意起来,抱着被子哼哼唧唧。
张孟屹正好声好气叫他起来的时候,阮千脚步匆匆地走过来,根本不管他愿不愿意起,抓着被子就夸叉一掀,直接让他无处可遁,不得不醒了。
白落枫不得已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一脸幽怨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脸怨气地回头:“谁啊?”
“我。”阮千抱着他的被子,“有什么可睡的。大家都是一起睡的,怎么就你起不来。起来了,今天还要干活。”
“你们跟我能一样?你们也大半夜被纸人叫出去看老头分尸了?”
阮千一愣。
“你说什么!?”郝峰惊道。
海哥也转头过来:“你昨晚上被纸人叫出去了!?”
“是啊。”
醒都醒了,白落枫也没了睡意。他只能认命地从旁边把包拿过来,一边从里面拿出梳子和洗漱用品来一边说:“昨晚上大半夜,直接从门外进来了,站到我床边让我跟她走。”
“她说话了!?”
“那倒没有。”白落枫说,“但站你床边一动不动,是个人都知道什么意思吧。”
施远皱眉:“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没醒?”
“对啊,你们睡得可死了。”白落枫说。
阮千拿起手机来看:“我说你的排名怎么一下子飚这么高。”
“多高?”
“快赶上我了。”阮千说,“很正常。如果被鬼看中,被拉出去进入死亡危险剧情的话,就会被推到观众版本APP的危险推荐页上,那边流量挺大的。”
张孟屹:“那是什么东西。”
“首页,推荐,引流。”阮千摊摊手,“很难懂吗?都有的吧,直播软件上。”
“不是,我说那个死亡危险剧情。”张孟屹说,“他昨晚上是差一步就会死吗?”
“是。”阮千说,“习惯点儿吧,很正常。这种事儿在这儿是家常便饭,谁当主播不是刀尖舔血。”
白落枫本想说句话,但有个人从外面进来了。
脚步声将他打断,白落枫扬脸一瞅,进来的是粱月时。
粱月时脸色不太好看。他摇摇头,说:“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
阮千问:“和尚问了吗?”
“问了,说没看到。”
“那多半完蛋了。”阮千说。
白落枫问:“什么?”
“粱一童不在。”阮千说,“早上一起来,他的床就是空的。”
“周围找了也没有,那估计是凉了。”
粱月时走过来,忧心忡忡地望向施远,“你别跟他学啊。”
“上哪儿学去。再说我有病吗,跟他学。”
粱月时干笑两声。
阮千低头问白落枫:“你昨晚出去的时候,就你自己一个人?”
“就我一个。”白落枫说。
他说完,突然一顿。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老王头在案板子上咚咚一阵乱砍的东西。
白落枫沉默了一下,说:“可能不止我一个。”
“什么意思?”
“那个纸人带我去的是老王家。”白落枫说,“我进去的时候,他在分尸。”
“……”
众人沉默。
李城肆瞳孔颤抖,吓得又开始浑身打战了。
他一句话不敢说,徐昑开口问:“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吗?”
“虽然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个,”白落枫看都不看她,对阮千说,“我觉得很有可能,那个被分尸的就是粱一童。”
阮千说:“原来如此,他先你一步被叫出去了,死在那儿之后,那个纸人才又来叫你。你小子也够可以,都看见他分尸了,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命大。”白落枫言简意赅。
“怎么会这样……”
李城肆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惨白道,“才一个晚上,就死一个了!?”
“很正常。”粱月时说,“怎么办?还去吗?听这个意思,那个做纸人的是变态分尸魔啊。”
“去也没关系。这个村子是想悄无声息地把观光客都弄死,还不能让彼此察觉到。这么一来,他就只能背地里动手。我们有这么多人在,他不能一次性都杀了,白天不会动手。”
李城肆崩溃了:“还要去他那里吗!?”
“当然啊,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分尸。”
李城肆更崩溃了:“我哪儿知道分尸变态狂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白痴,这关是密室逃脱,恐怖解密,要动脑子的。”阮千说,“如果就是单纯为了弄死人的话,他把人杀了直接往林子里面一扔不就行了?这片儿荒郊野外的,观光客又天天被和尚和村妇看着,他怕什么?”
“再加上每年观光客都会失踪,你不觉得这时候动手的人最可疑?”
李城肆被怼得哑口无言。
“处理尸体的方法那么多,他非要分尸……就证明他要这些尸块有用。”
“说得对。关于那些尸块的话,我大概知道他用来干什么。”白落枫说,“总而言之,今天还得去他那边看看,我们纸人也还没有做完。我这边,也有要紧事得找他。”
郝峰问他:“什么要紧事?”
“没,是我自己的事。”白落枫说,“别在意。”
“是吗。那你说,他是用那些尸块来干什么?”
白落枫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凑过来些。
众人朝他拥了过去。
白落枫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忘了自己的直播间摄像头被他调成朝上的了。一开手机,他的直播间里,这一群人围着手机瞧的大脸便跃然屏上,看着相当好笑。
白落枫讪讪说了声对不起,把摄像头转成朝下,点回主页,把直播间缩小化,调出相册,找出了昨晚拍下来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主神:cp毒瘤粉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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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菩萨庙会(九)
◎“李光平是A1的主播。”◎
白落枫找出了昨晚拍下来的照片。
围着他的几人一见照片, 脸色一变。
白落枫给他们看的照片,是昨晚那个被塞满碎骨碎肉的纸人。
这场景太掉san了。苏茶和粱月时没撑住,俩人嘴一捂, 边呕边回头跑开。
众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俩走了, 后面又有人走上来看。一看到照片,又有人立刻表情扭曲地捂住嘴, 转头跑出寺庙去呕了。
阮千撇了这些人一眼,嘟囔了句“真菜”,问白落枫:“我借来看看行吗?”
白落枫把手机给她了。
阮千把手机拿在手里, 划拉了几下, 把白落枫昨晚拍的照片翻了一遍。
她甚至还把血肉酱的地方放大来看。
粱月时吐得脸色惨白, 踉踉跄跄地走回来,抱着寺庙大门的门槛说:“太恶心了,你也真看得下去……”
“还好吧,挺下饭的。”阮千说,“你们就是看得少了, 多看看就好了。”
说话间,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拨动手机的细长手指停住了。
顿了几秒,她再次放大:“李光平?”
白落枫想起来了, 那是贴在那个纸人背后的黄符上写的名字,他拍照下来了。
几个老人突然神色又变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着。这一瞬,空气突然急转直下,直奔冰点。
察觉到氛围似乎不对,白落枫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悄悄环望一圈众人,发现这股让空气突然冷掉的来源, 是那几个老人的神色。
沉默之中, 他们互相相视, 交换了眼神。
施远问:“李光平怎么了?谁是李光平?”
阮千把手机上的照片递给他们看。
众人正围成一团看着时,海哥突然说:“等一下,我在哪儿还看过这个名字。”
“还”这个字就很妙了,证明他在之前就看过。
他回头去拿自己的包。翻了几下后,他从包里翻出那张报纸来。
粗胖的手指按住报纸上刊登的失踪的观光客名单一路向下,海哥一目十行地盯了半分钟,突然眼前一亮。
“有了!”
海哥把报纸亮给他们所有人看,手指按住去年的名单的下面。
那是前年的失踪观光客的名单。
“李光平。”海哥说,“前年的观光客,就在这里写着呢。”
众人瞧了一眼报纸,神色更凝重了。
阮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懊恼道:“怎么昨晚都没注意到?”
“不怪我们,你看。”粱月时从海哥手里拿过报纸,指着上面最底下的两个小板块说,“新闻这种东西都讲究排版的,重要的东西占比就大。上面是去年的失踪者名单,前年和前前年的大家都看过了,占比就这么大点儿,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大家都是扫一眼就过去了。”
这话确实。
“难怪。”海哥说。
施远说:“这么说,他是前年的观光客,现在被做成了纸人?”
“好像没这么简单。”白落枫说,“你看他们,脸色都不对了。”
“我没瞎。”施远回头望向他们,“你们又怎么了?认识这个名字?”
这事儿也没什么值得瞒着的,阮千说:“李光平是A1的主播。”
在场几个新人愣住。
粱月时把报纸叠好,接下话茬:“他跟S10就差五百分。三天前,他还在主播论坛牛逼哄哄地说自己要进S榜了,因为他的评分就没有掉过A。”
“那个帖还被顶成了热门。因为S10的王忱正好在休息期,没在游戏里,这个帖子正正好好就被他看见了。他就说自己马上也要进下一轮了,让李光平小心点儿,话别说太满。”
“李光平也回话了。两边剑拔弩张的,去那个帖子里围观吃瓜的也有一堆,帖子就被顶成了热门。”
海哥接下话来说:“后来,李光平就死了,死在了他那把A晋S的游戏里。”
说完,海哥从兜里摸出了个烟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根中华悠悠点上,吸了一口。
白落枫问:“怎么知道他死了的?”
“A30往上的主播如果死了,APP内会有公告。”海哥说,“毕竟地位挺高的了。”
他这么一说,白落枫想起来了。主播页面的首页确实有个滚动通知的版块儿,上面写着谁谁谁晋升什么了,谁谁谁又死在哪哪哪了。
苏茶听得直搓胳膊,害怕道:“不会吧……也就是说,有的观光客……是死掉的主播?”
“是这样。”阮千说,“谜解开一个了。并不是秦晴找了十三个光明大学的学生,而是那十三个里面还混了上一轮的失败主播。”
众人沉默。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村子里忙活了起来。虽然寺庙在村外,离得远,但热闹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老和尚在外面扫着院子,扫把扫过尘土的声音说不出来的刺耳。
所有人在这片声音中保持沉默。
白落枫从床上站了起来,打破沉默说:“别不说话,想点好的。这么一来,事情就清楚多了,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变成这个村子里的人的。”
海哥问:“把观光客?”
“对啊。”白落枫说,“昨晚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些人家里都有机器人一样的仆从。一定是老王偷偷把他们杀了,带到自己家里分尸,剁成碎肉塞进纸人里,再把名字写到符纸上,贴到后背上,就能把他们变成这个村子的傀儡,给村人们用了。”
众人听得浑身发麻。
“等等,你确定那些傀儡就是往年的观光客?”郝峰说,“也不一定呢吧!”
白落枫说:“不。一个这么诡异的村子,一个前年观光客的名字写在一个纸人的后面,这个纸人还被塞满了肉酱,再加上村民的家里都有好像没魂儿似的仆从。要说这些事之间不是互相连着线的才更匪夷所思吧?”
郝峰哑口无言。
白落枫还要再说,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老和尚进来了。
老和尚抱着扫把,面无表情道:“都醒了吗?”
众人点头,海哥答话:“都醒了。”
“都醒了的话,去村子里吃早饭吧,王嫂说在村口等你们过去。”
“王嫂?”
“昨晚送你们来的那一位。”老和尚说,“她就是王嫂。”
“这样啊。”
“别多问了,快去吧。”老和尚往村子那边努努嘴,催促说,“从这条路往前边那儿一直走,就到了。”
阮千说:“行吧。那走吧,我也饿了。”
话题中断,众人不再多言,纷纷背起自己的包,离开了寺庙。
走到村口,他们看见了王嫂,那确实就是昨天的村妇。
王嫂热情地拉着他们,把他们拉进村子里的另一户人家,坐到院子里的大桌子上,请他们吃早饭。
“怎么不去张嫂家吃饭了?”有人问。
“每一顿都换一家的啊!好不容易来我们村子,可不能只吃一家人的。这几天,让你们把全村都吃一遍!”王嫂笑着说,“吃完饭,你们就继续去帮帮老王吧!”
众人说好,里屋的人把一盆米粥端了上来。
白落枫喝了一口,又是冷的。
他撇撇嘴,立刻就想念起了肃郁的那一碗热腾腾的猪肉馄饨。
喝了半碗下去,白落枫一抬头,看见阮千盯着他后面的屋子大门看。
白落枫跟着她回过头瞧了一眼。屋子大门大开着,里面的几个人忙忙碌碌的。
白落枫没瞧出什么,于是问:“怎么了?”
阮千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大门:“你看她家对联,反了。”
白落枫再一次回过头。
那屋子大门两边贴着红彤彤的对联,而它们确实反了——并不是上下联反了,而是整幅对联左右贴了个颠倒,跟水平翻转了似的。
“还真是。”白落枫说。
阮千捏着筷子,敲了敲碗边:“也不只是对联,昨天从村子里面走了一趟,这边的对联都是反的。”
郝峰夹了口咸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亏你看得到啊,昨天吃完饭出来都天黑了吧。”
“打游戏要善于观察,好不好。”
王嫂又走过来问他们早饭怎么样,众人乱点着头说好吃。
海哥指着屋子门边的对联,问她为什么对联上的字颠倒了。
“啊,那个也是习俗。”王嫂把手往衣服上擦了两下,“不知道为啥要反过来贴,反正祖上是这么传下来的。”
“庙会之前就要这么贴?”
“是嘞是嘞。”王嫂点着头说,“庙会之前七天都要这么贴。”
“是吗。”
众人点点头,不再过问。王嫂便挤出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嘱咐他们慢点吃,锅里还有的是,又颠儿颠儿跑走了。
白落枫喝了口冷粥。
他看着王嫂跑远,又看了眼直播间上的弹幕。
第一关被主神屏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肃郁那儿那么特殊,弹幕的风向还是偏向于质疑NPC和质疑他。
有人说NPC出错了,已经举报了。
也有人说白落枫刻意勾引NPC,说他真够脏的。见过卖屁股的主播,没见过卖屁股给NPC的,真是骚得别具一格。
还有人说他每关都要这么操作的话,小心变成烂黄瓜,不过自己爱看,请他继续。
白落枫没说什么,把视线从直播间里移开了。
白落枫放下碗:“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商量个事。”
众人停止进食,抬头看他。
“接下来,不论我跟他干什么,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插嘴,也不要阻止。”
几个老人有些莫名:“跟谁?”
“我男朋友。”白落枫说。
苏茶问:“为什么?你这次不是不想找他吗?”
“计划有变。”白落枫说,“别问了,也别管,行吗?”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看起来也不是自己情愿的。
现在在这里的都不傻,第一关他们也领教过主神的能力和神经病的程度了。就算白落枫不说,他们心里也有数了。
大家点头:“行,知道了。”
白落枫眼瞅着坐他对面的李城肆突然神色踌躇了,还面色犹豫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他最后没把话说出口,闭上嘴沉默下来,低头喝了一口冷米粥。
白落枫没在意他。他跟旁人说了声谢谢,重新把碗端起来吃饭。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次出了点炸裂的事情,震撼到我了,只有三千不好意思!
明天又要出门,我争取多写点哦宝宝们
感谢在2023-10-23 23:33:07~2023-10-24 23: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江野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活要持之以恒 2个;26772608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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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菩萨庙会(十)
◎“你要不要我!”◎
吃完饭, 众人被王嫂领着去了老王家。
一到门口,她就又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据她所说,是老王头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一睡起来还跟个死猪似的叫不醒, 每次有事找他,都得这么扯着嗓子在门口当大嗓门公鸡才行。
她说得很对。因为她喊了足足十多分钟, 老王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开门。
已经日上三竿,出来开门的老王却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他乱着头发,背心的肩带掉到胳膊处, 一脸的没睡醒。老王头还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 脸边还被不知什么东西硌得微微发红, 瞧着迷离极了。
要是换个真老头来,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肃郁肩高腿长还一米九多,皮肤冷白五官凌厉,这么一迷离,瞧着跟朵刚被小小糟蹋过的花儿似的, 众人看呆了。
老王头伸手把右边肩膀的肩带提上来, 不耐烦地对王嫂道:“干嘛?”
王嫂还没说话,白落枫反应了过来。
他立刻回身喊:“都不许看!!”
众人:“?啊?”
“啊什么!不许看!!”白落枫一反常态, 通红着脸大喊,“眼睛闭上!都给我闭上!!”
白落枫吵吵嚷嚷,老王头觉得吵极了。他用小拇指挖挖耳朵,脸上的不耐烦更甚了。
王嫂没当回事,跟他说:“这都几点了,你还睡什么睡!观光客我给你带来了, 你继续弄吧!”
老王头瞥了这些观光客一眼, 低头吹了吹手指, 淡淡道:“知道了。”
王嫂又跟他偷偷摸摸地交代了几句,走了。
众人被老王头领进屋子里。
里屋已经被他收拾干净了。和昨天一样,大桌子上摆着他们昨天没做完的纸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几小时前这儿曾经是个血淋淋的分尸现场。
老王让他们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事情,自己从旁边的桌柜上捞起个酒瓶子,往墙边的马扎上一坐,往后一靠,对着嘴里灌了一口。
喝了一口酒,他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后脖颈。
他看起来还是很困。
白落枫问他:“几点睡的?”
老王头回答他:“没看表,想睡就睡了。”
“哦。”白落枫应了声。
“做你的。”老王头往桌子上努努嘴,“快点儿的话,上午就能做完了。”
纸人这东西做上道了的话是挺快的,村里的人也不是全都做了纸人,数量也没多少。
众人坐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干活,白落枫也坐了过去。
他一边做着手上的活计,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瞧一眼。
老王头哈欠连天,困得要死。虽然困,他却没合眼睡,捏着酒瓶的瓶脖子一口又一口地往喉咙里灌酒。
白落枫手上做着纸人,装作心不在焉地问他:“我说,他们都叫你老王头,你叫王什么?”
老王头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问问嘛。”白落枫头也不抬地道,“还是怎么着,你有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的理由?”
老王头冷哼一声,骂了他一声不可理喻,撇头不看他了。
白落枫停下手上的活,转头望他:“告诉我呗。”
“告诉你,你要干什么?”老王头说。
白落枫张嘴就来:“晚上回去拜拜庙里的菩萨,让她保佑保佑你。”
“用不着。”老王头说。
“怎么用不着,你们不是都信这个菩萨吗?”
话题被打开了,白落枫干脆彻底放下手里的纸人,半侧过身来,一手搭到椅背上,直直望向他。
他说:“还是什么,只有你不信?你可是这村子里做白事的,你不是最该信的吗?”
话里隐隐约约有股剑拔弩张的意思。
众人手上的活计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大家看看白落枫,又看看老王头,偷偷吃瓜。
老王头举着酒瓶子,搁在嘴边。白落枫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刚喝下去一口。
仿佛是被他问得戳心窝子了,老王头就那么举着酒瓶不动了,也不喝了。
他盯着白落枫,无言了几秒。
他放下酒瓶,不耐烦道:“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觉得跟我挺有关系的,我可是观光客,来这儿参加庙会的。”
老王头说:“你他妈也知道?你又不是来调研的,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白落枫撇了撇嘴。
“做你的事。”
老王头警告了他一句,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去了旁边的桌柜旁,拉开第一层的柜子,取出了烟斗,又从那柜子里面拿了火柴出来。
老王头把烟点了起来,往里屋深处走过去,不跟白落枫说话了。
人走了,白落枫有话也没法说了。他撇撇嘴,只好坐回来,听话地继续糊他的纸人。
张孟屹在一旁凉凉地挤兑他:“还是跟你不熟啊。”
“滚。”
白落枫眼皮直跳。
他往里屋深处看了一眼。那边堆满了纸人,一群惨白的身影之中,老王头在里面时不时地动一下,好像在忙着什么。
施远小声问他:“看到什么了吗?”
“哎?”
“我说那里面的纸人。”施远把手搁在嘴边,声音又压低一层,“说不定,粱一童现在就在里面。”
白落枫皱起眉:“你是说,他已经被做成纸人了?”
“事实就是这样吧,昨天都已经被分尸了。”施远放下手,目光往里探去,道,“他一大早就哈欠连天的,肯定是已经做好藏起来了。免得粱一童还有气儿,或者出点儿什么事,到时候节外生枝,被我们发现。”
白落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王头一口烟呛到了嗓子眼里,咳嗽了起来。
“他看起来也像是那种会把事情做得很绝,免得夜长梦多的类型。”施远说。
“是吗?”白落枫说,“他还是挺容易纠结的。”
“醒醒,严格意义上来说,NPC和你男朋友不是一个人。”施远说,“是NPC在用你男朋友的壳子。”
白落枫不说话了。
主播们的手都很麻利,一上午就把老王头要的纸人都做好了。
他们都把纸人做好了,老王头也没从里面出来。张孟屹抻长脖子叫了他好几声,老头才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他叼着烟走过来,满脸乌云密布,似乎刚刚在里面待得心情极其不佳。
众人紧张兮兮,围着桌子站成一团,做好的纸人都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老王头把他们所有人的神色扫视一遍,叼着烟斗,瞧了一遍桌子上的纸人。
他把每一个纸人都拎起来,检查了一遍。
有些人就跟被班主任抽查作业的小学生似的,老王头一拿起自己扎的纸人,那人就浑身一哆嗦,紧张得浑身冒冷汗。
但好在有惊无险,老王头挨个看了一眼之后,就一挥手,让他们滚。
“我这儿没事了。”他说,“出去,往村子里走,找王嫂去,下午有另外要你们做的事情。”
白落枫一点手机,说:“到了中午饭的时间了,你吃什么?”
“问我干什么?”
“就问问啊,”白落枫坦然道,“我关心你嘛。”
“你关心我干什么。”
“不能关心你吗?”白落枫说,“我怕你饿嘛,心疼你。”
“……”
老王头突然不说话了。
白落枫见好就收,不再多说。他笑起来,朝肃郁挥挥手说了句拜拜,招呼着主播们离开了他家。
门关上了,主播们的闹闹哄哄被隔绝门外,家中重新归于寂静。
安静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知为何,老王头心中突然怅然,仿佛有一块石头闷闷地砸中了心脏,把它压在地底下喘不上来气。
这种感觉犹如天灾压头,他没有动。有那么一会儿,他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压得动弹不得。
烟斗在他手里悠悠地飘着烟气儿,老王头耳边忽然传来了声音。
是个男人。
【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去吗?】
【送到孤儿院什么的……这家里又没人待见他。】
另一道苍老的沙哑女声疲惫着响起,似乎是个老太太。
她说:【不行的呀,他又不是监护人死了……这么多亲戚,他爸他妈也都活着呢,法律不允许的。】
男人气愤:【就不能想个办法吗?我真是一顿饭都不想给他吃了!妈的……什么也不会干,还吃咱们家这几个破子儿……三姐都已经不要他了,咱们还养他干什么!】
【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讨好人,笑也不会笑!】
【难怪三姐不想要他!我要是她,我也喜欢第二个生的胖娃娃!】
【谁会喜欢他这种小孽种……他怎么自己心里都没数的?】
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愁了:【少说两句吧。】
男人不肯,又说:【要不是法律不允许,我早把他掐死埋了!……不行,今晚我得再打他一顿。】
那声音咬牙切齿地,十分恨铁不成钢。
以至于接下来的话,便是从牙缝里一个个愤怒至极地挤出来的。
【他要有点眼力见,就赶紧跳楼去得了。】
【看不出来压根就没人要他吗。】
【谁都不会心疼他的。】
老王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忽然,他听到了刚刚那名观光客的声音。
【肃郁。】他叫他,【肃郁?】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王头突然像是惊醒了一样,从压得他动弹不得的窒息感里活过来了。他猛地回头,他看到观光客的一头白毛变黑了,坐在一张白花花的床上,身上是他梦见过的蓝白条纹的衣服。
观光客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见老王头回过头来,观光客的表情才平和下来,松开了他,向他一笑。
【你好像做噩梦了。】他说,【要喝水吗?】
这儿根本没有水。
老王头心里很清楚,他愣愣地看着观光客。
观光客在等他回答,就那么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观光客好像被定格住了,就那么停留在这一幕里。
老王头看着他的笑容,恍恍惚惚间,突然莫名其妙感受到一阵毫无来由的巨大痛苦。
他突然很怀念,又很想哭,就如同这一幕他已经找了很久了,一直都没找到。
但他哭不出来了。
老王头张开嘴。
他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的,可有一句根本没过脑子的话,就那么完全出于本能地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他说:“阿枫,你会不要我吗。”
病床上的观光客愣了愣,噗嗤失笑:“怎么会啊?真的做噩梦了吗?”
“真的不会吗。”
“不会。”
“那如果我摔碎碗了呢。”
“不会啊,一个碗而已。”观光客说,“我只会不要碗,你没被划到就行。”
老王头仿佛没听到:“那如果我闯祸了呢。”
“不会。”
“如果我打人了呢。”
“不会。”
“如果我残废了,变成了植物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观光客愣住了。
老王头望着他,紧咬住嘴唇。
“回答我。”他说,“求你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变成一个残废,变成一个植物人,或者……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的话……你会不要我吗。”
这个假设沉重得太突然,观光客愣了很久。
片刻,他眼睛柔下来,忽的笑出了声,伸出贴着白色贴布指尖苍白的手,拉住了老王头的胳膊。
观光客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引着他半蹲到自己面前。
观光客伸出手去擦他的脸,仿佛他流泪了似的。
“不哭了。”他说,“哭什么,我要你。你要是不记得我了,我记得就好了。你要是每天都得忘,我就每天给你讲一遍我是谁。”
“残废也没关系,反正我跟残废了也差不多,咱俩凑合一起瞎活吧。植物人也没关系,我就每天坐电梯去看你,照顾你……没准运气好,咱俩还能在一个楼层呢,再运气好点儿,说不定还能当舍友?”
观光客被自己逗笑了,又笑了两声。
“你变又能怎么变,你又不是美猴王,能变成什么样?”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你,也认得你。”
观光客说,“不哭了,你就是喜欢哭。”
“我不会不要你的,听话。”
观光客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脸颊和耳朵都变得通红一片。
他说:“我最爱你了,肃郁。”
“虽然我活不长……但是呢,短命鬼也是会爱人的。”
肃郁向他伸出手,向上伸出手,他想去摸观光客苍白的脸。就如同深渊里的鬼手努力伸长出来,想要去够顶端的光,上方的岸。
可手却从他脸上直直穿了过去。
肃郁瞳孔一缩,观光客的身影只一瞬便突然消失,如同被切断的录影。
他的手触摸空气,空气里漂浮着肮脏的粉尘。
眨眼间,面前空无一物。
屋子里一片安静。肃郁的手仍在半空中,滑稽又搞笑。
他缓缓收回发僵的手,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身体突然无端发沉起来。肃郁那么呆呆跪了片刻,又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他伏在地上,手臂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巨大的痛苦突然席卷而来,将他吞没。
嗡嗡耳鸣中,他听到车轮的声音。但那不是汽车的车轮声,那是病床被推往手术室的声音。
他不知道汽车是什么,车轮是什么,病床是什么,也不知道手术室是什么。这些词他都没听过,但它们就是在他脑海里出现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看到观光客躺在那张被拼命往前推的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胸口的衣服被解开了。有个医生骑在他身上,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腔,拼尽全力地为他做心肺复苏。
“白落枫!”
肃郁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喊着。
“白落枫!睁眼!白落枫!!”
“睁眼看我!!”
观光客的身上和衣服上全是血,那些血是他吐出来的。
肃郁握着观光客同样浸满鲜血的手,手心里黏腻至极。
老王头咬牙抓住旁边的桌子腿,颤颤巍巍地费力站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胸闷气短得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一切都出了重影,也看不清晰。
声音和画面仍然环绕在他耳边和眼前。他用力甩了甩,努力清醒过来,把这些甩了个干净。
老王头深吸一口气,走向墙边,抓住放在那里的拐杖,艰难又快速地走着小碎步,步履匆匆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
庙会即将来临,村子里一片繁华。
村北口这边,还有人架着梯子,在往村门口的牌匾上挂上挂满佛牌的红线和红灯笼。
底下的年轻人正吆喝着,让坐在梯子上面的人把挂满佛牌的红线左挪挪右挪挪,好挂得好看些。
年轻人喊着让他们等一下,走远两步,想打量那些佛牌有没有歪。
人刚站稳,都没来得及打量两秒,年轻人就砰地一下被人从后面撞上来了。
撞上他的人似乎力气不小,年轻人猝不及防,竟被撞得飞了出去,直接面朝前栽进泥地里。
他噗地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抬头一看,他就见老王头穿着个白背心,杵着他那个小拐杖,库库往里走,跟脚底踩了个风火轮似的。
“!?老王头!?”
年轻人震惊了,他爬起来,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等一下!!”
年轻人往里追了进去。
坐在梯子上举着佛牌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这等变故,他们的眼睛却都没眨一下。
他们依然举着那条红线,就如同两个被放在村口的雕像一样,连肤色都和石雕一样惨白。
老王头杵着拐杖走进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把门推开。
他推门的力气很大,门都砰砰撞到墙上。有的年久失修的门经不起重创,被他这么狠狠一推就立刻从门框上脱离下来,啪地摔到地上。
老王头脸色阴沉,推开了一家又一家。
后头追上来的年轻人跟上他,满头大汗地劝说:“不是,老王头,你来村子里干嘛呀!你不该来这儿呀!”
“我们马上就要准备庙会了,一会儿鬼……不是,菩萨就要搬出来了!你说你这个办白事的你来,你这不是坏鬼……不是,不是坏菩萨心情吗!”
“当初都跟你说好了,你不能来这儿……老王!你听见没有!”
“不是你到底在干什么,干嘛一直推门啊!你找人吗?你找谁啊,你能找谁啊!”
“老王!大爷!你说句话——”
老王头理都不理他,持续破坏全村大门。
年轻人苦恼的大喊声中,老王头砰地踹开新一道门。
院子里,一群观光客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在吃火锅。
白落枫坐在里面,刚把手擀面捞出来,裹满了红油麻酱,放进嘴里吸溜着。
见到老王头突然踏碎了门,还来势汹汹的,脸色阴沉目光通红,跟来寻仇似的,白落枫懵在了原地,叼着那一口面不动了。
他无辜得跟个正往腮帮子里藏花生的仓鼠似的。
今天中午管他们饭的是姓周的一家。
周嫂见到老王头进自己家,惊呆了。
她放下锅,抄起一旁的锅铲当做武器,从屋里冲出来,大呼小叫道:“老王!干什么呀你,说好的庙会之前你不能进村的!还进我家来了……晦气晦气!快出去呀!你……哎呀!你怎么还往里走呢!”
老王头置若罔闻,扔了拐杖,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白落枫一看就知道这他妈是朝着自己来的。他赶紧咬断了面,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拿起旁边的水猛喝一口,用平生最大的速度把嘴漱干净,吐到了自己脚底下。
一抬头,老王头走到他跟前来了。
都没来得及开口跟他打招呼,老王头一把揪住白落枫的外套的两边衣领子,拎小鸡崽子似的,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拎了出来。
坐他两边的主播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阮千站起来想说话干涉,被苏茶一把拽了回去。
她回头,苏茶朝她摇摇头。
“说。”老王头突然说。
他声音不知为何嘶哑至极,这一个字儿念得跟电音儿似的。
白落枫半个音儿都没听清。
他握着肃郁抓着他领子的手,懵懵眨眼:“啊?”
“你说。”
肃郁红着两眼,用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目光盯着他,道,“你还要不要我。”
“要、要啊。”白落枫说,“我不要你我来这儿干嘛?”
肃郁松开他的领子,紧紧捧住他的脸。
白落枫吓得一哆嗦。
肃郁按住他两只耳朵,又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
额头撞额头,白落枫痛得眼冒金星。
肃郁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眼仿佛魔怔了似的固执:“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白落枫又晕又头痛:“?”
“你要不要我!”
肃郁用力按住他的脸,手心压着他的耳朵,指甲都抠进他发间的皮肤里,逼他只看着自己,声音歇斯底里,“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残废了,我他妈断胳膊短腿儿我这辈子都废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抓着你问你好像他妈暴躁症一样的疯子,你还要不要我!”
“要啊!”白落枫跟着他喊,“我不要你我来这儿干什么!我救你来的啊!你变成这样又不是你想的!你变成什么样还不都是你!是你我就认啊!”
白落枫眼瞅着肃郁眼睛里有一种名为委屈的色彩涌了上来。
接着,白落枫被摁着后脑往前一探,唇上一热。
旁边响起大片尖叫,周嫂手上的锅铲也啪地掉到了地上。
肃郁亲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很精彩,分成两章吧(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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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菩萨庙会(十一)
◎你吹一口,好痛◎
肃郁活着的时候没亲过白落枫。
这是他第一次亲他。肃郁没经验, 亲得横冲直撞的,一个劲儿地往里侵占,一点儿能挣扎的余地都不给白落枫留。
白落枫被他捧着脸强硬地亲, 逃都没地方逃。
他倒也不想逃。白落枫张着嘴, 抬手虚握住对方的小臂,顺从地任由这个一点儿技术都没有, 只拼力气和本能的失忆者疯了似的侵占他。
疼。
是真的亲得疼。
肃郁按着他的耳朵,意乱情迷间,白落枫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被亲得脚底不稳, 连连后退。
亲的时间很长, 也太长,白落枫呼吸不上来了。他最后站都站不住了,就那么滑落了下去。
肃郁伸手捞住他。白落枫抓着他的胳膊气喘吁吁,低着脑袋,被一个初吻折腾得大脑缺氧, 抬不起头, 嘴角边沁着不知谁的口水。
白落枫后知后觉地感到肋骨生疼。
给他都亲岔气儿了。
白落枫喘得跟个漏风箱似的,上都上不来气儿, 耳朵也红得像烧熟了。肃郁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半口气都没喘。
他低头看着白落枫在他怀里抓着他,目光闪烁又颤抖,太多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以至于其他主播就算就在一旁看见了,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神色各异地看向肃郁, 没人敢说话。
“老、老王……”
周嫂开口了。她似乎太过震惊,声音抖得跟要唱戏似的。
肃郁抬头看过去,周嫂目光惊恐,还沾着洗洁精泡沫的两只手抖得像要开始指挥音乐会了。
她颤声:“你、你在、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肃郁把白落枫往怀里藏了藏,神色一瞬就从容下来:“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震惊过后,周嫂愤怒了。她气冲冲走了过来。听到脚步声,白落枫赶紧藏在肃郁怀里抹了两下嘴。
周嫂把白落枫从肃郁怀中拽了出来。白落枫往后踉跄半步,站稳了。
他站好,继续抹了两下自己的嘴,然后抻抻冲锋衣,还是个体面人。
虽然嘴唇都被啃红了,脸上的温度也还没消下去,气儿也没捋顺,还在喘着气,但他是个体面人。
周嫂气得脸比他还红,朝肃郁喊:“你想什么呢!对观光客做什么呢!这是客人!你就算老婆不在身边十好几年了,也不能对观光客干这种事儿吧!?”
“旁边还这么多人看着,你疯了!?”
肃郁这具壳子似乎真的身体不太好,耳朵尤其脆弱敏感。
肃郁被她喊得肩膀抖了几下,抬手捂住耳朵,很弱小似的往旁退了几步。
“你别这么大声……”他弱弱道,“也不一定吧,你们又都没见过我老婆……”
“开玩笑!你酒喝多了吧你,净瞎说胡话干坏事!我跟你老婆一起下地插过秧呢!”
周嫂抓住他一只胳膊,把他一扯,就往一旁的角落里面走。
路上,周嫂还不消停:“我告诉你!你少祸害观光客,也别跟我扯你老婆了!村头老李……”
老李怎么了,她没有说。
她突然往后看了一眼,噤声了,似乎是怕他们这些观光客听见。
白落枫分明看到她回头来的这一眼十分警惕。
而那院里跟着进来的年轻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面色扭曲地骂了一声,转头哒哒跑出了周嫂家,不知道干嘛去了。
周嫂把肃郁拉到院子角落里,肃郁捂着脑门站住了。
周嫂才一米六几,肃郁太高了,跟她说话得弓身弯腰。
从白落枫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肃郁低着身子低着头,时不时地点一下头,看着还怪可怜的。
周嫂倒是站在他旁边,用手指时不时地怼一下他的肩膀,凶狠地唾沫横飞地说着话。
白落枫站着也怪尴尬的,他坐了回来,用手心手背贴了贴自己还有点烫的脸和耳朵,用手上凉一些的温度给自己降降温。
他眼神一直没离开肃郁。
“……总而言之,你既然没控制住,把这事儿闹出来了,那就得快点儿解决。”周嫂说,“那个观光客,趁早把他做了。”
肃郁下意识回头想看他,被周嫂喝住了。
“别回头看!被他看出来你想干什么怎么办!”
肃郁抽抽嘴角,不动了。
“再说了,你来这儿干什么!说好的观光客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能进来,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周嫂说,“别再整出和那丫头片子一样的事儿了!”
肃郁揉着后颈,不做声。
周嫂很不满地嘶了一声:“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肃郁说:“听见了。”
“听见也不知道吱个声,怎么这么讨人嫌呢你。”周嫂说,“行了,忙去吧。我告诉你啊,村头老李他家媳妇儿你还没弄好呢,赶紧整了!”
周嫂最后警告地往他胸口上怼了一拳头,不跟他说了,转头换上一张笑脸,往院子里那桌在吃饭的观光客们奔过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做白事的精神不太正常!你们别在意,继续吃吧!”
众人呵呵哈哈地干笑着,点头说行。
白落枫盯着肃郁看,一个眼神儿都没分给周嫂。
肃郁挠着后脖颈,慢慢悠悠地转过来。和他一样,肃郁转过身来后,也只看白落枫。
两人隔着大半个院子四目相视,谁都没尴尬,就这么彼此相望。
周嫂带着笑连连给他们道歉,又说给他们加点菜,回屋里去了。
肃郁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众人纷纷停下筷子。好说歹说也是个NPC,警戒还是需要警戒的。
肃郁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他走过来,顺便捡起了刚被自己丢到地上的拐杖,走到白落枫旁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肃郁拉着他往外走。
他一言不发,白落枫乖乖地跟着他,往外去了。
张孟屹急了:“哎!你带他去哪儿!”
他放下碗要追上去。他起了这个头,苏茶跟施远也都跟着站起来,想追上去。
白落枫忙说:“没事!”
他回头挥着手,让他们坐回去,还用嘴型说了句“我先走了”。
“你走什么……”
施远还想跑上去拦住,粱月时拽住了他。
“别追了,坐下吃饭吧。”粱月时对他们说,“刚都亲过了,会动手杀他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就算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想弄死我们,那也都得背着我们的,不然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他带走,就证明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估计晚上就回来了,吃饭吧先。”
海哥嚼着肉说:“再说你们几个全都追上去,不是也会打草惊蛇吗。到时候村子里的人知道我们都知道了的话,肯定装都不会装了,直接全杀了。”
站起来的几人面面相觑,都讪讪坐了回来。
徐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动,见这几个人坐了回来,她才说:“就是嘛,上把那个列车长都为他去死了,这把就直接亲他了,怎么可能现在要弄死他。”
李城肆点着头,说:“白落枫……一定是看见,粱一童死了,愧疚了,所以才这么做的。等他晚上回来,我们说不定就能直接出关了。”
这话让人不太舒服。除了粱月时,站着的三人都互相看了看,又一同往门口看过去。
肃郁已经带着白落枫离开了,门口已经没人了。
“说实话……要是他早点这么弄,说不定,粱一童也不用死了。”李城肆小声嘟囔着说,“还好,粱一童这么一死,白落枫也良心发现了。”
施远皱眉:“什么意思,他不想让他男朋友死,反倒还对不起你了?欠你的?”
粱月时怼怼他:“你行了,少说两句,坐下吃饭。”-
肃郁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拉着白落枫,走出了村子,回了自己家。
有人回来了,房屋上的乌鸦啊啊地叫起来,扑楞着翅膀飞远了。
肃郁开了门,把白落枫拉进来,松开了他,回手关上了门。
他杵着拐杖往里屋走,放下一句:“过来。”
白落枫跟了过去。
二人进了里屋,肃郁让他坐到桌边等。
白落枫坐了过去。
肃郁又说:“包放下来。”
白落枫把背着的包放下来了。
“坐着别动。”
白落枫乖乖坐着不动了。
肃郁转头进了里屋深处。
白落枫听见了他翻找东西的声音。他抻长脖子往里瞧,可惜里屋太黑,肃郁也背着他,他什么都看不到。
白落枫开口叫他:“肃郁?”
肃郁没反应。白落枫一脸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但是里面一直传来他翻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白落枫反应过来了什么:是不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叫肃郁?
白落枫换了个叫法:“老王头?”
老王头说:“闭嘴等。”
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叫肃郁。
他都这么说了,白落枫也就不再叫他,乖乖坐在桌子边上等。
过了半刻,传来肃郁把什么东西关上了的声音,他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了个针线盒和一块白布,走到桌边,把这些东西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白落枫问。
“一会儿要做的。”肃郁说。
“我要做什么?”
“不是你做。”肃郁说,“站起来。”
白落枫站了起来。
肃郁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想了想,又说:“衣服脱了。”
白落枫顺从地把外套脱了。
肃郁满意了,点点头,拉着他走向墙边。
“要干什么?”白落枫问他。
“别问,一会儿就知道了。”
肃郁拉着他在墙边站好,接着四处看了一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积了灰的蒲团来。
他拍拍上面的灰,激起的灰尘让他咳嗽了起来。
他边咳嗽着边坚持把蒲团拍干净,放到了脚底下。
他哑声说:“手给我。”
白落枫交出了自己的双手。
肃郁握住他两只手,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一掏,掏出一长条白布来。
白落枫没看懂他要干什么,愣愣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
就见肃郁一手握着他,一手用那白布快速地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接着松开握着他的手,两手并用地把他的手绑紧,打了个死结,还在上方留出一个好像上吊用的绳圈。
然后白落枫被他按住肩膀,往后连连退去。肃郁在地上踢了两下什么东西,又把他往下一按,白落枫一屁股坐到了一块特别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屁股底下居然是刚刚那块蒲团。
肃郁回头走了,他走到旁边的柜子边,拉开从下往上数第三层,拿出一个锤子和一个コ形的两头木钉板。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拉起白落枫被捆住的手,把捆着他的白布上方留出来的圈套进其中一头去,砰砰砰地给敲进墙里了。
白落枫目瞪口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完这些,肃郁把锤子随手扔到地上,走回到桌子边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白落枫愣了小半分钟,回过神来。他拽了拽双手,那木钉板已经被钉死了,纹丝不动。
白落枫坐在地上,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傻愣愣地问肃郁:“这是干什么?”
“怕你乱看。”肃郁说,“坐那儿待会儿吧,这屋子里有东西不能给你看。”
“……那你也没必要绑起来吧。”
“怕你乱跑。”
白落枫无言以对了。
算了,他想绑就绑吧。
白落枫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被肃郁绑在家里这件事,他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开心。
肃郁捶捶自己的肩膀,把桌子上的两三个纸人抓起来,随手扔到了地上,那是主播们上午刚扎完的。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仿佛丢下去的是一团垃圾似的。
白落枫把他这番行为收进眼里,一言未发。
肃郁把刚从里屋拿出来的针线盒和白布拿了过来。
他把白布摊开,打开了针线盒。他突然犹豫了一下,又起身来,走到白落枫旁边的柜子去,从第二层取出一双很旧的老花镜,捏在手里走了回去。
他戴起老花镜,从针线盒里拿出针和线,开始穿针引线,在白布上绣了起来。
这一幕有些怪异。
白落枫一时心情复杂,这一幕就好像肃郁当了他远在乡下的男妈,在给他补衣服。
肃郁安安静静地绣着东西,专心致志,沉默不语。
白落枫也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他看了看肃郁,又看了看绑着自己的死结。
肃郁绣着绣着,抬头瞥他一眼,就见他在望着头上的死结发呆。
肃郁终究是耐不住寂寞的,他手上仍然绣着,嘴上佯作无事地问:“在想什么?”
白落枫想也不想地如实回答:“主神对于这种男同play场面的接受度和开心值。”
肃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眨眨眼,“啊?”了一声。
很显然,对于这位失忆的大爷NPC来说,这句话里全是超出他知识范围的词汇。
“算了,别在意。”白落枫说,“你在缝什么?”
“不能告诉你。”肃郁说,“再等一会儿,别跟我搭话,干这个得专注。”
白落枫心说也是,道了声行,不说话了。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肃郁。
他昨晚睡的时间不长,这么坐久了,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困。
白落枫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肃郁晃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肃郁坐在他旁边,还在晃他。
“怎么了?”白落枫声音含糊地问他,“你绣完了?”
“绣完了,还剩最后一点。”
白落枫拱了拱屁股,靠墙坐直了些,惺忪着眼睛懒懒问他:“还差什么。”
肃郁从地上拿起一把刀来,划断了绑着白落枫的手的半边白布。
他一只手被松了下来,另一只手还被绑着。
肃郁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跟他低低说了声抱歉。
白落枫没懂他在抱歉什么,眨眨眼。
肃郁拿出个绣好的小布片,上面插着一根细针。他把细针取下来,捏着白落枫的食指,深吸一口气,往里狠狠一扎!
白落枫痛得浑身一震,嗷地喊了一嗓子。
十指连心,肃郁扎得深极了,白落枫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肃郁把针拔出来,白落枫瞬间指头飙血。肃郁赶紧把小白布片贴上去,很快,那一小块布片瞬间被鲜血染红。
它完全染红后,肃郁把布片拿开,立即拿起另一块布来,摁住白落枫的指头,给他止了血。
白落枫委屈极了:“你干什么!”
“抱歉,抱歉,真的抱歉。”
肃郁连连道歉,他是真的很愧疚。
“这是必须的,对不起,对不起。”肃郁给他处理着伤口,说,“没有这个,你出不去这个村……”
“给我吹。”白落枫说。
“?啊?”
“给我吹,”白落枫委屈巴巴地望他,“你吹一口,好痛,吹吹就不疼了。”
肃郁迷茫地眨眨眼:“是吗?”
“你以前就这么说的……”
白落枫委屈得红了眼眶,眼泪往外淌了一两滴。他的眼泪一出,肃郁立刻慌神了。
他忙说:“好好好,我吹我吹。”
他展开白布,白落枫的血没像刚刚飚得那么狠了,但还在往外淌着血珠。
他正无措着,白落枫趁机往一旁撇了撇眼神,脸上的委屈烟消云散。他趁着空隙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演戏还真是个累人的活,怪不得那些演员工资都高。
他以前住院的时候有段时间还监测血糖,扎指头这种事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没办法,肃郁就受不了他这样,对他恢复记忆好。
肃郁手足无措,又笨手笨脚的,端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好几口。
血珠往下滴了,肃郁连忙用白布接住,赶紧继续给他包扎。
他一边包一边小心地看白落枫:“还疼吗?”
白落枫又重新委屈起来了。他带着眼角的泪咬紧嘴唇,摇摇头。
看着真是个既委屈又隐忍的可怜人。
肃郁心疼极了。他把白落枫包扎好,声音都发颤:“对不起啊,对不起,你真的需要这个……”
肃郁把刚刚那片染血的小布片塞进白落枫手里,说,“带着它,你才能出村。”
白落枫不演了,他吸了两口委屈颤抖的气,用受伤的手指抹抹眼泪,给他的演技结了个尾,捏着这片小布片打量起来。
小布片已经被血染红了,是两片布缝在一起的。捏一捏,里面还软软的,手感不是那么的妙。
白落枫问他:“这是什么?”
“你不能知道。”肃郁说。
“可是你给我了。”
“我给你,是为了你能出村,不是让你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肃郁说,“白落枫,你不能知道太多。”
“白落枫”,肃郁这样叫他。
白落枫皱了皱眉,说:“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吗?”
肃郁怔了怔。
“想起来了一些,没有全想起来。我知道你叫白落枫,也知道你对我很不一样。”他说,“我没想起来很多事,但我知道,我跟你关系很亲近,还有我不是这里的人。”
“你叫肃郁,”白落枫说,“你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宝们支持~最近三次事情很多很乱很杂,总而言之过段时间又得开始奔波了,写文的收益支撑不起我吃饭,我得去上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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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菩萨庙会(十二)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你叫肃郁, ”白落枫说,“你是我男朋友。”
肃郁不理解:“男朋友?你不是男的吗?”
“我是啊,你也是呀。但是那又怎么了?你爱我, 我也爱你, 所以我们谈恋爱了,就这么简单。”
肃郁的表情不太好看, 瞧着他还是不太理解两个大男人是怎么谈的。
肃郁说:“哪儿有男的跟男的谈恋爱的,这就是有病。”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炸裂了,白落枫眼睛都瞪出来了。
白落枫问他:“怎么就有病了?”
肃郁皱眉:“可不就是有病?那只有男的跟女的谈恋爱结婚上床的, 哪儿有两个大男人谈的, 孩子怎么生?再说, 你也是个男人,不觉得恶心?”
白落枫又气又好笑:“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刚刚在周嫂家里干什么了?”
一个刚强吻过男人的男人,也真说得出同性恋有病这种话。
肃郁哽住。
他的神色突然呆住了。没出片刻,表情又变得麻木起来。
那和列车长在列车长室前突然回过身来掐他时的表情一致。
白落枫的后脊骨立即通了电似的一麻。他登时警戒起来,猛地坐直了身子, 被松开的那只手也立刻抬起, 随时准备面对对方的突然攻击。
但这个肃郁一动未动。
他就只是这么麻木着而已,跟个突然没电的机器人一样, 坐在白落枫跟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肃郁半晌都没动静,跟突然死了似的。
时间一久,白落枫便担心起来。他把手往下放了放,轻声喊他:“肃郁?”
肃郁没反应。
白落枫又叫了两声,肃郁眼睛里一亮。
他回过了神来, 抬头看白落枫。
白落枫看到他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茫。
肃郁说:“什么?”
“什么什么?”白落枫说, “你怎么了?”
“我什么怎么了?”
“……”
肃郁一脸真诚至极的迷茫, 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落枫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他试探着问肃郁:“你刚刚说了什么?”
“啊?”
“别‘啊?’,回答。”
白落枫突然严肃下来。肃郁感觉到自己忽然被凶,无措地缩缩脖子,老老实实道:“我说……我,我知道你叫白落枫,也知道你对我,应该……很重要,但我没想起来太多?”
那是白落枫在跟他说“男朋友”之前的一句话。
白落枫的猜想得到证实了,他叹了口气。
白落枫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知道这事儿死犟是不行的,干脆就换了个战术,问:“刚刚在周嫂家里的事儿,你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这有什么记不得的?”
“那就好。”白落枫说,“你当时为什么问我要不要你?”
“不知道。”肃郁说。
“不知道?”
“不知道。”
肃郁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不知道?”
肃郁沉默。
他眼神往旁边闪躲过去,望着他处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看过来,缓缓说:“不知道,就是想那么做……我,我好像做了个梦。”
白落枫听得心情复杂,便问他:“做了什么样的梦呀?”
肃郁没有回答。
他望着白落枫的眼睛,白落枫也望着他。
肃郁的眼睛还有些麻木。他半清醒半失神地盯着白落枫,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盯出什么答案一样。
但他失败了。肃郁低了低眼帘,失落在他眼睛里闪过,他抿了抿嘴。
肃郁向白落枫这边蹭了蹭,靠近了过来。他抱住白落枫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白落枫突然就这么被他揽进怀里,愣住了。
“别动。”肃郁说。
“啊,啊。”
白落枫傻了一样应了两声。怕肃郁多想,他僵住身子不敢多动。
肃郁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白落枫受着他的重量,心里热腾腾的,生理上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周身冰冷无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NPC一点儿人的活气儿都没有,一抱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做了一个梦。”肃郁低声说,“也不是梦……更像是,幻听……幻觉吧。”
他脑袋埋在白落枫颈窝里。这么一说话,声音和气息都呼进白落枫耳朵上。
气息也是冰凉凉的。
白落枫还是柔声问他:“什么样的幻觉?”
“有人在说话。”肃郁说,“他们说……不养我了。不想养我了,要不是有法律,就要把我掐死……有个男的说,晚上要打我,让我有点自觉的话,就去跳楼。”
“他们说没人心疼我……然后我就看见你了。你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喝水……我问你,你会不会不要我,你说不会。”
“你说,就算我残废了,变成植物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不会不要我。”
白落枫奇怪了一下。
这段对话他记忆里没有。
肃郁的确问过白落枫会不会不要他。但他当时问的是,就算他把碗摔了、打架了、闯祸了、惹事了这四件事,可从来没问过他残废植物人还有不记事这三件套。
可肃郁现在蔫得跟条暴雨夜的小流浪狗似的,白落枫不忍心说半句可能会让他失落的话。他伸出没被绑着的手,绕过去揽住肃郁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我当然不会不要你。”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说,“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真的吗。”
“真的。”
“那如果要你去死呢。”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
“因为你在这里。”白落枫说,“说实话,我一开始填那个主播注册表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活着出来。”
“我这人本来就短命。我知道,你为了给我挣命,在这儿上刀山下火海的,我这么做其实很对不起你。”
“可我真的不想活了。不怕你生气,我其实这些年还挺恨你的。”
白落枫往他那边一歪脑袋,贴着他的发旋,平静地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让我活着不说,还那样离开我。”
“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你在我面前捅自己。一个解释都没有,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你怎么这样呢……是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白落枫问他,“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吗。所以你要把我的命抻这么长,非要我用接下来的几十年忏悔?”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肃郁没有说话。不知他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落枫继续道:“总而言之,填注册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死在这儿的。我想进来看一看,试一试。”
“你跑到这儿来救我,我也想救你。如果救不了,我就死在你死的地方,跟你下同一个地狱。”
“到时候在地狱门口见到你了,我就给你一巴掌,再亲亲你。”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白落枫说,“谁知道你被人关在这儿了。没办法,我就先不死了,先把发生过什么弄清楚吧。”
肃郁埋在他身上闷闷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死的?”
白落枫感受到肃郁在他身上摇了摇头。
“不记得?”
“嗯。”
“记得什么?”
“刚刚我说的那些。”肃郁说。
“之前做的梦呢?”白落枫问,“在我们进来之前,你做的那个梦。”
“也就那些,我都跟你说过了。”
白落枫不愿放弃:“再详细一点。你把那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好不好?”
肃郁没吭声。他好像不太愿意,趴在白落枫肩膀上装死装了半晌。
过了挺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来。
他抱着白落枫的腰,跟他距离极近地两两对视,眼睛看着眼睛。
白落枫才看到肃郁眼睛充血了,红得吓人,就像想哭哭不出来。
肃郁说:“那你说你不恨我。”
白落枫:“……”
*
“说真的。”
阮千托着腮,往院子门口望着,感慨万千道,“我进来已经三个月了,打了不下二十多把,第一次见到能这么玩的。”
苏茶惊了:“二十多把!?”
“是啊。”阮千说,“怎么了,不行吗?”
“没……就感觉,你好厉害啊。”
苏茶把碗里的金针菇沾满麻酱,小心翼翼地问,“都二十把了,还没拿到足够的积分吗?”
“没,毕竟每把都是A上下,二十把里还有失误的几把,B和C也拿过,甚至E都有。不过好在S稳扎稳打地拿过三次,现在一共是十一万多分。”
“那不是很多了吗!再说能活这么多场,也很厉害了!”苏茶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啊?还差多少分?”
“我要钱,”阮千说,“我要一亿。”
“怎么要那么多钱?”
“家里情况很复杂,姐姐的事情少打听。”
说完这话,阮千端起凉水喝了口。
徐昑说:“你没有打出来过SS吗?你可是A19啊。”
阮千笑出了声:“SS那么高难度的评分,两个月下来都不见得这游戏能出来一个。”
徐昑诧异:“这样的吗?”
“S就已经很难了。”阮千说。
“是不是我之前在休息空间跟你们说明的力度不够?”粱月时头也不抬地从火锅里夹菜出来,接下话茬,“SS的程度,属于是你们上学考试的时候不但得把题全部答对,卷面整洁书写工整拿到卷面分,还得给老师指出题干有错误的程度。鸡蛋里挑骨头多难,拿SS就有多难。”
海哥嚼着菜说:“这比喻很贴切。”
郝峰也说:“活着都够费劲的了,还指望什么SS。”
施远随口问了句:“那现在SS拿得最多的人是谁?”
粱月时答:“在榜的吗?S1吧。现任S1,只有他一个人拿到过。”
李城肆脸色难看起来:“就,就拿一个,就已经是最多的了吗?”
阮千摊摊手:“其他人打都打不出来啊。但你要说不在榜的话,倒是真有个人拿了多数SS。”
张孟屹问:“多数是多少?”
阮千向他单手比了个数:“七个。”
施远刚往嘴里赛了一口肉,闻言差点没呛喉咙里。
“多少!?七个!?”
苏茶很淡定:“这么一说,那个SS历史榜单是有这么个名字挂着呢。但是他已经不在游戏里了,所以用户名那边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是谁……”
“哎哟,那人大家都知道的哦。”阮千说,“你也肯定知道。”
苏茶愣了:“诶?我知道?”
“不止你,大家都知道。”
阮千朝她扬起一笑,往桌子前探出去一些身子,把手拢起来,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是S1。”
“啊?”徐昑莫名其妙,“你不是说S1只拿到一个……”
阮千嫌弃地睨她一眼:“当然不是现在这个S1了,你很笨诶。”
徐昑:“??”
郝峰说:“是五年前的S1,在论坛里写了三本圣经的那位。”
空气沉寂两秒。
回过神来,众人立即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苏茶压下惊叫的冲动,难以置信道:“那人拿了七把SS!”
阮千点点头。
“我草,那得多少分……SS是两万,他拿了七把,就是十四万……他一共打了几把啊!?”
“那人是个传说啊。听别人传下来的流言说,他一共进了十八把,七把SS,六把S,两把B,一把A,一把C。”
拿过七把SS评分的前S1都有拉的时候,苏茶心里平衡了不少。
施远喝了几口水,从被呛住喉咙的难受里缓过来不少。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哑声说:“那他已经二十多万分了……已经赢了吧。”
“关于这个,有个很奇怪的传言。”阮千说,“你们也知道,这游戏里面最贵的愿望就是一亿块钱了,二十万的那个。”
“是啊。”
“可他拿到二十万的时候,又进游戏了。”
“?”
众人不解。
张孟屹说:“你是说,他明明拿到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的积分数了,已经可以换愿望走人了,可还是进去了?”
阮千点点头。
徐昑说:“好奇怪啊,他图什么?”
“谁知道呢,估计就是纯喜欢玩游戏?”粱月时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嘛。”
“传言也说他确实挺疯的。好像精神不正常,据说都听不见别人说话。”
施远问:“那个S1,最后是死了吗?”
“不清楚。”阮千说,“怎么这么问?”
“场数对不上。”施远说,“七把SS,六场S,两场B和一A一C,一共才十七场。”
他这么一说,众人掰着手指头一算,才反应过来。
“是在最后一场死了吧。”
施远淡淡猜测了句,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口。
“或许吧,过去太久了。”阮千说,“算了,别聊死人了。我说,你们那个白落枫真行,我头一次见到能把愿玩成强制爱的。”
“……你真会比喻。”
阮千笑了声。
“纸人已经做完了,该进入下一步了。”阮千说,“下午肯定有新任务。都打起精神来,该去打听的时候,就四处打听一下。”
她话一说完,王嫂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她瞧了眼桌面上的剩菜剩饭,笑意盈盈地问众人:“都吃完啦?”
大家点点头。
“吃完就走吧!”王嫂说,“我下午就不领着你们到处走了,明后天也是啊。你们就在村子里随便逛吧,有想帮忙的地方,上去搭话就行!随意点儿,随便玩去吧!”
众人被王嫂连轰带送地赶出了周嫂家里。
十一个人乌泱泱地站在门口,空中啊啊地过去了几只乌鸦。
王嫂在里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今晚我有事,你们自己问别人老赵家在哪儿,自己过去吃饭啊——”
众人沉默。
估计是没想到剧情会直接发展得这么自由,众人一同站在门口无语住了,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沉默地在人家门口站了会儿,郝峰举手:“大姐大,咱干点儿什么?”
“探索。”阮千说,“你们分分,两人一组吧,互相好有个照应,我先走了。”
冯来道:“你一个人?省省吧宝贝,一个女人又没什么力气,遇上鬼不好弄,还是跟个男人一起……”
阮千回头:“哪个男的比我排名高了?”
冯来不说话了。
“少跟我放屁,女人并不全都需要保护。”阮千说,“在我看来,你这种只知道播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眼球来提高评分的绣花枕头,好像更需要一个女人跟着保护你的小命。我自己行动更方便,不想照顾别人。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晚上在那个老赵家集合。晚上我会带情报过去的,你们自己加油。”
阮千跟他们一挥手,直接潇洒走人。
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和人群之中,苏茶情不自禁道:“好帅啊……”
阮千没听到她这句话。她一路小跑进人群里,黑色卫衣外套随着风轻晃两下。
冯来嘟嘟囔囔地骂了句娘。
粱月时朝他笑了声:“老兄,你这把真衰啊,看上的第一个马子有亡夫坐镇,没等对第二个出手,恋爱主播的活就被人家抢了。想吊个新的冤大头找回场子,可人家根本不吃你这一套。我还寻思你这两天蔫蔫的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呢,结果是江郎才尽根本没招?”
冯来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骂了粱月时一句没娘养的,转头气哄哄地自己走了。
粱月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苏茶忧心忡忡:“说起白落枫来,他没事吧?还能回来吗?”
“你想去看看?”施远说,“应该是被他亡夫哥带回自己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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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菩萨庙会(十三)
◎“去老李家。”◎
苏茶放心不下, 说:“我想去他家看看,挺担心的。亡夫哥带他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万一像上把一样突然发疯, 掐他脖子呢?怎么说那也不全是他男朋友, 已经变成NPC了,还是得过去看一看……”
“用不着, 上把列车长突然发疯,可最后不是也没掐死他吗?”徐昑淡淡道,“别瞎操心了, 上把那个列车长一开始那个吓人样, 最后还为了他去死了呢, 这次都直接亲上了,肯定没事。”
“是啊是啊,”李城肆也附和,“再说,就算出事了, 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苏茶皱皱眉:“你俩怎么说话怪难听的?”
“哪里难听了, 说的是事实。”徐昑说,“我们下午也随便查查就好了, 反正白落枫晚上就能带我们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都亲上了啊。”徐昑说,“亲上了那就是想起来了呗,肯定是向着他的。”
李城肆也说:“对对对,我们沾着他的光走就行了!”
“又没确定……我真服了你们了,你们怎么总这样?我忍你俩一路了!干什么总想着白嫖他啊!那是他男朋友,又不是你们的!再说了, 为什么他男朋友就一定要为了你们几个做这做那的, 你们谁啊?!”
苏茶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她双手叉住腰, 气势汹汹道,“你们两个还有那个死了的是不是神经啊,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那是人家的亡夫哥,不是我们全队的共享男友!他对白落枫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事,就算他单独把白落枫放出去不管我们,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我们是外人!懂吗!”
“你俩真好像没长脑子似的,都进这种游戏了还一个劲儿想着靠别人,你俩是来打游戏的还是来抱大腿的?那要不把你们两个的亲爹亲妈拉进来,每过一关你俩都去为了全队往亲爸妈身上捅几刀,往死里捅!你俩乐意吗!”
“第一关大逃杀在那儿道德绑架的事儿,你们都没给人家好好道过歉呢!现在又开始往这儿一站等着人家把饭喂嘴里,巨婴吗!欠你们吗!神经病!”
徐昑被说得脸色通红:“你——”
听爽了的张孟屹终于抬起手维持秩序:“行了,别吵了,都冷静点。”
徐昑不干:“冷什么静!她都——”
“闭嘴!”
张孟屹高声一喝。
辞职警察也是警察,这一声暴喝极其有力,徐昑浑身一哆嗦,被喊蔫了。
“没时间给你吵架。”
张孟屹说完她,回头面向苏茶,“你也是,脾气往回收收。白落枫那边应该没事,就先别去了。而且那个NPC已经杀过人了,还是做纸人的,对我们这种普通玩家肯定不会温柔。到时候白落枫说不定还得腾出手来救你,反倒会变成累赘的可能性大。先听A19的,分组在村子里找一找。”
“好吧。”苏茶说。
“你就跟我一组。”张孟屹转头看了眼四周,对粱月时和施远说,“你俩好像也认识,就你俩一组?”
粱月时笑嘻嘻地:“行啊!”
“其余的,你们看着组一组吧。”张孟屹说,“走了两个,现在是九个人,得有一组里面是三个人。”
李城肆小心翼翼地举手:“警察大哥,那我……跟你走?”
张孟屹没意见:“也是,我们俩武力值挺高的了。行,你来吧。”
庙会的准备期,整个村子忙上忙下。
挂彩灯的、铺红毯的、造木车轿子用来游行的,干什么的都有。
一个村人直起身,用挂在肩头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一脸茫然地“哎?”了一声,看向前来搭话的观光客。
“造木车轿子干什么?啊,你觉得很奇怪吧,这么小一个轿子。”村人笑了起来,边擦脸边说,“这个是用来扛着菩萨游街的。”
站在他面前的观光客正是阮千。她双手插着兜,嘴里叼着根橙子味儿棒棒糖,面无表情地道:“扛着菩萨游街?要把菩萨放在这个小车上面,从村子东边扛到西边,送回到寺庙里?”
“不全是啦。”村人说,“庙会最后会有大篝火,在寺庙跟前烧起来,到时候要把菩萨像扔进火里。”
“把菩萨扔进火里?为什么?”
村人耸耸肩:“不晓得,就是这么个习俗。不只是菩萨,老王那边的纸人也一起扔进去。最后的篝火才是庙会的重点呢,你到时候就等着看吧。”
说话间,村人旁边的人直起了身。
阮千看向他。这个人穿着朴素,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眼神死了似的灰暗。
这人长相还很年轻。
村人冷声指使他:“钉子敲完了吗?那去那边再搬点木头来,木头不够了。”
这人没有应声,转头就直接走了。
在他临走前,阮千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去年的观光客之一。
村人问她:“怎么样,小姑娘,要帮忙做做木车吗?”
“不必了,不会干粗活,怕做坏了得罪菩萨。”阮千说,“说起菩萨,你们这儿的菩萨是哪里的菩萨?寺庙那边菩萨盖着布,根本看不见脸,旅行社给的单子上也不写。”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啊,我们这儿有规矩的,庙会之前不能提菩萨的名讳。”
那这菩萨多半有问题。
阮千想。
她抬头望向刚刚被支使走的那人的背影。他走得一瘸一拐,慢慢悠悠地,笨重得像个纸人。
“那个是你家里人吗?”
村人听她这么问,抬起头。阮千没看他,还在望着那个被支使走的人。
村人便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那人,嗯嗯啊啊地含糊应了一声,说:“那是我家的仆从啦。”
“仆从?”阮千说,“说起来,感觉这个村子里经常看见这样的人,都是你家的仆从?”
村人朝她摆摆手:“不是不是,住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家里都有仆从的。”
“也是村子的规矩?”
“算是吧。”村人说,“仆从每年都会多几个的,我们这村子都是贵命啊,都是被人伺候的命!哈哈哈。”
阮千跟着笑了几声,没有深问,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刚刚在那边听他们说,村子里的老李跟周嫂有一腿,真的假的?”
“哎?”村人一脸震惊,“怎么可能!?谁说的!”
“我也是刚走过来的路上,听见有俩人凑一块说的,脸我没看清。”阮千露出八卦的欠揍笑容,压低声音,朝村人靠了过来,“是不是真的啊?”
“狗屁!”村人气愤道,“周嫂虽然单身,但是老李可是有媳妇儿的!”
“有媳妇儿?可我听他们说的真真切切的。”阮千说,“能不能是背着媳妇儿脚踏两条船?我还听他们说,别看老李人老实,越老实的男人玩得越花呢。你想,老李家跟周嫂家又不远,晚上偷跑出来偷吃也不……”
“你瞎说什么!老李家在村东头,跟周嫂家离得七万八千里呢!再说老李老实个屁,他换了好几个老婆了,每次都只祸害自己房里的!再说周嫂那尖嘴猴腮的,老李媳妇儿就算现在坏了,他也不至于去找那丑东西!”
老婆坏了。
阮千眯眯眼,装作无辜地继续问:“怀了?老李多大了?”
村人脸上露出一瞬慌乱的神情。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啊……啊,是怀了,老来得子嘛。”
“那挺不容易的,老李干什么的?能养活得了娘俩吗?”
“他不干什么啊。”村人说。
“不干?没有工作吗?那怎么养活老婆啊?话说你们这个村子,是以干什么为生的?我看你们也不种田啊,怎么挣钱?”
“看还不明白?观光业啊!”村人不耐烦了,朝她挥了几下手,赶客道,“不帮我做木车就快滚!问东问西的,真碍事!”
阮千也不停留,依言滚了。
她往前走着,手上划拉了一下自己的直播间。直播间内,有弹幕问她为什么刚刚造谣老李出轨,明明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那是问话的技巧,亲爱的。”阮千说,“这村子里的人都恨不得把观光客做了,怎么可能你问什么他答什么?想知道事情,就得用相反的事激怒他,让他反驳你,或者对此感兴趣纠正你。”
【666】
【发挥还真稳定】
【你要去哪儿?】
“去老李家。”阮千说,“周嫂特意避开我们说老李的事,老李家应该有东西。”
*
老王家里,白落枫还被绑着一只手,身上靠着个一米九的白背心青年。
对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白落枫没什么办法,只好说:“我不恨你。”
肃郁瘪着嘴:“真的?”
“真的。”白落枫说,“我说气话呢,我最爱你了。”
肃郁跟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看着他:“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别伤心了。”
白落枫怪心疼他的,说,“你别这么看我,太可怜了。别哭,来抱抱。”
肃郁依言往他身上拱了拱,把他抱得更用力了。
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好声好气地又哄了半天。
肃郁这才算被他哄好了。
他把脑袋埋在白落枫身上,闷闷开口:“梦里,我是一个观光客。”
“我和其他十二个观光客一起,从南边的林子穿过来了。”
“来到了这儿。”
作者有话说:
伟大的A19阮千小姐和她的十一个破绽
今天写得少了,来晚了一些,不好意思!
等下个月我稳定下来会重新开始日六,最近事情有些多,对不起大家!
哦还有,大眼那边说了,这边也说一下,地狱准备写第三部,明天就把文案写出来~
大家晚安!
感谢在2023-10-29 00:00:55~2023-10-30 00:0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野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菩萨庙会(十四)
◎“新型暴雪山庄!”◎
“来这儿的路上, 草很高,树也很高。”
“大家都背着包说着话。我没说话,我不太舒服。”
“我头有些晕, 有时候还会突然痛起来。我身上绑了一个手机……就和你这个, 差不多。”
“手机给了我一个任务。它说,我是观光客, 其他人也是。但是我知道,我们不是。”
“我们……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梦里没说, 但我就是知道, 我们不是观光客。我没报过什么旅行团, 我也不是什么大学生……我是从‘现实’来的,我是为了某个人来的。”
“我不知道‘现实’是什么,但我记得,我原来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我不记得,梦里也没有看见, 但我隐隐约约有感觉。那好像是更平稳一点的日子, 虽然也不开心,但是没有危险, 没有这些纸人,没有这么多血腥和规矩,不用兢兢业业地供着祖宗……日子过得不开心,但是每天还是会有一些期待的。”
“我好像每隔几天,就会去找一个人。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好像总在找那个人。”
“我们走到了村子, 在村子口找到了张嫂, 张嫂找了王嫂来, 王嫂就带着我们,到了这个屋子跟前。”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不是我这张脸,他满脸皱纹,牙齿都不剩几颗,黑黄黑黄的,身上一股酒臭味儿。”
“那不是我,”肃郁说,“那是我。”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对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医院,吧。”
“我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我知道,那儿是医院。”
“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我看到你躺在一张床上。你的嘴上罩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身上还连了很多管子。你闭着眼,不睁眼看我,有人告诉我你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
肃郁说,“那个人是你。”
肃郁放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往上移去,他摸着白落枫的身形,搂住了他另一边的肩膀。
他抬抬头,在白落枫的耳边说:“就是这些了。”
听起来和他之前说的毫无出入,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细节。
白落枫有些不太甘心,他偏偏头,问肃郁:“那有没有什么你觉得怪怪的事情?”
“怪怪的?”
“就是,你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白落枫说,“什么都行,再小的事情都行。你自己想想,有没有什么是这样的,再小的细节都可以。”
肃郁还真就想了想。
“倒没什么,非要说的话……我在梦里一直在摸自己的脑袋。每次一头痛起来,就去按一下。”
“摸脑袋?摸哪里?”
肃郁直起身,从他身上离开,捂了一下自己的后脑:“这里。”
“我看看。”
白落枫把他拉过来一些,跟着他的手去看了看他捂住的地方。
肃郁很配合地把手抬起来一些,指了指那个地方:“这里。”
白落枫伸手按了按那个地方:“这里吗?”
“对。”
白落枫皱起眉,他尸体上的这个位置留下来过撞击伤。
白落枫松开手,肃郁也抬起头,就见白落枫神色极其难看。
“怎么了?”肃郁问他。
“没什么。”白落枫说,“还有其他的吗?比如犯头痛的时候摸完脑袋,还会去摸哪里?”
肃郁回想了下,说:“会去碰一下兜。”
“上衣兜吗?”
肃郁点点头:“穿的那件衣服,兜还挺大的。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但是装的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也没拿出来过。”
白落枫眉头深皱,沉思起来。
肃郁死的时候,那个法医告诉过他,肃郁后脑的伤是撞击伤,应该是过去后脑着地撞到过什么东西上,伤得不轻,能判断出一定压迫到了神经。
他说,那个伤是旧伤,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里面的神经不会。生理性的外伤可以自然恢复,但内里被压迫的神经会持续折磨他,应该被症状持续折磨过很长一段时间。
具体会是什么症状,得看看脑神经的情况才能下定论。
法医这么告诉了他之后,让他回去等消息,说自己查出来了之后会给他联络。
可第二天全警局就非说他是自杀的,要盖棺定论,这事儿也就没个答案了。
不过好在法医这人英明且敬职敬业,头天晚上很负责地给了他一个笼统的答案区域。
头晕、头痛、生理性呕吐、幻觉、情绪缺失、记忆消退、失忆、失明、全身麻木、脑内刺痛、嗜睡、失眠、因为神经压迫导致诱发一些心理疾病等,这些都有可能。
白落枫脑子里过了一遍法医当时说的症状,浑身发抖。
他脸边淌下豆大的冷汗来。
正想着,身上又忽的一重。白落枫转过头,是肃郁再次抱住了他,靠到了他肩膀上。
“再抱一会儿。”肃郁说,“再抱一会儿,一会儿就放你走……”
“多久都没关系。”白落枫说。
“不行,太晚的话公交就不来了,你也要走夜路……不想让你走夜路。”肃郁说,“白落枫,你为什么问这些?”
白落枫问:“你觉得很奇怪吗?”
“很奇怪。”肃郁说,“没关系,再奇怪我都回答你。”
“为什么这么有求必应?”
“不知道。”肃郁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得回答你。”
“是本能吗?”
“或许吧。”
白落枫不做声了。
他眼前模糊了一些,他抹了两下眼睛,抹下来一些眼泪。
他吸了口气。
“你哭了吗?”肃郁问他。
“没有。”白落枫说。
“你哭了。”肃郁说,“为什么哭?”
“没什么,我没哭。”白落枫说。
白落枫倔着脾气不愿意说,肃郁也就不再问了。
俩人沉默下来,就那么坐在地上,你抱着我我搂着你,靠在一块儿呆了挺长时间。
等到太阳将要落山,肃郁起了身来,松开绑着他的手的白布,把他扶起来,收拾好他的东西,送他出了门。
一直笼罩在这个村子里的厚重乌云居然散开了。昨天他们出门时,只看到天色渐暗,空中的太阳被云遮得严严实实,可今日乌云散去,白落枫看到远方日落西山,天上的云如同被火烧着一般红。
整个村子都落在落日的红光之中。
老王家院子里的纸人都仿佛在浴着火光准备燃烧。
肃郁把白落枫一直送到家门口外三十多米的地方,嘱咐他绕着村子走到南边的那片林子去,穿过林子到公交站,坐上公交就可以离开这里。
“一定要绕着村子走,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肃郁说,“村里的人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他们都觉得你已经死了,别被发现。”
他把染满白落枫指尖血的小布片放在白落枫手心里,握着他的手,让他把小布片握紧在手中。
“在走到公交站之前,不要回头,也不要松开它。不论身后有什么声音,都一定不要回头。”
“等到了公交站,就把它用石头压住,留在公交站,不要带走。在把它压在石头底下之前,都不要回头,只要它在你手里,就一定一定不要回头。”
“听明白了吗?”
“嗯。”白落枫点着头说,“你要放我走吗?”
“当然的了。”肃郁说。
“那你怎么和村人交代?他们让你杀了我吧?”
想瞒住的事情被这么直白地怼出来,肃郁哽了一下。
“……我自己有办法,不用你管,他们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白落枫点了点头,又问:“是你……把那些观光客,做成了那些仆从?”
肃郁瞳孔缩了缩。
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是我。”他说。
“他们回不来了吗?”
肃郁摇摇头。
“没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这是吃人的村子。”肃郁说,“不要想着救人了,先救自己吧。”
白落枫不说话了。
风吹来,夕阳下,白落枫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看向肃郁,肃郁脚下没有影子。
半晌,白落枫又说:“你……知道你是谁了吗?”
这是肃郁之前问过他的问题,白落枫当时没有给他回答,而是让他别多想。
肃郁摇摇头。
“不知道。”他说,“没关系,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白落枫脸色难看起来。他张张嘴想说话,肃郁打断了他。
“为难的话,你就不要说了。”肃郁说,“而且,就算知道了自己是谁,我也没办法从这个村子里面离开。”
“横竖都不能走,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白落枫喉头发哽。
他问肃郁:“你想离开吗。”
肃郁回答:“我离开不了。”
“我在问你想不想。”
肃郁沉默片刻。他望着白落枫的眼睛,白落枫眼圈发红地望着他。
喉结动了动后,肃郁回答:“我想。”
“我会让你离开的。”白落枫说,“你放心,我是为了这个站在这里的。”
肃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好,”他说,“那我等你回来。你先走吧,这里不能久留。没有人从这里活着出去过,千万千万不能回头。”
肃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把他送了出去。
“快去。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看我。”他说。
白落枫走了。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风凉了许多。四野的风开始猎猎,白落枫迎着风往前走,没有再回一个头。
白落枫消失在了视野里。
夜晚的冷风里,老王头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后,回过身去,背着风向拿出烟斗和火柴来,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又呼出来。
那些呼出来的烟气眨眼就消失在风中。老王头没在意,一边吸着烟,一边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到了家,他看到门口多了几个人,地上也横七竖八地多了几具尸体。
王嫂见到他回来,招呼了他一下,说:“上哪儿去了?今儿大家来帮你,壳子你昨晚都做好了吧。”
老王头扫了一眼地上。
几个横死的观光客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
观光客们的死状千奇百怪。有勒死的,有闷死的,有被尖利的木棍前端活捅死的,有满身是水脸色纸似的惨白,还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掉进井里活打死和淹死的。
他们的眼睛僵硬地往上移过来,艰难地望向他,从口中发出几段细碎难闻的呻.吟声。
一共有五个。
清点完数量,老王头心不在焉地道:“做好了。问这个干什么,每年都只花一晚上就能做好。”
“那不是昨晚跑出来了两个吗,全是你自己熬夜赶出来的。怕那俩玩意儿占你时间太多,做不完壳子。”王嫂说,“今晚我们帮你,早点赶完,省得赶不上庙会。”
老李头在旁边点点头,问他:“昨晚那两个男的已经做完了吧?”
“做完了。”老王说。
老李追问:“都是谁和谁?”
王嫂掏掏身上,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了一张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和一根笔。
她把纸打开,按出圆珠笔的笔尖,看向老王。
老王把烟斗从嘴里拿开,朝着空气呼出一口烟,漠然道:“粱一童和白落枫。”
王嫂从纸上划掉了这两个人名。
白落枫绕着村子,走到了南边。路上的风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落枫总觉得身后有股寒气。
就像是什么东西扒在他的后背上,在耳朵边上吹着冷气。
白落枫不敢细想,往前一直走去,没有回头。
走到南边的林子跟前,日头落了大半下去。道路崎岖,白落枫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看了眼直播间。
虽然不知道看直播的观众都是什么,不过但凡是个长了脑子的动物,带了那么一点儿正常的智商,都品得出来肃郁跟白落枫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这强吻后带回家又捆绑play顺便还做了个梦又接了重要NPC空前绝后地当场泄了洪的一套操作下来,观众们终于明白了些许现状。
弹幕上有人猜测:【不会真是这主播男朋友吧】
【听着像他之前有病?还是重症?】
【这NPC原来是玩家来着?】
【看这意思就是这样啊,不然这NPC梦到了他在医院得这么重的病,如果不是肯定会奇怪,看他这个反应,那就是真事。这个NPC如果做的梦都是真的,就证明他在当NPC之前曾经是个正常人,能到这儿来的正常人,那就是主播。】
【再加上这个主播从进这一关游戏里开始对这个NPC还有这个NPC对他的态度,他俩曾经肯定认识,那NPC看见他被冯来揩油急成那样,关系肯定不一般。】
【那个主播是为了治好他才来的,失败了所以留在这儿了?这一关也是输了的玩家会直接留在里面的设定……但都是变成仆从啊,变成做纸人的老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老头不是也一直都在这儿吗】
【那如果失败了,他那个病是怎么好的?】
【奇奇怪怪】
弹幕一起纳闷着,看他终于低头来看直播间了,又有人要他说明一下,不然就举报直播间。
【直播间被举报对评分有影响!】有人威胁他。
白落枫无法,叹了口气,说:“猜得没错,那个就是我男朋友。他几年前自杀了,之后我的病就好了,我是为了复活他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失败了我还能病好,我要是知道,也不能乖乖就这么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
“断然不能。”白落枫说。
他走到路边,把小布片压在了一块石头下面。
“通关条件是把观光客带走,我没带着观光客,等到公交也出不了关。”白落枫左右看看,心不在焉地给直播间的观众解说着道,“他只是作为一个NPC,觉得这样我就能离开,才给我这个让我走的。”
把小布片压好,白落枫身后的凉气瞬间就消失了。
他皱皱眉,回过头,身后空无一物。
夕阳彻底落了下去,周围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我也不能扔下队友自己跑。”
白落枫从背包的侧边取出专用的手电,打开来照亮了路,说,“还有能用的人。”-
一群主播盘坐在寺庙里,彼此相靠着,围成了一圈,中央圆心处放着一个莲花烛台,相对无言半晌。
他们刚吃完饭回来。
阮千伸出食指,一个人头一顿地数了过来:“一、二、三、四……只剩六个了,漂亮。”
“厉害啊,一个下午灭掉一半。”粱月时感叹道。
施远啧了声:“这该佩服他?”
“好好好,对不起。”
苏茶说:“也不一定是死了吧……可能就是还没回来。”
“白痴,在这个地方没在吃饭集合时出现,基本上就是死了。”阮千说,“我看,白落枫也是多半……”
苏茶脸色白了又白。她咽了口口水,问:“是被……做成纸人了?”
“估计是了,可能这把他那个亡夫哥是个病娇。”
阮千最后一个音节儿还飘在空中,就有人悠悠反驳道:“不好意思,并不是。”
她回过头,白落枫从寺庙门口走了进来。
他低头关掉自己的手电,一脸淡然。
苏茶狂喜:“白落枫!”
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迎他。
见到他回来,许多人都眼前一亮,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冲了过去。
苏茶第一个跑到他身边,她问:“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没……”
白落枫刚说一个字,后冲上来的李城肆就开口喊:“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一把推开了苏茶,冲到白落枫面前。
李城肆瞪着双眼,两眼充血,满脸的皱纹堆得他的表情就像个要吃人的怪物。
“他说什么了,白落枫!”李城肆朝他大喊,呼吸急促,“你快说,是不是能放我们走了!?”
白落枫瞥了他一眼,半个字都没鸟他,背着包走进寺庙里,还回头和苏茶说了声“你来”。
苏茶看了看李城肆,也没跟他说话,跟上白落枫回去了。
张孟屹往后一仰,坐在地上。白落枫走过来,开门见山地跟他说:“给我单独开了个绿色通道。”
张孟屹乐了:“嚯,牛逼。”
“我问他怎么救那些观光客了,他不告诉我。”白落枫说。
施远:“没深入问问?”
“言多必失,问多了也怕他对我起疑心。”
“也是,得谨慎一点。”施远说,“不问就不问了,你自己安全第一,保命最重要,别死就行。”
白落枫苦笑:“死不了。村子里的人让他杀我,他就把我放走了。明天开始,我就不能露面了。”
阮千情不自禁:“操,让他杀人他却放人,羡煞旁人。”
苏茶问他:“这次没失控吗?”
“这次倒没有。”
粱月时问:“给你开的绿色通道是什么?”
“给了我一个小布片,让我往公交站那边走,说能出去。”白落枫说,“是不是这里有鬼打墙?没有那个出不去?”
粱月时为他鼓掌:“聪明!”
白落枫愣了愣:“啊?”
施远往前一倾,把手放到膝盖上,语气懒洋洋地给他解释:“粱月时下午觉得该去探探路,他总觉得这条路也有古怪,我们两个就去了南面的林子那边,想去穿过林子看看公交站。”
粱月时一摊手:“结果呢,根本出不去。”
“鬼打墙吗?”
“对。”粱月时说,“不论穿多少次林子,结果都是一样的。每次都会回到村子面前,往前走往后走都一样。说简单点,就是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粱月时哈哈笑起来,两臂一张,高高兴兴道,“新型暴雪山庄!”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没好好更新,先放上来五千多字给大家吃饭~
今天那个站短气得我乳腺增生真的是()
还有这本预收!准备下本先写这个了,主要是怕之后更被限制会写不了,先把这个写了!
感兴趣的宝宝去点个收藏吧!
《难以名状与我》
程闲在十七岁那年爱上了先暗恋自己的宋曲疏同学。
问题是对方是他后妈带来的儿子。
两人虽然没谈,但还是被学校的人发觉了。
被叫去办公室后,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被逼急了的程闲指着宋曲疏骂了起来,最后双方极其难看地撕破了脸,决裂了。
程闲拉着行李箱愤愤离家,找自己亲妈去了。
宋曲疏也出了国,再没回过那个家。
直到十二年后,程闲他亲爸因车祸意外离世。
二人不得不同时出现在葬礼上。
第48章 菩萨庙会(十五)
◎供的是吃活人血的邪菩萨◎
粱月时又被施远打了一拳后脑勺。
施远脸边爆着小十字儿说他:“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吗, 笑得跟傻逼一样。”
粱月时捂着脑袋,委委屈屈:“我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白落枫作为一个真搞过男朋友的同性恋,敏锐地在他俩之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gay味儿。
但看他俩都没有发觉的意思, 白落枫也就没拆穿, 只说:“你俩关系好得挺快。”
“这种环境里同生共死嘛,熟得都很快的, 再说本来就有基础。”阮千说,“他俩好像本来就认识。”
苏茶震惊:“诶!?是这样的吗!?”
粱月时坦坦荡荡:“是啊。”
苏茶更震惊了。
这种地方还能碰见熟人,这得是什么样的缘分!?
“这种屁事都无所谓的吧!”
李城肆跑了过来。他拉起白落枫的手, 狠狠地攥住他, 眼神几乎是乞求:“白落枫, 既然给你开了绿色通道,那就是说你能找到公交站,对吧!?”
白落枫猝不及防,吓得眼睛瞪了一下。
他有些嫌恶地看了眼李城肆抓着他的手,说:“应该是吧, 我没走到那儿就回来了。”
张孟屹问他:“那个小布片呢?拿回来了吗?”
“没, 那个必须一直捏在手里才能走出去,而且不能走回头路。听他的意思是, 想回头就得把它压在石头下面,我是把那个布片压在石头下面回来的。”
李城肆忙问:“你还能找到那块儿石头吗,做标记了吗!?”
“做了,放心吧。”白落枫说,“你能松开我吗,有点痛。”
李城肆充耳不闻, 继续追问他:“那我们快走吧, 离开这儿!那个小布片万一会过期呢!”
李城肆越来越用力了, 好像要把他的手活握碎似的,白落枫痛得表情一抖。
张孟屹站了起来,刚喊了李城肆一声,苏茶就上手极其暴力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给他掰开了。
她气势汹汹地:“他都说痛了,你干什么!不知道他身子骨很弱吗!”
李城肆如梦方醒,嗫嚅道:“啊……对不起。我……我就是,那个……”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千坐在原地,两手托着腮,百无聊赖似的道:“大叔,你也别着急,就算有那个小布片也不行,现在我们出不去的。”
李城肆懵懵:“啊?为什么?”
阮千说:“你傻了吗?你上年纪了,老年痴呆啦?进来的通关条件写的什么,你这就给忘了?”
李城肆还是一脸懵逼,粱月时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要带着失踪的观光客走,才算成功的。”
李城肆恍然大悟:“哦对,是这样的!”
阮千朝他们挥挥手,招呼他们坐过来:“总之,先过来吧,汇总一下手上的情报。”
苏茶和李城肆十分听话地坐过去了。白落枫犹豫了下,四周环望了一圈,好似在找谁。
阮千注意到他的异样,开口问他:“找谁呢?”
“别人啊。”白落枫说,“怎么少了一半的人?其他人呢?出去干什么了?”
“没出去。”阮千说,“压根就没回来。”
“哎?”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没过来,现在也没回寺庙里来。这种地方失踪,多半是凉了。”
她说得很平静,这种事她已经司空见惯。
白落枫问:“你们下午不是一起的?”
“下午自由活动,为了掌握情况,我们分了好几组去探索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让他们两人成组行动呢,看来这也不行,防不住。啊,你可别怪我啊,我可是自己一个人行动的,风险还比他们更大呢。”
“……没有怪你。”
“英明,本来就不该怪我。”阮千凉凉道,“这种地方自己的命自己负责,自己的评分也自己负责。反正什么都得自己负责就对了,指望别人算什么呢,是吧,李城肆?”
她这一番话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李城肆被指了名道了姓,脸上好一阵挂不住,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白落枫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阮千朝他一笑,眼神往旁边一撇,叫他坐过来。
白落枫乖乖卸了身上的包,坐了过去。
他扫了一圈所有人。原本足足十三个人的观光团,此刻数量锐减到只剩下七个。
除了他白落枫、阮千和苏茶,还剩下张孟屹、施远、粱月时和李城肆。
除了阮千,那些老主播居然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徐昑也是失踪之中的一员。
一下子下落不明了这么多,白落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阮千开门见山:“这个村子的庙会流程我问了,最后会在这个寺庙面前放篝火,说到时候要把游街用的菩萨放进来烧。他们用来游街的菩萨是用泥捏的,我去东边的时候看到了。”
“但是,我觉得有点假。火这个东西,用来烧纸人再合适不过了。”
施远懂了:“你认为篝火烧菩萨是个骗我们的幌子,实际上最后的篝火是用来烧纸人的。”
“没错,烧了纸人后,这些失踪的人就会变成这个村子的傀儡,永远迷失在这里。”阮千说,“你们呢,这一下午的探索,有没有什么收获?”
粱月时指指自己跟施远:“我们俩就是去公交站那边走了几圈,发现有鬼打墙,根本出不去。想要出去,应该需要一些特定的条件。”
施远接下话茬:“接着我们就去村子里四处逛了逛,打听了一下。村子西边有口井,不知道为什么被封上了,村人说那口井不吉利,庙会之前不能打开。”
“听起来有点说法。”阮千说。
“但是村人都看着,我们也不敢上去。”施远说。
白落枫认同:“也是,太冒险了。”
张孟屹说:“我们的话,下午就是在村子里绕了一大圈。冯来被粱月时气走了,多出来一个人,就是我们三个组的团。”
白落枫一挑眉:“气走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粱月时吊儿郎当地掏自己的耳朵,一脸无所屌谓:“没啊,就是补了几刀,他就破防了。”
说完,他往自己手指上吹了口气。
白落枫“嚯”了声。这事儿不重要,他也没有再问。
苏茶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一个本子,说:“我们逛了一圈村子里,画了一下庙会的地形图。”
地形图?
捕捉到关键信息,众人抬头望过去。
苏茶拿着个不小的速写本,上面是马马虎虎画下来的整个村子的地形图。道路和一些有些抽象的图形排列在上面,看起来有些粗糙,但能够认清是什么意思,还算优秀。
苏茶指着图说:“这边是村东口,这里是村西口。”
“庙会当天的游行,会把菩萨从东边抬到西边,然后在这个寺庙门口放篝火。”
“施远哥说的井口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
“北口那边专门挂了一片铜铃墙,村人说是风一吹就有声音,菩萨就更能听到庙会的声音了。”
“南口没什么东西……哦对,他们铺的红毯就是从东到西的,从这里到这里,一整条直线。”
阮千从她手里拿过了本子来,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
“做得不错。”她说,“这样就直观很多了。”
白落枫举举手:“打扰一下。”
阮千说:“问。”
“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庙会?”白落枫问,“中心思想是带走去年失踪的观光客,对吧?”
此话一出,众人僵了一下:“……”
“我们又不是一定要活着参加完庙会。”白落枫说,“带走的话,明天白天你们趁乱掳几个仆从,直接跟我跑不就行了?这不就通关了?”
众人如梦初醒:“!”
眼瞅着他们一个个震惊到仿佛在说“难不成你竟然是个天才”的目光看过来,白落枫一阵无语:“你们不会真的没想到吧。”
大家倒挺诚实的:“真的没有。”
白落枫:“……”
“一不小心钻牛角尖了,不好意思。”阮千说,“那这倒意外地挺简单的。不……也不能这么说,那是老王头给你一个人开的绿色通道,不一定能带那么多人。”
李城肆刚还沉浸在要出关了的喜悦里,一听这话,脸上的喜悦一滞:“什、什么意思?”
粱月时说:“阮姐的意思是,那个小布片可能只能供一个人通过。打个比方,你一个人买了个护身符,你不能指望它一个能保佑你的九族吧?”
阮千给他比大拇指:“好比喻。”
阮千又问白落枫:“他给你的那个小布片,是什么样的?”
“说是布片,更有点像护身符。”白落枫说,“他用两个小白布片缝到一起的,然后就用针猛扎手指,出的血得把那个小布片给全部染红……”
众人听得表情吃痛,还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头,仿佛已经感同身受。
“还不止这些,那个小布片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白落枫说。
阮千问:“是什么?摸得出来吗?”
白落枫摇摇头:“摸了,不好说,触感黏糊糊软乎乎的,有点恶心。”
“碎肉吗?”
“不清楚。应该不是,还有一点硬硬的。”
阮千莫名其妙:“又软又硬?”
“硬中带软?”白落枫努力形容,“应该是拿什么纸包住了?”
阮千眉头紧锁,摸住下巴,沉思起来。
“如果想要所有人都通过,最保险的办法还是每个人都做一个那个小布片,但是老王头肯定也不会诚实地告诉我们配方。”
张孟屹说:“那现在跟着白落枫去一下压布片的那个地方,把它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不行,太冒险了。”阮千说,“如果那个硬的是符纸,里面包的东西是那种很糟糕的东西的话,就有可能丧命。”
李城肆干笑:“不会的吧,那好歹也是个能让我们离开鬼打墙的护身符……”
阮千反问道:“你家护身符会需要用血染,而且走路的时候还禁止回头看?”
李城肆哑口无言。
白落枫又补充一句:“而且走的时候后背凉得很,感觉跟背上趴了个鬼一样。”
众人被他说得一同打了个冷战。
苏茶:“别说啦!”
“这个先不提,说什么明天趁乱带走几个仆从,这个方法仔细一想,也太莽了。”阮千说,“仆从可是每家都有,也都有主子的,很难说一定不会被发现。我们也从来没试过直接带走仆从,万一仆从会反抗呢?到时候说不定是我们被仆从反杀。”
白落枫点头:“也有道理。”
张孟屹说:“还是要想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吗。”
“是啊,不然错一步就可能团灭。你也看到了,这群村人一下午就能灭我们半个队。”阮千说,“而且……”
粱月时打了个哈欠:“还而且?这次又而且什么?”
“我总觉得不对劲。”阮千说,“我怎么总感觉我们找错方向了?”
“什么方向?”
“这条做护身符和带走仆从的路,感觉方向不对。”阮千说,“我总感觉忽视了什么东西。”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下来。
阮千把苏茶画的地形图摆在了大家面前。
所有人围着这张图,坐成一个圆圈。
所有人苦思冥想时,阮千说:“我觉得线索在庙会上。”
“为什么?”
白落枫说:“因为这个村子打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是这样。”阮千说。
“我懂你的意思了。”白落枫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感觉事情好像不是这样解决的,感觉忽视了什么东西。”
“我觉得,是我们陷入这个村子的思维怪圈了。”
白落枫抬头看向所有人,低下声音来,“不能跟着这个村子的思维走。跳出来重新想——说到底,这个村子到底为什么需要观光客变成村子里的仆从?”
“它明明这么荒凉,村子里的人也不做任何农活或者重活,仆从到底有什么必要?”
“还有,秦晴梦到的那个男人,又是这村子里的谁?”
“又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一点儿农活和重活都不干,真的全靠着庙会活着吗?”
“为什么庙会前需要吃冷饭冷菜,不断地犯死人的忌讳……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的。”
阮千说:“菩萨有问题。”
“那当然是了。”白落枫说。
此话一落,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望向寺庙深处那还盖着白布的菩萨。
烛台的火光下,巨大的白布就像一道招魂的白绫,安静地垂在那里。
“根据我的经验。”
沉默之中,阮千平静说道,“供的是吃活人血的邪菩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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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菩萨庙会(十六)
◎“一无所获。”阮千说。◎
阮千这话一出, 李城肆立刻一声惊叫,往旁边一倒,吓得表情扭曲。
阮千鄙夷他:“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这种设定不是很常见的吗。”
白落枫拿起苏茶画来的图观摩, 说:“吃活人血应该不至于。如果是把活人当祭品吃的话,就不需要特意把我们做成纸人。直接绑了, 等到庙会那天烧给菩萨就好了。”
阮千:“我打个比方而已,肯定是拿活人做祭品才能养活的邪菩萨就对了。”
“那倒确实。”白落枫说,“现在还是需要想明白, 那些纸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是这些村人纯粹需要吧?一个个都想当大老爷, 就抓活人做傀儡来伺候自己。”粱月时抬手把胳膊架在施远肩膀上, 重心也直接靠了过去,就那么懒洋洋地评价着,“自大这种事儿,用不着给它想理由的吧。”
“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呢。”白落枫嘟囔道。
施远开口:“吃冷饭冷菜犯死人忌讳,还有村子里所有的对联都是倒过来的, 应该也和这个菩萨有关系。”
众人沉思起来。
片刻后, 白落枫忽的想起来了什么,立刻抬头道:“粱月时, 那本基础风水入门是不是在你那儿?”
“啊?是啊。”
“给我看看。”
粱月时回身把自己的包拿了过来,把白落枫要的书拿给了他。
这本书,大家之前都草草翻过一遍。但因为书不薄,以及重要程度也远没有其他几个初始道具来得重量级,众人对这本书的记忆都不深。
白落枫翻着书,旁人便问:“怎么了吗?”
“你想起什么来了?”
很快, 白落枫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页。
“有了。”他把书摊开, 放到众人围着的圈中间, 指着上面的字,“阴阳区分。”
众人凑上前。
这一页上画着一些道符,看着怪渗人的。
最上面有这一页的标题,十分短小精悍的四个字:“阴阳区分”。
“我看看啊,”张孟屹拿了起来,念出来道,“阴阳两界,各自成规。如规颠倒,阴阳将倾……”
粱月时迷迷糊糊地望向施远:“什么意思?”
施远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阴界和阳界各自都有规矩,而且规矩不同。如果把这边的规矩弄到那边,把那边的规矩弄得跟这边一样,阴界和阳界可能就要颠倒过来了。”
粱月时吐吐舌头:“真恐怖。”
“按照这上面写的,这村子里搞的这些死人忌讳都是阴界的。”张孟屹说,“连左右颠倒都是阴界的‘现象’。”
李城肆声音颤抖:“他们想要阴阳颠倒?为什么?”
“原因应该就是这个菩萨。肯定是需要这个菩萨现世,才要阴阳相倾……”苏茶说,“把那个白布……扯下来吧?”
“不,还是有风险。”阮千说,“再等等。”
“还等?还要等什么?”
“等白天啊,要掀也是等白天掀。”阮千说,“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看着这群村人指不定还是打算把阴阳倾掉,让这鬼菩萨现世,你们真的想现在掀?”
她这么一说,众人登时无言以对。
“确、确实,还是等白天吧。”
“嗯……”
白落枫朝张孟屹伸出手,张孟屹心领神会,把书给了他。
众人窸窸窣窣地继续说着话,白落枫看完这一页,把书翻了一页过去。
第二页是“使死人安息”。
引言是:“虽人之已死,但世上有能够安息的灵魂,亦有无法安息之人。有些死人会身中邪法,无法安息。如若身遇邪法……”
还没看完,阮千就说:“不对,那个白布不能扯下来。我们已经知道菩萨不是正经菩萨了,没必要还要冒险遮下来,通关目标又不是让我们查出菩萨是谁。”
“说得也对哦。”
“而且这块布一旦被扯下来,老和尚不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了吗。”粱月时说,“这寺庙里的活人,除了我们就是他啊。被他发觉我们想研究菩萨,可能直接就团灭了。”
“等一等,先理一下我们要做的事情,越说越乱了。”张孟屹伸手打住,道,“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带上那些仆从离开这儿,对吧。”
“是这样。”
张孟屹问阮千:“你是怕强行带走不稳定,是吧。”
阮千点点头。
“那我们明天就去背着那些村人,先和那些仆从接触一下。”张孟屹说,“如果可以,就直接带走。不行就再另想办法。白落枫那一个护身符怕不够我们一群人用的话,明天我们就偷偷去老王家看看。那个护身符既然是他做的,那他屋子里面肯定是有配方的。”
苏茶说:“可是,老王一天到晚都在他那个屋子里,也不去村子……”
“我去。”白落枫说,“我去把他弄出来。”
众人看向他。
“看到我还在这儿,他肯定还会出来的。”白落枫说。
“说得对,那就交给你了。”阮千说。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张孟屹说,“都睡吧。这个村子确实有古怪,我也知道。但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些仆从身上,那些村人看起来也不愿意让我们和仆从有交集。都没有深入了解过那些仆从,在这里瞎猜,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能越说越乱。”
众人互相看了看。
张孟屹说得对,大家也不再说了,收拾好包铺好床,洗漱完毕后,都准备入睡了。
张孟屹洗漱完,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洗漱完毕本该躺下的白落枫站在菩萨的供台前,背对着他。
张孟屹走过去,发现白落枫是在看那些摆在菩萨面前的灵台。
张孟屹出声询问:“在看灵位?”
有人突然从背后搭话,白落枫也没被吓到。他淡定地回过头,对张孟屹嗯了声,又回头去看那些灵牌。
“我在想,这些,全都是这村子里死的人吗。”
“应该都是吧,外村人也不能把灵牌供在这里。”张孟屹说。
“那他们想要阴阳相倾,会不会是想要这些死人复活?”
张孟屹懂了:“你是说,菩萨根本不存在,就是个幌子?”
“你也不能说没有可能吧?”白落枫说,“我们现在做的不也是差不多的事情吗。”
张孟屹无言以对。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而已,不是一定。”
语毕,白落枫朝他眯眼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走向自己的床位,睡觉去了。
这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脚下的路。
白落枫突然听到有人在哭。那声音很熟悉,白落枫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他顺着哭声的方向走过去,最后,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穿得一身花白,背对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落枫站在身后,开口问他:“你哭什么?”
那人不回答,于是白落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你哭什么?”
那人终于停住了哭声。
他微微抬起头来,动作很僵硬。
他说:“都……怪你。”
声音同样僵硬又艰涩,白落枫没听清:“什么?”
“都、怪、你。”那人说,“你、替、我、来。”
白落枫听到了,却不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那人回过了头来。
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白落枫醒了。
第二天早上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
白落枫已经被村子里列成了死人,不能再进村,众人便扔下他,独自进村去了。
白落枫躲在老寺庙里。
他这也是个好机会。收拾好床之后,白落枫躲进暗处,悄悄观察老和尚的一举一动。
很遗憾,直到晚上,老和尚都没有什么奇怪举动。他就和普普通通的扫地僧一样,扫扫这里扫扫那里,还装模作样地在菩萨跟前跪下来,敲了俩小时木鱼念经,白落枫活活在视线死角里被他念睡着了。
等到晚上,他的队友们回来了。
一群人风尘仆仆,一进来就朝他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阮千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这周更新可能得等到周一才能多起来,一言难尽,简而言之就是我看错退房日子把桌子提前卖了,我现在坐在气垫床上拿我的行李箱垫着做桌子写东西(……)
这个真的不是很舒服所以这周少写点!但是下周四前这个副本就可以完结啦!
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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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菩萨庙会(十七)
◎“就好像照片里面的人被挖走了。”◎
“一无所获。”阮千说。
白落枫问:“那些仆从没有反应吗?”
张孟屹把包从肩上卸下来, 扔到一边,叹着气说:“找到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引开村民, 跟他们接触了半天, 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
这情况就极其不乐观了。
“试着强行带走过吗?”他问。
“试了。”
张孟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塞到嘴里吸了一口, 说,“根本带不走,拽都拽不动, 沉得跟座山似的。”
“一连试了好几个, 都是这样。”阮千说, “本来我还寻思着如果仆从身上能有所突破,下午就来叫你找老王头去了。事情不能再拖,不管对不对劲,护身符这条路都得走走试试。可那些仆从根本没办法搞,下午我们还被张嫂叫去帮别的人了。”
“所以才一天都没回来。”白落枫说, “你们一天都没回来叫我, 我以为是不去他那儿了。”
“怎么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仆从根本没法带走。最基本的目标都没法实现, 去找老王头也没用。”
“可这就奇了怪了啊,通关目标上就是那么写的——写的带走仆从啊。”
“是不是我们哪一步忽略了?”苏茶问,“阮姐昨晚上不是也说了吗,感觉事情不是这么解决的。那这么一看,阮姐说得对呀。”
众人陷入沉默。
阮千深吸了一口气,说:“仆从不仆从的……”
白落枫看出了她神色不对, 问:“怎么了?”
阮千闭上了眼, 好似今天所发生的事让她根本无法直视似的。
苏茶表情复杂道:“今天……张嫂让我们去做的事, 是把纸人摆在东口。”
“那些纸人……都是失踪的那些人。”
“里面有郝峰。”粱月时说,“之前阮千是跟郝峰一起进公共空间的,那就是说,他俩是上关的两名幸存者。况且她还是A19,打了这么多把了,郝峰排名也不低,估计他俩已经一起过好几关了吧。”
白落枫的目光同情起来。
阮千抬手,揉了揉眉间。
白落枫回过头,往寺庙里走进去,边走边沉思。
他再次走到了那些灵位跟前。
白落枫两手抱臂,将那些灵位一个个扫了过来。
这些灵位里,姓王的不多。白落枫一目十行地看过来,抓住了两个王姓的灵位。
一个叫王国良,一个叫王兰英。
一男一女。
白落枫摸住下巴,昨天自己的猜想让他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落枫?”张孟屹叫他,“你看灵位干什么?”
白落枫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千突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她脸色阴沉,杀气腾腾地,白落枫吓了一跳。
她掠过白落枫,两手撑住供台,用力一跃,从上面翻了过去。
供台上的贡品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众人惊叫,李城肆最为惊恐:“你干什么呢!”
阮千置之不理。
她一脚踹翻摆满灵位的供台,走到菩萨面前,抓住盖着菩萨的白布,狠狠一扯。
白布被从中上方撕裂开来。一声撕拉响声,白布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两半,阮千手中的这一半就如同自尽的白绫一般,从房梁上飘飘而落。
白绫之后,一片虚无。
一片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莲花座上,空无一物。
众人立即瞳孔一缩,庙外的野风高过了他们此刻停滞住的呼吸。
“白落枫,”阮千头也不回道,“手电筒。”
白落枫把揣在冲锋衣外套兜里的高射程手电筒扔给了她。
阮千随手接住,往里走了几大步,打开手电筒就往头顶一照。
支撑着那些白布的,竟然是几个钉在寺庙上方的木板。
阮千收起手电筒,回过身来:“被骗了,根本没有菩萨。”
“这……”
众人的脸色登时青的青白的白。
阮千把手电筒扔给白落枫,还给了他,说:“庙会是假的,就是个噱头,他们根本不信菩萨。”
白落枫不说话了,他低头望着那些被阮千踹得散落一地的灵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白落枫立刻回头,包也不拿,直接往寺庙外疾步走去,道:“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去找他一趟。”白落枫急匆匆地道。
“站住!”
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声嘶力竭地向他喊。
白落枫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刺啦一声,就像是什么带刃的东西划过了皮革。
他听到李城肆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和向他走过来的声音。
李城肆本就在人群的最后端。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怕丢命,也不怎么说话,更不积极参与游戏,就尾随着大部队走。
白落枫此刻刚要出门,一只脚都踩在了门槛上,李城肆反倒是离他最近的。
白落枫听到了众人猛地吸了口气,张孟屹更是条件反射地喊了句“别动”。
白落枫大概猜出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三十余年的警察生涯让张孟屹继续条件反射:“把刀放下!”
李城肆喊:“不放!”
喊完张孟屹,他又朝着白落枫:“你转过来!白落枫!”
白落枫服了。
他收回踩着门槛的脚,举起双手,回头朝向李城肆。
李城肆两手举着一把短刀,刀尖闪着寒光,正颤颤悠悠地对着白落枫的鼻尖。
李城肆是农民工,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估计就没干过这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哆嗦着,两只手跟抖筛糠似的。
“我……我,不想,杀你,”他哆哆嗦嗦地说,“但现在……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
“白落枫……我……”
几人想压制住李城肆,作势要冲上去。张孟屹伸出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他向几人摇摇头,嘘了一声。
“……我,我有两个女娃。”李城肆说,“我穷……我是,我是农村出来的,我想让,我两个姑娘,上城里的学校,跟,跟城里的娃一起……念书。”
“我两个女娃……听话,学习也好。可是……可是我一个女娃,那天来给我送饭,结果一脚踩空……从建筑工地的七楼……摔下去了。”
“你知道,那什么滋味儿。”
李城肆声音发抖,两只眼睛被脸上的情绪挤出绝望,“也有人在你面前死过……你知道的,她……她都摔成肉酱了……我好好的女娃……”
众人沉默,想上去拦的人被他这段往事说得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城肆通红的眼里挤出两行老泪来。这段往事太令人伤心,他嘴巴都抽搐起来,看起来又哭又笑的。
“我……我,我后来,知道,是我工友忘了跟她说,那个地方板子撤了,她着急找我,才跑空了……我老婆哭得住院了,另一个女娃,因为这事儿被同学欺负,也抑郁症了……”
“我全家……我全家都塌了!”
“白落枫!!”
“我知道得靠自己,我当然知道这儿得靠我自己,可我自己靠不住!”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有底牌,你明明能放我们所有人出去,你凭什么不用他!”
白落枫淡淡道:“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愣住。
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白落枫还真就重新说了一遍:“我说,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气炸了:“你说什么!?你要、你要见死不救!?”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还是是我让她去给你送饭的?还是说,是我明知道工地有安全隐患,小女孩上去不安全,却还是让她进去了的?”
“她死的时候,难道我在场?我是原因之一?”
李城肆哑口无言:“你、我,这……”
“都不是,对吧。”
白落枫站在原地举着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地继续平静道,“你很惨,那又怎么样?我也很惨,我这辈子没从轮椅上下来过,现在心脏里还有支架。我男朋友在这里被人当狗一样圈着,你现在还要把他当成过关的工具。我救你女儿,谁救我男朋友?”
“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有!把嘴闭上!!”
李城肆大喊大叫,眼瞅着他激动得五官都要扭曲到分家了,白落枫只好把手举得更高了一点,应了几句好好好,沉默了下来。
李城肆气喘吁吁,朝他举着刀道:“听好了……我不管,反正……你,你一定要救我女儿!”
“我不想杀你,白落枫……我不会杀你,你跟我来!我……我们去老王家。”
白落枫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哦,”白落枫说,“你想拿那把刀指着我的脖子,逼他放我们走,是吗?”
李城肆用力点了点头。
“只有这一条路了,”李城肆说,“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老王是做纸人的人……这村子怎么回事,他一定知道,只要威胁他……他就能放我们走!你跟我来……我不想杀你,但你要是现在不跟我来,我现在就捅了你!”
白落枫没有吭声。
他望着李城肆的眼睛,他看到那里面有要吃人一样的光。
比鬼都要吓人。
白落枫突然笑出了声。
他突然明白了,列车长是什么用意。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如此,你……”
话音未落,苏茶突然一声尖叫。
白落枫一哆嗦,啧了一声:“吓我一跳,干什么!”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众人的表情都十分惊恐,缩成一团,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俩。
一个人突然这样尚且有病,一群人都这样,这就不得不让白落枫怀疑有病的是自己了。
他迷茫地眨眨眼:“你们干什么?”
“背后!白落枫!”张孟屹指着他后面,“纸人!”
“?”
白落枫莫名其妙,回头一看,一个纸人就站在他背后。
白落枫一回头,就和纸人鼻尖对上了鼻尖。
那是一个几乎能亲上的距离,白落枫甚至和他对上了眼。
一瞬间,白落枫心脏骤停。
李城肆大叫出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刀子也啪地从发抖的手上掉了下来。
白落枫听到一声闷闷的窃笑。
只听咔咔两声,纸人的脖子突然往旁一歪,发出颈骨在嘎嘣脆的声音。
接着,纸人朝着白落枫张开了嘴,那竟然是一张血盆大口。
只要一口咬下去,白落枫必定尸首分家。
白落枫眼疾手快,立刻蹲了下去,纸人没咬住他。
他往旁一个翻滚,抓住李城肆掉在地上的刀。纸人笨重地朝他张着血盆大口走来,白落枫拿着刀冲上去,一刀捅进对方心口上,之后手一转,重心稳住,握着刀向下一个直线,就嘶啦劈了下去。
纸人身上竟鲜血飞溅,李城肆尖声惨叫。
白落枫松开刀,抬身伸出手,顶着喷溅的鲜血,拉住纸人被刀捅出的两片纸的缺口,当场将它撕成了两半。
李城肆两眼一翻,活活晕了过去。
纸人的血盆大口也变成了两半,它软软地瘫到了地上,里面的碎血碎肉散了一地。
白落枫甩甩手上的血,顺便抻着自己白色的冲锋衣外套看了一眼。
已经全都是血了。
他没在意,继续甩了甩手后,回身一看,众人已经惊呆了。
除了张孟屹。
白落枫眨眨眼:“干嘛?”
“没有,”阮千呆呆地说,“我听他们的形容,还有你在周嫂家的表现,我以为你是个纯粹的病秧子……”
白落枫疑惑道:“我不是吗?”
“你可能对我的话有误解。”阮千说,“纯粹的病秧子,应该是不能徒手撕纸人的。”
“还好吧,这种事儿越纯粹越干得来,如果你是个病秧子的话。”
白落枫用袖子抹掉自己脸上的血,很漫不经心地又回过身去,又补了一句,“我在我自己眼皮子底下吐过两升血,半条命都当着自己的面儿吐没了,我怕这个?”
阮千沉默。
她懂了白落枫的意思。
他这个病秧子从小就在医院里,不但自己身上的,别人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也没少看过,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实在不算得什么。
从这个层面来讲,纯粹的病秧子打这种游戏,反倒很有天赋。
不论场景多掉san,他都不会动摇的。
白落枫低下身,在这个被他分成两半的纸人跟前打量了了一会儿。他忽然眼前一亮,在尸肉堆里找到了个东西,于是伸手把它拎了出来。
那是一张长条的纸,虽然已经全被血染红了,但能依稀看出是用来写纸人名字的那张黄符。
白落枫把它抖搂抖搂,转头对着寺庙里的烛光展开,借着把黄符照得透亮些了的光,白落枫依稀看清了符上的名字。
看清的一瞬间,白落枫难得地血凉了。
“粱一童。”他说。
白落枫念出了符上的名字。
三个字出来的一瞬,众人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后背发凉。
“怎么回事?”施远跑过来说,“这纸人是粱一童?”
白落枫点点头。
犹豫片刻,他说出了实情:“这么一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一片黑,我听见有人在哭,就追过去看了。我看见有个人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不回答我,就一直说都怪我都怪我,非让我替他去,去干什么也没说。”白落枫说,“这么一想,那个声音很像粱一童。”
众人不寒而栗。
“在找替死鬼。”阮千说,“那本基础风水入门上有写。有一些被邪法所害死于非命的人,会找替死鬼来替代自己。其实不一定能够脱离,但是他们的怨念不管这些,只会想着多拉一个人下水是一个。”
“人性。”张孟屹评价。
施远说:“等一等,那秦晴那个是不是也是这样?那个阴桃花。”
“有可能啊。”阮千说,“秦晴也没有给画像,我们也不知道那个阴桃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白落枫让张孟屹去给自己把包里的毛巾拿了出来。他擦干净手上和脸上,把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一边,说:“我去一趟老王家。”
“去那儿干什么?找他要配方?”
“不止。这些纸人确实都是他做的,他肯定知道什么。而且他也说了,他屋子里有不能给我看的东西,他那边一定是有什么的。”白落枫用毛巾撸了两把沾血的头发,“不论如何,重点都在他身上,我再去问问。”
“你单枪匹马的太危险了,我跟你去。”张孟屹说。
苏茶说:“我也去!”
“寺庙里不能没有人,留两个。”阮千回头对施远和梁月时说,“那就你们两个看家,我们一起去一趟老王家。”
粱月时给她比了个OK。
其他几人一起出了寺庙,顶着夜色,往老王家去。
路上,张孟屹随口问白落枫:“你有猜想了吗?”
“差不多吧。”白落枫说,“既然没有菩萨,就证明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不信菩萨,办庙会就是个幌子。他们肯定是想让阴阳相倾,把那些灵位上的死人变回来。那些仆从就是他们的壳子,他们估计是想用邪法,把死人的灵魂塞进那些傀儡仆从里面。”
“原来如此,那每家都有几个仆从的事,就能解释了。”
“嗯。”白落枫说,“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确实,有的地方还是说不通。”阮千说,“已经有好几年的失踪观光客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阴阳相倾还没有完成吗?”
“可能是需要时间?就跟加载进度条似的,得腌入味儿才行。”
“是这样吗。”阮千说,“对了,白落枫。”
“嗯?”
“有件事我一直忘记说了。”阮千说,“周嫂跟你男朋友说了村头老李,但是刚开个头就不说了,好像不想让我们听到似的,记得吗?”
“啊,记得啊,在周嫂家里吃饭的时候吧。”
“那之后,我就去老李家看了,偷偷潜进去看的。”阮千说,“老李家有面照片墙。他们都说老李娶媳妇了,但是他家里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和他媳妇拍的。不仅如此,那些相片里面都没有人。”
“没有人?”
“对,每一张都只有景色,但看起来不应该是风景照。”阮千声音沉下来,“就好像照片里面的人被挖走了。”
“挖”这个字儿太妙了,苏茶受不了:“姐,你别说话跟讲恐怖片似的……”
“说实话而已。”阮千咳嗽了声,继续说,“而且他家里没有一样像是他老婆的东西,连衣柜里都没有女人衣服。我出来之后,偷偷听村人说了几句话,就听他们说,老李的媳妇坏了,送给老王头去修了。”
白落枫停住脚步,诧异回头:“送给他去修了?”
“是的。”阮千说,“还有另一个人说,他家的仆从也被送去修了。”
白落枫:“那难道说……老李用的纸人仆从当老婆?”
“听起来就是这样吧,所以你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阮千轻笑道,“一会儿见到了人,你试试跟他打听一下。但注意有个度啊,就算之前是你男朋友,现在也是NPC,理智不一定在线,别让他起杀心。”
白落枫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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