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公共休息空间(四)
◎“明天也会来的吧?”◎
第二天一早, 这次的公共休息空间新来了四个人。
四人两男两女,看APP的时间是昨天半夜来的,这会儿估计还在梦里。
白落枫一觉醒来, 下楼吃早饭去了。他两眼的黑眼圈浓得跟熊猫一样, 昨晚总共睡了还没有五个小时。
黑眼圈也就算了,他还两眼通红。无疑, 他是对着录音机哭了半宿,睡着也是他伤心过度,把自己活哭晕过去的, 不然能哭个通宵。
但他一下楼, 就找到了同类。
张孟屹坐在餐桌前, 同样两眼发红眼圈浓黑,眼睛里的血丝密得跟蜘蛛网似的,一看就是和白落枫过了相同的夜晚。
他阴着脸喝了口牛奶,然后恶狠狠地撕咬盘子里的黄油面包。
看到白落枫,张孟屹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拿到了件遗物, 听到了段遗言, 我想死。”
白落枫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拉开张孟屹旁边的椅子, 坐了下来。
时间还早,现在才早上六点半,只有他们两个刚见过亡妻和刚听过亡夫遗言的睡不好,只能大清早的下来先吃饭。除了他俩,公共厨房里就没有别人了。
张孟屹问他:“说出来听听?”
“不给,只跟我说的。”白落枫说, “老百姓有隐私权。”
张孟屹嗤笑一声, 没说什么, 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往旁一扭头,道:“冰箱里有面包牛奶,挺便宜。”
“行。”
白落枫起身,弄吃的去了。
他打开冰箱。冰箱里面东西很多,早饭也琳琅满目,现实世界里小摊卖的这里也都有,比如鸡蛋灌饼和肠粉,铁板里脊和手抓饼。
但白落枫没什么胃口,他拿了两片面包和一盒牛奶出来。
“旁边就是面包机,还有烤箱,盘子在下面橱柜里。”张孟屹说,“你想吃的话,把黄油抹面包片上烤一下。”
“OK。”
白落枫找了个盘子来,把面包抹上黄油放烤箱里烤了。
他端着一盘子面包和一盒牛奶坐了回来。
张孟屹向他打听:“那能告诉我他大概说了什么吗?”
“他失忆了。”白落枫说。
“是啊,现在是失忆了,做了NPC嘛。我说之前……”
“我说的就是之前。”白落枫说,“他伤到了头,有个队友帮他治了。但是还有脑内伤,所以后来记忆就在慢慢消退。我说的那些遗言,是他在失忆症发展到后期,根本不记得我的状态下录的。”
“录的?是录音?”
白落枫点点头。
“行吧。”
张孟屹没有再打听。
白落枫把吸管拆开,咕咚咕咚喝了半盒牛奶下去。
他拿起一片面包,咬了一口。
俩人沉默无言地坐在一块儿吃了片刻早饭。
过了会儿,张孟屹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白落枫说,“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张孟屹。他低头叼着面包,慢慢停止了咀嚼的进食动作。
望着自己盘子里剩下来的一片面包,白落枫目光出神。
仔细想想,已经过去七年了。
回忆接踵而来,白落枫发起了呆。
他现在想起时还经常性地觉得不真实,但七年前他的确还是一个坐轮椅躺病床走都走不远的病秧子。
偷拍了肃郁被同学欺负把录像交给他们老师,帮肃郁解了围之后,白落枫就回了住院楼。
他当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医院里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
毕竟世界上最能见证人性的地方无非两院:法院和医院。
医院里虽然有很多尽心尽力,跪在手术室前磕头祈祷的家属,但是更经常能见到的却是手术缴费时推脱责任、不认爹娘、不认老婆、不认孩子、拒绝给产妇打麻药、指着彼此互骂道德绑架的情况。
每一个都相当令人发指。
学校欺凌闹到这儿来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白落枫见过几次。
他是真的没当回事,就把肃郁当成了一个随手一帮的可怜小孩。咳嗽着被外婆推回去的路上,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肃郁再见了。
但两天后,肃郁敲开了他的病房门-
白落枫当时住的病房六人一间,那天天气阴了,外面开始下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坐在他病床旁给他削苹果皮的外婆苍老生皱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和窗户上掉落的雨点。
“下雨了。”外婆蹩眉道,“真烦。”
“正常,季节到了,没什么好烦的。”
白落枫低声说。说完话,他就掩嘴咳嗽了几声。
“喝点水。”
外婆把床头柜上倒好的热水递给他。白落枫坐直起身来,拿过来,小口小口地抿着。
外婆坐了回来,拿起没削完的苹果。她没有立刻拿起刀来削,而是抬头看了看床头上的仪器。
那些仪器连着白落枫的心口,监测着他的心率。外婆望着那些数低迷不起,叹了口气。
白落枫笑了:“又叹气,叹什么气啊。”
“没事。”
外婆低头削苹果。
空气陷入一片沉默,其他病床上的人躺的躺睡的睡,坐着的望着外面的雨天,同样没人吭声,这里总是这样死气沉沉。
旁边突然传来吸气抽气声。白落枫转头一看,外婆居然开始抹眼泪了。
白落枫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外婆摇摇头,还是继续抹眼泪。
白落枫又好声好气哄了一会儿,外婆越哭越凶。
白落枫让她把手放了下来。外婆露出哭得通红的一张老脸,倔倔地咬着嘴唇,红着眼睛说:“怎么就你这么命苦呢,那年才多大啊,就往心脏里安支架……”
“多牛逼啊,六岁就往心脏里面安支架了。”白落枫笑着说,“别总苦大仇深的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没死呢。”
不知道为什么,外婆看起来更想哭了。
她望向白落枫右手上输着液的针管,又望望贴在他心口上的仪器,又叹气道:“好好的十五六岁,连口好饭都吃不上……”
“吃清淡点活得久。”白落枫还是笑,“行啦,别天天念叨这些了,你念叨出茧子来也不能念叨好,看开点吧。”
外婆点点头,抹抹眼角:“好,好,听你的,外婆不说了。一会儿外婆下去给你买粥喝,喝了早点好。”
白落枫露出苦笑来。
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推了开来。
来人小心翼翼的,好像不是病房里的家属。
他走了进来——来的是肃郁。他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圆领白t和一件灰色连帽外套,一件灰色的阔腿裤和一双运动鞋。
浑身上下每个单件看起来都很旧了。灰的被洗得发白,白的被洗得发灰。
他有些手足无措,进来之后四周环绕一圈,看到床位就在门边上的白落枫,他眼睛一亮。
白落枫也认出他来了:“啊,是你?”
肃郁突然就红了脸。他张了张嘴,却没蹦出来字儿,又讪讪闭上嘴,用力点了点头。
白落枫问他:“你怎么来了?”
肃郁抬起手上装满水果的一个袋子,声音很低地小声说:“那个,我想,谢谢你……就那天,那天那什么,你帮了我……挺,我,那个,所以……”
他语无伦次,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还一直闪躲着,一跟他四目相对就立刻躲开,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要白落枫是个女生,他外婆就能一秒理解现状。可同性恋这事儿在七年前的确还太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外婆用打量嫌疑犯的目光将肃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她挪了挪椅子,靠近白落枫,小声地警惕道:“大孙,这是谁?”
“前两天出去的时候帮的一个学生,他被同学欺负了,我帮了他一下。可能就是爱害羞吧,你别想多。”
白落枫简单解释完,胸口又哽了哽。他抬手握拳,掩嘴再次咳了两声,抬头对肃郁说:“来感谢我吗?”
肃郁用力点了点头,脸好像更红了。
白落枫向他笑了笑,说:“多大点事儿,没必要,先坐吧,这边还有椅子。”
外婆坐在白落枫左边,病床右边还有空的椅子。
肃郁点点头,姿势极其僵硬地走了过来。屁股刚沾到椅子上,他就立刻站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看了看白落枫,又看了看自己拎过来的一袋子水果,赶紧伸出手,把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
袋子递到白落枫跟前。
白落枫问他:“给我吗?”
肃郁用力点头。
“那天……谢谢你。”他磕磕巴巴地说,“这是给你的。”
“啊,谢谢。”
白落枫向他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果。他看到肃郁递过来时微微扭开的脸和别开来去不肯看他的眼睛,还有红透了的耳根,以及僵硬得发抖的手。
白落枫把这一切收进眼里,没拆穿他,接过水果后递给了外婆。
“能麻烦你去洗洗吗,外婆?”白落枫说,“正好想吃水果了,好几天没吃了,医嘱也说这几天可以加点餐。”
“也是。”外婆说,“那我去挑点洗一洗,你们先聊吧。”
外婆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盆,拎着袋子走了。
白落枫又招呼肃郁坐下,肃郁讪讪坐了回去。
他非常坐立不安,只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紧抿着嘴,脸上的红自打进来以后就没有下来过。
他扭头看着别处。
白落枫不在意,也不逼他看过来,随口打开话匣子:“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我问的,医院前台。”肃郁说,“你那天……帮我很多,一句话都不感谢你……我过意不去,就到处找了一下。”
“然后就找到这里了?”
肃郁点点头。
白落枫笑了起来:“有没有很意外?坐轮椅的居然是个心脏病人。”
肃郁摇了摇头。
“是吗。”
白落枫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雨天。
“雨真大啊。”他没话找话。
肃郁没接他这茬,沉默半刻,肃郁才开口:“那个……”
白落枫把头扭回来。
肃郁脸色通红地微低着头,但终于有勇气看向他了。
肃郁轻声问他:“你……心脏病严重吗?”
白落枫失笑:“还挺严重的吧,先天性的。”
“能出院吗?”
“这个嘛,你如果问的是康复的话,那得等移植心脏。”白落枫说,“应该就快轮到我了。”
“还要多久?”
“这说不好。”白落枫说,“这么关心我呀?”
肃郁腾地红了脸,不说话了。
“别说我这些了,真沉重。你是叫肃郁吗?”
肃郁点点头。
“姓肃还是苏?我那天没听清。名字又是哪个字?都怎么写?”
“严肃的肃,郁闷的郁。”肃郁回答。
“好怪的名字。”白落枫嘟囔道。
正常父母哪儿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我自己起的……也不算自己,是我哥,表哥。”肃郁小声说,“我妈不管我,外婆家里也没人愿意管我。他们让我自己给自己换个名字,我哥开玩笑说这个字就好了,反正大家看见我都郁闷。我当时也不懂,就用这个字了。”
“……”
白落枫一下子想起了那时听到的他同学说他妈不管他。
白落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他不说话,肃郁又讪讪开口:“那个……”
“嗯?”
“那天,不好意思。”
肃郁紧张兮兮地搓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我……我比较喜欢抽烟,我不知道你心脏病……呛到你了。你后来,没事吧?”
白落枫才想起来,他是说那天他凑过来时惹得白落枫咳得跟个破风箱一样的事。
“没关系,你又不知道。”白落枫说,“我还没那么脆弱呢,就是支气管和鼻子敏感了点儿而已。”
病房门一响,是他外婆端着水果回来了。她把东西端给白落枫,让他吃一点,但别吃太多。
外婆坐了下去,问肃郁:“家住在哪里呀?”
肃郁肩膀一哆嗦,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绷直了骨头道:“素华小区。”
“老小区呀。”外婆说,“你父母住在那儿吗?”
肃郁摇摇头:“跟舅舅住。”
“怎么跟舅舅住?你父母呢?在外地吗?”
肃郁为难了一下,呃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只好实话实说:“离婚了,都不要我。”
外婆无言了。
她呃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肃郁也坐立不安,他挠挠后脑勺,转头看向外面的雨。
“哎,外婆。”
白落枫看出两边都骑虎难下,干脆主动开口,“这葡萄挺好吃,你来一个。”
“好好好好。”
外婆赶紧过去,掰了个葡萄放进嘴里,然后连连称赞,说肃郁买得好。
白落枫哭笑不得,他偏偏头刚想叫肃郁,一撇眼却看到肃郁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往他被子里探了探,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里面。
白落枫不是傻的。他虽然住了十几年的院,但电视剧可没少看。这是什么用意,他很清楚。
肃郁放好东西,抬起头来。白落枫立刻转回过头,当没看见。
外婆估计是太尴尬了,一连揪了五个葡萄吃。第五个囫囵下了肚子,她才抬头招呼肃郁来吃一个,肃郁摆了摆手,说不用。
“那我走了,之前真是谢谢你了。”肃郁站起身来,磕巴道,“祝你、祝你早日康复。”
白落枫朝他笑着点头:“好。”
他一笑,肃郁就又腾地红了脸。
肃郁朝他点点头,回头急速走出病房,逃也似的离开了。
外婆不解道:“这小孩总跟你脸红什么?”
“我漂亮吧。”白落枫淡淡。
“确实,我大孙是漂亮,随我姑娘。”外婆说,“他别是把你当成姑娘了吧?”
“怎么可能,我喉结都长出来了。”白落枫说,“你别管了,明天还得见他。”
外婆又不解了:“明天?他还来干嘛?”
“他想来就来呗。”白落枫说,“我天天躺在这儿,除了家里人半个朋友都没有,他来我还能交个朋友。怎么了,你不想让他来吗?不喜欢他?”
“那倒不是,瞅着挺乖的。”外婆叹气道,“听着也怪可怜的,行吧,想来就来。你俩约好了吗?约好了的话,明儿我做点好的来给他吃,你好不容易有个朋友。”
“还不清楚呢。”白落枫说。
白落枫坐起身,掀开被子,看到了肃郁的手机。
肃郁还算贴心,放得比较里面,靠近白落枫的大腿侧。
白落枫用输液的手拿起它,交到没输液的手上。
外婆问:“这是谁的?刚刚那小孩的?”
“嗯。”白落枫说,“不小心落这儿了吧。没事,我俩已经约好了,他明天也得过来,到时候直接拿走就行。”
“好吧。”
外婆没多问,肃郁也很谨慎,隔了两个多小时才打了电话过来。
他打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白落枫接了起来:“喂?”
“啊……”
肃郁估计是想装成意外一点的声音,但是很失败。
他的声音跟他本人在病房里一样僵硬。
肃郁的演技真的很差。刚开始的时候,他对上白落枫总是说不出话。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真的千奇百怪,有人表现得跟孔雀开屏一样,有人就小心翼翼地和卑微的尘埃一样,抬头看一眼都需要给自己先唱一首《勇气》。
白落枫强忍住才没噗嗤笑出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肃郁已经对他一见钟情,毕竟小肃同学真的是个很糟糕的演员。
这种纯情小孩,逗起来很有意思。白落枫在电话里没吭声,就等着对面往下演。
肃郁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好意思,是……白落枫吗?”
“是我。”
白落枫禁不住用手掩住嘴边的笑意,逗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没问我。”
“啊,我,那个……从,从医院前台那儿听说的……”
“嗯,前台,原来如此。”白落枫点着头,问,“手机怎么忘在我床上了?”
“不、不知道,可能是什么时候从兜里掉出去了吧……”
你自己信吗?
它掉了出来,还能自己钻进被窝里?
这可真是一个牛顿都算不出来的刁钻角度。
白落枫没拆穿他,只笑了起来,说:“好好,那你明天来拿吗?”
“嗯,嗯。”肃郁说,“正好……我觉得今天给你买的,不多……明天我再买点,好好谢谢你。”
“好,那明天中午来吧。”白落枫说,“明天你不上学的吧?是周日。”
“不上,我有空。”肃郁说,“那……明天见。”
“好,明天见。”
第二天的中午,肃郁如约来了。
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洗得发灰的白t和洗得发白的灰外套。白落枫才看到他裤脚那里高了一截,露出一截白净的脚腕。或许是已经穿了许多年了,那裤子跟不上他长高的速度,所以小了。
他估计过得不怎么好。父母不在身边,亲戚是不会用心养别人家的小孩的,所以衣服还能穿就继续穿得了,不会给他买新的。
白落枫有些可怜他。
肃郁又带了一兜子水果过来,是昨天买过的,他说白落枫看起来挺爱吃,就又买了过来。
外婆接了过来,让他以后不用买那么多。
肃郁点着头,没多吭声。
“昨天忘记问你了,那之后你回学校怎么样?他们还欺负你吗?”
肃郁摇摇头:“没有了,他们被请了家长,都跟我道歉了。私底下还是会瞪我,但是不敢搞我了。……多亏了你,谢谢你。”
“力所能及而已。”白落枫朝他笑笑,“不受欺负了就好。”
他一笑,肃郁脸又红了。
真好懂。
白落枫看着他笑。
肃郁坐了一会儿,白落枫跟他聊了些有的没的,他便又要走了。
他说今天不能多待,家里要他回去收拾屋子。寄人篱下,他得多帮着干一点。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一直望着白落枫,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焦急。他张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白落枫把他的神色收进眼里,轻笑起来,没说什么,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掏了出来,还给了他。
“给你。”他说。
肃郁像是突然遭到了重击一样,神色一紧,又立刻低下眼帘,失望和遗憾迅速出现在他脸上。
“好,”他声音低低地说,“谢谢。”
他伸手过来,拿过了手机。
白落枫说:“明天就不用拿水果来了,我有病,吃不了太多。”
肃郁一愣:“啊?”
“明天也会来的吧?”
“……啊,啊。”
肃郁呆愣愣的,看起来傻傻的。
挺可爱的,白落枫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手机号我写在纸条上了,就塞在你手机壳里面。”白落枫说,“也是微信号,直接搜就能加了。反正你也是想不到还能找什么理由明天再来了吧?都写在你脸上了。”
肃郁腾地红了脸。
“想来不需要理由,来就好了。”白落枫望向他说,“我还蛮喜欢你的,也没有其他人来看我。你会经常来看我的,对吗?”
肃郁脸更红了,跟要炸了一样,非常努力极其用力地连点了三下头。
他嘴唇哆嗦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于是慌慌张张朝白落枫迅速一点头,他回头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5 00:02:53~2023-11-16 00: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mqq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公共休息空间(五)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白落枫后来在心里偷偷给当时跑路的肃郁起了个外号:落跑甜心。
落跑甜心跑出去半个小时, 白落枫才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之后的事情,就和大部分暧昧期的恋爱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说到底,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他们线上聊天, 互相早安晚安,报告日常。肃郁一开始是在线上小心翼翼地跟他聊, 约着两三天去医院看他一次,后来熟起来了,就开始每天都跑过来看他, 在他病床旁边陪他, 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 肃郁对他也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
说实话,肃郁这人虽然被欺负,但其实挺不学好的。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说起来很奇妙,他是那种又不学好又老实的小孩。
他抽烟喝酒打耳钉, 但是不欺负同学不为难老师不打架不逃课, 就是自顾自地堕落。
后来白落枫知道了,他这套作风事出有因。
肃郁有天晚上悄悄趴在他枕边, 小声地把从小到大的事情跟他念叨了一遍。
肃郁家里情况很特殊。他母亲怀孕的时候父亲出轨,母亲又是个恋爱脑,觉得把孩子生下来男人就会回心转意。
可肃郁出生之后,他父亲看都没看一眼。
负心汉没有回头再看,肃郁的父母最后离婚收场,他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但孩子毕竟已经生下来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 孩子不能扔, 所以母亲还是将他养了几年。
母亲带着他困苦地生活,可始终找不到愿意接受自己和孩子的对象。
她坚持了三年,肃郁长大了。母亲越瞅他越像那负心汉,于是渐渐地,她心里生起压不下去的怨怼,再加上那会儿的相亲对象又冷嘲热讽了她一句“不要你的男人的孽种你还帮忙养,怎么那么好心啊你?”——于是一气之下,肃郁被扔掉了。
肃郁被母亲扔到了外婆家,每个亲戚轮番养几年地养大了,他是吃百家饭的。
毕竟是亲妈都不要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没人管他,衣服也是有的穿不算虐待就行,基本上几年都不会有一件新衣服。
他在家里又没什么落脚点,回家就是谩骂和阴阳怪气,基本上没人会对他说好话。
张孟屹在無菩村说的话是真的,肃郁没有家人。他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全心全意地想要逼死他。
混蛋的孩子,一个孽种,养大也是社会的祸害。
大家总这么说他。
这么一个家庭,小孩难免会心里烦闷。
说实话,烦闷都是轻的了。都没变成反社会人格,白落枫觉得肃郁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是很棒的小孩。
肃郁经常抽烟喝酒来消愁,白落枫觉得正常。这个环境如果不自己找个法子发泄发泄,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后来白落枫听肃郁说,其实他学习成绩很好,连现在上课讲的东西他也能跟上,题其实也都会做。
但是毕竟寄人篱下,他不能表现得很好。
白落枫问他为什么这么说?肃郁就说,这是他小学的时候学到的。他小时候上小学时和表弟一个班,也是当时收养他的大舅的儿子。他大舅听说他在学校里比表弟成绩靠前,比表弟惹老师喜欢,立刻就阴了脸色。
然后肃郁当天晚上没饭吃,第二天一整天也没有饭,还半个月都被扔到客厅去睡沙发,被子和枕头都不给他。
肃郁就明白了,比主人家的小孩强就没饭吃。
没办法,他就成绩一落千丈,在老师失望的目光里,他有饭吃了。
于是他越来越不学好。看着他一步步往错路上走,他的亲戚非常高兴,骂他的时候轻蔑又痛快。
但与此同时,他有饭吃。
肃郁是个很可怜的小孩,他在家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开心,所以他每天放学都来病房里找白落枫。等到时间晚的不能再晚,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去。
肃郁总说,在他旁边比在家里开心。
白落枫听得很难过,他对肃郁说:“小孩儿总是自己做不了主的,等你上大学就好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肃郁说。
白落枫心情复杂。
他想帮肃郁,他真的很想帮肃郁,他心疼他。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躺病床的病患,没有钱没有年龄也没有权利,他什么都没有。
他们什么都没有。
白落枫很想说你跟我住,但是他又有什么?病房的病床位都是要花住院费的,医院也不是福利院。他的病也总是在吃家底,外婆没有精力去养别的小孩,他也没有去求外婆的任性底气。
他得的病快把整个家都吃完了,他不能任性。
肃郁还是需要那个想要逼死他的家。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肃郁说:“没事,就只有两年了。再过两年,我就可以跑了。”
“你要跑去哪里?”
“我去考一个医学院。”肃郁说,“我去学心内科,回来给你看病吧。”
白落枫愣了愣。
肃郁很严肃:“我认真的。我不知道选什么专业,但是我想让你好。”
白落枫哭笑不得:“我会好的,不用你,你去做你喜欢的。”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肃郁说,“我想选一个对你好的。你到时候用不着我了也可以,我想跟你有关系,过去式也没关系。”
白落枫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只好苦笑,说:“快考出去吧,肃郁,自己独立出去。到时候自己租个房子,就不怕回家了,再也没人骂你了。”
“我不想房子里只有自己。”肃郁说。
“那养个猫?”
肃郁不吭声。
“还是说你喜欢狗?”
肃郁莫名红了脸,很不满地撇了白落枫一眼,转头看向别处嘟囔道:“我喜欢个毛啊。”
白落枫笑出了声,他知道肃郁什么心思,也知道肃郁一向说不出口。
“你要说的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白落枫说,“你想要什么?”
肃郁又不说话了。
他脸上的红退了下去,目光冷静了许多。他的眼睛忽然惆怅了起来,半晌,他叹了口气。
肃郁总是这样。
白落枫特地跟前台的小护士打开天窗说亮话地打听过了。小护士说,肃郁总跟他们打听过白落枫的病情,知道他不能情绪有波动受刺激之后,整个人就有点蔫蔫的,但最终也没和小护士说什么。
这就太好懂了。肃郁怕他情绪波动,所以总不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他就只是默默地坐在白落枫病床旁边陪他。
肃郁总是这样。
跟张孟屹相对无言地吃完早饭,白落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浑身提不起劲,回了房间就倒到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思还是飘回了六七年前。
那时候肃郁还活着。
肃郁对他真的挺好的,肃郁很喜欢他。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高明,但其实根本藏不住。
他拍下来的天空和路边的小野猫,白落枫随口一说想吃,他就攒了两个月的钱,偷偷藏在怀里带进来的榴莲,还有亲手给白落枫编的平安绳和摆在床头的绿萝,都在大肆宣扬他保持沉默的心思。
尽管肃郁对此一直保持沉默,可他不说白落枫也知道,就一直随他去了。
这种奇妙的和谐,一直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白落枫不讨厌这样,即使没有戳破窗户纸,他也能感觉到肃郁爱他。
但天不遂人愿,医院里最爱出事与愿违的事情,白落枫也不是例外。
一切的转折点,在那年开春时来了。
白落枫没有告诉肃郁,但他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医生看他的检查单时皱着的眉毛越来越深,他的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本来他不用那么勤地输液的,但渐渐地,他的右手上总是会连着输液管,一刻都不能停。
没几天下来,他的药吃得比饭都多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婆开始以泪洗面,外公也在他的病床边不说话。
转月月初复查时,医生还特地把他们全家都叫了过来,让白落枫停在外面,单独和他的家属说了足足四十分钟。等出来后,他外公外婆和赶来的大姨小姨全都失魂落魄,眼睛通红。
白落枫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落枫苦笑了声,说:“没关系,不说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肃郁。我也可以不知道的,但是千万别告诉肃郁,他要高考了。”
白落枫非常庆幸。幸好肃郁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学校强制住宿,他没什么空来医院,也没什么空回家了。
他只有周末能来了,白落枫总是笑着等他来。等他走了,才拿出药一饮而尽。
后来白落枫开始咳血,咳得脸色越来越白。血溅在白床单上,让他咳得气喘吁吁,两眼发花。
肃郁来的时候,他就强忍住咳血,实在忍不住就去厕所,抱着洗手池咳得撕心裂肺,满地鲜血,再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回来。
那天抱着洗手池咳的时候,他小姨看不下去了,说:“跟他说吧,告诉他吧,这么拼命瞒着他干什么?”
白落枫抹着鼻血,声音嘶哑:“他要高考了。”
肃郁要高考了。
他得跑,他得跑出去。
白落枫不想当他的绊脚石,一直没有告诉他。
那天也是。
周六晚上,肃郁又来了。他一如既往地坐在白落枫的病床旁边,一边抱怨学校的高强度学习度和高考的压力,一边问他在医院里怎么样,怎么最近输液输得这么多,好像人也瘦了好多。
“病患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胖的。”
白落枫卡了一下。他咳血越来越严重了,话说到一半,一股血味儿和咳嗽感就涌了上来。
他忙掩住嘴,他又想咳血了。
那天是他大姨来。她看到白落枫这样,立刻懂了。
“对对对,哪儿有那么容易胖的,都是瘦的,吃药吃的。”她忙说,“小枫,是不是想去厕所了?”
“是吗。”肃郁说,“你怎么了?怎么每次我一来找你你就总上厕所?”
白落枫说不出话,一种更为强烈的灼烧感和血味儿反涌了上来。
他没回答,肃郁觉得有些不对,歪歪脑袋去看他的脸:“白落枫?”
事情来得很突然。
血突然全都涌到了喉咙里。鲜血如同是从气管里直接顶上来的,噗地一声,全都毫无预兆地猛地从白落枫嘴里喷了出来。
他赶紧捂住嘴,慌张得右手一起忙举起来,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都被拽了下去。
肃郁还在旁边,白落枫莫名恐惧至极。他拼命用手压着嘴巴,想把血咽回去。可他的咳嗽停不下来,血一直从指缝里涌出来。
他弓着身子,身体发痛,耳鸣嗡嗡,喉咙如烧火,鲜血滴滴答答。
他听到有人喊他。
但他听不清是谁。
他很难形容那种痛感,是很剧烈也闷闷的痛,仿佛胸腔里的东西被石头死死压住,动不了了,喘不上气,咳得感觉脖子都在渗血,根本呼吸不上来,只有血在一直往外流。
他不知道自己咳了多久,总之后来痛晕了,往前一倒,瘫倒在自己喷出来的鲜血上,失去了意识。
再有些意识时,他感到自己在被往前推,嘴上好像被带了个什么东西。有人在耳边喊他,白落枫眼前一片黑暗,声音却听得很清晰。
很多人都在喊他。
白落枫忽然想起,之前有个小护士告诉他,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她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sorry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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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公共休息空间(六)
◎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白落枫喷出来的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分水岭前, 是还算健康的他和把他当成避难所的肃郁。
十六七岁的小孩没有家,总是红着脸望他,看向他的眼睛一直很干净。
那些保持沉默和不能说的心思如同医院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自以为并不存在, 事实上却无处不在,连病弱的心脏都能跟着涌起暖流。
分水岭后, 是突然被推进ICU的他和越来越沉默的肃郁。
白落枫被推进了ICU,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鬼门关拽回来。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深夜,身上插了比之前更多的管子, 身边的仪器多了一倍, 嘴上还被套上了悠悠发光的氧气罩。
当时的具体细节, 白落枫忘了。
他只记得当时他虚弱极了,刚醒过来时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劲。肃郁那时就在他床边,还没睡,低着头沉默着。
看见他醒了, 肃郁沉默了很久。
他俩谁都没说话, 就在那儿互相对视。
过了挺久,肃郁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声音很哑, 白落枫有点被吓到。
他张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回答,肃郁又说:“你骗我。”
白落枫沉默。
肃郁也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但是一直看着白落枫。白落枫受不了被他这么一直盯着了,小声道:“你要高考了。”
他的声音没比肃郁好到哪儿去, 气若游丝得好像随时都会死。
肃郁说:“我哪儿都不去了。”
“不行。”
“你知道你什么样儿吗。”肃郁说, “我哪儿都不去了, 我就在这儿。”
“别瞎说。”白落枫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可以跑的,你要跑出去的呀。”
“我不去。”
“别犟。”
白落枫歪歪脑袋,声音又低了一些,连头顶上仪器运作的滴滴声都比他的声音大。
白落枫说:“听话,肃郁。”
肃郁不说话了。
他把头撇开,不看白落枫了。过了片刻,白落枫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
白落枫问:“你哭了吗?”
肃郁在黑暗里摇摇头,白落枫又听到他用力吸气的声音。
白落枫笑了:“别哭呀……”
白落枫深吸了一口氧气面罩里的氧气,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去上学吧。你跟我,不一样。”白落枫轻轻地说,“听我说,肃郁……我迟早都要死的……心脏,不是那么好等的东西。很有可能,等不到的……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命不好的……”
“……像我这种,命特别不好的,就只能来待个几年,就得回天上啦。”
“别伤心……肃郁,别伤心。”
“你走吧。你出去看看,就当是,带我去看了。”
“我没有那个命……你命比我好。”白落枫声音越来越轻地念叨着,“我想去看海,想去上学……去坐轮船,去看日出……”
“别说了。”肃郁说。
白落枫不说了。他苦笑一声,问:“吓到你了吗?我……突然就喷血。”
肃郁在黑暗里很用力地摇摇头。
“是吗……你胆子还挺大的。我晕过去之前,还以为你要吓跑了呢……还不如吓跑呢,吓跑了的话,你就能去好好上学了……”
“我不去了。”
“叫你别瞎说了。肃郁,我不想当你的绊脚石。”
“算我求你了。”白落枫说,“去吧,肃郁。”
肃郁还是不说话。
“肃郁。”
肃郁不吭声。
白落枫又叫他:“肃郁。”
“嗯。”
“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肃郁愣了愣,下意识就挤出了一声诧异的鼻音。
“我可能没几天了。”白落枫说,“你会遗憾一辈子的。”
肃郁僵住了。尽管黑暗里看不清,但白落枫知道。
白落枫笑了声:“肃郁,没几天了……就这么一段日子,我总得为你撑一撑吧。”
肃郁还是不说话,他那晚很沉默。
他抓住白落枫病床的栏杆,抓紧,白落枫听到他手心用力攥住滑溜溜的栏杆,又往下滑下去的声音。
肃郁低下头,白落枫又听见他吸气了。
这也要哭啊?
白落枫无奈又好笑。
“我爱你。”肃郁突然说。
白落枫低头望他,表情突然茫然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还是这么多年的心脏病让他已经把自己驯化成了个无情的机器人,白落枫脑子里忽然懵懵的。
他愣住了。
他至今都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他觉得自己该很高兴,该兴奋,可他过分冷静,他的心脏没有高昂的鼓动,没有预想中的欣喜。
他甚至找不到一丁点儿欢呼雀跃的感觉,反倒越发趋于毫无波澜的平静。这似乎是从小到大遵循医嘱强逼自己在什么事上都保持冷静的副作用,他没办法在该非常高兴的时候高兴了。
白落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莫名觉得悲凉。
但仪器上的心率数还是变了,那数值往上抬了一些,白落枫没看见。
肃郁仍然抓着他床边的栏杆低着头。他声音颤抖,连呼吸都带着哭腔,白落枫甚至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仿佛死神把镰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哭泣着,继续说:“我爱你……白落枫。你不能死,你死了的话……我就也去死。”
白落枫苦笑起来。
“你亲亲我吧。”白落枫说。
“不行,你戴着氧气罩……”
“那你就隔着氧气罩亲亲我。”
肃郁顿了顿,迟疑了片刻,站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凑到他跟前,俯下身去,亲吻了他的氧气罩。
白落枫闭上眼。
那是肃郁第一次亲他,也是最后一次——肃郁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过他,在他活着的时候。
白落枫喷出来的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分水岭后,他进了ICU,氧气罩再也没有摘下来。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里,肃郁向他告了白,但也仅仅是告白而已。
向一个进了ICU的病患告白,并不能让人开心。那像是提前发表的遗言,“爱”掐着他们俩的脊骨等死期判决,等最终的生离死别。
告白过后,肃郁就回了学校。他不愿意走,一直说要在白落枫身边呆着,白落枫硬是将他赶了回去。
肃郁真的很倔,白落枫最后不得不威胁他,说如果他不回学校好好准备高考,白落枫就要跟他分手,并且再也不准他来医院,还会非常讨厌他。
虽然听着就是在吓唬人,但对肃郁来说,白落枫太重要了。即使是这种幼稚的招数,他也不敢不听。
回去是回去了,但肃郁每两三天都会偷偷逃课来看他。
在那半年里,白落枫的身体每况愈下。因为用药,他越来越嗜睡了,很多次肃郁来时他都没醒。
他没醒,肃郁也不叫他。外婆说,肃郁每次来,就坐在旁边盯着他看,也不说话。白落枫手背上插着输液针管,指头上夹着仪器的指夹,不能牵手。
怕惊醒他,肃郁也不去握他的手。他就牵着他的小拇指,沉默地坐着。
这就是他们恋爱期的接触了。一个病入膏肓进了ICU的病患,并不能做更多的接触。
白落枫一直都觉得荒唐。最后那半年的恋爱,谈得根本不像恋爱。
分水岭后——白落枫进了ICU后,肃郁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几乎不和白落枫以外的人说话了,到了后来,和白落枫的话也总是越来越少。他寥寥无几的那些话,也总是咬牙切齿地说,声音沙哑地说,不停地哭着说。
他们的恋爱像一场倒计时,白落枫的命在无法相扣的指缝里溜沙。
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的白落枫动了几次手术。有瞒住肃郁的,也有瞒不过他的。
肃郁在手术室门口哭过跪过,白落枫每次清醒过来时,都看见他两眼通红。
跟肃郁谈恋爱,白落枫只记得他每次都在哭。
他好像一直在哭,在白落枫的病床前。
白落枫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肃郁,他是个只让男朋友伤心哭泣的混蛋病患。
他非常对不起他。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那天。
肃郁死的那天。
一直哭的肃郁在死的那天倒在白落枫怀里,笑了出来。他脖子上被自己捅出一个丑陋又血腥的大洞,鲜血不要命地往外喷,他却笑得开心又满足。
几乎所有不合那时时宜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
幸福、欢喜、快乐。
他连眼睛都在发光。
肃郁再也没有哭过了,跪在手术室外面的变成了白落枫。
变得沉默的变成了白落枫,总是红着眼睛的也变成了白落枫-
白落枫想睡个回笼觉,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脑子里都是以前的事和录音机里的声音,死活睡不着。
睡不着就不睡了,他翻身起来去洗了把脸。
洗完脸,他拿起APP看了眼。这次的休息时间也是48小时,还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
和上次一样,粱月时照样自发地照顾起了他们一家老小的饭,每天中午晚上都会下去做一点吃的。
这天中午,施远就来敲白落枫的房门,让他下去吃口饭去。吃饭的时候大家说手上没加联系方式,联系起来太麻烦,就互相加了微信。
正所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有白饭不吃白不吃,新来的几个主播也下来吃了饭。
一群人在饭桌上熟悉了不少,这四个人里有两个人跟白落枫他们一样,还算是萌新,刚出认证关没多久。
另外两个的排名也不算高。
白落枫刷了刷app,简单掌握了一下新来队友的情况,就放下了手机,在饭桌上没怎么说话。
总让粱月时做饭也怪过意不去的,更何况食材也都是他买的,用的全是粱月时的积分。
他们这几个从無菩村出来的主播拉了个群,后来就轮换着去买食材做饭了。新来的几个主播也都很会做人,自发地和梁月时a了积分。
《愿》这东西也是神奇,考虑到空间内估计会有这种事,APP里居然还有积分码这东西,扫一下个人的积分码,就能支付给对方积分。
但是考虑到会有积分买卖的行为,互a积分的时候还会有限额。
白落枫觉得主神应该也去过现实,并且还在现实世界生活过不短时间,说不定每天都在5g网速冲浪中。
这天中午吃完饭,白落枫去医务室的地方看了一眼。医务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旅馆房间。
白落枫站在原来的门口呆了一会儿,回头就走。走的时候,他看见地上有截烟头。
他蹲下去看了下,烟头还在往外冒烟。
现在在这个空间里的,会抽烟的主播貌似只有张孟屹一个。
白落枫把烟头拿了起来,准备下楼丢掉。起身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心道谁都不容易。
休息时间眨眼就过,48小时后,APP发来了催促的消息。众人收拾好行李,出了公共休息空间。
和上次不同,公共休息空间这次没有消失。旅馆还是旅馆,一成不变地伫立在他们身后。
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结束后,APP催促他们开了直播间。
众人听命开了直播间,APP又自说自话地打开了内置导航。
【请跟随导航,前往“梧桐路”公交站。请乘坐44路公交,前往光明高中。】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枫这边的回忆杀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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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高中
第64章 光明高中(一)
◎“他住。”◎
跟着APP的指路箭头, 众人往左一拐,顺着路往前走。
天已经亮了,但空中没出太阳。天气多云, 有些阴, 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开张,早餐店的老板把喇叭挂在店头, 喇叭里传出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两轮游戏下来,路上都是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这么有烟火气的游戏内场景还是头一回见。
很多人都稀奇地东张西望。
粱月时说:“哇去, 我已经八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新来主播中的一个姑娘跟着点头:“感觉跟回到现实了似的……”
白落枫一言不发地跟着人群大流, 走在最后面。
他趁机扫了一圈所有人。
他们这次从無菩村活着出来的有七个人, 新来的则有六个人。那新的六个人一共三男三女,中年人有一男一女,剩下的都是年轻的面孔。
白落枫在APP里看过他们的排名了。有两个人是和他们一样,出了认证关后才过一关的半新人,剩下的要么没排名, 要么就是c牌, 普普通通。
白落枫自己连个牌子都还没有,倒不是看不起c牌。C已经算是有实力的了, 只是队伍里有A19的主播,B牌的也有一个,C牌就的确瞧着有些普通了。
C103的主播走到前面去和阮千套近乎去了。他长得很年轻,留了一头黑色碎发,记得昨晚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林斌。
也可以理解,队伍里有个大腿, 确实得赶紧抱上。
不多时, 众人走到了公交站。
施远走到站牌边上瞅了一眼, 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说:“还有十分钟到站。”
“OK。”阮千应了声,“校园应该好打点,压力别太大。”
众人等了四五分钟。
不多时,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满脸愁容,脚步缓慢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金元宝——都是纸的。
除了金元宝,还有一堆天地银行。
瞧上一眼,众人就知道她是要干嘛去的了。
老太太腿脚不好,一瘸一拐地杵着拐杖小步小步地走了过来。她走到站台这边,嘿咻一声,艰难地坐到站台的椅子上。
她长叹一口气,这几步路似乎要了她半条老命。
白落枫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老太太年数已高,皱纹极深,眼窝深邃,老年纹也十分明显。这里的气候明显还是初秋,她却裹着厚重的棉袄,戴着个帽子,半张脸都藏在帽檐下的阴影里。
深邃的眼窝里,她的眼珠向上,偷偷躲在阴影里盯着他们看。
那双眼睛里一片阴霾,毫无光彩。
那股打量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老太太的到来,让刚刚还在闲聊着的主播们闭了嘴。
大家沉默了。老太太在他们的沉默里把他们挨个打量了一遍,开口说话了。
她蠕动着没有血色的干裂嘴唇,苍老又沙哑:“你们……去哪儿?”
阮千回答:“光明高中。”
“别去了。”老太太缓缓道,“我不会说害你们的话……我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不,你已经够可疑的了。
白落枫不敢把这话说出口,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刚来这里吧?”老太太说。
大家点点头,参差不齐地应声说是。
“难怪了。”老太太说,“那个高中,去年出了大事儿。”
粱月时问:“什么大事?”
“校舍着火了。”老太太语气平淡,“不知从哪儿烧起来的,好大的一场火……整个校舍都烧着了,直接把那个校舍烧成黑炭了。消防队那晚也去了,可那个火就是灭不掉……”
“那个火就一直烧,一直烧,烧了一晚上。整个校舍都是尖叫,火又灭不掉,学生都被困在楼上了。好多学生从楼上跳起来,摔死了一个又一个……”
“听说,里面还有人喊,一直喊着什么是鬼有鬼什么的,还有女人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众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阵鸣笛声响过来。大家转头去看,是44路公交车来了。
老太太杵着拐杖站了起来,说:“总之,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往那边去了。毕竟烧完之后,那学校就一直闹鬼。”
她发灰的眼睛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沙哑的声音又低了些:“又死了好几个了。”
说完这些,她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嗤嗤笑声,拎着一兜子纸钱,上了公交。
众人面面相觑,没得办法,也跟着上了公交。
老太太坐在靠窗的老弱病残专座上。看见他们上来,她低头叹了口气。
大家都投完币,坐到了座位上。
白落枫扫了一眼车内,除了他们这些主播和老太太,公交车上也就只有两三个人了。
白落枫挑了后面靠门的位置坐下。他把背上的包取下来,抱在怀里,坐了下去。
公交车启动了,往前行去。
APP突然嗡了一声。
白落枫偏头去看,这次的游戏简介出现了。
【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本轮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本轮游戏:光明高中】
【游戏类别:规则类怪谈+剧本杀】
二合一?
白落枫隐隐头疼,感觉这次并不简单。
直播间里的对话框继续把话往下说道:【去年的一场大火灾,让光明高中成为了臭名昭著的鬼校。灾事之后,学校中闹鬼事件四起,导致学生纷纷退学,现在留在学校里的只有两个班级。】
【光明高中校方似乎也在隐藏着什么。】
【但,他们必须尽快解决闹鬼事件。因此,你是第二十六个被校方叫来调查并解决灵异事件的灵媒师。】
【本轮游戏为规则类剧本杀机制,点此查看详情。】
白落枫点了。
对话框又变成了两个选项。第一个是【查看我的剧本】,第二个是【查看游戏机制】。
白落枫想了想,先点了【查看游戏机制】。
【叮咚!系统检测到您是第一次参加[剧本杀机制]与[复合类机制]的游戏,特在此安插详情说明~请仔细看我哦,此章说明只能出现一次,不予回放,请一定要仔细阅读!】
【[复合类机制]:《愿》内的游戏分为“复合类”与“单类”。游戏类别有密室逃脱/规则类怪谈/剧本杀/大逃杀四类。当然,只有四类一种机制的就太无聊啦,为了让游戏变得有意思一点,《愿》特别推出复合类机制游戏!】
【“复合类机制”即为将两种或三种机制进行融合,变成全新机制!比如:密室逃脱类增加规则类怪谈的玩法,需要辨别规则并遵守,与此同时还需要在密室内进行推理逃脱,即为规则类怪谈+密室逃脱。】
【明白了吗?这是两种机制的融合游戏,你必须尊重这两种机制的规则。】
【忽视任意一方的规则,你都会被判出局。】
【出局即死。】
【本轮复合机制为规则类+剧本杀。剧本杀的机制内,每人拥有一份单独的剧本和角色设定,每位玩家都需要在本轮游戏内进行“演出”。】
【请务必按照角色设定与剧本内容进行游戏。如出现否定自身角色与违背设定的言行,视为违反规则,即刻出局。】
【《愿》】
和猜测中毫无区别的机制。
白落枫退了出来,点了另一个【查看我的剧本】。
剧本上倒并非演员演戏的台本,而是一页角色简介。
【你是一名塔罗师。】
【大学毕业后,因为你的浑噩度日,对本专业的事毫不精通,找不到工作的你只好另辟别路。于是,你发现了塔罗牌。】
【平时,你会开线上直播占卜,大多数都是给人解决一些感情事件。因为你长相极佳,直播间里只为了看脸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倒是靠着这个,过上了还算富足的生活。】
【尽管大家都说你“算得很准”,你的“灵力”应该也不错,但你其实也只是懂一些牌意,并不精通。】
【你也没有阴阳眼,看不到什么精怪,更不懂太多关于玄学的事情。】
【但,光明高中校方看到了你线上占卜的口碑,向你开出了五十万的价格,请你去除灵,平息光明高中的怨灵事件。】
干,为了钱命都不……
……等等。
夺少??
白落枫瞪大眼,把那三个字重新看了十遍。
真的是五十万。
五十万!!!
白落枫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五十万,你决定前来光明高中,一探究竟。】
【但是事实上,你对除灵一窍不通。】
【不论如何,你已经选择来到了这里,请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以及,与你同行的人大都拥有不同身份,与你的目的也不同。】
【所有人都心怀鬼胎。身份不作强制保密,但请不要被同行其他身份的人发现你的目的,亦不要与他人过多接触,小心行事。】
【本轮胜利规则】
【[灵媒师]需要平息学校内的怨灵。】
【其他规则】
【1.被他人发现游戏目标,立刻出局。】
【2.除[学生]外,每种身份拥有1-3名同盟队友。同盟之间,通关目标相同。】
【祝您好运哦】
【《愿》】
对话框关闭了。
白落枫刚要往后一靠,直播间又嗡的一声。
白落枫往后靠去的动作定在半空,他低头又撇一眼。
对话框再次出现。
【忘记说了,您的塔罗牌与塔罗牌说明书已放置在背包内。】
【请运用塔罗牌,通关游戏。】
【《愿》】
对话框又闭了。
白落枫靠到椅背上,把怀里的背包拉链拉开了。
在里面翻了一会儿,他翻出了一个铁盒子和一本小册子。
铁盒子是长方形的,黑色的。上面画着的线形图是金色的,下面一行金色英文写着TAROT。
这就是塔罗牌了。
白落枫掂量了一下。盒子有点重量,里面的卡牌应该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公车在路上颠簸,怕贸然打开会洒一地,白落枫便把盒子收回了包里,打开小册子,事先研究了起来。
公车颠簸了四十多分钟,到了学校。
车上的人上上下下了一轮,一开始的那几个路人也早就下了车。等到了光明高中,车上的人就只剩下了老太太和他们这群主播。
到站下车后,老太太拎着纸钱往旁边走去了。
张孟屹高声道:“哎,你不是来学校的吗?”
“我才不会再去那黑心的学校。”老太太说,“我要去找我孙女……”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了。
“别管她了。”阮千小声说,“到学校去。你也是到这儿来的吧?你是干什么来的?”
“啊?”
张孟屹莫名其妙,他用一种“你脑子没病吧”的眼神看向阮千。
阮千朝他挤眉弄眼了一下,赶紧朝着手机努努嘴,暗示他想起刚刚的游戏简介信息。
张孟屹才想起来,这次是剧本杀的机制,大家都有自己的角色。
“啊,啊!”
张孟屹清了清嗓子,迅速找到状态。他翻了阮千一个白眼,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问问而已,装什么。”
阮千显然比他在行多了。她冷笑一声,也翻了他一个白眼,骂了句神经病,转头走了。
张孟屹:“……”
真他妈专业。
白落枫开口:“大家到这儿来,不都是一个目的吗?你们不也都是被校方请来的?”
白落枫记得刚刚的规则里说身份不用保密的,需要保密的是自己的游戏目标,也就是要在这个学校里干什么。
“哟嚯,这可担当不起。”阮千意味深长地笑着,朝他一挑眉,回头戏谑道,“都快来看看呐!这可是个大人物了,被校方叫来的!哪儿像我们这些家长,学校都恨不得把我跟我闺女一样掐死呢!”
……真的好专业啊!
白落枫抹抹脸边淌下来的冷汗,背地里对阮千的入戏能力和演技服得五体投地,表面上还是面无波澜地问:“你是家长?”
“是啊,我闺女以前是这儿的学生。”阮千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被校方请来的,刚刚说了。”白落枫说,“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学校也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呢,花钱请我来办事的。先别在这儿废话了,进去再说吧。”
阮千:“好吧。”
众人离开公交站,走向学校。
学校就在公交站对面。
这学校前面是一条马路,两边的绿化带种满树木。看起来还算繁荣,但四周却十分荒凉,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天空中的云忽然多了,天气一晃就阴下来不少。
空气中多了股雨味儿,风也有些闷闷的,可能真的快要下雨了。
众人穿过马路,走到学校门口。
学校门边是大理石的柱子,上面是用金属做的红字,写着光明高中。
那金属发锈了,四个大字看起来老旧又破败,很有闹鬼的氛围。
隔着铁栏杆门,白落枫往里看了一眼。学校整体挺正常,绿化带教学楼石板路,该有的全都有,也都还算新,没像老太太和剧本里说得那么玄乎。
张孟屹吆喝了几嗓子,把门卫从门卫室里叫了出来。
“警c……不是,调查员。”张孟屹说,“上边派来调查的,开个门,我见见校长。”
白落枫心里干笑。
听起来,张孟屹的身份是被派来调查这座学校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故的调查员。
这身份跟他老本行太像了,一顺嘴差点给说出来。
门卫往他身后看了眼,神色戒备:“你们全是?”
“不全是,反正全找校长有事。”
门卫眼神怀疑。
白落枫见状上前,说:“我是校长叫来的灵媒师,除鬼的,也得见校长。”
一听是灵媒师,门卫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赶紧哎哟哟了几声,赔着笑说“您稍等”,转头就嗖地窜回门卫室里拿钥匙了。
张孟屹啧了声:“调查员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学校害怕你呗,肯定是上边强制搜查。”白落枫说。
门卫打开了门,众人走进校园。
众人进入后,门卫又把门关上了,领他们又往里走了几步,在绿化带前的长椅边上停了下来。
灵媒师似乎对学校来说极其重要,门卫慌张又焦急,也不问其他人的身份了,放下一句“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找校长”,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众人等了片刻,校长便被门卫带出来了。
校长是个胖乎乎的地中海,鼻梁上还挂着一副眼镜。见到白落枫,校长立刻迎了上去,抓着他感叹了一番,说终于把他等来了。
白落枫皱起眉。
怪了,居然不是肃郁。
照上一把其他主播的说法来看,肃郁一般的地位都是极其重要的。
这两个都不是他,那还能有谁?
他总不能这次变成教导主任了吧?
“可终于把你等来了!”校长几乎要喜极而泣,“我前面找了好几个,全是废物!要么说自己不行跑了,要么根本就除不掉!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是不是?”
根本什么都不会的白落枫张嘴就来:“您放心,我一定能行。”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校长哈哈地笑着,抓起他的手,拍了两下,肉眼可见地开心。
“说完了没有?”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落枫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阮千。
阮千几步上前,脸色阴沉:“除鬼?你有空找这些神神叨叨的,都没空把我女儿交出来?”
校长脸色突然不好看了。
他叹了口气,松开白落枫,手往背后一背,语气遗憾道:“子雯妈妈,我之前也说了,不是学校不归还家属尸体,实在是情况特殊……”
阮千提高声音:“有什么可特殊的!?”
校长一哆嗦。
“火灾发生都几个月了!?九个月了!眼看要一年了!”阮千说,“我女儿又不是被烧死的,一个跳楼下来摔死的小姑娘,完完整整的一个尸体,为什么不能还给我让我去火化!你到底留着她干什么!!”
“都说了,情况特殊……”
“那你说!到底什么情况!”
校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您别急,一会儿我带您去会议室说。”校长说,“我看另外两位家长也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说吧。那个,老王,先把两个灵媒师带走,带他们先去宿舍放一下包,然后带去会议室。我处理完这边,就去那边。”
门卫忙应:“好嘞校长。”
张孟屹不太满意:“哎,还有我们调查员呢。”
校长朝他谄媚地笑起来:“当然的当然的。老王!给这几位调查员也安排宿舍!”
“好好好!”
吩咐完门卫,校长便朝着调查员笑起来:“调查嘛,也不着急,你们几位调查员过来也辛苦了,先去宿舍歇歇。那几位家长,跟我来吧。”
苏茶讪讪抬手:“不好意思,校长,我是转学过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愣住,纷纷回头看向她。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苏茶眨了两下眼-
走在去宿舍楼的路上,粱月时不由得感叹:“真没想到,学校都这样了,居然还有转学生啊。”
“确实。”
“我们学校还是蛮好的嘞,你们别说这种话。”
门卫嘴上反驳着他们,带他们走进了宿舍楼。
白落枫回头打量了一下所有人。按照校长的话,这里的五个人的身份不是调查员就是灵媒师了。
刚刚校长说,灵媒师有两个。
也就是说,白落枫只有一个同盟队友。
正想着,带路的老王又开口:“宿舍楼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有两栋楼都拆了重建呢,现在就只有这一栋楼能用。空出来的房间不多,得请你们哪位和一个学生挤一挤。那学生也不坏啦,就是看着有点凶,长得吓人而已。”
老王说着,伸手撑住自己的眼皮,往上一拉:“长成这——种吊眼睛嘞,没办法的!脾气再好看着都是凶的!”
此言一出,五个人里有四个人都停了下来。
唯一一个不知情的是新进来的队友,一个男青年,叫陈雨泽。
陈雨泽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他回头:“你们停下来干嘛?”
老王也停了下来,回头疑惑:“咋地啦?”
四人沉默片刻,施远试探开口:“该不会那个学生,一米九吧。”
老王:“是啊!”
张孟屹:“该不会那个学生……还不太爱说话吧。”
“……是啊?”
粱月时:“该不会那个学生最近状态不太对吧?”
老王:“好像……是吧?”
白落枫抽抽嘴角:“该不会那个学生眼角还有条疤吧?”
“??是啊?”
三人什么都不说了,一同伸出手,全指向白落枫:“他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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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光明高中(二)
◎“其实……”◎
仨人都这么说着, 并且还强烈要求门卫老王先带着他们去那个学生的宿舍里。
老王莫名其妙,满脸迷惑地带着他们去了。
“学校现在不剩多少学生了。哦对,这学生说起来也怪玄乎的。”门卫领着他们上楼, 说, “现在学校到处都闹鬼,所有人都见过鬼了, 偏偏就这个学生一次都没见过。”
“啊?”
“真的啊。”门卫说,“连我都见到鬼了,这学生住的房间号还没一个吉利的, 地方也不好。请来的好几个灵媒师都说他那地方最凶, 肯定最容易冲着什么。他却死活都不愿意搬, 还偏偏就那地方不进鬼。”
“不进鬼”这个形容让几人后背一麻。
“等等,什么意思。”施远说,“房间会进鬼!?”
“会啊。”门卫一脸坦荡,仿佛理所当然,“学校都这样了, 哪个房间不进鬼?”
“……这样是哪样啊!?”
“这样就是这样啊!”门卫摆摆手, “我不能说,我说错话了回头校长又得扣我工资。先躺着去吧你们, 校长跟你们说。哎,到了!四楼最里面,那个就是那学生的房间。”
“房间号太不吉利了,都没人跟他一起住。现在这个时间……快六点了,他应该回宿舍了。”
“他不上晚自习?”
“哪家学校遍地闹鬼还要上晚自习?”门卫说。
众人无言以对,门卫已经领着他们到了宿舍门前。
“喏, 就这里, 414。”
“……”
那些灵媒师说得很对。这仨数字摆一块儿, 确实挺凶的。
门卫敲了敲门:“哎!人来了!小邹!”
里面没人应声,但传来咯吱一声响,好像是谁从床上站起来了。
脚步声随之响了起来。不多时,门把咔哒咔哒两声,锁从里面打开,又吱呀一声,门开了。
住在这里的少年打开一条门缝,神色很不爽地眯着眼睛,从缝里往外看。
门卫挡在门缝前,这就让里面的少年看不见外面的几个主播,只能看到门卫。
与之相反,多亏肃郁人长得高,外面的人都看得见他一些。虽然免不得被门卫挡了大半,但白落枫能看到他的眼睛。
凤眼狭长,眼角边还有道细疤。
那的确是肃郁。
肃郁问门卫老王:“什么?”
“什么‘什么’啊,人来了啊。”老王说,“之前跟你说了啊,学校新请了灵媒师和调查员过来。房间不够,有一个得跟你挤一挤。”
肃郁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后脖颈,嘟囔道:“地方不够就侵占学生隐私……”
“你理解理解,再说之前不是也跟你说好了吗。”门卫说。
肃郁还是很嫌弃,他眯着的眼睛往旁一撇,翻了个白眼,拉开了门。
宿舍门大开,肃郁站在门后。他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外套底下是一件干净的白t。他很不高兴,五官皱成一团,伸手提了提将要滑落到肩膀下面去的校服外套。
白落枫愣住了。
一模一样。
简直和六年前那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医院看他的肃郁一模一样。
连校服的样式都差不多。
肃郁问:“谁要跟我住?”
其余人全指向白落枫,这次连门卫和陈雨泽都跟着一起指他了。
被人一指,白落枫回过神来。
肃郁脸上的不爽突然消失了。
白落枫看见他瞳孔一缩,震惊和难以置信一同突然出现在他眼中。
门卫老王暂时没发现,说:“这是校长请来的灵媒师。来的道士太多了,没一个顶用的,这次就叫来个塔罗师试试,就他跟……你咋了?”
肃郁回过神来,脸色瞬间平静。
他撇了撇头:“我怎么了?”
“你刚刚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我表情很正常。”肃郁说,“我知道了,他要住我这边。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门卫说,“那我就走了啊。我先把他们送上去,一会儿就再过来找你,校长还要你去会议室呢。”
白落枫应声说好。
门卫带着其他几个人走了。
白落枫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走出去半个走廊的距离,肃郁“喂”了一声。
白落枫把头扭回来。肃郁侧过了身子,对他往里扭了扭头,示意他进
来。
白落枫进去了。
他进了门,肃郁就把宿舍的门关上了。
白落枫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个宿舍。宿舍是四人间,两张上下床,有个阳台,阳台上有个晾衣杆,肃郁挂了两三件衣服在外面。挨着门边的地方摆了两套桌椅,桌上摆满了书本。
肃郁走到桌子跟前,不动声色地把一个摊开的本子合了起来,收到旁边的柜子里面。
白落枫问他:“你一个人住?”
“嗯。”
“不害怕吗?”白落枫说,“你们学校不是闹鬼吗?”
“我没见过,害怕什么。”
“也是。”
白落枫走上前几步,看见四张床上都有床褥枕头和被子。
白落枫疑惑,不是只有一个人住吗?
似乎是想到了他会疑惑,肃郁说:“这个宿舍也死过人。”
白落枫愣了愣:“啊?”
他回头望向肃郁,肃郁扬了扬头,示意他看角落的天花板:“看那儿。虽然现在消失得差不多了,但应该还能看出来点儿的吧。”
白落枫循着他的目光所向看过去,见到房间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团漆黑。
那团黑的边缘留着像是烧过一样的铁锈般的红褐色痕迹。
天花板上的墙皮大片干裂。黑团外,还有几个浅浅的脚印往外而去,好像有谁从天花板上走过一样。
那脚印褪色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三个。看方向,那东西当时应该是往阳台那边去了。
肃郁说:“你既然是灵媒师,那来这里之前,应该大致了解过这里发生过什么,对吧。”
白落枫含糊应了声,试探着问:“大火吗?”
“对。”
肃郁把手插进校服兜里,慢腾腾地朝他走过来,“七号教学楼那个校舍,去年突然发生一场大火。火烧了一整夜,消防队来了都灭不掉,老师学生全死了,一个都没跑出来。”
“再之后,学校里就开始到处闹鬼。”
肃郁走到他身边,仰头望向那片黑色,淡淡道,“这就是其中之一。有几个道士说,被烧死的鬼如果来过,就会留下这种烧痕。”
白落枫:“是吗。……等等,那岂不是说你这里也闹过鬼!?”
肃郁仍然面色平静:“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闹没闹过你自己不知道吗,这是你的宿舍吧?”
“我看不到啊。”肃郁说,“我这三个室友在我面前嗷嗷喊,还有一个哥们吓得从阳台上翻下去死了,可我就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们还问我为什么宿舍里的鬼绕着我走,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白落枫皱皱眉。
他仔细盯着肃郁,肃郁面无表情,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
从肃郁本身的性格和习惯角度来说……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说谎。
但是不知道这个NPC实质上怎么样。
白落枫挠挠下巴,沉默片刻,问:“那场火最后是怎么灭的?自己灭掉的吗?”
“是啊。”肃郁说,“天一亮,自己就突然灭了,很突然。前一秒还烧着的校舍,后一秒突然就变成煤炭了。”
楼里有烧不掉的地基和承重墙,最后这些烧不掉的会留下来的。
“都烧得黑漆漆的。”肃郁说。
白落枫问:“火既然灭了,消防队应该进去搜过吧?搜了吗?”
“搜了。”
“起火原因什么的,找到了吗?”
“没有。”肃郁说。
也是哈,这儿可是玩灵异鬼怪的恐怖游戏,要真能这么容易就查出来原因,这里就不是《愿》而是《4399推理小游戏》了。
白落枫看了一圈头顶的天花板,再次询问:“你这个宿舍里,闹鬼是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是他们那天晚上自己说的。据说是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笑,没人的桌子上突然有翻书声,天花板上有脚步声。上铺睁开眼一看,一个学姐倒吊在天花板上盯着他笑,然后天花板就烧着了。学姐从天花板上飘过来,捧着上铺哥们的脸一直笑,吓得他当场精神失常。”
“然后门突然就自己打开了,之后他们就乱七八糟地一直喊,也没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总之一个精神失常,一个跳楼,剩下一个吓昏了,第二天家长全过来了,带着还活着的就赶紧跑了,床都不收拾了。”
白落枫听得表情呆滞。
“不过我什么都看不到,你自己选择性信任一下吧。”
白落枫下意识说:“我信你。”
肃郁转头刚要走,一听这话,他愣住了。
他回头来,怔怔地看着白落枫。
“我信你。”白落枫重复了一遍,“我睡哪儿?”
“……随便。”
“好吧,哪张是你的床?”
肃郁指了指下铺的一张床,白落枫便走到他对面的那张床上去,把自己的包放下了。
白落枫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校长还没消息。
“我能先睡会儿不?”白落枫问他。
“随便你。”
肃郁嘴上答应,手上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不过太早了吧,这才几点,一会儿门卫又要过来找你了。”
“这几天没睡好,眯一会儿也行啊。”白落枫说,“我最近听了一段录音,好几天都睡不着。”
他这几天在公共休息空间都没睡好觉,一直辗转反侧。
肃郁问他:“什么录音?”
白落枫回答:“别人留给我的一段录音。”
“是吗。”
白落枫望着他。
肃郁不再多问他了,挥挥手说让他睡觉去,转头就走。
白落枫问他:“你去哪儿?”
“看书。”肃郁说,“我高三了,没有晚自习也不能不看书。”
他走到桌子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白落枫这张床位选得不错,正好能看见肃郁的背影。尽管只是背影,但这也足够让他安心了。
肃郁的那段录音让白落枫心绞痛如遭刀割血,成宿成宿睡不着。尽管人是真的死了,但这个还穿着校服,和活着时别无二致的肃郁在眼前在身边,白落枫的痛心的确被抚慰了不少。
白落枫把手机放到一边去继续直播,自己脱了外套鞋子,躺到床上往后一倒,盖上被子,看着肃郁坐在桌前的身影呆了片刻,困意袭了上来。
他睡了一小觉,很快就被门卫叫起来了。
白落枫打着哈欠,跟着门卫出了门去。他困得不行,也没看见自己出门去时,肃郁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白落枫走出门,见到陈雨泽也跟在门卫身边。
俩人跟着门卫一块去了一号教学楼的会议室。这么一起走出去,白落枫便知道了,陈雨泽就是他的同盟灵媒师。
把他俩送到会议室安置好,门卫就说自己去叫校长,走了。
他走了,陈雨泽就开口:“那就是我们两个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白落枫说,“你会吗?”
两个灵媒师凑一起问对方会不会,傻子都知道指的是什么——当然是除鬼方面。
陈雨泽秒答:“不会。”
“我也不会。”白落枫说,“你搞什么的?”
“道家。”陈雨泽说,“听他刚刚说,你是塔罗师?”
“对,一个不会塔罗的塔罗师。”
陈雨泽干笑两声,笑声十分苦涩。
俩灵媒师没一个懂玄学的,灵媒师阵营的前途十分令人绝望。
会议室的门又咔哒一声开了,二人一看,地中海校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都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
两个人都正站着打量会议室。
校长招呼他们坐下,两人便就近选了位置,并排坐下了。
校长在他们对面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他两手握在一起,说:“请两位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解决我校现在的这个……闹鬼风波。两位在来这儿的路上,应该也已经听到传言了。”
陈雨泽紧张兮兮地把双手握在一起,声音有些颤抖:“听说……是大火。”
白落枫瞥了眼他已经紧张到发颤的手,没说什么。
“是有一场大火。”校长说,“那场大火是老校舍烧起来的,里面的老师学生全死了,没一个活着出来的。而且火莫名其妙的就是灭不掉,烧了一整晚。”
“那场大火很玄乎,不但后来查不出起火源,里面还一具尸体都没有,连焦尸碎片都找不到。最奇怪的是,火烧的那一整个晚上,校舍里一直都有女人的笑声,还有出来的学生一直在喊里面有鬼,有怪物。”
白落枫奇怪道:“出来的学生?不是全死了吗?”
“是都死了,但是有一部分学生看火灭不掉,就从楼上跳下来想逃生,结果全摔死了。里面有一部分没立刻摔死,临死前就一直在说有鬼,有怪物,问是什么样子的,就哭着说是红的,剩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白落枫皱紧眉,陷入深思。
“之前请的道士都深入查过,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校长叹息道,“我特意把学校建在这里,就是希望学生们能清净点读书,谁知道会……”
白落枫有点疑惑。
好端端的,这个校长强调学校建成地点干什么?
他问:“这个地方怎么了吗?”
“没怎么啊,我就感叹一下。”校长含糊过去,说,“总之,你们想办法把这些学生送去往生,别再祸害我的学校了。只要能做到,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你想要我把这里的怨灵全都平息下来?”
“对,一个不留。”校长说。
“我知道了。”白落枫点头,又问,“方便问您一个问题吗?”
“您说。”
“为什么不把尸体还给学生家长?”
校长脸色一凝。
“您今天下午跟来要尸体的学生家长说了吧,情况特殊,尸体归还不了。”白落枫说,“具体是什么理由?如果要平息怨气的话,这些我得提前知道。”
校长厚重的嘴唇抿了抿,蠕动了一会儿。
他在犹豫。
看出校长的犹豫,白落枫补充道:“如果您告诉我,我就可以对此采取措施,不然这些怨气可能会更加厉害,说不定到时候学校里的人全都会被杀死。”
这招连保证带恐吓有了效果,校长叹了口气,终于松口:“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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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光明高中(三)
◎“我挖出来个人骨脑袋。”◎
“其实……消息我封锁了, 那天晚上,大火里还有惨叫声,还有鬼影。”
校长说, “很多鬼影, 外面都看得到的,就在火里面张牙舞爪的。跳楼的学生其实不是自愿跳下来的, 跳下来之后好多人都抽搐,跟被附身了一样抽抽,五官都扭得不成样, 脸上还长了另一张脸……怎么形容呢, 就是他们的五官全都被挤到这边, 右半张脸上有一张新脸,还鼓出来了一小块,跟要长出一个新脑袋似的。”
“变得跟怪物似的,怎么还给家长。”
陈雨泽啪地抓住了白落枫的手。
白落枫转过头,见到陈雨泽冷汗如雨下, 吓得嘴角抽搐。
“别害怕。”
白落枫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一句, 继续问校长:“学生会变成那样的原因您知道吗?”
“知道我还叫你们来干什么?”
白落枫:“……好吧。”
“你们的任务也不是查明真相,不用找原因。”校长的表情严肃起来, “用什么方法都好,让他们全都往生,别再在学校闹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校长突然提高声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陈雨泽吓得一哆嗦。
白落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起眼珠, 盯着校长。
校长居高临下, 眼神严肃, 和他对视。
“不用去查真相。”
校长蠕动着厚重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用知道是什么原因。闹鬼原因就是那场大火,人死了,就有怨念,就这么简单。”
“现在,我是雇主,你是受雇的。让这些鬼去往生,离开我的学校,让这里恢复正常,这就是你的工作内容。”
“我再说一遍,不要、去查、原因。”
“你是灵媒师,不是调查员也不是警察。做不到的话,现在就滚,这个钱让别人来挣。”
白落枫没说话。
会议室外的走廊里,灯只点了一盏。
那灯应该是功率不行,灯光不强,昏暗地照着这条走廊。
走廊的窗户外,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整个学校都黑灯瞎火的。
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陈雨泽在门口朝校长抱歉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一回头,白落枫已经手插着兜走出去三四米了。
“哎!哥们!”
陈雨泽慌里慌张地追上去,道,“你去哪儿啊?”
白落枫说:“回去睡觉啊。”
说完,他张嘴就打了个哈欠。
“也是哈……挺晚的了,这个点儿还去老校舍就是找死。”陈雨泽追到他身边,跟他一同往外走,满面愁容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陈雨泽也是个新人。他的情况和白落枫一样,算上新手认证关,他的这一关才是第三关。
他也还没有排名。
“我也是个新人,我怎么知道。”白落枫说,“明天去四处查查再说吧。”
陈雨泽忧心忡忡:“可是校长不让我们查原因啊……”
“他不让你查你就不查了?你真想手撕那些鬼?”
“那肯定不行啊,我们两个又不会!”
一说到不会,陈雨泽便肉眼可见地萎了下来,“这可怎么办啊,哥们,两个灵媒师怎么什么都不会,咱俩这怎么过关?别是抽到灵媒师的就是死局,怎么扑腾挣扎都得死吧?”
“不会,这是打游戏。哪儿有无论怎么走都得死的游戏,那还玩个屁。”白落枫说,“我刚也说了,校长不让你查,不意味着真的不能查。”
白落枫说到这儿,回头看了眼刚刚开会的会议室。
他们已经顺着走廊走出去很长一段路了,离得很远,校长应该听不到。
正好,两人也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白落枫和陈雨泽转过拐角。
面前的走廊同样只点了寥寥两盏灯,功率同样不行,光昏暗得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瞎了。
一偏头,他们看见了上来时的楼梯,就几步路远的距离。
二人朝着楼梯走去,为了保险起见,白落枫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他是校长,这是个闹鬼的高中。是校长的话,学校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学校出了事,肯定跟他有最大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一定是知道这个学校闹鬼原因的,不愿意被人查出来,就证明他心虚,说不定原因就是他造成的。”
陈雨泽听得迷迷糊糊:“是哦……”
“估计那原因非常见不得人。”白落枫说,“我们既然都被设定成不会除鬼的灵媒师,还要平息学校内的怨灵,就证明这个事儿不是一定需要灵力才能做的。明天先查查再……”
话正说着,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吃吃笑声。
白落枫闭麦了。
两人脚步一顿,停在楼梯中央。
笑声是从幽深的楼梯间的最下面幽幽传上来的,甚至在这空间之中荡荡回响起来,仿佛无处不在。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笑声都嘶哑起来。
陈雨泽吓得抓紧白落枫:“哥们!”
哥们也没用啊!
白落枫反抓住他,拉着他回头往上跑。
刚跑上去两个台阶,就听咚的一声。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好像什么东西砸到了天花板上。
白落枫不敢去看,抓着陈雨泽跑上上面最近的一层,在昏暗的走廊里疯狂逃命。
那越来越疯狂的笑声追了上来,还伴随着头顶咚咚作响的声音。
陈雨泽吓疯了:“什么动静!我头上有动静!!哥们你帮我回头看一眼!!”
白落枫跑得快吐血了:“你自己看啊!”
陈雨泽大叫:“我不敢啊!”
“你以为我敢吗死道士!?”
两人在昏暗的走廊里玩命狂奔,终于把笑声和咚咚声甩掉了。他们一直跑到一号教学楼和二号教学楼的连接桥,停了下来。
陈雨泽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膝盖,低着头气喘吁吁。
白落枫比他完蛋多了。一个得了十七八年心脏病的病患打小就没跑过一千米,就算后来好了,这方面的身体素质也没上来过。
白落枫直接趴到地上,脸贴着地面,死得很安详。
陈雨泽一抬头,见他直接扑街躺尸了,“我操”了一声,顶着自己还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走过去问:“喂,你还好吗……”
陈雨泽走过来,跪到地上,推了推他。
白落枫刚要说“已死勿cue”,一道手电筒的光就扫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很熟悉的声音。
还在剧烈喘.息的白落枫抬起头。
肃郁手电的光刚好扫到他,白落枫眼睛猛地一眯,几乎睁不开。
肃郁立刻把手电筒挪开,照向陈雨泽。
陈雨泽也抬起手肘挡了一下:“你能不能先把手电关了?我俩又不是来犯案的。”
肃郁把手电关了。
他皱着眉,表情很戒备又不爽,眼睛在他们俩之间不停打转:“所以,你们在干什么?”
“被校长叫来了啊……”
陈雨泽跑得岔气,他揉着自己的肋骨说,“他不是都住进你宿舍里面了吗,你不是知道的吗?”
“校长室在六楼,北边。”肃郁说,“这里是四楼南边的连接桥,隔着一整个教学楼呢。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们撞鬼了啊!”陈雨泽指着身后喊,“一个女的在笑,天花板上还咚咚的,追了我们一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肃郁的神色有所缓和。
他看向白落枫:“是这样吗?”
白落枫从地上坐起来,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白落枫问他:“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拿书,书忘在教室了。”
肃郁朝他们走了过来,伸手抓住白落枫的胳膊,没硬把他拉起来,问:“站得起来吗?”
“不行。”
白落枫瘪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腿上没劲儿了,站不起来……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陈雨泽:“?”
陈雨泽用一种“白落枫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的眼神瞪着他。
肃郁叹了一口气,居然没拒绝。他松开手,把手电塞进外套的兜里,转过身蹲了下去。
陈雨泽眼睛瞪大,表情比刚刚见鬼的时候还惊悚。
白落枫扑到他背上,肃郁圈住他两条腿,起身就把他背了起来。
肃郁颠了他两下,把他背好,回头说:“走了。”
一脸呆滞无法理解现状的陈雨泽才意识到这声是在叫自己,忙应了两声,跟了上去。
肃郁背着白落枫,带着陈雨泽回了宿舍。
到了四楼,肃郁回头跟陈雨泽说了声“拜拜”,背着白落枫就走了。
白落枫也跟陈雨泽挥挥手,说:“明早九点我去旧校舍,你要是跟我一起,就在宿舍门口等我。”
陈雨泽懵懵应了声行。
他望着NPC背着主播往走廊深处走去,感觉脑子好像要萎缩了。
肃郁背着白落枫回了414,打开了宿舍的灯。
头顶的白炽灯忽闪了两下,亮了起来。
肃郁把白落枫放到他的床上,自己起身脱了校服外套。
白落枫打了个哈欠。
肃郁问他:“校长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让我把你们学校的鬼弄一弄。”白落枫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是吗。”白落枫说,“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刚刚在连接桥那边刚看到我和陈雨泽的时候,是不是有点生气?”
“……”
肃郁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手上用衣架挂外套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一下之后,他继续弄起手上的衣服,面不改色道:“你躺在地上,我以为他把你迷晕了要干什么。”
“你承认你生气了?”
“嗯。”
“为什么?”
肃郁不说话了。
他把外套挂在自己床头,转头对他道:“睡你的觉,不是这几天没睡好吗。”
白落枫挺倔:“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睡。”
肃郁沉默几秒,说:“我不知道。”
白落枫望着他的眼睛。
肃郁也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感觉,不是第一次见你,仅此而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睡吧,明天我去食堂买早饭回来,旧校舍的事情,明早吃饭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白落枫愣住:“诶?”
“反正校长也什么都没告诉你吧。”
一提起校长,肃郁眼神里就充满了不屑。他朝天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他就是个傻.逼。”-
“真的吗?”
陈雨泽神色呆滞。
张孟屹、粱月时和施远站在他四周左右,刚把白落枫的事情跟他说明了一遍。
“真的,保真。”张孟屹说,“照片我不都给你看了吗。”
“啊,是,对。”
陈雨泽人已经傻了,发出的认同音节都钝钝的。
“看起来,这关对他挺好的。”施远说,“不用担心还会掐脖子了吧。”
粱月时稀奇道:“怎么,还掐过脖子吗?”
“掐过啊,认证关差点没把他掐死。”施远说。
“这个的话,他跟我说过。他说第一关之后,肃郁所有位面的NPC都觉醒了一点记忆。所以,都事先知道他是特殊的,不会像之前那样需要从零开始。”张孟屹说,“但看这关这个样子,怎么感觉一关更比一关好了?”
施远说:“没准是每过一关,其他副本里的NPC都会觉醒得多一点?就跟共享加载进度条一样。”
粱月时笑道:“以后不会有直接把他放出关去的NPC吧?”
“怎么可能,再怎么着他也只是个NPC,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吧。”
“不好说。”张孟屹说,“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这把的剧本杀应该是有四个阵营。”
“是啊,每个人的角色虽然不同,但是身份都有相同的,不同身份归属于不同阵营。”粱月时说,“不能被彼此知道目标,但是身份可以互知……”
张孟屹摸着下巴:“我觉得,也不能太敌视彼此,把己方的情报藏得太严实也不好。”
施远点头:“确实。虽然目标不同,但是不同身份能拿到的情报应该也不同。”
张孟屹:“虽然不能被知道目标,但是情报的互通能帮助队友胜利。就算不是一个阵营,大家也都是主播玩家,没准手上的哪条情报对别的阵营的人来说,就是最重要的那条。”
“说得对。都是队友,这关也不是要闹你死我活的类型,能帮还是帮一下。”施远说,“总之,先睡吧,校长不是让我们明天上午去开会么。会开完了,我们就去调查。”
陈雨泽愣住:“哎?你们是明天开会的吗?”
粱月时无辜地指指外面:“是啊,天都黑了,校长说会闹鬼,明天再说。”
陈雨泽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天色早已一片漆黑。
这么一说,两个灵媒师回来的时候,天好像就已经黑下来了。
“那就先这样,我们回房间了。”
粱月时站了起来,扯了把施远的袖子。俩人跟张孟屹说了拜拜,回了房间。
陈雨泽呆呆地道:“说起来,为什么明明是四人间,上铺却不让睡人?”
“谁知道,那门卫就这么说的。”张孟屹说,“外面闹鬼,这大晚上的也不好去食堂了。就别吃晚饭了,先洗漱去吧,回来躺床上歇一歇,困了就睡觉。”
宿舍楼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
夜深了,所有人都爬上床睡觉了。
白落枫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沾了枕头就很早地睡过去了。
作为高三生,肃郁还在桌子跟前看书。
第一晚没起任何风浪,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肃郁按说好的,给白落枫买了早饭回来。他回来的时候白落枫刚醒,正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去洗漱了一顿之后,白落枫回来了。
肃郁把桌子收拾干净,椅子给他拉开了,让他吃饭。
白落枫坐了下去,掰开筷子,随口问他:“你今天不上课吗?这都八点多了。”
“没啥课。教室里都好几次青天白日活见鬼了,老师都不敢来上课了,有课学生也可以不去。反正都已经高三了,自己看书也行。”
白落枫吐槽:“太自由了吧。”
“还肯留在学校给他交学费他都该谢谢我八辈祖宗了,哪儿还敢管我上不上课。”肃郁说,“你一会儿去旧校舍?”
“嗯啊。”
白落枫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肃郁给他买回来的是小米粥和肉包子。
“我可以陪你去,反正校长也不会跟着你去视察。”肃郁说,“校长昨天怎么跟你说的?具体都说了什么?”
“他就说让我帮他把鬼赶出学校……但是不让我查那场大火的原因,就说我只要帮他把你们学校的鬼赶走就行,别的不要查,也不要问。”
肃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说起来,他还自己感叹说什么学校特意建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学生能清清静静地学习什么的。”白落枫说,“听起来怪怪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知道啊。”肃郁平静道,“这事儿他们还给了我封口费呢。”
“?啊?”
肃郁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他放下杯子,把事情娓娓道来:“我入学的时候,学校有只小流浪猫,黑的,黄眼睛,挺漂亮。”
“我经常喂它,把它喂得肥肥胖胖的。但是没几个月,同年级的几个畜生就把它杀了。我找到它的时候,它身上全是血,已经变成纯粹的肉块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它。”
“我就想挖个坑,把它埋了。”
“正好,旧校舍那边前头有个绿化带,种了树,夏天的时候挺阴凉。我心想那边风景不错,就去那边挖土,想给它立个墓碑。”
“你猜怎么着。”肃郁说,“我挖出来个人骨脑袋。”
白落枫转头一口粥喷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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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光明高中(四)
◎“不想让你死。”◎
白落枫一口粥喷了, 咳了几声。
肃郁早料到会这样似的,拧开自己的保温杯的盖子,递给了他。
白落枫拿过杯子, 往嘴里灌了两口温水。
把呛在喉咙里的粥顺了下去, 白落枫松了口气。他又清了清嗓子,问:“人骨脑袋?真的?”
“真的啊, 就跟生物书上的图一样,人骨的脑袋。”肃郁平静道,“我吓了一跳, 叫了老师来, 老师叫了校长来。校长一点儿也不惊讶, 给了我一笔钱,跟我说,学校建在这个有些偏僻的地方,就是图清净,好让大家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他说他就是冲着清净才选了这块地皮, 四周连居民区都没几个。但现在这个年代, 这么清静的好地方,附近还连个小区都没有, 你觉得它原来会是什么?”
白落枫小声道:“墓地……?”
只有这种跟风水挂钩且有些险恶的地方,住民才会怕晦气而不买账。
万恶的房地产商感觉挣不到钱,才会放弃一块地皮。
“比墓地还要糟糕一点,”肃郁说,“这里原来是乱葬岗。”
白落枫无言。
他端起塑料碗,喝了两口粥压压惊。
白落枫说:“不过, 听说很多学校都是这样的。建在乱葬岗或者废弃的什么地方上, 地皮便宜嘛。”
“确实, 校长不是图这儿清净,是图便宜。”肃郁说,“图便宜也情有可原。可连校舍门口的绿化带里随便挖两下都能挖出骨头来,就说明他根本没有好好安葬乱葬岗里的死人。听人说,他是去请道士做了法,之后就全都踏平建学校了,底下埋的骨头管都没管。我之后看见学校里的流浪狗叼着骨头到处跑,心里都犯咯噔。”
白落枫听得跟着有点反胃,继续喝了几口粥。
“有人说,旧校舍的大火就是因为下面埋的死人在作祟。”肃郁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校长活该。”
白落枫还在喝着他的粥,没发表任何言论。
把碗里的粥喝下去一半,白落枫放下碗,问他:“那你对那场大火,了解就是这些吗?”
“是。学校封锁消息很紧,起火之后所有学生都被赶出学校去了,都在门口等着,宿舍都不能回,详细的不知道。”肃郁说,“你非要我说的话,那天晚上的尖叫的确很响。着火的校舍是在比较里面的,叫得学校门口都听得见,一直在喊着有鬼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场大火就是旧校舍下埋的乱葬岗的鬼烧起来的?
因为对自己无法安息,还被学校压在地底下这件事很不满吗?
白落枫咬了口包子,决定一会儿亲自去旧校舍看看。
他嚼着嘴里的包子想着事情。思索片刻后,白落枫一偏头,见到肃郁靠到桌子上,拿手托腮盯着他看。
白落枫问:“怎么了?”
“没。”肃郁的眼神不动如山,望着他的眼睛,“在想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你。”
白落枫无可奈何地笑了声:“又不记得我了吗?”
“该记得吗?”
“该。”白落枫说,“你本来不能忘了我的。”
肃郁没回答他。
“但是,也不怪你。”白落枫说,“对不起啊。”
肃郁莫名其妙:“突然道歉干什么?”
“该道歉吧。”白落枫说,“没关系,现在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记得我刚刚说过对不起就好。”
肃郁眨巴眨巴眼。显然,他仍然不理解。
白落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问。”
NPC当然是不可能用肃郁这个名字的。
肃郁说:“邹梦煜。”
“好名字。”白落枫说。
“你呢?你又叫什么?”
“白落枫。”
“白落枫。”
肃郁自顾自念了一遍,出了神去,“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吗。”
“白落枫。”
“嗯?”
“不是我向着学校或者向着那些鬼,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说这些的。我的意思是,我建议你放弃这份工作。”肃郁说,“你除不掉这里的鬼的。”
“你怎么否定我啊?真让我伤心。”白落枫说,“我偏不。”
白落枫表情挺倔。肃郁张了张嘴,本想再劝,但看到他的表情,话便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他叹了口气。
肃郁问:“一定要做?”
“一定要做,做不到就去死。”
肃郁捏了捏眉间,看起来他有些头痛。
九点多钟,白落枫吃完早饭,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肃郁跟他一起去。俩人出了门,陈雨泽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看见肃郁,陈雨泽表情明显一抽:“你也跟着去啊??”
“对,没事干。”肃郁淡淡道,“打扰到你俩了?”
“没有没有,无所谓。”陈雨泽说,“你别多想,我喜欢姑娘的。我跟你说哥们,贫道刚打眼一看你俩,这面相真是郎才……郎貌,长得真是夫……夫相。一定99不88,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恭喜发财,生日快乐。早日复活啊,祝你复活节快乐。”
白落枫:“……谢谢你,但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雨泽哈哈干笑两声。
“别贫了,走了。”
肃郁没理他,两手插兜往前就走,出了宿舍就往左拐:“这边。”
二人忙跟上。
肃郁走在前面,白落枫和陈雨泽跟在他后面。
白落枫随口问陈雨泽:“张哥跟你说了?”
陈雨泽刚刚那个反应,一看就是知道了白落枫和肃郁的关系。
一定是白落枫这边的队友跟他说过了。
陈雨泽点点头:“还有那个长得很阴暗的小哥和长得很阳光的红毛小哥,他们仨一起说的。”
他这个对施远和粱月时的形容有点儿好笑,白落枫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笑什么?”
肃郁回过头来问。
白落枫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肃郁哦了声,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头也不回地又问:“你真的一定要除这里的鬼?”
“是啊。我说过了吧,做不到我就去死了。”
“怎么那么极端……”
肃郁嘟囔了声。
白落枫没听见,大声问他:“哎?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肃郁遥遥回了他一声。
宿舍左边这条路有些偏僻,这条路上种了一路的柳树。三人沿着被两侧绿化植被夹着的一条石板路继续走,又路过了一个教学楼,继续往前了五六分钟,他们到了旧校舍。
白落枫仰起头。
旧校舍前被拉上了通黄的警戒线。警戒线后,被大火烧得漆黑的建筑物像怪物一样丑陋,风中残烛一般立在那里。
“我靠……烧得真过分啊……”
陈雨泽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声,白落枫非常理解。
眼前的旧校舍,除了黑色便没有其他的颜色了。它被烧得几乎只剩下了楼宇的骨架,水泥已经塌了大半,掉落在一层地上,成了一片黑色废墟。
从底下都能看到,校舍里的楼梯有的已然在中央断裂,惨不忍睹。
白落枫面无表情:“不愧是烧了一晚上的大火。”
“你佩服什么啊……”
陈雨泽嘟囔着,转头一看,“啊”了一声。
白落枫跟着转头看去,张孟屹、粱月时和施远从远处走了过来。
“是调查员。”陈雨泽说。
这么一说,昨天就是他们五个被门卫领去宿舍的。
校长让门卫老王带去宿舍的就是灵媒师和调查员。刨去他们这两个啥也不会的灵媒师,剩下的他们仨可不全都是调查员了。
那三个调查员远远见到他们,也高举起手用力挥了挥,向他们打了招呼。
他们走近过来,转头打量起来大火过后的校舍残骸,头也不转地询问:“你们也来看看旧校舍?”
白落枫双手抱胸,应:“是啊,毕竟在做法之前,还是得过来实地提前感应一下。”
张孟屹点点头:“也是。那一起进去看看?”
“好啊。”
众人或迈过或拉起警戒线,走进了校舍里。
肃郁跟在白落枫后面,一言不发地跟了进来。
所有人都对他的跟随没任何意见,除了陈雨泽。
陈雨泽往调查员那边走了两步,小声地汗颜道:“这个NPC就这么跟上来了!没问题吗?再怎么说现在都还是……”
张孟屹混不在乎:“他愿意跟就让他跟呗,又不害人。真要害人的话,昨晚你俩黑灯瞎火的在教学楼里面遇见他,他那个时候就能把你俩一锅端了。”
陈雨泽想想也是。
大家走进废墟里面,四周寻找起来。
肃郁也不跟着别人,主播们一散,他自动就跟着白落枫屁股后面去了。
废墟里全是烧黑的石头和板子,硬得不行,还大大小小地堆积在一起,简直举步维艰。
四处看了一圈后,众人便低头寻找起来,想要找到一些有关于这场大火的线索。
可找了半天,白落枫一无所获,他连地上的石头都刨开过了。
白落枫抹了一把脑门,回头高声问:“发现什么没有?”
“完全没有!”
“我这边也没——”
施远和粱月时已经跑到了二楼去。
他从地板断裂的地方伸出脑袋来,低头对白落枫说:“二三楼都找过了,什么都没。”
这校舍就是个小教学楼,跟其他教学楼比起来迷你很多,一共就三楼。
白落枫嘟囔道:“怎么什么都没有,不应该啊。”
“当然了好吧,大火都是去年的事情了。”肃郁说,“再说了,烧了一晚上的大火,第二天消防队来都找不到东西,你们还隔了这么长时间来找,当然什么都不会有了。”
说得还挺有道理。
施远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半截的楼梯上,一跳就蹦了下来。
“想在校舍这里找蛛丝马迹,是不太可能了。”施远对张孟屹说,“还是去教学楼那边,看看能不能从还在任的老师身上套出点什么话来。”
“也只能这样了。”张孟屹皱眉道,“但从我的经验来说,没什么用。”
“你上一份那个警察的老工作吗?”
“是啊。”张孟屹说,“触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人可是会变得空前一致的团结的。”
粱月时跟着施远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刚好听见张孟屹这句话。
他乐了:“哇,好高深的话。”
“事实而已。”张孟屹说,“那校长都那么说了,底下的老师肯定收了好处,肯定不会多说。”
白落枫问:“校长怎么说?”
陈雨泽想起了昨晚他们的对话:“说起来,你们调查员好像是今早和校长开会的。他说了什么?”
张孟屹说:“没什么啊,就那几句话。说他们学校闹鬼就是因为事故,校方已经在积极联系灵异方面的工作人员解决了。他说这事儿科学没法解决的,我们调查也没用。完了又跟我们找补说,也不是不让我们查,想调查也可以,但如果命丢在这儿,他可是不会管的。”
施远补充:“还让我们写了保证书。保证是自愿来调查的,死在这儿和学校是没关系的,他们不负责。”
粱月时啧了一声:“老滑头。”
白落枫干笑:“哈哈哈……”
“你们呢?”张孟屹问他,“你们这两个灵媒师,又被说了什么?写保证书了没?”
“那倒没有,就让我们除鬼。”
说到这儿,白落枫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半眯起眼睛,朝张孟屹一挑眉毛,给了他一个眼神,“但是,他不让我们查真相。”
张孟屹接收到他的信号,也眯起眼。
“除鬼就可以,不要去探查大火的原因,没有必要,他是这么说的。”
向队友透露完消息,白落枫眯眼一笑。他抬起手,食指抵住嘴唇,朝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对校长保密哦。”
张孟屹笑了声:“不保证。”
他说完,不跟白落枫对话了,回头对另外两个调查员说:“行了,这里没东西,我们去教学楼找老师。”
其余两人应声说好。
三个调查员走了。
他们一走,陈雨泽急了。
陈雨泽冲上来,按住白落枫的肩膀,焦急道:“怎么办!他说他不给你瞒着!”
“哦。”白落枫说,“随他便。”
陈雨泽急得更疯了:“这怎么能随他便!?哥们你得自己想想啊你,你不能……”
白落枫侧过身,轻笑了声,任由陈雨泽在身边咋咋呼呼,丝毫不慌。
他了解张孟屹。张孟屹那么说,纯粹是做戏而已。
他是不会和校长说的。
“还要查吗?”
开口问他的是肃郁,白落枫回头望向他。
肃郁望着他,继续问:“你可以放弃这份工作回去了吗?我去宿舍帮你拿包。”
白落枫无可奈何:“怎么那么想赶我走啊?”
“不想让你死。”肃郁说。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首)
今天放个预计过很久之后才会写的预收~
《楚秘书被抹杀了》
我有一个男朋友。
我男朋友叫温序,是我们公司的总裁。
而我,是他的秘书,以及同居男友。
全公司都知道我们相爱,温序永远偏爱我。
直到某一天,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是一本穿书文的配角,主角是要替一个“炮灰”把温序抢到手的“穿书人”。
天降理应打败竹马,作者原本想让我做一个小丑然后退出。
但是温序对我的偏爱过于稳固,我也不做作死的事。主角一再受挫,温序始终不分给他一个眼神。
剧情进行不下去,于是作者把设定推倒重来,将我删除了。
温总的秘书变成了别人。
温总没有男朋友。
我的父母没有儿子。
我消失了。
一觉醒来,我从巷子里的垃圾桶里滚出来了。
梦里的事成真,没人记得我了。
我茫然时,脑子里有了声音。
【您好,这里是被抹杀角色争夺系统。】
*
“你能摆脱那些设定吗。”
“我是说,你的本能是什么。是爱我,还是那些条条框框的文字。”
第68章 光明高中(五)
◎我向校方保证◎
白落枫苦笑了声:“死不了的, 别那么担心我。再说了,我这边也有指标的,不把这里搞清楚, 我回去也没办法交差啊。”
“怎么灵媒师还会有指标。”
肃郁很不满地嘟囔了句, 又叹口气:“所以,你们还要继续查这里吗?我觉得完全没意义, 把地板掀了也不会有东西的。但是我说了又不算,看你们。”
陈雨泽望向白落枫:“怎么办?”
“他说得对,我们都已经找过了, 再找估计也没东西。”白落枫说, “我们也去教学楼打探一下?跟那些老师说是为了除鬼试试。调查员套不出来的话, 这下多了个除鬼的噱头,估计他们会跟我们说的。”
陈雨泽点点头:“也是。”
肃郁说:“那我也……”
他本想要跟着去,但好死不死的,校舍的警戒线外跑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
“啊!找到了!”
她喊起来。声音不小,众人回头望去。
那女孩扎着高马尾, 校服的袖子和裤腿儿都撸了起来, 长相秀气,整个人的气场都很有精神劲儿。
她朝肃郁挥着手, 大喊:“邹梦煜!上课了!”
“啊?”
“你啊什么!”女孩把两手拢成喇叭,搁在嘴上,朝他喊,“学校新来了好几个老师,今儿要试上课!快来教室啦!”
肃郁啧了声,回她:“不去不行吗!”
“说什么呢!学校里现在还敢去上课的拢共就不到五个, 你还不去, 那老师就跟我1v1了!你快来吧, 救姐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啦!”
“真没办法。”
肃郁不情不愿揉揉后脖颈子,转头对白落枫道,“那我就去上课了。”
“行,去吧。”白落枫说。
肃郁说:“手机给我。”
白落枫莫名,将手机从直播支架上取了下来,把直播间最小化,递给了他。
肃郁拿了过来,在上面噼里啪啦摁了一顿后,扬手就把手机扔了回去。
白落枫接住手机,定睛一看,联系人界面多了一个邹梦煜。
“我的电话。”肃郁说,“上课不方便,有事给我发短信就行。”
“发短信……”
白落枫哈哈干笑,心说你现在是游戏里的NPC,他这可是现实的手机……
正想着,直播间里嗡了一声。
白落枫切回去一看,直播间里出现了新的对话框,上面写着:【游戏内,主播与相关NPC可使用手机取得联系,不受任何跨位面限制。】
“……”
还挺方便。
“行,我知道了。”
白落枫改了口,把手机重新塞回到支架上,对他说:“你去上课吧,有事我给你发消息。”
“嗯。”肃郁说,“还想查的话,你可以去学校的档案室。”
“档案室?”
“就在二号教学楼的地底下。”肃郁说,“大火的事也在里面。但是档案室上锁了,只有校长有钥匙,你要是能想办法把锁弄开,就去看看。不行的话,你拿着包去门口坐公交回去吧。”
白落枫哭笑不得:“别劝退我了,我不走。”
肃郁不太高兴地抽了抽嘴角,跟他说了句拜拜,不多掰扯,抬脚离开了废墟。
看着他那抬起长腿跨出警戒线的背影,陈雨泽和白落枫说:“他藏着什么没说,对吧?”
“对。”白落枫说,“不说可能也是因为不方便吧。先走,我们去档案室。”
“OK。”
两人也跟在肃郁后面,抬脚离开了废墟。
刚出警戒线,迎面吹来一阵大风。风吹起沙尘来,迷了眼。白落枫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眯起眼睛。
风吹过漆黑的校舍,穿过被烧成过堂的废楼,呼啸成了女人的切切轻唤声。
漆黑的校舍里传出这种声音,两人都回头望了一眼。
那似乎只是风声而已。废墟之上和刚刚一样,空无一物,没出现任何他们想的东西。
风声还在呼啸,陈雨泽听得浑身发麻。他搓了搓胳膊,对白落枫说:“快走吧,真渗人。”
白落枫点点头,两人一起匆匆离开了旧校舍。
待他们走远,旧校舍里,一道身影缓缓从透明变成了实体。
那双惨白的双腿上鲜血淋漓,青紫的痕迹遍布肢体-
二号教学楼的三楼,最北边的一条走廊里,从里面倒数第一间,是一间老师办公室。
“我都说啦,去年的大火就是去年的大火!我又不是消防队的,就算你问我起火的原因,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嘛!”
戴眼镜的老头把手上的教案摔到桌子上,很不耐烦地朝着三个调查员喊着。
张孟屹很淡定:“我知道,这话你已经喊了第三遍了。我也没问你起火原因,我问的是大火里死的那群老师学生你认不认识,都有谁。”
老头提起胸膛,嚷嚷着:“还能是谁,就是老师和学生啊!我们学校的!”
“高几的?”
“不知道!”
“……”张孟屹抽抽嘴角,“那,大火之前,那群去世的师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我怎么知道?旧校舍离这边这么远,那边的老师我都不怎么认识。”
张孟屹一脸“我就知道”。
“你们这些调查员,也别太较真了,行不行?”老头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工作。但是我们这边本来就不知道大火什么原因的,你们再怎么查也没用!你没看学校里都开始闹鬼了吗?那火肯定也是鬼放的,你们一群大活人能查啥?你们就随便写个报告,往上一交,糊弄一下就得了。”
“怎么糊弄,说灵异原因起火的?”张孟屹说,“上头可说了,就算是闹鬼也认了,一定要查出来为什么起的大火。就算是鬼放的,那也要知道那个鬼为什么要放火。这么多条人命都交代在这儿了,到底是鬼干的还是人干的,必须得查出来。”
老头啧了声:“那么较真干什么,一群死古板,没事闲的……”
张孟屹眉头猛地一皱,瞳孔一缩。
一模一样的话,让他心中那些本已半截都入了土的回忆瞬间卷土重来。
他仿佛又看到那些法医拍的罗子婉的尸体的照片。它们一张张都被磁扣扣在白板上,每张照片旁都标注着伤口类型。
那些青青紫紫的淤青是摔伤及击打伤,后背上有一个被捅出来的一个血窟窿,胳膊上还有炸裂性的烧伤。
会议室里,灯只点了一盏。警局的灯光白惨惨的,显得尤其不近人情。
那是个讲证据的地方,白板后面的黑板上还写着“公正廉明,专业明察”。
他们也一直如此,张孟屹在那儿干了七八年了。
可他那一向严谨公平,从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同事,竟然对他说:“别那么较真行不行?一氧化碳中毒自杀,本来就会捅到自己的。炸到也很正常啊,你有什么不理解的?”
“别因为死的是你老婆,就浪费警力行不行!?”
“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没事儿闲的!”
光明高中的老头还在滔滔不绝,抱怨他们较真,不懂变通。
张孟屹突然伸出手,抓着老头的领子,直接把他从位置上揪了起来。
施远和粱月时都站在后面,在观摩张孟屹这个专业人士干活。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俩吓了一跳:“张孟屹!”
“你干什么!?”
张孟屹不理他们。他抓着老头的领子,怒目圆睁,压低声音:“这也叫较真?你他妈的……这也叫较真!?”
他声音很低,但声音里的怒气十分震人心魄。
粱月时拉住了施远,两人停在了原地。
张孟屹抓着人衣领子的手用力得颤抖。
他咬牙切齿:“人都死了!死得那么不正常,为什么说是自杀!?”
“到底是谁不正常……到底是谁不正常!!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跟看不见一样,为什么一个个都跟傻了一样!!”
“有人杀她!你们知不知道有人杀她,有人折磨她!!”
“她被绑过被炸过被打过,最后被人捅死了!这还不够明显吗,她身上那么多伤口,都在告诉你们这件事!!”
“为什么谁都看不见,为什么都说是她自己自找的是她自己要自杀,她会不会自杀我还不知道吗!?!她被人杀的时候我不知道,死了之后我连去抓那个混账杀人犯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嫁给我就这个下场,就这个下场!!”
张孟屹骂得声嘶力竭。
张孟屹安静了下来,他气喘吁吁起来。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的喘气声。
老头吓呆了,一声不敢说。
沉默之中,无人说话。
空气正死寂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刚到门口毫不知情的白落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门被拉开了。
白落枫和陈雨泽站在外面。看见三个调查员站在办公室里,陈雨泽表情一松,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找到你们了!”
施远:“?”
粱月时:“?”
张孟屹:“?”
通往二号教学楼的地下室的大门外,咔哒咔哒了两声。
张孟屹拽下锁链和锁头,直起身来,把刚刚开锁用的两根铁丝揣进兜里,锁和锁链扔到了旁边的地上:“开了。”
陈雨泽一脸不敢恭维的害怕:“你在外面是小偷吗?”
“正相反。早上不是说了吗,我是警察。”
张孟屹拍拍两只手,叼着烟转头道,“你这个灵媒师还挺上道的,还知道跑到教学楼去找我们,带着我们过来。”
“我不是寻思你们是调查员吗。是调查员的话,你们肯定有偷偷潜入调查的经验。”白落枫说,“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灵媒师,这种开锁的事情我不会。”
张孟屹没吭声。
“再说,也算卖你们一个人情。档案室这地方,如果是调查员的话,肯定很想来吧。”白落枫说,“我刚在学校门口的地图上看过了,档案室这地方直接从地图上消失了,学校一定是不想让我们这些外人到这儿来。”
“这里面有秘密吧。”施远说,“也真亏你能找到这里,又是亡夫哥告诉你的?”
“对啊。”白落枫说。
粱月时抑扬顿挫地哼着调子打趣:“真是羡慕死啦~”
白落枫抽抽嘴角,转头看向张孟屹:“话说,你怎么了?”
张孟屹:“啊?”
“刚刚在办公室看你,你就红着眼睛。”白落枫说,“我刚刚还在办公室外面听见你喊了,喊的什么倒没听清。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
张孟屹回手从背包侧边掏出手电筒来,拧开门,走入地下室:“走了。”
白落枫应声说好。
众人走入地下室,粱月时主动说要走在最后一个断后。
毕竟这种时候要闹鬼的话,可能就会跟在队伍最后面。
粱月时把地下室的门关上。
背后的光源消失,打头阵的张孟屹手上的手电筒就成了众人唯一的希望。
通往地下室的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阶梯。似乎很久都没人进过这里了,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粉尘,脚底下的台阶上也积了一层厚灰。
陈雨泽咳嗽了两声,抱怨道:“怎么都不打扫一下的啊……我靠,墙上都这么多灰。”
白落枫说:“校长是真的想当它不存在吧,连保洁都不让进。”
陈雨泽说:“这里还有保洁的吗?”
“不知道。”
“……”
白落枫问:“话说,你们刚刚是去办公室问那些老师了吧?他们有说什么吗?”
张孟屹答:“完全没有,只会说屁话。”
“我猜也是。”白落枫说。
说话间,他们走下了最后一层台阶。在平地上又往前走了一段,他们看到了【档案室】。
那是一扇木头门,门上贴了张黄符。
门把是个扶手,要推拉而不是拧开的。
门旁的墙上也有一个扶手。厚重的锁链穿过两个扶手,绑了几大圈,锁链上挂着三个锁。
张孟屹叹了口气,把手电交给施远:“照着。”
“好嘞。”
张孟屹从兜里重新摸出那两根铁丝来,蹲了下去,继续干活。
施远听话地站到旁边,去给他打光。
白落枫让陈雨泽也打开手电筒,照着门上的黄符。
他把黄符拍了下来,用彩信发给了肃郁,问他这是什么。
还在上课的肃郁秒回他:【是刚闹鬼那会儿校长请来的第一个道士贴的,说是镇鬼。其实没屁用,那就是个江湖骗子。想揭就揭吧,就是个装饰而已。】
白落枫默了默,回他:【怎么回这么快,你有好好上课吗?】
【老师纯菜,做题没我快。】肃郁说,【你中午能回宿舍吗?我从食堂给你带饭吃。】
白落枫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你自己吃吧,应该回不去了。】白落枫说,【我正准备进档案室呢,不知道要查多久。】
【好吧。】肃郁说,【晚上肯定要回去吧?晚上给你带饭吃。吃什么?】
【都行。】
白落枫收起手机,不再跟他说了。
陈雨泽问他:“怎么样?这黄符是什么?”
“没用的东西,摆设。”白落枫说,“但我建议还是别撕了,万一出事呢。”
陈雨泽点头:“我同意。”
不多时,张孟屹把三道锁都开了。
锁链哗啦啦地掉下来,木门往后一推,缝隙里肉眼可见地掉下了瀑布一样的灰尘。
“这得是多久都没被扫过了……”
不知谁嘟囔着。张孟屹推开门,众人进了档案室。
拿着手电筒一扫,白落枫将档案室里的情形收进眼底。
这个档案室真的不小,放眼望去就是好几大排的书架。要是自己一个人来翻东西,估计得找到天荒地老。
几人把书架分了一下,各自去翻,准备要找和去年大火有关的档案。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白落枫是把自己翻到肚子都饿了,才听见隔壁陈雨泽嗷一嗓子,喊:“找到了!!”
众人火速奔过去,陈雨泽正垫着脚,努力把稍高一些的架子上的一卷卷宗拿下来。
张孟屹打的光扫到了卷宗上,白落枫见到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2.14大火”。
众人赶忙过去帮忙,把那卷卷宗取了下来。
大家抱着卷宗走出书架间。档案室靠门这边有几张桌子,粱月时从包里拿出纸巾来,把桌椅上面的灰擦干净,坐了下去,将卷宗里的资料全都取了出来,摊到桌面上。
资料迅速摆满整个桌面。
“我看看。”粱月时拿起离自己近的一张,念道,“12月14日晚,光明高中7号教学楼着火,校舍内226人遇难。经调查,起火点不明。遇难者计学生203名,教师23名。其中,死者74名,失踪者152名……怎么会有失踪者?”
“校长没跟你们说吗?大火烧完了以后,校舍内没有尸体。”
“诶?一具都没有?”
白落枫摇摇头:“没有,连焦尸都没有,不知道去哪儿了。”
粱月时咋舌。
“这上面说,那个校舍里一共六个班,每个班大概三十多人。年级,大概是高一和高二。”施远说,“具体的情形,这上面也没有说。”
“这里有一张报纸诶,是切下来的一块儿。上面报道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陈雨泽指着自己跟前的一张报纸,说,“你们看,就是这个。‘光明高中音乐老师的痛哭独白,被烧死的声乐天才’……”
众人凑了过去。
白落枫一目十行地看完,总结说:“总结一下的话,就是旧校舍的高二(四)班,有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子。她是因为唱歌功底很好,作为声乐特长生被推荐过来的……本来一开始她唱得很好,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敢在学校里唱歌了,老师推测是因为从农村来到城市上学后导致的自卑心理。”
“这个学生如果能克服自卑心理的话,发挥声乐方面的特长,一定能考到一个好学校……可惜烧死在了大火里,这位老师感到十分痛心。”
陈雨泽问:“跟大火有关系吗?”
“不太确定,但有这个可能?”白落枫把报纸放到一边,在桌面上找了找,拿起一张纸来,“你看,因为这篇报道,这个音乐老师被学校开除了。说他和新闻媒体说了太多,没有师德。”
陈雨泽:“……这跟师德有什么关系。”
“我也这么想。”白落枫说,“可是这也不对劲。这个女孩子是被烧死的,应该和大火也没关系。如果是她放的火,那起火就是人为的,起火原因就不会找不到。毕竟她在大火前是个人,失踪者名单上也有她的名字。你自己看,报纸上写的她叫李菊香,失踪者第3页第46个,学号15621。”
“我找找啊。我靠,还真是……”
“那大火就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的话,干嘛特地放到卷宗里来?连报纸都特地塞进来了。既然放进来了,那就是说校长想把这件事藏起来才对。”
“可是火又不可能是她放的。”
施远说。
施远说得没错。起火原因既然找不到,焦尸也连一具都没有,学校里的人们也都说火里有鬼影,连当时跳楼下来的学生都这么说——那就是鬼放的火,原因应该在学校建在乱葬岗这件事上才对。
白落枫在卷宗里翻了翻,想找到一些有关于乱葬岗这件事的报告。
他找到了一些学校老师交给校长的东西,但都是保证自己不会往外说的保证书,还都摁了手印。
关于大火的报告只有两三张。且每张的用语都非常高级,说话极其暧昧,完美地避开了白落枫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全篇都在捧学校臭脚,以及对大火表示衷心的“遗憾”。
没一个人说起乱葬岗。
也是,听肃郁那么说,这里是建在乱葬岗上这事儿,那纯纯是校长的雷点。
不会有老师去碰校长的雷点吧……
白落枫感觉又白跑一趟了,他百无聊赖地翻着这些资料。
翻着翻着,白落枫突然觉得不对。
不对啊。
如果真是只有这些资料,没一个人说到乱葬岗的话,校长锁档案室干什么?
锁档案室,那就是怕被人看到这些东西的吧?
这些东西写得都这么合他心意,又没人出卖他,他锁这些干什么?
事有蹊跷,白落枫觉得自己看漏了什么。他拿起刚刚一目十行扫完的那些保证书,举着手电筒,逐字逐句从头重新看了一遍。
这一看,他发现了不对劲。
几乎每个老师,都在保证书里写道:
【我向校方保证,绝不向外透露任何有损光明高中名声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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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光明高中(六)
◎“把学校炸了啊。”◎
【我向校方保证, 绝不向外透露任何有损光明高中名声的信息。】
这行字有些不对。
它不但出现在了电子文书里,还在保证书的最下面又手写了一遍。这行手写的保证下面,才是教师签名——这么一个流程下来, 这句话的重要性肉眼可见。
白落枫心中诧异。
保证书这么看重这句话, 也就是校长是非常看重这句话的。
“有损光明高中名声的信息”。
校长是怕老师说出什么东西去?
白落枫沉思起来。想得正入神时,突然啪地一声, 一道血手印拍在他拿在手上的保证书上。
白落枫吓得一哆嗦,腾地跳了起来,保证书被扔到了桌面上。
血糊糊的手印黏在纸上。那血还是新的, 正顺着纸往下淌。
陈雨泽一声尖叫, 众人也纷纷吓得起立。
漆黑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笑声。那笑声忽远忽近, 嘶哑疯狂。
“什么声音!?”
“别管什么声音了!快把纸拿上,走!”
张孟屹把包拿出来,啪地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链。
众人慌忙把桌子上所有的纸都收了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他的包里。
大家跑出档案室, 砰地关上了门。笑声被锁在了档案室里, 收敛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楼梯口里又响起尖叫来。
紧接着, 哭声、笑声、呻.吟声、惨叫声、求救声,甚至于大火的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种声音重叠在一起,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逼近过来。
张孟屹本来想把锁链重新绕上锁好的,这下可不是干这种闲事的时候了。他扔掉刚捡起来的锁链,大喊:“跑!”
众人不敢懈怠, 纷纷抬脚往楼上跑。
跑出地下室, 粱月时一脚把门踹上, 地下室里的各种声音当即被完全隔断,戛然而止。
他又拿起旁边的锁链,把通往地下室的大铁门绕上了几圈,牢牢锁好。
做完这些,粱月时长舒一口气,回头望了一圈队友:“一、二、三、四……算上我,五。行,人都齐了,挺好。”
“挺好什么……”
众人跑得气喘吁吁。施远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刚刚底下那群鬼是什么?被烧死的那群学生?”
“也没别人了吧。”张孟屹两手叉腰,又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道,“已经快一点了。这些资料我们也得找地方看,去食堂吃饭吧,那边也有桌子。”
众人点头。
一行人出了教学楼,去了食堂。
食堂身前被教学楼包围,身后就是宿舍区,还挺方便的。
进了食堂,众人随便买了些餐食,坐在一起,重新从张孟屹包里拿出从档案室里偷渡出来的资料,研究了起来。
大家边吃饭边各自研究思索。等吃完饭,也差不多得出了结论。
“没什么收获啊,也只是掌握了一点儿事实而已。”张孟屹说,“火灾的时间和死亡人数都清楚了,校长让老师们写保证书这事儿也清楚了,但起火原因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施远提议:“拿这些保证书去逼问一下校长?”
张孟屹说:“不一定会说,毕竟这些保证书什么都没写。而且学校起了火,外头还那么多谣言,让老师写保证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也在法律和人道的允许范围内,他能找的借口太多了。”
白落枫托着腮沉思。
三个调查员也不说话了,眼神时不时往白落枫这边来一下。
次数多了,白落枫察觉了出来。他们仨不是没话,只是在不同阵营的人面前不方便说,毕竟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己这边的游戏目标。
白落枫觉得很没必要。他们仨都调查员了,来这儿要干什么,那简直太明显了。
肯定是调查起火原因,给上面一个交代。
没话半晌,白落枫自讨没趣儿,便站了起来,跟陈雨泽说:“走吧,我们再回旧校舍那边看一眼。”
“诶?那里不是没东西吗?”
“再去看一圈呗,也没别的事情干。”白落枫说,“做法之前,得先把地点踩实了。尤其你这种道士,不得更该看看风水吗?早上光顾着探查,都没踩点儿吧?”
陈雨泽刚想说“我他吗又不会,去那儿探查干什么”。
话刚要出口,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三双不同阵营的眼睛。
陈雨泽讪讪把话咽了回去,干笑两声,附和着说对对对,跟着白落枫站了起来。
双方道别,白落枫和陈雨泽离开。两人又去旧校舍走了一圈,依然是没有任何收获。
白落枫没事情干,回了肃郁的宿舍去。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套塔罗牌,于是拿出来神叨叨地自测了一阵。牌阵的说法太多,说明书里乱七八糟的,他也不是很懂,对着说明书稀里糊涂地边弄边自学了会儿,才摸清一些门路。
天黑了下来,白落枫去开了宿舍的灯。又过了会儿,宿舍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白落枫一抬头,回来的是肃郁,他手上还拎了两个袋子。
“你回来了啊。”肃郁说,“给你发短信一直不回,放学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还在外面忙。”
“是吗?”白落枫说,“我下午研究塔罗牌来着,没看手机,就漏接了吧,抱歉。”
“道什么歉,又不是大事。”
肃郁走到桌子旁,把饭菜放到桌子上,道,“晚上还没吃吧?”
“啊,嗯。”
“过来吃吧。”肃郁说,“给你买了饭。”
白落枫收好摆了一床的牌阵,走了过去。
肃郁把袋子里的饭菜盒子一个个拿了出来,又一个个掀开盖子。
肃郁给他买了三菜一汤,两荤一素,豪华极了。
白落枫看得震惊,道:“买这么多??”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买了点。”
肃郁把饭盒揭开盖子,摆到他面前,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塞到他手里,“吃吧。”
“……好好。”
白落枫接过筷子,夹了一口菜。
肃郁在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口问:“今天查出什么了没有?”
“没多少。”白落枫边吃边说,“你吃过了?”
“嗯,放学就去食堂吃了。”肃郁说,“档案室你去了没?”
“去了,卷宗找到了。”白落枫说,“但是那卷宗里面也没说起火原因……”
肃郁无奈道:“当然不能写了。真正要瞒起来的事,哪儿能留下蛛丝马迹。”
说的还挺对。
白落枫嚼了两下菜,咽了下去,问他:“你认识李菊香吗?”
肃郁很明显地突然僵住了。
他僵了这么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转过头来:“认识。”
“好像不止是认识。”白落枫看着他道,“大火的事,你其实还知道一些隐情,是不是?”
肃郁撇开头,点了点头。
白落枫说:“我不会逼你,你是不想告诉我吗?没关系的,实话实说就好。”
“也不是。”肃郁说,“其实这件事,是该有一个结果了。”
白落枫听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意思。
肃郁似乎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这也正常,他是这里极其重要的NPC——他知道档案室,也知道学校里有鬼,但是他看不见。既然他宿舍出过非死即疯的事,他却丁点儿事儿都没有,就证明那些鬼也在绕开他去闹。
肃郁对那些鬼来说是特殊的,这毋庸置疑。所以相对的,他应该和那些鬼有一些关系。
白落枫说:“你听起来知道什么。”
“嗯。”
“不能告诉我吗?”
“也不算。”肃郁说,“我只是觉得,你们谁都救不了她而已。”
“‘她’是李菊香?”
“不全是。”肃郁说。
这个答案就很妙了,没否定也没肯定。
反倒是肯定了一半,又否定了一半。
白落枫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思索片刻后,恍然明白了什么。
正吃着饭,宿舍门被敲了两声。白落枫回头一看,陈雨泽推开了点儿门,从门缝里露出了自己的脸来。
陈雨泽小心翼翼地问:“白哥,你方便吗?”
“方便。”
白落枫说完,请他进来,陈雨泽坐到了白落枫的床上。
陈雨泽满面愁容,问白落枫:“白哥,我刚想过……”
话到嘴边,陈雨泽哽了一下,眼神不太自然地瞟了瞟肃郁。
一个眼神,肃郁就知道自己碍事了。
他举起双手,认命地点点头,说:“我去洗漱。”
陈雨泽抱歉地对他干笑了声。
肃郁拿上洗漱道具,拉开门走出去了。
肃郁走后,白落枫侧过身,一边吃自己的饭一边问陈雨泽:“吃饭了没?”
“吃了,你不用管我。”陈雨泽说,“白哥,我刚想过了,咱们现在干的这些事……不是跟调查员一样吗?到处去查起火原因。”
白落枫点头认同:“是差不多呢。”
“可我们又不是调查员啊。”陈雨泽愁眉不展,“我们的目标是消除这里的闹鬼事件,让怨灵安息……就算查出起火原因,跟我们的目标好像也不怎么搭边啊?”
“那你觉得我们该干什么?”
“呃……”
陈雨泽一时无言。
“咱俩都不会除鬼,不是吗?”白落枫说,“一个人也就算了,两个都不会除,就证明这把游戏的灵媒师不是要用玄学手段除鬼的。”
“那物理手段?我们去手撕?”
“怎么可能。”白落枫说,“我之前也说了,既然被设定成两个人都不会除鬼,那这个目标就不是需要灵力或者法力才能做到的。你仔细想呀,目标也没说是要除鬼,他要的是平息。那我们就查出那些怨灵为什么有怨气,他们想要什么,然后实现他们的夙愿,让他们安息下来自愿去往生的话,不也算平息吗?”
陈雨泽恍然大悟:“对啊。”
“你也看到了,校长那个死德行,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大事不敢让外界知道。他不还尸体,大火里烧焦的尸体也一具都没有,校舍下面还压着乱葬岗,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踩着乱葬岗的尸骨……”
陈雨泽大惊:“啊!?!”
“?你啊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陈雨泽震道,“没人告诉我!”
“哦,我忘说了。”白落枫面无表情地道歉,“抱歉。”
“……没关系。”
“总而言之,校舍下面是乱葬岗,大火里的尸体又都消失了,这背后一定是有隐情的。尸体不可能自己消失,一定是乱葬岗里埋葬的鬼做了什么,又或者是某一个人做了什么。背后一定是有一个始作俑者的。”
白落枫说,“既然游戏设定我们不会除鬼,就一定是让我们接触这背后的真相,去人为实现这些鬼的夙愿。大家都满足了,就能乖乖去往生了。鬼安息了,闹鬼当然就能平息了。”
“不然的话,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啊。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不会,除了去这样平息还能怎么办?”
陈雨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
陈雨泽又有点忧愁:“可是万一到时候查出来了,我们是没办法实现他们夙愿的话,怎么办?”
“那更简单了啊。”
“?”
“把学校炸了啊。”
“???”
白落枫望着他,一脸无辜又平静:“反正看起来校长他也不是个人,全炸飞为民除害不好?正好,炸了的话全校都没了,旧校舍那边压着的鬼都自由了,尸体也能还给家长了,调查员也不用写报告了。多好,大家都能获得幸福,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陈雨泽情不自禁地往后蹭了半步。
作者有话说:
白: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明天有感情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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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光明高中(七)
◎“再吓他一个试试。”◎
陈雨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话虽如此, 他毕竟是坐在白落枫床上的,要退半步是坐在床上往后蹭。
白落枫看出了他在床上往后蹭的那半屁股,莫名道:“你后退什么?”
“没, ”陈雨泽木木道, “我听他们说你每关跟你男朋友都走得比较近,我以为你是那种恋爱脑一点的主播……我刚发现我错了。”
白落枫说:“没有吧, 我还是挺恋爱脑的。”
“你可能对自己有点误解,”陈雨泽说,“我刚觉得你像个小阎王。”
“……谢谢你啊。”
“不客气不客气。”
陈雨泽不敢久留了, 他站起来, 拍拍自己的屁股, 说,“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咱们继续调查吧,虽然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明天去查查李菊香吧。”白落枫说,“感觉她是突破口。”
“李菊香?”
陈雨泽都在往外走了,白落枫这么一说, 他原地顿了一下, “你说那个被报道出去的声乐生?那张被塞在卷宗里的报纸上面的?”
“是啊。”白落枫说。
“她的话,调查员下午去查了。”陈雨泽说, “刚刚他们三个回来跟我说,全校的师生听见她都有反应,但是也都闭口不言,估计就是她身上有事儿了。”
白落枫毫不意外,拉长鼻音哼哼了声。
陈雨泽愁道:“调查员都去查了,我们去还有意义吗?”
“全校师生都不说的话, 可以去找别人啊。”
“找谁啊?”
“不是有外人来了吗?而且也知道大火的事。”白落枫转头道, “那些家长肯定有知道李菊香的吧, 这么有名的声乐生。”
陈雨泽愣了愣,反应过来了。
白落枫说的是他们的队友。
白落枫问他:“说起来,那些家长去哪儿了?”
“不清楚。”陈雨泽说。
“那明天再说吧,明天去问问学校的人。”
“行。”
陈雨泽看了看时间,忧心忡忡道,“不早了,我赶紧回去了,再晚点感觉又要撞鬼了。”
说完这话,陈雨泽匆匆走了。
他前脚刚走,肃郁后脚就回来了。
肃郁进屋关门,回头道:“他走了?”
白落枫还在吃饭,含糊回他:“嗯,刚走。”
“聊什么了?”
“工作呗。”
肃郁沉默了会儿,又问:“你真非得把这里的鬼都除了?”
“毕竟是工作。”白落枫说。
肃郁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挺久。白落枫咽下嘴里的饭,回头去望,见到肃郁一脸的复杂表情。
白落枫毫不意外,道:“你不希望他们安息?”
“不是。”
肃郁说完这话,本还要继续往下说,但却欲言又止。
他闭上了嘴,挠挠头发,转头去了床上,不和白落枫继续说下去了。
肃郁有难言之隐,白落枫也不逼他,便道:“你说不出来,那不说就好啦,我不逼你。”
肃郁没吭声。
他不继续说了,白落枫说完这一句摆明立场的话,也不继续讲了。
白落枫把饭吃完后,没吃完的菜扣上盖子放到一边,清盘的汤和饭还有一道菜被装进袋子里,放到脚边。
白落枫看了眼时间,还早。他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肃郁就又坐到了桌子边上,戴上了头戴式耳机翻起了书。
宿舍里的大灯关了,桌子上的台灯亮着,变成了光源。
白落枫见他要看书,也不打扰他了,自己去床上躺着去了。
刚仰面躺下去,白落枫登时瞳孔一缩。
他的眼前,上铺的床板上,多了几行血淋淋的字。
本来酒足饭饱之后就有点想睡觉,但这一下白落枫可是实打实的清醒了。他腾地坐了起来,抓起放在枕头边上的手电筒,射向头顶的血字。
【1.零点之后,不要离开自己的宿舍和床位】
【2.零点之后,不要回应任何一声叫你的名字的声音】
【3.零点之后,没有人会离开宿舍再回来。如果有人敲门,请不要开门】
三条血淋淋的规则。
白落枫有些头皮发麻。
“怎么了?”
肃郁突然出声叫他,白落枫吓得一哆嗦,哈哈干笑两声,讪讪关掉手电,说:“没什么没什么。”
白落枫抓起被子,躺了回去,满面笑颜地道:“那我先睡了哦,你也早点睡觉,晚安。”
白落枫把脑袋蒙上了。
肃郁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他抓住刚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了回去,拿起手机切了几首歌。
将近十一点半时,肃郁放下手上的题,脱了几件衣服,换上一身睡衣,也钻进被子里睡了。
深夜零点。
白落枫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把自己团得跟个鸵鸟一样,躲成了个球。
他藏在被子里,胆战心惊地捏着手机刷。
他跟陈雨泽白天互加了微信,此刻陈雨泽比他还害怕,在微信里狂轰滥炸他。
陈雨泽:【你看到了吗!!】
陈雨泽:【床板上!!!】
白落枫:【我看到了。】
陈雨泽:【今晚上会闹鬼吗!?】
白落枫:【会的吧。】
陈雨泽在对面沉默了几秒,估计是没想到白落枫会这么斩钉截铁。
人这东西很奇怪,即使是事实证据都摆在眼前,人还是会抱有一定的微小希望,可能是本能地想安慰自己。
陈雨泽现在就是这类人。不多时,他又给白落枫发了一条。
陈雨泽:【不一定的吧……要乐观一点!昨晚不是就没闹鬼吗!】
【那也不可能一直不闹鬼啊,这学校早就因为闹鬼臭名昭著了。】白落枫说,【说起来也是奇怪,为什么昨晚没有闹鬼?又为什么到现在才发布规则?】
【我怎么知道啊!鬼都要到脸上来了你还想这个!】
白落枫无语地抽抽嘴角。
陈雨泽的崩溃透过屏幕传过来了,他歇斯底里的,连发了好几个哭泣黄豆。
陈雨泽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提醒白落枫:【对了,你那男朋友你也小心点!他说不定也会变成鬼攻击你!】
肃郁?
肃郁吗?
陈雨泽这么一说,白落枫悄悄拉下了点儿被子来。
他把手机摁灭藏在被子里,在黑暗里悄悄探出一双眼睛。
肃郁在他对面睡得很安详,一声不吭,一只胳膊盖在眼睛上,微张着嘴,呼吸平稳。
不像。
白落枫感觉自己恋爱脑有点犯了,他真觉得肃郁不像,以及绝对不会。
他很笃定,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笃定得有点有大病了。
反正他就觉得,就算是全世界都要弄死他放弃他,肃郁也不会伤害他。
肃郁肯定是拼命救他的那一个,救不了就跟他一起去死,反正不会害他。
于是白落枫缩回被子里,打开手机,打字:【他不会。】
陈雨泽不回他了。
可能是被他无语到了-
光明高中的邹梦煜同学向来主打一个沾了枕头就睡,睡着的速度打败99.9999%的人类。
今晚也是。
但今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怪梦。
也不止今天晚上,他的怪梦已经在这半个月里断断续续地做了两次了,这是第三个怪梦。
第一个怪梦,他梦见还小的自己在一个家里,地上全是玻璃碎片。一个女人对他大喊大叫,掐他的胳膊,摔家里的东西,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那似乎是他的母亲。母亲说他没用,后悔生他,邹梦煜觉得很对不起她。
梦做得七零八碎。一转眼,小邹同学到了另一个家里。很多大人把他团团围住,他站在客厅中央,揪着衣角,所有大人用审视和嫌弃的目光看着他。
最终,一个男人拿掉嘴里的烟,扔到了他脚边去,吓得小邹同学往边上躲了两步。
那男人冷声问:“谁养?”
大家都躲开目光,小邹同学感觉自己像个要被扔到垃圾桶里的垃圾袋。
再后来,男人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碗,小邹同学被赶到了卫生间。男人走了,小邹同学拿着碗站在卫生间里傻住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拿着碗站在卫生间里发呆,不一会儿一个小孩跟着跑了进来,嘻嘻哈哈笑着,夺过他手里的碗啪地摔到了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
客厅里的另一个男人突然冲了进来,拽过那个小孩,一脚就踹到了他身上。
小邹同学莫名其妙被胖揍和咒骂了一顿,然后有人拽起他。再一抬头,小邹同学又到了另一个家里。
又有一个男人把一个碗塞到了他手里。
第一个晚上,邹梦煜就被这种轮回一样的怪梦魇住了。
在梦里,不断有人塞给他一个碗,又不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他拿着碗站在原地的时候,碗总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摔碎。
每次碗一碎,就有人来打他骂他,然后便又来一个人把他带到新的房子里面。
日复一日,家复一家。小邹同学逐渐在这样的轮回里暴躁起来,最后自己摔碎了碗。
他对着冲进来要打他的人破口大骂时,有人在身后叫他:“肃郁。”
那不是他的名字,理应不是他的名字。
但他心中一动,回过了头。
原本该是房屋景象的身后,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区。那片白里,有一个身影。
就像去年学校大火时,火海里的鬼影。
那个身影继续叫着他肃郁,邹梦煜突然莫名其妙地很想哭。他感到那是逃离这条轮回的路,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过身,向着那片白跑了过去。
然后就从床上掉下来了。
脸着地。
这就是第一个怪梦。
不过小邹同学没当回事。他对自己的家庭记忆并不清晰,只
知道自己有对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父母,其他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家里要是在乎他,早就来把他接走了。
他想着这可能是自己潜意识的记忆,没多在意,只是唏嘘了一下。
第二个怪梦隔了几天后来了。这个怪梦更加离奇,如同蒙太奇乱剪的大乱炖。
一会儿他梦到自己还小,很多人打他骂他;一会儿他梦到自己上了一辆很破旧的公交车,车上有人问他是为了什么进来的;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在一个奇怪又黑咕隆咚的地方玩命的跑,后脑痛得如同要生生裂开;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跟人吵架不休,那些人哭泣着大喊着求他放过他,可他不知道他们说的“他”是谁。
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站在晴天下,有个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部手机。
梦的最后,又是那道白茫茫的身影。
那道身影叫他:“肃郁。”
邹梦煜回头,他再次跑进那片白雾里。这次,他抓住了那道身影的手臂。
被他抓住的人却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邹梦煜看清了他的脸。那人的一头乌发里夹杂了几根白丝,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紧闭着眼,嘴角沁着鲜血,向后沉沉倒去,仿佛已经死了。
那是白落枫的脸。
邹梦煜想把他拽住,可却使不上力。他就那么跟着那道身影,往后倒去。
白茫茫的雾下,是一片无底的黑色深渊。
邹梦煜拽着白落枫的手,不停向下坠去。
拽着的人突然变得很轻,像片纸一样没有重量。
邹梦煜突然慌了神,他无端地觉得白落枫快消散了,于是用力将他拽过来,抱到怀里。
可即使如此,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仍然没有尽头。
于是他不断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直到咚地一声,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
第二个怪梦和第一个怪梦不同。第一个只做了一次,和第二个怪梦隔了几天,期间他都没有再梦到过。
但第二个怪梦结束后,他每晚都会梦到。
梦到这个最后跟那人同坠深渊的梦。
白落枫的脸在梦里越来越清晰。
白落枫从来没有睁开眼看过他,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今晚不同了。
今晚,邹梦煜梦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手机界面上的时钟数字一动,时间来到了零点。
变的那一瞬间,白落枫心里咯噔一声。
他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地倾听四周。
宿舍仍然安静,没有任何怪声。
白落枫不敢懈怠,继续保持警惕。
一直到时间走到十二点半,四周都还没有任何动静。
白落枫这才放心一些,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微信,陈雨泽还没回他,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十二点半还没动静,白落枫也困了。他熬不住了,于是往枕头上一倒,决定先睡。
深夜三点半,一滴水滴滴在施远的脑门上。
正熟睡着的施远皱皱眉,没过多反应。
接着是两滴、三滴。施远啧了一声,伸手随便一抹,翻了个身继续睡。
“施远。”
“施远……”
不知道谁在喊他。施远还在梦里做梦,以为是梦里传来的声音,没做理会。
滴滴答答声还在继续,这次滴进了他的耳朵里。施远“草”了一声,坐了起来。
一起来,他和自己脚边正往床上爬的一个女鬼对上了眼。
女鬼满脸焦痕,手臂被烧成了一把干柴,眼睛瞪得极大。
一人一鬼两两对视。
女鬼向他咧嘴一笑,嘴里淌出腐血。
几秒后,施远从嗓子里炸出一声惨叫:“啊!!!”
睡他对床的粱月时腾地跳了起来:“怎么了!!”
“鬼!”
施远从床上爬起来,刚要下地,又想起床板上写的规则,迅速把脚收了回来,整个人站到床上,指着还在缓缓爬自己床的女鬼大叫:“鬼!那儿呢!!”
“我操!”
粱月时一声大叫,又发现了什么,往他那边抬头一看,顿时目眦欲裂:“我操!!”
“你又操什么?!”
“你上铺!”粱月时大叫,“你上铺多了个死人!!”
“!?”
“你别往上看,别往上看!”粱月时阻止他,“他他他他他……他死透了,全是血!你上面床板上往下淌血你看见没有,就是他的!!”
施远才注意到,刚刚淌到自己脸上的不是水,而是血,血就是从床板的缝隙间淌下来的。
现在那血还在往下掉。
粱月时大叫:“怎么办!”
没来得及回答他,隔壁又咚地一声,张孟屹歇斯底里的一声“我日你妈啊”也响了起来。
一阵咯咯的笑声也从隔壁传了过来。
接着,外面的阳台外突然掉下去一个黑影。
有人跳楼了!
粱月时正在震惊着,一颗头颅忽然缓缓从他的上铺探了下来。
那颗脑袋被烧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一边的眼眶里已经没有了眼球,只剩一片圆圆的黑洞。
他咧开嘴,朝粱月时一笑。
然后掉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生打球打久了的自觉,粱月时立刻伸出手,接住了这颗脑袋。
空气静默三秒。
脑袋在粱月时手里对着他咧嘴笑,露出被烧焦的牙床。
它还开口叫他:“梁月时……”
粱月时从嗓子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把脑袋一个传球扔了出去。
施远从枕头边捞起事先藏好的锤子,对还在往自己床上爬的女鬼大叫:“给我滚下去!!”
宿舍楼隔音不好。
楼上吵吵闹闹,白落枫听到了些许动静,醒过来了一些。
他被扰得心情不佳,半睁开眼,心里犯着嘀咕。
刚看清一些眼前,他便立刻被吓得瞪大了双眼。
他眼前的床板缝隙里,垂下来了很多头发丝。
那些乌发往下不断生长着,几乎要垂到他的床上。
白落枫吓得尖叫都忘了。
突然砰的一声,身侧的墙上传来响声。白落枫侧头一看,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手印。
不知从何而来的笑声响起,仔细听听,又感觉像是哭声。
冷风掠过白落枫的脖颈,他吓得连连往里缩。
墙上,鲜血慢慢划过墙壁,一笔一划地在上面缓缓写下了血字。
【来、陪、我、吧】
【来、陪、我、吧】
【来、陪、我、吧】
同样的字一连写了三遍。
“哈哈哈哈……”
嘶哑的笑声几乎要背过气儿去一般回响起来。垂到床上的发丝突然全都变成了灰,哗啦啦地掉到床上。
白落枫回过头,一颗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颅从上铺探了下来。她大张着嘴,盯着白落枫大笑着,然后砰地掉了下来,在地上滚落了几圈,笑声一直未停。
一双焦黑的手从下面出现,攀住白落枫的床板,在所抓住的地方四周都留下了一圈焦黑的痕迹。
“来陪我吧……来陪我吧……来陪我吧……”
“白落枫……白落枫……”
她近乎是兴奋地念念有词。
白落枫吓傻了,哪儿还敢应声。
他坐在那里,僵得一动不敢动。
床板上的手继续向上攀爬,无头的鬼缓缓从床下现了身,上来了。
“喂。”
另一道声音响起。
鬼突然僵住了身子。
白落枫一听到这声音,突然冷静了。
他循着声音看去。肃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趿拉着拖鞋,刚从自己的床上下来。
他睡得睡眼惺忪,眯缝着眼,满头头发都乱了。头顶上还有几搓头发被睡得起立了,瞧着跟根呆毛似的。
“滚出去。”肃郁说,“再吓他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