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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赚钱

    最近这段时间, 只要谭峥泓来孤儿院这边,就会给桑景云带东西。

    这些东西,大多是吃食。

    比如昨日, 谭峥泓带来的,便是虾仁小馄饨。

    谭峥泓到孤儿院时, 一般是八九点。

    桑景云现如今五点多起来吃早饭,到八点已经写完两千字, 收到谭峥泓给的吃食后,九点左右正好加个餐。

    现在谭峥泓给她一个篮子, 她还以为篮子里装着的, 又是吃食, 然而并不是。

    桑景云看到了一些漂亮的瓷器。

    她对瓷器了解不多,也就偶尔刷短视频时, 看过一些介绍, 可即便如此,在这些瓷器入手之后, 桑景云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 这些瓷器不便宜。

    等谭峥泓介绍完孤儿院的孩子, 桑景云问他:“这些瓷器是不是很珍贵?我不能收。”

    谭峥泓道:“这些瓷器不珍贵,都是匠人新烧制的。”

    “这些匠人的手艺真好。”桑景云道。

    “是很好,我爹说他们都是代代传承的老匠人。现在国外的人已经会烧制瓷器,但他们烧制不出这样的瓷器。”谭峥泓笑道, 江西那边, 一些负责烧制瓷器的匠人, 一辈子跟瓷器打交道。

    国外偷学了他们国家烧制瓷器的技术,但学不会老匠人的手艺。

    “你跟我说个实话,这些瓷器市面上是什么价格?”桑景云拿着一个桃花吸杯问谭峥泓。

    谭峥泓道:“应该能卖几个银元。”

    桑景云又去看手上的粉彩桃花吸杯。

    她上辈子, 在博物馆看到过粉彩莲花杯,也叫秋操杯,那杯子是光绪年间的,和现在差不了多久。

    而她手上的粉彩桃花吸杯,瞧着比那粉彩莲花杯更漂亮。

    桑景云觉得这杯子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而篮子里其他的瓷器,也都很漂亮。

    谭峥泓竟然就这么把它们堆在一起!

    桑景云都觉得谭峥泓暴殄天物。

    姚同丰要去收拾东西,谭峥泓对桑景云道:“桑小姐,我教你英文吧!”

    桑景云答应下来。

    谭峥泓教导桑景云英文时,拿出了纸笔和《新小说报》,抽空翻译《真假千金》。

    瞧见这一幕,桑景云心情略复杂。

    谭峥泓陆陆续续送了她不少东西。

    除此之外,她的母亲和妹妹,可以在孤儿院读书,她的父亲和祖母,从谭峥泓这里赚到了足以养家的钱,钱表姑一家,也已经住进孤儿院。

    虽然建孤儿院时,她捐了一块地,又将读者给她的捐款捐出。

    但读者捐给大头菜的钱,本就不属于她,那块地也不是给谭峥泓的。

    总之,谭峥泓帮了她很多。

    桑景云会主动去争取一些好处,但她不喜欢欠别人。

    因此,她之前特地给《新小说报》写了信,打算免费将《真假千金》的英文版权给谭峥泓。

    然而谭峥泓没有要,甚至已经给了她两百元的订金。

    桑景云学着学着,目光又落到谭峥泓送她的瓷器上。

    她想到了什么,问谭峥泓:“谭峥泓,你来自南洋,英文又学得极好,应该认识一些洋人?”

    谭峥泓道:“我认识许多洋人,以前的同学里,也有洋人。”

    “你可认识上海这边的洋人?”桑景云又问。

    谭峥泓道:“跟着我爹认识了几个,但不多。”

    桑景云考虑片刻,又问:“谭峥泓,你可想挣钱?”

    谭峥泓道:“我自然是想挣钱的,只是办厂需要本钱。”

    如果他去跟他父亲要,他父亲应该会给钱支持他办厂。

    但他父亲手上的流动资金有限,还要偷偷为政府购买设备和武器,现在跟他一样缺钱。

    若非如此,他办孤儿院,也不会想着要找别人入股。

    现如今,他时不时跟父亲要点零花钱不成问题,但讨要大笔银钱就不合适了。

    这般想着,谭峥泓又道:“不过,等年后,我组建的建筑队便已经能帮人盖房子,到时候应该能有些收益。”

    桑景云道:“我有个赚快钱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谭峥泓好奇地看着桑景云。

    桑景云将那个粉彩桃花吸杯拿出来:“谭少,你可以去认识几个洋人,然后给他们展示这些瓷器,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落魄的清朝贵族卖给你的,你再给每个瓷器都编一个故事,我相信,这些瓷器应该能以百倍的价格卖出去。”

    桑景云说的这法子,并非她原创,而是曾有人实践过的。

    当然,这法子想要成功,是有先决条件的——这瓷器,必须是珍品。

    随便拿个瓷器给洋人,就算编的故事再好,人家洋人也不信。

    谭峥泓给她的这些瓷器,是真的很漂亮,桑景云觉得,烧制这些瓷器的匠人,以前说不定就是做贡品的。

    现在对洋人说这些瓷器是满清皇族和贵族用过的,那些洋人大概率会相信。

    在很多年以前,洋人是向往他们国家的,觉得他们国家遍地黄金,他们对瓷器,更是非常喜爱。

    他们还非常向往贵族生活。

    很多西洋生意人,赚到钱之后,都会花钱去买爵位,或者想尽办法,娶一个贵族小姐。

    现在有中国贵族收藏过的瓷器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大概率会想要购买。

    桑景云又道:“除瓷器外,你还可以购入一些精美的刺绣,亦或者价值较高的别的东西,谎称是北京城那些遗老卖给你的,然后转卖出去。不过你要记得,别把真的古董给卖出去。”

    现代人在直播平台一边砸瓷器一边卖瓷器,普通瓷碗都敢卖外国人几百美金。

    她手上这些瓷器,本就是顶尖匠人制作,做工精细,她还专门编了故事,一件卖个几百银元,不过分吧?

    桑景云觉得这些东西放到后世,本就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不过,说完后,桑景云却也有些担心。

    谭峥泓出生富贵,没吃过苦,年纪又小,因而有些过于善良。

    这样的人的世界,容易非黑即白。

    她出这么个主意,说不定谭峥泓会觉得她太过分。

    不过仔细一想,桑景云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她有善心,但那善心,是针对自己国家的穷苦百姓的,不是针对那些来他们国家掠夺财富的洋人的。

    如果谭峥泓不能接受她的价值观,那没必要再来追她。

    这么想着,桑景云看向谭峥泓,然后就见谭峥泓一脸崇拜。

    “桑小姐,你太聪明了!”

    谭峥泓越琢磨越觉得此事可行,敬佩地看着桑景云。

    桑景云放下心,又道:“你去找点瓷器相关的知识背一背,到时便告诉他们,那些匠人的手艺,是传承千年的,还有这些瓷器,每一个都可以编点故事。比如这桃花吸杯,曾是一位王爷给王妃的定情信物,可惜王妃早逝……”

    作为网文写手,编故事非常简单,桑景云张口就来。

    “桑小姐,你怎么这么聪明!”谭峥泓更佩服了。

    桑景云的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让他惊叹。

    此时很多人,对洋人,对清朝遗老,是很崇敬的,也就想不出这样的骗钱法子。

    但桑景云并不觉得洋人多么厉害,生在后世的她,拥有强大的自信。

    谭峥泓自幼被保护得很好,也不会见到洋人就怯懦。

    两人商量许久,最后决定让谭峥泓去跟租界那些没有贵族背景的西洋商人交好,然后将那些瓷器卖出去。

    一件卖几百银元,卖个十来件,谭峥泓也就不缺钱了。

    两人商量完后,桑景云找了些稻草垫在篮子里,然后把谭峥泓带来的瓷器放回去,让谭峥泓拿回去卖。

    “桑小姐,你要不要留一件?”谭峥泓问。

    桑景云道:“不用,这东西我若是收藏,压根没地方放,若让我用,我又怕不小心摔了。”

    确实如此,自己下次,还是送吃食比较好!

    谭峥泓收好那些瓷器,发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便出了门。

    钱表姑已经做好午饭,是糙米饭外加青菜炖豆腐。

    桑景云觉得青菜炖豆腐价格实惠营养还好,就让钱表姑多做。

    孩子们拿了碗,正排队等着领午饭,姚同丰也跟在后面。

    谭峥泓笑容满面地出来,瞧见这一幕连忙道:“姚先生,你不在这里吃饭。”

    “我不与他们一起吃?”姚同丰有些惊讶。

    谭峥泓道:“你早晚与他们一起吃,中午我们都去隔壁吃。”

    他的保镖、助理,还有他请的工匠之类,中午都能吃顿好的。

    这样也能增加大家的干活热情。

    姚同丰跟着谭峥泓来到隔壁,就看到了丰盛的饭菜。

    那饭菜对桑景云来说,其实称不上多么丰盛,在后世,一大群人聚餐,桌上肯定好几个肉菜。

    而今天中午,肉菜只有两个。

    但对这时候的人来说,能吃肉菜,便已经算得上丰盛。

    今天中午吃红烧肉丸和排骨汤,那汤里除了排骨,还有皮肚、笋片、豆皮、腐竹等,配料丰富。

    红烧肉丸一人一个。它色泽诱人看着就美味,个头还非常大,超过鸡蛋。

    不过这东西不是纯肉做的,里面放了一些糯米。

    此时的人为了节省成本,会在做肉丸时加入荸荠、豆腐或者糯米。

    桑学文加糯米却不是为了节约成本,纯粹就是他觉得这样更好吃。

    做好的肉丸,桑学文不仅炸过,还将之红烧,味道非常好。

    姚同丰已经许久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用红烧肉丸的汤汁拌饭,一口气吃了两碗。

    吃完,姚同丰心满意足。

    这样的伙食,一天的花费少说要一角,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个银元。

    孤儿院免费提供住处,也帮他省了钱。

    虽说谭峥泓给的工资不多,但待遇是真的好。

    他已经决定,今日下午,就要开始备课,为给孩子们上课做准备。

    谭峥泓也吃得很满意。

    吃完,他跟姚同丰聊了聊,让姚同丰列了个清单,列出需要的纸笔等物。

    这些东西,又要花不少钱。

    若是之前,谭峥泓就要开始琢磨怎么跟自己父亲要钱了,但现在看看手上的瓷器,他突然有种手里有钱,心里不慌的感觉。

    谭峥泓兴冲冲将瓷器拎回家。

    谭大盛见谭峥泓拎着篮子回来,篮子里还露出稻草,好奇询问:“你买了鸡蛋回来?”

    谭峥泓道:“没有,是之前的瓷器,我带回来了。”

    谭大盛惊讶:“你送礼人家不要?那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谭峥泓道:“爹,桑小姐教了我一个赚钱的法子!”

    桑景云是让谭峥泓一个人去骗钱,不,赚钱的。

    但谭峥泓考虑过后,决定拉自己父亲下水。

    有他父亲帮忙,这钱更好赚。

    这么想着,谭峥泓把桑景云说的那些,告诉了谭大盛。

    谭大盛听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妙啊!儿子,我们一起干,五五分账!”

    贡献出一批“军费”后,现在他也缺钱!

    第72章 六千美元

    谭峥泓是想跟自己父亲一起干的, 但他不同意自己父亲的分账方式:“爹,一起干可以,但我要拿六成!”

    “这些瓷器都是我的, 你凭什么拿六成?”谭大盛笑着问儿子,等着儿子来说服自己。

    谭峥泓道:“爹, 这是桑小姐出的主意!我打算赚了钱,三成给桑小姐, 三成我自己拿着,四成孝敬您。”

    谭大盛道:“她只出个主意就拿三成, 是不是太多了?”

    “可要是没这个主意, 我们根本想不到可以这样赚钱。”谭峥泓据理力争。

    谭大盛确实想赚点外快, 但对这事儿,其实并没有多看重。

    毕竟他做别的生意更加赚钱。

    这骗钱, 终究是小道, 而且是一次的,并不能长久做。

    拿四成和拿五成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他倒是想用这件事, 锻炼一下谭峥泓。

    “行, 那我拿四成, 但我出的瓷器,你要把成本给我。”谭大盛同意了。

    对这事儿,谭峥泓自然不会不同意。

    他坐在谭大盛面前,和谭大盛商量起做法来。

    期间, 谭大盛没怎么出主意, 主要让谭峥泓去说, 等谭峥泓说完,他才补充了一些。

    “爹,你真厉害!爹, 我运气也太好了,能有你这么一个爹!”谭峥泓对着谭大盛拍马屁,还抱了一下谭大盛。

    谭大盛很是高兴。

    父子两个一起吃了饭,又说了许多话才分开。

    等谭峥泓离开,谭大盛立刻将谭峥泓身边的保镖叫来,询问这段时间,谭峥泓的经历。

    尤其是跟桑景云有关的那些。

    谭大盛之前就对桑景云很好奇,现在桑景云给谭峥泓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更加好奇。

    但那几个保镖对桑景云了解不多。

    桑景云每天上午都会来孤儿院,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谭峥泓学英文,与他们没什么接触。

    而下午,桑景云都在家待着,并不出门。

    “这小姑娘胆子挺大。”谭大盛感叹。

    此时的人,都是敬畏洋人,害怕洋人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想要骗洋人的钱,真是胆大妄为。

    但这样的人,反而让他欣赏。

    他在南洋时,面对洋人卑躬屈膝,但私底下,也没少算计洋人。

    这段时间,谭大盛已经弄清楚桑家的情况。

    桑家因为出了个败家子破产,这样的事情在上海并不少见。

    但桑学文的现状,让谭大盛有些惊讶。

    抽大烟败家的人很多,能把大烟戒了的人却很少。

    桑学文愿意做饭养家,这更是让人惊讶。

    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子,是如何做到的。

    当天晚上,谭大盛就让人放出消息,说自己从清朝那些遗老手上,买到了一些东西。

    这种事情很常见,不过买到这些宝贝的,多是北京那边的人。

    如今小皇帝还在紫禁城住着,每年能拿到400万银元的补贴,但那些宗室的日子已经很难过,免不了变卖家产,以此度日。

    如此过了两天,时间来到廿七。

    谭峥泓已经将孤儿院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也告诉桑景云,自己过年期间不会过来,让桑景云帮忙照看。

    于是,这一日,他跟着谭大盛,去参加了一个洋人组织的聚会。

    如今西洋那边正在打仗,租界一些英法的将领已经回国,但也有一些有钱人跑来这边躲着,美国人更是越来越多。

    谭峥泓自幼接受西式教育,同学里还有英国人,英语说得极好,他在洋人中间,也就混得如鱼得水。

    按照谭大盛的指点,谭峥泓选了一些跟他差不多的年纪的洋人交好,并邀请他们来自己家中欣赏他花大价钱买来的,皇室专用的瓷器和绣品。

    这些跟谭峥泓差不多年纪的洋人欣然同意。

    廿八这天,他们来到谭家,就看到了谭大盛收集来的各种精美的瓷器,还有别的摆件。

    这些东西都是珍品,价值不低,但并非古董。

    可是,在谭峥泓嘴里,它们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历史。

    “我们国家从数千年前,就开始制作瓷器,很多瓷器匠人,手艺代代相传,祖祖辈辈为皇室制作瓷器,他们这一辈子,除了烧制瓷器,不干别的事情。”

    “他们会挑选最珍贵的原料,然后耗费无数时间,忍受高温去制作瓷器。瓷器烧制成功后,那些不合格的,还会被他们砸碎,只有最完美的瓷器,才能被皇室成员所使用。”

    “你们看到这个粉彩桃花吸杯了吗?这种自带吸管的杯子,制作一个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而这是从王府流出的,据说曾是一位王妃的最爱……”

    谭峥泓一脸真诚地介绍自己家里的那些东西。

    他的说辞,是桑景云帮他想的。

    桑景云上辈子,曾经看到日本用类似的话术,营销烧鸟仙人,寿司仙人,烧饭仙人之类。

    一些所谓的烧鸟仙人烤肉水平也就那样,但故事讲好了,随便几个肉串,就能卖一两千。

    相比于后世的烧鸟仙人,这时中国的瓷器匠人,那是有真本事的,谭峥泓说的时候,也就一点不心虚,满脸真诚。

    这些洋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除了瓷器,谭峥泓还给他们展示了精美的刺绣。

    “在我们国家,最顶尖的绣娘,也是为皇室工作的,皇帝的一件衣服,一个绣娘要绣数年才能绣完,皇宫的屏风,绣娘们也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绣好。”

    “你们看到这只猫了吗?它的毛发是不是栩栩如生?绣娘为了将之绣好,本身很细的绣线,要再分开,那用来刺绣的丝线细到肉眼难辨,还要用到上百种颜色的绣线。”

    “这把扇子,是以前公主们使用的。”

    谭峥泓一边说,一边自己爱不释手地把玩。

    那些洋人越看越喜欢,当即有人提出想要购买。

    谭峥泓却不答应:“这些东西,都是我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不想出售。不过我可以送你们一人一套瓷器,当然,那不是皇室用的。”

    这些洋人失落极了。

    普通的瓷器,他们也能买到,他们想要的,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瓷器!

    还有那些精美的绣品,这样的东西若是带回国,一定会被小姐太太们疯狂追捧!

    “亲爱的谭,你有那么多,卖一两样给我又何妨?”一个美国富商的儿子看中了那个粉彩桃花吸杯,一心想买。

    “不行,而且这是我父亲的收藏,我不能私自出售。”谭峥泓道。

    就在这时,谭大盛从外面回来。

    这些洋人,也有认识谭大盛的,当即找到谭大盛,提出想要购买瓷器。

    谭大盛面露迟疑,很是不舍,但他显然比儿子圆滑,知道应该讨好洋人,也就同意出售一部分瓷器。

    这些洋人以一百到一千美元不等的价格,买走了谭家一些东西,同时收到了谭家赠送的精美瓷器。

    一美元兑换成银元,能换两到三枚。

    也就说,这些瓷器,都卖出了百倍价格。

    这利润,太疯狂了!

    而且这件事,对谭峥泓来说没什么风险。

    这些东西确实是曾经制作贡品的匠人制作的,只是没有被皇室的人用过而已,但这件事,又有谁能证实?

    就算这些洋人事后发现不对,他们把钱退了,把东西拿回来,给洋人道个歉就行,还可以说他们自己,也是被人骗了才买到假货。

    再加上这些洋人都是背景不深的商人……总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正经生意。

    至于卖贵了……哪个奢侈品不溢价?

    等把这些人送走,谭峥泓一脸兴奋地开口:“爹,他们或许还能给我们介绍生意。”

    “肯定能!”谭大盛已经决定要联系那个送他瓷器的官员,再进一批货。

    他对洋人很了解,那些做生意的洋人,会很乐意购买名贵的东方瓷器回去送人。

    他们两人想得没错,第二天,他们又一脸心疼,卖出去几件瓷器。

    没人觉得他们是在骗人。

    谭大盛虽然不是南洋首富,但财富在南洋也是排前十的,他怎么可能为了几百美元骗人?

    这天,甚至还有上海本地的富商上门拜访,想要从谭大盛这里,购买一些从宫中流出的珍品。

    谭大盛拒绝了对方,那人还很不高兴,觉得谭大盛谄媚西洋人,看不起本国人。

    谭大盛:“……”

    把人送走,谭大盛问谭峥泓:“我们挣了多少钱了?”

    谭峥泓道:“爹,除掉成本,差不多六千美元。”

    六千美元换成银元,少说有一万五千个。

    谭峥泓拿三成,那也有四千五百个银元。

    这简直就是暴利!

    谭峥泓长这么大,手上从未有过这么多钱,不可避免有些激动。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这些钱,都是洋人从他们国家赚走的。

    去年一年,政府光是买武器,就花掉上千万两白银。

    谭大盛更冷静。

    他不久前,花了几十万美元,从美国购买各种设备和武器。

    现在他能分到手的钱,不过两千四百美元,这不足以让他激动。

    桑景云并不知道,她跟谭峥泓说的赚钱法子,让谭峥泓赚到了六千美元。

    她以为谭峥泓只能卖个几样瓷器,赚个一千银元。

    而现在,她正跟桑家人一起,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

    第73章 除夕

    今天是腊月廿九, 也是除夕。

    桑景云早上起来后,并未像以往那样开始写作。

    从今日开始,《新小说报》会停售五天。

    她不会休息那么久, 但除夕、年初一和年初二,她不打算动笔。

    从八月到现在, 她已经忙碌了四个月,该休息几天。

    “我来烧火。”桑景云抢了烧火的工作, 坐在温暖的灶台后,一边给灶膛添火, 一边借着火光看书。

    她看的是如今很火的杂志, 上面有很多新式文人写的文章。

    这些文章都是白话, 这杂志还用了标点,但桑景云看得很慢, 每句话都要来回看好几次, 才能理解。

    毕竟这些东西,满满的都是干货, 是凝练的思想, 比她大学时的思想政治课本还要难。

    桑家其实已经为过年, 忙了好几天。

    廿七那天,他们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购买了年货。

    廿八那天,也就是昨天, 他们灶膛里的火一整天都没有熄灭, 桑钱氏和桑学文烧了很多水, 让家里每个人都洗了个澡,同时将提前腌制好的猪头、咸肉和酱鸭煮熟。

    今天,桑钱氏已经在杀鸡, 等下还要将鸡煮熟,白天的时候祭祖、祭拜年菩萨,晚上再吃个年夜饭。

    “奶奶,过年事情真多。”桑景云对桑钱氏道。

    她上辈子的父母专心搞事业,她还记得她年幼时,她父母过年都是不回家的。

    桑钱氏道:“我们家已经过得非常简单,上海有些人家,过年不请十几二十个短工,都忙不过来,你爷爷嘉兴的本家,人家过年也有个复杂的流程。”

    桑景云笑道:“我喜欢我们家这样的。”

    那些人家过年过得复杂,是因为一大家子一起过。

    真要那样,桑景云就不喜欢了。

    “我也喜欢我们家这样的,有一回我们回嘉兴过年,险些把我累死。”桑钱氏道。

    自家简单祭拜,做点年夜饭自己吃,累不到哪里去。

    若是折腾出各种程序,再很多人一起过年……男人和孩子还好,女人会累死。

    今天早餐吃的是面条,桑学文正在做浇头。

    前些天帮桑景雄做长寿面这事儿,点亮了桑学文做面条的技能,他们家早上,便也能吃上面条。

    桑景雄过完生日,就年满十一周岁,等过了年,他虚岁都十三了。

    不过他身高不到一米四,看着就是个孩子,这会正在玩桑景丽的玩具。

    桑景丽正在嗑瓜子,桑景英则躺在桑景云往日里很喜欢的躺椅上看书。

    桑学文做了一锅浇头后,就将面条下锅煮,捞出面条浇上浇头,就招呼大家吃饭。

    所有人都来到桌边吃面条。

    他们吃的是榨菜肉丝面,桑学文还放了一些肉丸。

    吃过面条,桑学文就开始炖鸡,准备祭拜要用的各种食物,包括三样糕饼、三样水果,还有鱼之类。

    桑钱氏带着桑学文忙碌的同时,指使桑景英去县城,把阿兰奶奶接来。

    这是早就说好的,阿兰在主家忙过一上午之后,就来他们家过年。

    桑景英跑出去接人了,桑景云则去隔壁孤儿院看了看。

    谭峥泓这几天没在,今天,就连他的保镖都走了,但孤儿院的孩子很乖巧,这会儿正在听姚同丰讲各地过年的习俗。

    不过他们听得并不专心,目光一直往厨房飘。

    厨房传出的香味,实在太过诱人!

    谭峥泓自掏腰包拿出五个银元买了许多猪肉,给孤儿院的孩子过年用。

    桑景云见这些孩子都很乖,便回了家。

    快吃午饭的时候,阿兰和桑景英一起回来,阿兰的手上还拎着一条鲢鱼。

    “今天有从太湖运来的鲜鱼卖,我就买了一条,等下做宴球给你们吃。”阿兰笑着开口。

    宴球是嘉兴那边的一种食物,也有人叫它鱼圆,是用鱼肉和肥猪肉做的,桑学文从小就爱吃。

    这道菜做起来很麻烦,但阿兰以前常常做,不过桑家落败后,他们就没吃过了。

    吃过午饭,阿兰打算做宴球,结果活儿被桑学文抢了:“兰姨,我来做。”

    阿兰眼眶红了:“学文长大了!”

    儿女都快到婚嫁年龄的桑学文听到这话,眼眶也有点红。

    桑家这天的年夜饭特别丰盛。

    吃饭前,桑钱氏拿一个碗,装了一些饭菜放在桑元善的遗照前:“现在我们家越过越好了,等来年,肯定会更好。”

    桑学文看着这一幕,突然捂住脸,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桑钱氏也没拦着他:“今天哭就哭吧,等明天,就不能哭了。”

    去年除夕,他们家来了很多要债的人。

    今年,总算可以安安生生地过年。

    桑钱氏在桑学文的哭声里动了筷子,其他人便也吃起来。

    至于桑学文……这一桌饭菜,总归是吃不完的,不会饿着他。

    桑家吃年夜饭的时候,租界,谭峥泓也在吃年夜饭。

    他娘没有跟着他们来上海,他们过年也就父子两个,外加从南洋跟来的佣人和保镖。

    谭大盛让那些人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还用卖瓷器得来的美元,给这些人发了红包。

    “爹,我的压岁钱呢?”谭峥泓朝着谭大盛伸手。

    谭大盛道:“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我要压岁钱!”

    一边说,他一边把最后的那个红包放在谭峥泓手上。

    谭峥泓喜笑颜开,开始对着谭大盛说好听话。

    谭大盛道:“你这小子,嘴是真甜!”

    “那是,从小到大,爹你没少给我吃糖!”谭峥泓给谭大盛夹了一颗牛肉丸。

    孤儿院,孩子们也分到了年夜饭。

    钱表姑的公婆早逝,她丈夫又没有亲兄弟,以前过年,都是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过。

    现在,她的两个孩子跟着她住到孤儿院,她也就在这边过年。

    年夜饭她把厨房里存着的咸鱼蒸了,又用猪骨头煮了一锅笋干,用油渣炒了青菜,并且做了一大锅红烧肉。

    那红烧肉她是切分好之后下锅煮,每块分量都差不多,以免厚此薄彼。

    “不能抢别人的肉吃,知道吗?要是有人抢别人的肉吃,下回吃肉就没他的份了!”钱表姑挥舞着手上的长勺给人分肉,在姚同丰过来的时候,给姚同丰一块纯瘦肉。

    姚同丰不爱吃肥肉,感激开口:“多谢。”

    孤儿院的孩子瞧见这一幕,却同情地看向姚同丰。

    肥肉多好吃啊!他们先生竟然没有!

    不过姚先生吃得还是比他们好的,今儿个下午,隔壁桑家端过来几个菜给姚先生加餐。

    孩子们见钱表姑拿出咸肉、酱鸭和宴球,有些羡慕。

    但也仅止于此。

    他们对自己现如今的伙食和生活,已经非常满意。

    江来咬了一口肉,对那些以前跟着他混的小乞丐道:“你们要记得谭少爷、桑小姐还有云景先生的恩情,要不是他们,我们现在指不定已经饿死冻死了。”

    以前的冬天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难过的。

    但这个冬天,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饭,竟然还胖了一圈!

    他的碗里装满了白米饭,上面还有一块肉,而面前的桌上,咸鱼、笋干、炒青菜和肉末豆腐,都是可以随便吃的。

    这样的好日子,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而之后,还有江来更不敢想的事情。

    吃过年夜饭,钱表姑就给孤儿院的孩子,每人分了两个铜元做压岁钱,又给他们一人一个书包。

    这书包是钱表姑和她的儿女,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样式很简单,就是单层的斜挎包,用的布料也不好。

    但这是书包!

    书包里,还放了两本书,一本是小学一年级的语文书,还有一本是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

    孤儿院的孩子知道姚同丰是谭峥泓给他们请的先生,但之前对此没什么概念。

    此时收到书包,他们猛然间想到了以前要饭时遇到的那些,可以无忧无虑去上学的孩子。

    他们,也能去上学?

    江来抱着书包,先是愣住,然后又再三追问钱表姑,问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要给他。

    从钱表姑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后,江来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泪流满面。

    他这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夸张一点,这次哭,却哭得悄无声息。

    紧紧拽着手上的书包,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年,有人过得很开心,也有人过得不顺心。

    比如洪永祥,吃年夜饭时,全程都在被催婚。

    又比如张四爷。

    今天,张四爷把外头的女人孩子带回家,憋屈了许久的张夫人再也受不了,跟张四爷吵起来,把摆满年夜饭的桌子都给掀了。

    张庄茂站在张夫人这边,和张四爷的外室吵架,而张四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不敢得罪张四爷,又厌恶张四爷在外面的孩子,两不相帮,以至于张家格外热闹。

    而在上海以外的地方,这个年也有一些人,过得与众不同。

    北京。

    一个在北京求学的年轻人,因路途遥远以及路上不安全,没有回家过年。

    他这样的学生有很多,因而有人组织了一些学生一起过年,但他不喜欢热闹,就没有参加。

    他在除夕的前一天出门,从少数还开着的铺子里,购买了一篮子的食物,又进入一家书店。

    这个年,他打算独自在家看书。

    他进书店的时候,书店老板正在整理书架,将一套套新书搬到书架上。

    “老板,有上海来的书吗?”这人问。

    北京也有不少印刷社,但这里毕竟是北京,某些书,印刷社是不敢印刷的。

    上海那边却不同,一些位于租界的印刷社,什么都敢印刷,还有人敢骂实权的军阀。

    很多传播新思想的杂志,也办在上海。

    因此,他来书店买书,常认准从上海来的,不管是杂志还是别的,全都买。

    能从上海千里迢迢被送来这里的书,基本都是好书。

    书店老板道:“有!也是巧了,昨儿个刚到了一些书,我手上这武侠小说,便是上海来的。”

    书店老板指了指自己正在整理的《无名诀》。

    这人却兴致缺缺:“我不喜欢武侠小说,有《新青年》吗?”

    书店老板道:“有!”

    书店老板拿了一本《新青年》给这个年轻人,这年轻人翻开后,惊喜不已:“这书在印刷时,竟然加了句读!”

    老板道:“《新青年》这杂志虽有句读,但只有逗号和句号两种,这本《无名诀》就不一样了,里面还有很多别的标点。”

    “这本武侠小说,也有句读?”这人有些惊讶。

    “有,印这本武侠小说的书局,是第一个在印书时用句读的。”书店老板笑道。

    这个年轻人接过一本书,随意翻开,就见里面果真有句读。

    不,这不单单是句读,这是标点。

    上海那边的书,都已经这样了?

    想到过年期间要独自待上好几天,这人狠狠心,花一元两角买了一套《无名诀》。

    这就当是他给自己的新年礼物吧。

    他将书都放在自己包里,正打算离开,就瞧见一群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道:“老板,《无名诀》到了吗?”

    “已经到了!”店老板道。

    “我要买一套!”

    “我也要买一套!”

    “我要买两套!”

    这些人纷纷解囊买书。

    先来的那个年轻人见状有些好奇:“这书很有名?你们怎么买这么多?”

    一个学生道:“当然有名!《双面魔君》在上海,几乎家喻户晓。”

    “《双面魔君》?”

    那学生道:“就是这本《无名诀》!这书在上海报纸上连载时,几乎引起轰动,很多有名的文人,都写文章推荐大家读这本书!”

    另一个学生补充:“对,我有个朋友手上有几份报纸,我看过几眼,这书写得实在好!”

    剩下的学生也纷纷开口:“我的老师曾推荐我们阅读此书,说这书虽是武侠小说,但蕴含新思想。”

    “我早就想看这书,可惜北京没有《新小说报》出售,现在这书出版,终于卖到北京,我也能看书了!”

    “我还以为要年后才能买到,没想到年前就能买到,真是喜事一桩!”

    ……

    这些人说了许多,让原本有些舍不得银钱的那个年轻人,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他拎着一篮子食物,背着一书包书回到自己住处,就翻开《无名诀》。

    然后,他就放不下这本书了。

    这个晚上,他点亮油灯,裹着棉被看书,一夜未睡。

    第二天是除夕,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自己花些功夫,收拾出一桌年夜饭吃的,但现如今,他实在没这个心思。

    从自己昨日买的食物里,拿出一个早就冷了的羊肉饼,就着冷水吃下肚,他继续看起来。

    看到实在撑不住,他才睡了一会儿,然后便爬起来继续看。

    等他看完,天已经暗下。

    隔壁的房东一家正在煮饺子吃,外面有人在放鞭炮,而他家里,就只有冷了的羊肉饼,嗯,还有驴打滚和肉包子。

    他的手脚已经冻到麻木,他终于回过神,开始生火,并拿了一口锅放在火上,把羊肉饼放进去热。

    他从小到大,没怎么看过闲书,也就读过《三国演义》。

    当初看三国,他就非常喜欢,甚至为此熬夜。

    但三国对他的吸引力,不如这本书。

    这书简直有魔力,拿到手之后,便再也放不下。

    他本想研究一下里面的句读和新思想,但当他真的开始看书,这些东西,便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再也想不起来。

    现在书全部看完,他才回过神,开始回忆相关内容。

    书里的孟佑,确实与众不同!

    他要先睡觉,等睡完,再看一遍!

    这人是这样,很多买了书的人,同样如此。

    现代的人,看四大名著,鲜少有看得停不下来,以至于熬夜的。

    但因为看武侠小说、看网文而熬夜的人,数不胜数。

    这些人,也算是体验了一把。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说,非常喜欢,也就毫不犹豫地推荐给身边人。

    他们身边的人很无奈:“你为了看小说一夜未睡?是不是太夸张了?”

    “这小说当真这么好看?”

    “我也要看看。”

    ……

    他们借来《无名诀》看,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被吸引。

    除夕这天下午,安徽。

    姚同丰的老师黄岩诲也在看《无名诀》。

    这书刚出版,姚同丰就买了一套寄给黄岩诲。

    几天前,黄岩诲终于收到了这本书。

    然后连着几天,他一直捧着书看,怎么都放不下。

    黄夫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忙碌碌,忙完瞧见黄岩诲捧着书发呆,顿时就不乐意了:“这几天你不用教学生,怎么还整日看书?”

    “这书实在好看。”

    “再好看,也早该看完了!我看你就是借着看书的由头躲懒不干活。”黄夫人轻哼。

    黄岩诲道:“我哪里躲了?你吩咐我干活,我不是都干了?”

    “那晚上的年夜饭,你来准备吧,免得我准备的东西,又被你娘挑三拣四。”黄夫人对黄岩诲开口,抢了黄岩诲手上的书,自己看起来。

    黄夫人的父亲是个举人,她未出嫁时,就认字。

    嫁给黄岩诲后,她继续学习,如今的学识不算差,也喜欢看书。

    而这本书,她一看就入了迷。

    黄夫人一开始让黄岩诲准备年夜饭,只是随口一说,但现在,她是真的放不下手上的书了!

    黄岩诲见状,也不打扰他,去了厨房查看。

    厨房有煮熟的鸡肉和咸肉,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剁了剁装盘,见有洗好的青菜,又扔进鸡汤里煮。

    汤没味儿就加点盐,汤咸了就加点水……

    黄岩诲的父母中午在黄岩诲弟弟家吃饭,晚上才回来,瞧见桌上除了鸡肉咸肉,只有一锅煮得叶子都黄了的青菜汤,脸都黑了。

    黄母一直不怎么喜欢儿媳妇,当下念叨起来,觉得黄夫人这是故意的。

    黄岩诲道:“娘,这是我做的饭菜。”

    黄母的挑剔声戛然而止。

    黄岩诲又道:“她不舒服,我便下厨了……”

    正说着,黄夫人匆匆出来。

    黄夫人下午看书时,心疼孟佑吃了许多苦,不免落泪,此时眼眶依旧通红,表情慌张。

    黄母本想说她几句,都不好再说。

    等吃过饭,回到自己房间,黄夫人怒视黄岩诲:“你怎么不喊我去做饭?”

    “你难得这么喜欢一本书,我哪能打扰?”黄岩诲笑道。

    黄夫人听完道:“这书当真好看。”

    “是啊,当真好看!夫人,我明日要去乡下看看,你可要与我一起去?”

    黄夫人道:“我不去,我明日要在家看书。”

    黄岩诲闻言笑起来。

    在上海以外的地方,伴随着过年,看到《无名诀》这本书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人就当一个有意思的故事看,也有一些人,抽丝剥茧,从中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这些事情,桑景云并不知道。

    他们一家吃过年夜饭后,就升了一个炉子,煮荸荠吃。

    桑景云很喜欢吃煮熟的荸荠,可惜她年夜饭吃太多,已经吃不下。

    一边吃,大家一边聊天,主要是桑钱氏和阿兰在聊。

    桑景云还以为他们会守岁,结果聊了没多久,桑钱氏就招呼大家去睡觉。

    桑景云回忆了一下,发现桑家以前,好像也是不守岁的,吃完年夜饭聊上一段时间,大家就各自去睡觉。

    这样也挺好。

    真要守岁睡不够,她明儿个一定会没有精神。

    阿兰晚上睡在桑家,桑钱氏用门板和条凳,在自己屋里铺了一张床出来,桑景云睡到上面,而桑钱氏和阿兰,则一起睡桑钱氏的床。

    两个老太太躺在床上,一直窃窃私语,说着各种话,说着说着,还哭起来:“学文终于好了……”

    桑景云这段时间大约是作息规律的缘故,睡眠质量很好。

    即便身边有声音,她依然沉沉睡去,又在第二天准时醒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个月,新的一年到来了!

    第74章 庙会

    大年初一一大早, 外面就响起炮仗声。

    桑景云穿衣服出去,才知道是桑学文放了“开门炮”,迎接新的一年。

    放完炮仗, 桑学文就去揉面做饺子。

    昨晚上吃年夜饭时,桑景云说了北方人过年吃饺子的事情, 桑景雄就嚷嚷着想吃饺子。

    桑学文本质是惯孩子的,今天早饭, 就打算做饺子。

    家里没有新鲜猪肉,这会儿要去县城买不一定能买到, 时间上也来不及, 他就把咸肉剁碎, 又炒了点鸡蛋放进去中和咸味,拿来做馅。

    桑景云上辈子吃过很多饺子, 但从未吃过这样的, 只能说桑学文很有想象力。

    “爹,你会做饺子吗?”桑景云问。

    桑学文道:“我没做过, 但吃过, 知道饺子是什么模样的。而且面粉咸肉和鸡蛋, 放一起怎么都好吃。”

    也是,白面包咸肉,怎么都不会难吃。

    桑景云去洗漱,桑学文则包了几十个饺子, 用水煮了之后放在桌子中间, 又另外煮了一锅粥。

    家里现在八口人, 要是只吃饺子,那得忙活大半天,所以粥也是要喝的。

    咸肉鸡蛋馅的饺子味道不错, 桑景云吃过后,就和桑景英一起,溜达去了隔壁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们正在吃早饭,吃的是年糕粥。

    桑景云进去时,正好瞧见一个换牙期的孩子,牙齿被年糕黏住掉下来。

    他把自己的牙齿吐掉,继续大快朵颐。

    “新年好。”桑景云笑着对他们开口。

    “新年好!”一群孩子大声对桑景云道,江来还给桑景云唱了一首祝桑景云新年快乐的歌谣。

    他们都很快乐,还告诉桑景云,他们今天要去隔壁村参加庙会。

    他们这里的商人,喜欢大年初一去寺庙烧香。

    在桑景云上辈子,大年初一这天,她父母不是去普陀山就是去灵隐寺,专门往有名的寺庙跑,但这年头交通不便,商人们没有这样的条件。

    大年初一,他们一般都是就近烧香。

    一些做小买卖的人,就会趁着这个机会,在寺庙门口卖些东西,如此,就形成了庙会。

    隔壁村的那个寺庙并不大,但每次庙会,也都是热闹的,孤儿院的孩子自然充满期待。

    他们昨天收到了压岁钱!今天可以去庙会上买好吃的!

    桑景云问桑景英:“阿英,你想去庙会吗?”

    桑景英过了年,虚岁已经十五。

    但他还没满十四周岁,本质还是个孩子,当即道:“姐,我想去。”

    “那我们也去逛逛。”桑景云道。她今天不打算写小说,正好有空。

    桑景英很高兴:“好,我们也去逛逛,姐,到时候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买给你吃。”

    “好。”桑景云笑道。

    桑景云回家说了庙会的事情之后,桑钱氏就道:“庙会我去得多了,你们小孩子去就行,我就不去了。”

    阿兰和陆盈也不打算去,庙会也不过就是卖些吃的玩的,人还多,她们不想去人挤人,就只叮嘱桑景云,让她看好桑景丽。

    “我会看好阿丽的。”桑景云道,牵着桑景丽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桑景英连忙跟上去,牵住桑景丽的另一只手。

    桑景雄见状有点不高兴,觉得自己被排挤了,但想到自己手上有刚拿到的两个银元的工钱,他又高兴起来。

    他这次,可以在庙会上买一大堆东西。

    桑景云来到隔壁村,才发现这里的庙会的规模,比她想象中要大。

    寺庙里面,还有寺庙周围摆了很多摊子,卖各种东西,从麦芽糖到梨膏糖,从油条到麻球,什么都有。

    桑景云就看到有孤儿院的孩子买了糖或者油条吃。

    最厉害的还是江来,他把自己小弟的钱集合以后,买了很多东西,然后一群孩子分着吃。

    桑景丽小时候去过庙会,但早已没有了记忆,瞧见这么热闹的场景,欣喜不已,看什么都想要。

    桑景云就让桑景英给她买了些吃的。

    “姐,你想吃什么?”桑景英问。

    “我不爱吃这些。”桑景云道。

    她早上吃得很饱,也就对这些小吃没兴趣。

    桑景云对吃的没兴趣,就专注观察周围的环境,看摊位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可以写进小说里的素材。

    张庄茂远远地,就看到了桑景云。

    见桑景云在摊位之间转来转去,但什么都没有买,他心里生出些同情来。

    桑家现在的住的房子,以前是他们家的,他们家一些亲戚,就住在桑家附近。

    因此,桑家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

    据说,桑家一直在帮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做饭,以此赚取微薄的收入。

    虽然桑家对外说他们家在嘉兴还有些产业,每个月都有收益,但那收益应该不多,如若不然,桑家没必要挣给人做饭这样的辛苦钱。

    桑景英也没必要半工半读,桑景雄更没有必要去糕点铺工作。

    上海县城的人,觉得桑家现在,应该是日子能过下去,但不宽裕。

    但张庄茂没想到,他们竟然不宽裕到,桑景云来逛庙会,都不能买点吃的。

    想到最近看的《真假千金》,张庄茂有种像俞少爷帮助金月季一样,帮助桑景云的冲动。

    他想往桑景云所在的方向走去,但很快被人拉住:“你想干什么?”

    拉住张庄茂的,是张夫人。

    年前,因为种种原因,张夫人一直很难受,瞧着老了许多。

    昨晚上大年夜,张四爷将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带回家,说那女人以后就是他的姨太太,这件事,更是让张夫人一晚上没睡。

    这会儿,她挂着两个黑眼袋,整个人瞧着特别憔悴。

    “阿茂,要不是桑景云,你爹也不会这么对我,不许你去找她!”张夫人说着,有些想哭。

    就因为她跟桑景云起冲突,害得张四爷损失了一笔钱,张四爷才会整天跟她吵架,还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

    “娘……”张庄茂觉得自己母亲这是迁怒,但他母亲很可怜,他也不好再去找桑景云。

    张四爷也在,也瞧见了桑景云,心中一阵恼怒。

    他原本,是想想个法子,把那十亩良田要回来的,谁能想到桑家人转头就跟那个谭少搭上了关系?

    那个谭少在上海郊区开孤儿院,他们上海的商人,不可能一点不关注。

    张四爷就去了解了一下谭峥泓的背景。

    然后他就得知,谭峥泓是从南洋来的,他父亲谭大盛,还跟一位高官交好。

    这样的人,他不敢得罪,只能放过桑家。

    都怪他妻子!要不是他妻子得罪了桑景云,他根本不会丢掉十亩地。

    张四爷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带着自己的姨太太往寺庙走去。

    他把姨太太带回家,其实是因为他在上海的名声已经不太好。

    既然名声已经不好,他也就破罐子破摔,把原本顾忌着名声不敢干的事情干了。

    桑景云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眼看去,就看到了张家人。

    “桑家侄女,好久不见,你一个人来的?”张四爷询问。

    “不是,我家里人去别处逛了。”桑景云道。

    桑景英带着桑景丽去买臭豆腐干了,因为人有点多,他们在排队等。

    “有家人一起就好,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出来逛庙会不妥当,容易坏了名声。”张四爷端着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说的却是指责的话。

    “不劳张四叔操心,张四叔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名声。”

    张四爷脸色有些难看,又道:“桑家侄女,原先你爷爷是想把你嫁到我们家的,但你与我夫人闹得厉害,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了。你已经十八岁,也不知道将来会找个怎么样的。”

    张四爷说这事儿,是想看桑景云后悔。

    原本桑景云能嫁给他儿子,现在嫁不成了,他就不信桑景云不懊悔。

    在张四爷说了这话以后,张家人除张庄茂以外,都幸灾乐祸地看着桑景云。

    桑景云听到这话,则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就说张家人对她的态度有点怪异,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但张庄茂,她真的看不上!

    桑景云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了谭峥泓的声音:“桑小姐!桑小姐!”

    谭峥泓扬起拎着几盒糕点的手朝着桑景云挥舞,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东西则更多。

    “桑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谭峥泓喜滋滋上前。

    他大赚了一笔,有钱给桑景云买东西了!

    不过这些东西,大多不是他买的,而是别人送他父亲的礼物,被他拿来借花献佛。

    张四爷看到谭峥泓,有种自己挨了一巴掌的感觉。

    桑景云跟这个谭少爷,关系很好?

    等等,就算谭少爷跟桑景云关系好,也肯定是玩玩,不会认真。

    谭峥泓并不知道张家人的想法,又道:“我爹还让我拿了一些布料送你,我放在孤儿院那边了。”

    张四爷脸色铁青,谭少的爹,竟然知道桑景云?

    第75章 办厂

    张四爷一看到谭峥泓, 就猜出谭峥泓的身份。

    但张家其他人对谭峥泓一无所知。

    可就算他们不认识谭峥泓,也能看出谭峥泓不简单。

    今天是大年初一,谭峥泓穿上了他母亲给他寄来的全套新衣服。

    这是一套西装, 因为现在天还有点冷,西装外面, 他加了一件羊绒大衣。

    此时的普通人,是不会这么穿的, 谭峥泓瞧着,跟周围人格格不入。

    张家人都觉得, 桑景云嫁不了张庄茂后, 就再也找不到好人家, 谁能想到,大年初一这样特殊的日子, 竟然有个小少爷来找她, 给她送礼。

    张庄茂看到谭峥泓,更是大受打击。

    “你是谭少?”张四爷问谭峥泓。

    谭峥泓并没有听到张四爷跟桑景云的谈话。

    他见张四爷跟桑景云站在一起说话, 以为这是桑景云的熟人, 也就笑着开口:“我姓谭, 叫谭峥泓。”

    还真是那个开孤儿院的谭少!

    张四爷道:“谭少,我对你早有耳闻!你心地善良,为帮助县城的孤儿,特地开设孤儿院, 乃是我辈楷模。”

    “我也没做什么……”谭峥泓有些不好意思。

    桑景云讽刺道:“张四叔变脸还真快。”

    桑景云口气不对, 谭峥泓自然听得出, “张四叔”这三个字,更是让他知晓了张四爷的身份。

    同时,他也注意到, 张四爷身后,跟着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夫人。

    谭峥泓不再搭理张四爷,而是看向桑景云:“桑小姐,这里就是庙会?真热闹,你带我逛逛吧!”

    桑景云答应下来:“好。”

    桑景云懒得搭理张家人,带着谭峥泓就走,给谭峥泓介绍摊位上出售的各种东西。

    她这身体的原主以前没少逛庙会,她对庙会上的各种东西,也就如数家珍。

    谭峥泓听了一会儿,道:“我也想吃油炸臭豆腐干。”

    桑景云道:“你手上拿满东西,都吃不了……你怎么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孤儿院?”

    谭峥泓道:“我忘记了。”

    他到了之后,直接去了桑家,得知桑景云不在,就拎着东西来找人了。

    “你让你保镖帮你拎吧,我去给你排队。”桑景云道。

    谭峥泓把手上拎着的东西给了保镖,和桑景云一起排队。

    这个摊子不止卖油炸臭豆腐干,还有萝卜丝饼和炸馄饨。

    所谓炸馄饨,其实是馄饨面皮稍微捏一下放油锅里炸,没有馅料,但酥脆好吃。

    桑景云都买了一些,给谭峥泓品尝。

    谭峥泓连连称赞,又道:“这酱料味道很好!”

    谭峥泓自幼锦衣玉食,嘴也就很挑,不爱吃不新鲜的东西。

    但只要食材新鲜,各种做法的食物,他都愿意尝试,并且都很喜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张家那边,张夫人道:“我当时说桑景云勾搭人,一点没说错!那个少年,就是那天跟桑景云一起的人!”

    张夫人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没错。

    然而张四爷呵斥她:“闭嘴,那谭少不是你能得罪的!”

    张夫人问:“那人是谁?”

    张四爷却懒得跟她解释:“你一个女人,问那么多做什么?”

    张庄茂道:“爹,你既然什么都不说,到时候娘有些地方没做好,你也不要说她!”

    他的父亲不把他母亲当回事,还找姨太太,太不尊重女性了!

    张庄茂看不上自己父亲的行为,但他看到桑景云跟谭峥泓相谈甚欢,却也会觉得桑景云跟男人一起逛庙会,行为太出格,还觉得桑景云嫌贫爱富,认识了有钱人就把自己忘到脑后。

    若是桑景云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觉得,他同样不尊重女性。

    张家人烧了香之后,匆匆离开。

    张四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原本是想带着妻儿逛一逛庙会的,但见自己父亲脸色难看,便不敢再提此事,跟着自己父亲回了县城。

    另一边,桑景云他们逛了一阵之后,便打算回家。

    这边虽然有不少摊子,但地方很小,很快便能逛完。

    回家的路上,谭峥泓对桑景云道:“桑小姐,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桑景云听谭峥泓这么说,就带着谭峥泓走在了最后:“你要说什么?”

    谭峥泓道:“桑小姐,之前那些瓷器,都已经卖出去!”

    “这么快?”桑景云有些惊讶。

    “是比我想象中要快,桑小姐,这主意是你出的,因而我带了三成的纯利给你。”

    桑景云道:“我只出了个主意,你不用给我钱。”

    桑景云很清楚,这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若是让她去干,是干不成的。

    没人会相信她能买到清朝贵族的瓷器,就算有人相信,那人也可能直接抢了她的瓷器。

    她甚至买不到顶尖瓷器来做这个局,那些以前做贡品的匠人制作的东西,普通人就算想买,都买不到。

    谭峥泓的父亲能拿到那些瓷器,是因为他人脉广。

    谭峥泓道:“要的!哪能让你白出主意?而且我给的也不多,就只有三成。”

    桑景云问:“三成是多少?”

    谭峥泓笑道:“两千美元。”其实只有一千八,但他觉得后续还能卖,既如此,凑个整数提前给桑景云一些,也是可以的。

    桑景云听到两千美元这个数字,并没有多惊讶。

    毕竟在后世,两千美元并不是什么大钱。

    至于现在……桑景云问谭峥泓:“美元和银元的汇率是多少?”

    谭峥泓道:“银行的汇率是不准的,美元兑换银元的话,一美元大概能兑换两个半银元。”

    不同的地方,兑换价格不一样,有些人还会压价,又有人急着要美元,会愿意多出钱。

    但一美元能兑换的银元,基本在两到三个之间。

    “这么多?”桑景云倒抽一口冷气。

    两千美元相当于五千银元,她辛辛苦苦写了那么久小说,都没赚这么多!

    谭峥泓有些得意:“我爹帮了忙,所以卖得有点多!”

    两千美元有些太多了,桑景云道:“这么一大笔钱,我不能收。”

    “桑小姐,你收下吧,”谭峥泓道,“这本就该属于你。”

    桑景云能看出来,谭峥泓是真心想把这钱给自己的。

    她考虑过后,问谭峥泓:“我之前提过开水泥厂和砖厂的事情,不如我们拿这钱,合办一家工厂?”

    开个工厂,可以创造一些劳动岗位,帮助到一些底层百姓。

    以后赚了钱,赚来的钱还可以用来继续帮助别人,可以从国外购买一些设备。

    她穿越前,她们国家的钢铁产量占世界第一,但这个时间,他们国家的钢铁产量比日本低,钢铁生产技术和规模远不如日本。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国家才会严重缺武器。

    桑景云一直都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他们国家攒下一些东西,以应对多年后的战争。

    比如购买大批钢铁武器,送去中西部地区,以便将来可以捐赠给军队。

    她能做的不多,但她想做点什么。

    谭峥泓想了想道:“可以!建水泥厂需要的钱比较多,暂时盖不了,但可以先盖一个砖厂!”

    桑景云道:“我对办厂的事情了解不多,要麻烦你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不打算放弃写小说,那么开工厂之类的事情,就没办法自己去干。

    她本身也不擅长做这些,上辈子她父母都经商,但她从头到尾,都不曾做过生意。

    谭峥泓道:“不麻烦!我也不懂办厂的事情,但我可以学!”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前走,到桑家时,正好中午。

    桑景云邀请谭峥泓到他们家吃饭。

    “今天是正月初一,会不会不太好意思?”谭峥泓话这么说,但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桑钱氏看了一眼不久前拎着礼物过来,然后在得知桑景云不在之后,转身拎着礼物离开的谭峥泓,让桑学文去炒几个新鲜的菜。

    桑景云没拿那两千美元,但光是谭峥泓送他们的礼物,就值不少钱。

    只是在帮谭峥泓赚了一笔钱后,她收这些东西,便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谭峥泓在桑家吃过午饭,便回了家。

    今天到底是大年初一,他不好很晚回去。

    而谭峥泓刚到家,就看到有洋人在跟自己的父亲聊天,想要购买清朝贵族使用的精美瓷器。

    来的人里,有一个人,还是年前谭峥泓刻意结交的,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洋人。

    那人看到谭峥泓,就道:“谭!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今日,会见不到你!”

    这个年轻人叫诺伯特,是个英国人。

    他爷爷是个平民,早年跟着一个贵族家庭不能继承爵位的小儿子来到印度,机缘巧合之下赚到一笔钱,之后还越赚越多。

    他们家的钱,是不怎么干净的,在英国的地位也不是很高,因此,他父亲这些年到处钻营,想得到一个爵位。

    谭峥泓不喜欢这些侵略过自己国家的人,但面上并未露出,他笑着跟诺伯特聊起来,还将诺伯特带去自己的书房。

    诺伯特常年生活在南洋,跟谭峥泓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聊着聊着,他注意到谭峥泓桌上,有一些整理好的英文稿件,似乎是一本小说。

    诺伯特多看了几眼,立刻就被开头吸引住,他面对东亚人一向不怎么客气,拿过那些稿件,就开始读。

    很快,他便看到了孩子被调换的情况:“我的天,换孩子的人太可恶了!怪不得以前的皇后生产时,要请大臣监产。”

    谭峥泓也听说过以前欧洲皇室生产时,请大臣围观的事情,他笑了笑道:“这是我最近在看的一部小说,因为非常喜欢,就将之翻译成了英文,想出个英文版。”

    诺伯特道:“这书完全可以出版,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开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了!

    第76章 读书

    诺伯特是个爱看热闹的普通人。

    看到有钱人的孩子被调换这么个开头, 就开始好奇后续,拿着稿件看起来。

    这部小说的节奏非常快。

    金月季回家后,跟金家发生了许多冲突, 金芍药试图陷害她,还被她拆穿。

    只是金老板存着让金芍药联姻的念头, 也就偏袒金芍药。

    他甚至不曾对外说明,金月季是他的亲女儿。

    不过, 因为金月季不服软,受了委屈会闹, 所以金老板也不敢委屈金月季。

    金家非常热闹, 诺伯特看得津津有味:“这位玫瑰小姐的行为虽然不怎么淑女, 但与众不同,活泼可爱。”

    月季在英语里, 被称为“中国玫瑰”, 而谭峥泓翻译时,直接翻译成了玫瑰。

    “我也非常喜欢她。”谭峥泓道。

    诺伯特虽然与谭峥泓相交, 但其实不怎么看得上谭峥泓这个中国人。

    因此, 他离开谭家时, 毫不客气地拿走了谭峥泓的手稿。

    谭峥泓只能庆幸,他翻译完之后,有誊抄的习惯,而诺伯特拿走的, 是他誊抄的稿件, 就算后续被损坏了, 也不至于给他造成巨大损失。

    若是诺伯特喜欢,说不定还能帮他印刷这部小说。

    等人走后,谭峥泓问自己的父亲:“爹, 他们买了多少东西?”

    谭大盛笑道:“他们买了几个大件,花了两千美元。”

    “真有钱!”谭峥泓道。

    谭大盛道:“这些人做的,都是暴利生意,哪能没钱?而且这些瓷器,他们带回去,也都是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

    现如今欧洲那边在打仗,瓷器的价格不会很高。

    但战争迟早会结束,到时他们拿着金钱和瓷器运作一番,说不定就能得个爵位。

    谭大盛跟谭峥泓说了这个道理。

    谭峥泓道:“爹,他们打仗,若是能打得更厉害一些就好了。”他巴不得那些国家打个两败俱伤。

    谭大盛叹了口气,跟谭峥泓说了现在的战况,以及英法等国,要求各个殖民地往欧洲送劳工的事情。

    若无意外,中国也会安排劳工参加战斗。

    说是劳工,真到了战场上,可能会被当炮灰。

    但此事,他阻止不了。

    “现在上面要求我们捐款,当作支付给劳工的酬劳。”谭大盛叹气。

    他来到上海之后,各方面的开销是真的大。

    谭峥泓想了想道:“爹,这捐款你无需给太多,毕竟层层盘剥后,到劳工手里的怕是很少。”

    谭大盛道:“你以为我们这些商人捐款,是为了帮助那些劳工?这都是给政府,用来买自己一个安稳,或者用来讨好某些人的。不过这次捐款,我确实不打算捐很多,我必然是要哭哭穷的,免得某些人觉得我钱多,拼命压榨我。”

    他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用瓷器骗洋人钱这件事,告知给自己当靠山的官员了。

    他穷到坑蒙拐骗,那些人总不好让他继续出血。

    这些事情,谭大盛掰开了揉碎了给谭峥泓讲。

    来上海之前,谭峥泓从未听自己父亲说起过这些。

    这段时间,他总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井底之蛙。

    听完,谭峥泓跟谭大盛说了自己想开砖瓦厂的事情。

    谭大盛道:“你想开便去开。”

    谭峥泓又笑着开始说好话,顺便跟谭大盛要了几个人。

    他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办厂这件事,自然不可能亲力亲为。

    正月初一下午,阿兰回了她工作的钱家。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桑钱氏一大早起来,就带着钱表姑的两个孩子,回娘家去了。

    钱表姑没回去,现在孤儿院就她一个做饭的人,她要挣钱,今年就不回去了。

    陆盈没有娘家能回,也就在家待着,顺便做针线活。

    她已经攒下一些私房钱。

    这些钱,并不如她以前的私房多,但因为这是自己挣到的,这些钱的存在,让她觉得很安心。

    不过现在,她并不是在给兰心衣帽店做活儿,而是在做她自己的书包。

    她已经给桑景丽做了一个。结果桑景云让她给桑景丽做榜样,和桑景丽一起学,她只能给自己也做一个书包。

    陆盈这辈子,做过很多书包。

    她未出嫁时,曾给自己的兄弟做书包,后来嫁了人,更是没少给子女做书包。

    但这是她第一次给自己做书包。

    想到这段时间,桑学文读给她听的《真假千金》,陆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这么大年纪,也能去读书,也能学认字?

    她能学会吗?

    而在上海一些地方,很多人都在为要不要送女儿去读书这件事争吵。

    阿兰工作的钱家是做生意的,家里有两个小姐。

    钱家没让两位钱小姐去读书,但平日里并不禁止她们出门。

    年前,这两位钱小姐每日都跟小伙伴一起去茶楼吃早饭,钱家人也没拦着。

    结果今天,她们缠着父母,说想要去读书。

    “你们两个女孩子,读什么书?再过几年,你们就能嫁人了!”钱父不赞同。

    钱家二小姐道:“爹,别人能去读,我为什么不能去读?”

    “那些人都是不安分的!”

    “哪里不安分了,洪家小姐不也读过书?”

    “她读书的时候年纪还小,现在早就不读了!”

    ……

    钱二小姐和父亲越吵越厉害,突然,钱三小姐道:“爹,现在那些有本事的男人,都不愿意娶不识字的妻子,你让我们读书,我们能嫁得更好。”

    钱老板面露迟疑,考虑过后,终于答应让两个女儿去读书。

    等回到房间,钱二小姐就哭起来:“小妹,我们爹跟金老板一样,把我们当个物件,就想拿我们去换好处。”

    钱三小姐才十二岁,表情却很成熟:“姐,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多学点东西,这样就算以后遇到事情,也不用慌。”

    钱二小姐闻言,点了点头。

    租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自己的女儿道:“媛儿,你若是实在不想上学,以后就不去了,左右那些字,你都已经认识。”

    他几年前,将女儿送去学校读书。

    但他女儿不爱读书,之前一直闹着不想继续上学。

    这时,叫媛儿的小姑娘突然道:“爹,我要继续上学!我一定要考上中学!”

    她原先只觉得读书辛苦,最近看了《真假千金》,却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

    她真的,就要在后宅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不,她不想,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必须读书!

    又有一些男人,决定送自己的女儿去上学,还有人鼓动自己父母,让父母送自己妹妹去上学。

    一些没有回老家,留在上海过年的新式文人,也感慨不已:“看《真假千金》这本书,真的会因为金月季对知识的渴望而动容。”

    “若我妻子,想法如金月季这般就好了!”

    “云景先生成功塑造了一个觉醒女性的形象。”

    “这几日没有《新小说报》看,着实让人不适应。”

    ……

    第77章 战地记者

    正月初三, 隔壁孤儿院的学堂,正式开始上课。

    孤儿院所有五岁以上,没有残疾的孩子, 都必须上课,剩下的孩子则照常生活, 由雇来奶娘照看着。

    孤儿院的房子都是两层的,孩子们睡觉是在楼上, 而上课的教室,则在底楼。

    这里也是平日里, 孩子们吃饭的地方。

    今天桑景云照旧没有动笔, 她一大早, 就领着陆盈和桑景丽去了隔壁,打算陪他们一起听姚同丰的课。

    姚同丰没有授课经验, 但他对教学充满热情, 也不嫌弃孤儿院的孩子,桑景云相信他能成为一个好老师。

    孤儿院没有钟, 也就没有准确的上课时间, 干脆吃完早饭就上课。

    等桌椅被收拾好, 姚同丰就道:“同学们,今天是我们开始学习的第一天,我们先一起来唱歌。”

    姚同丰带着大家一起唱《读书郎》。

    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桑景云让桑景丽坐在最前面, 她和陆盈, 则坐在最后面。

    孩子们都开始唱歌, 陆盈却有点不好意思张嘴,桑景云注意到这一点,大声跟着唱。

    陆盈见状, 就也跟着唱出声。

    唱完歌,姚同丰就道:“今天,我先带着大家数数,然后再教大家写自己的名字。”

    姚同丰先带着孩子们,从一数到一百,来来回回数了好几次,然后给每个孩子写他们的名字。

    很多孩子,原先是没有名字的,姚同丰就现场给他们起一个。

    当然,看似是现场起的,其实不是。

    这段时间,姚同丰了解过班里每个孩子的情况,他给他们起的名字,都跟他们本身的特质沾边。

    除了起名字外,姚同丰还给那些不知道自己生日的孩子,想了个生日。

    “二狗,你既然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就姓谭吧,你长得很壮实,还总是帮忙干活,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叫谭文武如何?老师希望你将来文武双全。”

    “小米,你是个安静的小姑娘,老师希望你胆子大一点,多说说话,你叫谭文巧怎么样?”

    ……

    一个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名字,全是较为常见但寓意很好的字。

    所有有了新名字的孩子,都非常开心,而他们在选生日时,大多选了自己来孤儿院的这天,当作自己的生日。

    当然,也有一些孩子是有名字,有生日的,那就不用改。

    姚同丰在纸上写上这些孩子原本的名字,再写上他们的新名字,他们的年龄,还有他们的生日,最后将之交到他们手上。

    最后,他又说了说学堂的各种规定,如此一来,一上午就过去了。

    桑景云在教室后面坐了一上午,觉得姚同丰做得挺好的。

    不过班里的孩子,基础很差,纪律也不是很好。

    现代的孩子都上幼儿园,家里也会教一些知识,因此很多人去上小学的时候,已经认识一些字了,也知道上课不能说话之类的事情。

    这些孩子以前野蛮生长,却是什么都不懂的。

    不过桑景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

    对陆盈和桑景丽读书这事儿,她也彻底放下心。

    陆盈没读过书,但其实认识几个字,自己的名字,还有简单的数字,都是会写的,算数也会一些。

    桑景丽这几个月被桑学文教着,也学了一些字。

    她们在接下来的学习中,绝对可以领先孤儿院的孩子。

    上课只上一上午,下午,钱表姑会让自己的两个孩子,教孤儿院的孩子做针线活。

    再过段时间,谭峥泓打算接一些诸如做纸袋、做棉签、做火柴盒之类的手工活给他们做。

    现如今机器很少,市面上的竹筷都是手工削的,这样的活儿对谭峥泓来说不难找。

    若有手巧的孤儿,还可以让他们做一些需要技术含量的工作,这也是培养他们的专业技能。

    桑景云上完课,就回家吃饭。

    初一那天她见过谭峥泓,但这两天谭峥泓一直没过来,倒是他的保镖,又来了孤儿院这边。

    桑景云觉得他们已经不是保镖了,而是孤儿院的保安。

    一直到初五那天,桑景云才又见到谭峥泓。

    谭峥泓跟她一样,去听了一上午的课,回来就道:“桑小姐,姚先生耐心真好!”

    孤儿院有那么几个孩子,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清楚,他看得都急了,姚同丰竟然还能温声细语,真的太厉害了。

    谭峥泓把自己去听课遇到的事情仔细说了,桑景云闻言道:“这些孩子从小缺吃少穿,肚子里还长寄生虫,他们长期营养不良,学东西也就比普通人慢。”

    这个时代的穷人,和现代的穷人不一样。

    这时的穷人,是真的会被饿死的,若不是谭峥泓,这些孩子,很多都活不到成年。

    还有寄生虫……刚来时,他们每个人都长蛔虫蛲虫,谭峥泓光是给他们买驱虫药,就花了不少钱。

    “原来如此,”谭峥泓道,“幸好我爹有钱。”

    桑景云闻言笑了笑:“幸好我爷爷有钱。”

    她这身体的原主小时候总发烧,若是生在普通农家,大概率会夭折。

    谭峥泓这时,又说起办厂的事情:“桑小姐,我已经跟我父亲说过办厂的事情,我们办一个砖瓦厂,股份一人一半。”

    办砖瓦厂,是比办水泥厂方便的。

    他们国家烧制砖瓦,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他请几个会烧砖的师傅,再学一学现在较为先进的烧砖技术,盖一个好点的砖窑,再请人做一些手工压砖坯的简易机器,就可以开始烧砖了。

    他们国家在古代,烧制的一直都是青砖,而这次办厂,谭峥泓打算烧制红砖。

    红砖的烧制方法比青砖要简单,成本也低,当然,红砖的使用寿命比不上青砖。

    但一般的建筑,使用红砖已经足够。

    桑景云对此也很赞成。

    她办砖瓦厂,是想创造足够多的工作岗位,既如此,就没必要去制作精细昂贵的东西,薄利多销才是追求。

    上海人口在接下来几十年里,会增加很多,建房需求也大。

    而对普通人来说,盖房子用红砖已经足够。

    至于有钱人,他们的房子,有些干脆是用石材来盖的,总之怎么奢华怎么来。

    谭峥泓要把砖瓦厂的股份给桑景云一半,桑景云并未推辞。

    等砖瓦厂赚了钱,有了分红,她打算拿来盖别的工厂,或者为将来的战争积攒物资。

    现在时间还早,就先盖工厂。

    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必须发展工业。

    谭峥泓又跟桑景云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有个英国人很喜欢他翻译的《真假千金》,又比如他们国家,会有很多劳工被派往欧洲战场。

    其实去年,英法两国就已经开始招募中国劳工。

    现在,招募的人越来越多。

    桑景云听说这件事,从记忆里翻出一些事情。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看过一个视频,大概就是分析中国是如何争取国际地位,融入国际社会的。

    在一战时安排劳工参战,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在欧洲战场上,死了两万多名中国劳工,但因为他们的国家太弱,战后没什么人提起这件事。

    甚至,在战后的巴黎和会上,中国遭遇了诸多不公平待遇!

    中国在一战中,加入了协约国阵营,还安排了劳工去欧洲作战,是战胜国之一。

    因此,在战后,中国希望收回以前被德国强占的,山东的胶州湾及相关权益。

    结果呢?当时山东已经被日本占领,拒不交还!

    而英法等国为了安抚日本,支持日本对山东的要求!

    这时的中国,在国际上,是真的没有话语权。

    后来,中国打败日本,又在别国战场上打败美国,自此,才没人敢小看。

    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得来别人的尊重。

    桑景云道:“谭峥泓,我们出钱,安排几个人跟着这些劳工去欧洲如何?让他们拍些照片,也看顾一下那些劳工。那些劳工都是普通农民,他们被高额的收入骗去欧洲,却不知道自己将要干的,是一份非常危险的工作,到时他们举目无亲,也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此外,英法等国在战后,不一定会承认这些劳工为战争做出的贡献,若能拍些照片,总归是好的。”

    日本曾经不承认他们泯灭人性的屠杀行为,幸好后来找到了一些照片做证据,才让他们没办法抵赖。

    桑景云觉得,若是有记者跟着那些劳工去欧洲,多拍一些照片,也不至于这些劳工做出的贡献,在战后被无视。

    此外,如果有有识之士跟着,说不定能给劳工争取到好一点的待遇。

    桑景云同情这些劳工。

    他们很多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出国是做什么的,他们只想赚钱养家。

    结果呢?他们漂洋过海,死在了别的国家。

    两万多人,这可是两万多人!

    这些人,还都是从山东等地挑选的,身强力壮的人。

    谭峥泓听了桑景云的话,深以为然。

    “我能跟着劳工去欧洲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桑景云抬头,就瞧见了洪永祥。

    孤儿院没有电灯,为了采光,桑景云和谭峥泓是开着门的。

    在屋里没有烧火取暖的情况下,本身也是开着门,让太阳晒进来更加暖和。

    此刻,洪永祥正站在门口,表情坚定。

    洪永祥一直被催婚,在家里待不住,才来孤儿院这边看看,结果正好听到谭峥泓和桑景云说起劳工的事情。

    他再次开口:“我一直想做战地记者,你们若要选人去欧洲,能不能让我也去?”

    他一直有出去走走的想法,但因为惦记着家人,迟迟没有做决定。

    可现在……他要是再不走,他爹可能会在不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直接给他娶个妻子。

    真要这样,他就走不了了。

    至于那些劳工,他也听说了,有些劳工,是被骗去的,甚至还有被卖去的。

    这些人会被一船船送去战场,为别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洪永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呼吸不畅。

    他知道这是他们国家,为了收回山东,为了能在国际上说上话,才这么干的。

    不能说这件事错,但这些劳工,却也是真的可怜。

    他中学是在法租界读的,学过法文,若是能跟着去,说不定能为这些劳工做点什么。

    “洪先生,那很危险。”谭峥泓开口。

    现在英法两国的一些有钱人,为了躲开战争,都跑来这边了!

    “危险又如何?那么多劳工都去了,我难道去不得?而且真要有危险,肯定也是他们先遭遇。”洪永祥很清楚,自己就算去了,也不会上前线,不用从事危险工作,那些劳工却不一定。

    “洪先生,这件事,你多考虑一下吧。”桑景云道。

    这件事是真的很危险,洪永祥该慎重考虑。

    洪永祥想了想道:“对,我考虑一下。”他已经决定要去,等下可以私底下找谭峥泓谈谈。

    如果谭家能送他去,那最好,如果不行,他可以想别的办法。

    第78章 故人上门

    洪永祥作为记者, 常常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将很多东西刊登到报纸上,但也有一些东西,是他们没办法刊登, 不敢刊登的。

    现如今,百姓生活困苦, 却也有一些人肆意妄为。

    他总觉得,他们这个国家,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自己,也不想这样下去。

    《真假千金》里, 金月季一个女孩子, 都能勇敢走出去, 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他自然也可以。

    洪永祥没再提这件事, 跟谭峥泓闲聊起来, 又去桑家蹭了一顿饭。

    下午,洪永祥和谭峥泓一起前往租界。

    路上, 他再次表示, 自己想去欧洲, 又道:“谭少,你如果真的想组织一个队伍去欧洲,我可以帮你找人。我是记者,我觉得可以再找一个记者, 然后找几个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医生, 组成一个志愿团队随行。”

    谭峥泓道:“洪先生, 那边在打仗,真的很危险。”

    洪永祥道:“我知道很危险,我就是想做点什么, 想出去看看。”

    谭峥泓对洪永祥的印象一直很好,即便因为桑景云的缘故,有些吃洪永祥的醋,他也不讨厌洪永祥。

    此时此刻,看着洪永祥,他更是发自内心地敬佩。

    他是个普通人,做不到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佩服那些为了理想,连生命都能放弃的人。

    谭峥泓在确定洪永祥是真的想去之后,认真开口:“洪先生,我会帮你。”

    洪永祥道:“多谢。”

    谭峥泓回到家,就跟谭大盛说了洪永祥的想法。

    此时的政府管不住地方,收不到税,一直缺钱,就时常让商人捐钱。

    谭大盛是不愿意捐钱的,以他对那些官员的了解,他们捐的钱,很多都落进那些官员的口袋。

    但不捐不行,做生意必须有靠山,靠山怎么来?还不是靠钱买。

    谭大盛这次,已经打算哭穷少捐点,现在听到谭峥泓的话,他道:“我去找人,安排一个志愿团队跟着那些劳工,一应消费我来出。”

    他做过劳工,因而发自内心地想帮那些劳工做点什么。

    捐钱意义不大,但组建一个志愿团队跟着那些劳工,确实能帮到一些人。

    虽然招劳工的公告写得天花乱坠,但以他的经验,劳工去了之后,大概率过得不好,受伤生病后,也很难得到医治。

    “爹,你真好!”谭峥泓一脸感激,对着谭大盛说了许多好话。

    谭大盛笑起来:“你啊!”

    他靠着卖瓷器赚的那点钱,怕是又要花出去。

    不过关系也不是很大,这几年西方打仗,他发了一笔战争财。

    虽然分了很多给帮他牵线的洋人军官,但落到他手里的更多。

    谭家父慈子孝,桑家却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桑学文以前的两个狐朋狗友,找上门来了。

    新年已经过去,下午,桑景云照常写《真假千金》。

    这本书,她是从农历十一月中旬开始写的,到现在为止,实打实写的日子,已经有一个半月。

    她每天都写四千字,有时还会多写一些,这本书现在已经有二十万字。

    这时的书,大多比较精炼,字数也少,比如《还珠格格》第一部,总字数就是二十五万字。

    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的原著小说《烟雨濛濛》,更是才十五万字多一点。

    桑景云现如今写作时,会刻意精炼,因而《真假千金》这本书,再过几天就能完结。

    桑景云已经开始琢磨出书版的番外要写点什么钱——南城书局那边,早已开始印刷这本书。

    至于新书,桑景云打算等这本书完结后,再想想要写什么。

    若是没有很好的灵感,就再写一部爱情小说。

    桑景云写小说的时候,桑学文在旁边认真誊抄,遇到桑景云写的错字,他会帮忙修改,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错字的,就问一问桑景云,再进行修改。

    有些作者写作时,不喜欢被打断,但桑景云不怎么介意被打断这件事。

    他们正写着,传来敲门声,随即,就有两个穿着破烂衣袍的人从外面进来。

    这是两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那模样,像极了桑景云刚穿越时见到的桑学文。

    这两个人,桑景云是认识的。

    她刚穿越时,来家里要账的那个李老板,曾经是桑学文的狐朋狗友,这两人也是。

    只是李老板人聪明,虽然曾跟桑学文他们一起混,但不仅没把自己搞得家破人亡,反而搭上了一些有“本事”的人,赚到不少钱。

    这两人却不同,他们跟桑学文一样,又是抽大烟又是赌博,纯纯的败家子。

    不过他们不像桑学文是独子,能败的家业不多。

    其中一个被桑学文称为“崔老三”的,他父母去世多年,他早已跟两个哥哥分家。

    败光自家的钱后,他死皮赖脸在两个哥哥那里蹭吃蹭喝,自己的老婆孩子,也靠两个哥哥接济着过活。

    另一个叫“汪大头”的,他父亲还在世,但因为儿子多,对他并不稀罕,也就将他赶出家门。

    当然,他像崔老三一样,可以去自己父亲那边蹭点吃喝。

    这两人进了院门后,一眼就瞧见坐在门口抄书的桑学文,浑浊的眼睛里亮起光芒:“桑哥,桑少,听说你日子好过了,接济兄弟一点!”

    “桑爷,你行行好,借我点钱。”

    这两人连装都不装一下,一进门就直奔主体,跟桑学文借钱。

    桑景云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桑学文。

    桑学文的脸色也变了,拿着钢笔的手不自觉颤抖。

    “你们两个来干嘛?给我滚出去!”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削荸荠的桑钱氏看到这两人勃然大怒,拿着手上的刀就冲出去。

    崔老三和汪大头被吓到,连连求饶:“婶子你别动刀,婶子你小心点。”

    桑钱氏看着太可怕,这两个刚进门的人,连滚带爬往外跑。

    跑到门外后,他们的心定了定,又开始求饶要钱:“婶子,你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点钱吧!”

    “婶子,你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

    “婶子,侄女儿有了大造化,不缺钱了,接济一下我们吧!”

    ……

    桑钱氏听到他们的话很生气,怒道:“你们胡说什么!你们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会找上门来的?”

    这两人以前虽然是纨绔,但还是很体面的,现在却已经完全不要脸面。

    他们自己也不遮掩这一点:“婶子,我们都听说了,你们家在嘉兴还有产业,不缺钱。”

    “之前张四爷,还给了你们好些地。”

    “听说侄女儿,还有了一门好亲事,婶子,借我们一点钱吧,我们给你磕头了!”

    说着说着,他们就像那些要饭的乞丐一样,直接给桑钱氏跪下了。

    第79章 确定新书

    桑景云找了根棍子拿在手上, 跟在桑钱氏身后出门,正好瞧见那两人好像膝盖没有骨头一样,跪在地上讨钱。

    江来他们之前讨饭的时候也这样, 但没他们这么狼狈。

    桑景云问:“谁跟你们说的这些?”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我们也不认识,就是听到有人在议论。”

    “侄女儿, 你现在发达了,可怜可怜叔叔吧。”

    “乖侄女儿, 我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小时候我给你买过不少零食, 你给我点钱吧, 我也不多要, 两个银元就行。”

    “侄女儿,你小时候, 我抱过你的。”

    ……

    桑钱氏冷着脸开口:“我们家没钱, 就算是有,也不会给你们!”

    当初桑学文抽大烟, 是有人设计, 也是这些人在旁边鼓动。

    桑钱氏对他们, 没有丝毫好感。

    而且她年纪不小,经历过很多事情,知道借钱这种事情,只能借给遇上急事的正经人, 不能借给无赖。

    真要给了这两人钱, 怕是会被这两人缠上。

    “婶子, 你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崔老三道。

    那汪大头更是哆嗦起来,一看就是要犯烟瘾了:“对, 你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

    这两人还高声呼喊桑学文:“桑学文,你给哥们一点钱!”

    “桑学文,等我买了烟,我分你一半!”

    桑钱氏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你们两个混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她说着,抢了桑景云手上的棍子,就要冲上去打人。

    就在这时,谭峥泓留在孤儿院的两个保镖匆匆赶来。

    其中一人怒斥那两人:“什么人在孤儿院闹事?快滚出去!”

    另一个则看向桑钱氏:“婶子,你们回去吧,把门关上。”

    桑钱氏看了一眼桑景云,拉着桑景云就进了屋,把院门锁上,接着又冲向桑学文,把桑学文推进屋里,又让桑景云给她拿来一把锁,把桑学文的房门锁上。

    锁完,桑钱氏号啕大哭。

    之前那两人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以前的桑学文。

    她还很害怕,怕桑学文变回以前的样子。

    桑景云跟她说过不止一次,说戒了大烟的人,再接触到大烟,会忍不住继续抽。

    要是桑学文继续抽,那他们要怎么办?

    桑景云抱住桑钱氏:“奶奶,你别哭了,那两人已经被赶走,不会有事的。”

    桑钱氏一时间却停不下哭声。

    陆盈上午去孤儿院上课,下午却是在家的。

    她本来在跟桑景丽一起预习明天的课文,结果突然遇到这事儿。

    想到以前桑学文也这样去别人家死皮赖脸借钱,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也哭起来。

    桑景丽见母亲哭了,跟着哭起来。

    桑景云知道她们是要发泄情绪,也就不再劝说,而是去倒了几碗水给她们。

    而这时,屋外,两个保镖已经拎着崔老三和汪大头衣服,拖着他们往远处走。

    崔老三和汪大头都瘦骨嶙峋,两个保镖单手就能拖着人走,干脆用另一只手掏出枪吓唬他们:“你们要是再来闹事,老子就送你们上西天。”

    冰冷的武器挨在脸上,崔老三瑟瑟发抖,正在犯烟瘾的汪大头,更是直接尿了裤子。

    两个保镖见离着孤儿院已经有些距离,也就将这两人扔地上,用脚踩着他们的胸口问:“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来找桑家人要钱的?给我交代清楚!”

    两个保镖审问了这两人一番,又踹了他们几脚,才把人赶走,然后往回走去。

    来到桑家门口,他们敲了敲门:“桑小姐,桑老夫人,那两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多谢两位大哥。”桑景云道。

    “不用谢,桑小姐,要是他们还来闹事,你喊一声,我们马上过来帮忙。”

    “好的,这次真的多亏了两位大哥。”

    “桑小姐客气,对了桑小姐,我们问了问这两人,按照这两人提供的说辞,像是有人故意把他们引来这里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知道了。”桑景云道。

    等回到屋里,桑景云就把这件事跟桑钱氏说了,又道:“奶奶,这两人,搞不好是张四引来的。”

    年初一那会儿,他们在庙会上遇到了张四爷。

    当时张四爷丢了脸。

    他这人小肚鸡肠,这两人大概率就是他弄来恶心他们的。

    桑钱氏愣了愣,随即道:“你爷爷真是看错他了。”

    桑景云道:“爷爷当初也说过他心眼小,只是觉得他干不出太过分的事情。”

    桑景云猜得没错,崔老三和汪大头来桑家,跟张四爷有关。

    初一那天,桑景云其实没说什么,也没骂人,但张四爷觉得自己脸面丢尽。

    他没想真把桑家怎么样,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来杀人的事情,但他不想桑景云嫁给谭峥泓。

    他已经得罪了桑家,桑景云嫁给谭峥泓以后,搞不好会针对他!

    人往往是以己度人的,小心眼的张四爷觉得桑景云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就想搞黄这门婚事。

    至于怎么搞黄……给桑家搞点麻烦,让谭峥泓知道桑学文是个烂人就行了!

    他让人在崔老三和汪大头面前说了一些话,就把这两人引去桑家。

    张四爷知道这种有烟瘾,但是买不起大烟的人最是难缠,他想让谭峥泓看看桑家人被纠缠的模样。

    张四爷等着看桑家倒霉,然而当天晚上,却得知崔老三和汪大头不仅一点好处没从桑家得到,还被谭峥泓的保镖教训了一顿。

    “这两人真没用!”张四爷冷哼,随即又高兴起来。

    谭峥泓的保镖教训这两人的同时,也会知道桑家的底细,他就不信谭家愿意让桑景云进门!

    张四爷丢开这件事不管,犯烟瘾的崔老三和汪大头,却又跑去别的地方撒泼要钱。

    那汪大头,还去找了当初算计桑学文的人。

    算计桑家产业的人姓姜,排第二,被人称为姜爷。

    姜老二不是汪大头想见就能见的。

    汪大头对着姜老二手底下的那些打手死缠烂打,说自己有个大秘密要告诉姜爷,说自己知道有人要对付姜爷,才终于见到人。

    他面露惊喜,连滚带爬地过去,但还没靠近,就被保镖踩住背部,踩到地上。

    姜老二道:“有话快说。”

    汪大头不敢再卖关子:“姜爷,那桑学文的女儿攀上厉害人物了,肯定会想法子对付你!你给我钱,我就把详细情况与你说清楚。”

    姜老二冷笑一声,让保镖把人扔出去。

    紧跟着,他又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查一查桑家。

    桑家的产业到手后,他就不把桑家当回事了。

    桑元善已经年老,桑学文又废了,桑家人不足为惧。

    不过现在被汪大头这么一说,他还是要去查一查,弄清楚桑家的情况的。

    另一边,在桑家落魄后,曾经上门去要一百元债务的那个李老板,也听说了桑家又发达起来的事情。

    他却没当一回事:“桑元善留了点产业,这事儿不奇怪,至于桑家的小姑娘得了一门好亲事……这是瞎说的吧?哪个有钱人,愿意让儿子娶这么个人?就算娶了,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儿媳妇,就去对付别人。”

    李老板想了想,又道:“就算人家要报复,也轮不上我。”

    桑家会这样,可不是他害的!

    第二天是大年初七,也是星期天。

    昨天,桑景英去了学校报到,因而并未撞上崔老三和汪大头。

    今儿个,他依旧有些气愤,吃早饭的时候就道:“要是让我遇上这两人,一定凑他们一顿!”

    桑景云觉得桑景英有些高看自己了。

    他虽然长了点肉,但还是很瘦,不见得打得过崔老三和汪大头。

    那两人犯烟瘾的时候,可是能豁出命去跟人打的!

    桑景云道:“阿英,你别总想着打架,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桑景英闻言面露尴尬:“姐,我就是说说。”

    桑景云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乱来,我们快些吃,吃完就去租界。”

    桑景英点了点头,大口喝碗里的皮蛋瘦肉粥。

    吃完早饭,桑景云就跟桑景英、桑钱氏、钱表姑还有孤儿院的一个保镖,一起前往县城。

    孤儿院现在人多,消耗也多。

    他们吃的米是谭峥泓大批量够买的,豆腐和青菜则是让附近的人送,这些东西不需要钱表姑出面购买。

    但孤儿院的保镖还有姚同丰,他们吃晚饭时会加两个菜,调味料也需要另买,因此隔几天,钱表姑就会去一趟县城。

    因要买的东西比较多,还会有个保镖跟着。

    钱表姑在跟桑钱氏说她要买的东西,听桑钱氏说皮蛋瘦肉粥好吃,还说明儿个早上要做一点,让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尝一尝。

    桑景英在听他们说话,桑景云却在出神。

    她在想新书。

    昨天遇到崔老三和汪大头之后,桑景云就想到新书要写什么了。

    她要写一部与鸦片有关,讲述毒品的危害的小说。

    民国时期,鸦片在他们国家,称得上泛滥成灾。

    当时在云南、贵州、四川等地,有无数人种植鸦片。

    毕竟此时不禁鸦片,而对农民来说,种鸦片赚的钱,比种粮食要多。

    一些地方势力还有军阀为了牟利,还会逼迫农民种鸦片。

    到民国中期,中国已经成了鸦片出口国。

    桑景云上辈子看过一个可怕的数据,那就是在巅峰时期,中国的鸦片年产量超万吨。

    当时,印度、土耳其等地的鸦片产量,远远低于中国,世界上其他国家鸦片的产量的总和,都只有中国的十分之一。

    这件事桑景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对她来说,太惊人了。

    当然,现在是民国初年,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上海地区,不管是县城还是租界,到处都有卖大烟的,也有供人抽大烟的场所。

    上海一些德高望重的人,也都在抽大烟。

    她相信,自己的读者里,应该就有很多抽大烟的。

    她可以写一部宣传鸦片的危害的小说。

    她这么做,不一定能阻拦那些想要牟利的人种鸦片卖鸦片,毕竟当时最大的毒品贩子是军阀。

    但多多少少,能唤醒一些人,能让某些人不去碰这害人的东西。

    不过,具体要写什么,还需要研究一番。

    “姐,你在想什么?”桑景英问桑景云。

    桑景云道:“我在想新书。”

    桑景英看了一眼跟他们一起走的人,发现那些人离他们有些距离,低声问:“姐,你新书要写什么?”

    桑景云道:“写一部跟鸦片有关的小说,这东西,真的害人不浅。”

    桑景云上辈子,有些国家大麻合法,于是那些国家,一些年轻人不知不觉就染上毒瘾。

    民国时期,他们国家的情况更严重。

    她希望受害的人,能少一些。

    “姐,写这个真的很好。”桑景英想到桑学文,表情有些恍惚。

    “嗯。”桑景云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上海县城。

    桑景云和桑景英先去看了阿兰,把桑学文做的菜给阿兰,然后坐上电车,前往租界。

    他们很快就来到《上海日报》编辑部。

    洪永祥出来拿稿件时,桑景云觉得他的模样,瞧着跟以前不太一样。

    这个不一样的,不是长相,而是气质。

    桑景云突然就想到了洪永祥昨天说的,要去当战地记者的话。

    洪永祥这说的,莫非是真心话?

    如果洪永祥真的去了正在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欧洲,也不知道洪掌柜会怎么样……

    “洪先生……”桑景云欲言又止。

    洪永祥知道桑景云应该看出了什么,笑道:“桑小姐,我今天有事要出门,就先离开了。”

    就在不久前,谭家有人联系他,说谭大盛想要见他。

    他要去见谭大盛。

    第80章 新书背景

    谭大盛见洪永祥, 是为了商量组织志愿队伍去欧洲的事情。

    谭大盛告诉洪永祥,若是洪永祥确定要去,他会负担全部支出, 当然洪永祥随时可以反悔,毕竟战场很危险。

    不说战场, 光是坐船前往欧洲这一路,就可能会遇到海盗。

    即便不遇上海盗, 在海上生病,也可能不幸丧命。

    谭大盛没去过欧洲, 但他有很多坐海船的经验, 他将之详细地跟洪永祥说了说。

    洪永祥并没有因为谭大盛说的这些而退缩:“谭先生, 要拜托你帮忙了。”

    谭大盛见洪永祥满脸坚定,站起身郑重地跟洪永祥握手:“这个国家总是让人充满希望, 因为这里生活着很多像你一样的年轻人。”

    洪永祥从谭大盛这里离开, 就去了南城书局。

    南城书局现在特别忙,费中绪见到洪永祥, 就道:“我之前就不该把姚同丰放走, 现在书局又招了几个人, 远不如他。”

    “你不是说年后就不那么忙了?怎么还这么忙?”

    费中绪道:“我也没想到年后竟然比年前更忙……你也知道,《无名诀》这本书,我们首批印了两万册,本以为这能卖上许久, 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卖光, 只能再加印两万册。这也就算了, 《真假千金》快要写完,也已经开始印刷。”

    他们之前印刷《无名诀》,用的不是雕版印刷, 而是活字印刷。

    印完后,那些活字就拆开了。

    所以现在要加印,排版之类都要重新做,工作量跟之前印两万册一模一样。

    这也就算了,《真假千金》也需要印刷!

    最近南城书局赚了不少钱,资金宽裕,外加不想重新排版,《真假千金》这套书,他们总编还打算直接印四万册。

    这工作量,想想就惊人!

    他们书局的印刷房,已经不够用。

    前天,他们总编在偏僻地方租了个房子,又买了新机器,《真假千金》这套书,打算在那边印刷的。

    洪永祥见费中绪累得眼下青黑,忍不住笑起来。

    费中绪道:“洪永祥,我都这么惨了,你竟然还笑我,小心我跟你绝交。”

    洪永祥又笑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另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你要说什么?”

    “我打算去欧洲,我们怕是要很长时间不能见面。”

    费中绪听到洪永祥这话被惊了惊:“你要去欧洲?去做什么?”

    洪永祥道:“大约是做战地记者。”

    费中绪的表情变得凝重,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你等我片刻,我把手上的活儿交代下去,然后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洪永祥笑着答应:“好。”

    洪永祥带来了《真假千金》的稿件,放之前,费中绪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去看的。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

    他跟洪永祥一起吃饭喝酒聊天。

    他们没说洪永祥去欧洲的事情,只说两人相识以来,一起经历的种种。

    最后,费中绪道:“洪永祥,等你快出发时,我再请你吃一顿!”

    “好。”洪永祥答应。

    费中绪没有劝洪永祥不要去。

    去外面看看,一直是洪永祥的愿望,更何况,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洪永祥和费中绪吃午饭的时候,桑景云和桑景英已经回到县城。

    他们去了洪兴纸号,将洪永祥给他们的,洪玥的稿费给洪掌柜。

    洪掌柜收了钱,抱怨起洪永祥来:“这家伙,大年夜还跟我们吵架,让他成亲又不会要了他的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桑景云没说话,洪掌柜也意识到在一个年轻女孩面前说这些不太好,就没说下去,转头开始说《真假千金》,说里面的金家父母和俞家父母不厚道,他觉得他们不该去拆散金月季和俞少爷。

    如今,一些旧派文人一直在攻击金月季,或者云景的思想,洪掌柜作为一个普通人,倒是能理解金月季。

    金家父母并没有养过她,她回来后还对她不好,她对父母不满是应该的。

    桑景云和洪掌柜聊了几句后,便回了家。

    洪永祥的事情,她并没有多说。

    洪永祥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已经独自在外工作多年,他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要如何过,不需要别人插手。

    她跟洪永祥的关系,也没亲密到可以插手人家人生的程度。

    如果她是洪永祥,有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干涉她的人生,她不仅不会感激,还会觉得厌恶。

    到家后,桑景云没有写《真假千金》,而是开始琢磨新书。

    她一开始,想像《真假千金》一样,以上海做背景,写一个瘾君子的遭遇,并一点点揭露鸦片的危害。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么写用处不大。

    这年头抽大烟把自己搞得穷困潦倒的人很多,到处都是反面教材,但普通人压根不在意。

    城里人会觉得,你抽大烟把自己搞得这么穷,是你没本事,赚不到钱,毕竟那些有钱人,人家可不缺大烟!

    至于农村……现如今那些种鸦片的农民,会时不时抽几口提神。

    而按照桑景云的了解,情况会越来越糟糕,因为国内种植鸦片的人越来越多之后,鸦片的价格下降,抽大烟的人,就会变多。

    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甚至觉得有钱人就该抽,穷鬼才抽不起。

    她以现在的上海为背景去写,不见得能引起重视。

    想到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桑景云打算把新小说的背景放在欧洲,放在现在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

    她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从鸦片中提取的一种生物碱,也就是吗啡,在战场上被当作止痛药使用。

    此时医疗条件不行,西医还没有发展起来,后世常见的止痛药,现在大多没有研制出来。

    偏偏,在此时的战争中,受伤的士兵非常多。

    桑景云穿越前,人们开始在战场上使用各种无人设备,但这个时代不同。

    现在打仗,都是士兵真刀真枪干。

    一战期间,著名的索姆河战役,双方伤亡总数甚至超过130万人,最惨烈的一天,更是有超过14万人伤亡。

    在这样的情况下,医疗资源严重不足。

    热武器还给士兵造成了大量严重创伤,比如枪伤、烧伤、炮弹伤等,这样的伤带来的疼痛,还是难以忍受的。

    为了能更好地救治伤员,缓解伤员的痛苦,吗啡被大量使用。

    它甚至成为非常重要的医疗物资。

    而这造成的后果也非常严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有数十万士兵患上“士兵病”,也就是吗啡成瘾。

    吗啡是从鸦片中提取的,比鸦片更难戒。

    这些士兵在战后,不仅健康状况越来越糟糕,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他们大多家庭破裂,没法正常生活,还为了获取吗啡变卖财产四处借贷乃至走上犯罪道路。

    桑景云打算写一写这些。

    她这本书的主角,是战场上的一个普通士兵,他很幸运,没有受过什么伤,并没有吗啡成瘾。

    但他的亲兄弟,他身边的战友,有很多因为在战场上受伤,使用了吗啡做止痛药,因而导致吗啡成瘾。

    他们都变成了跟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对此感到愤怒,想要弄明白吗啡到底是怎么回事,因而拜访了一个医生,然后他们通过调查发现,这东西,能破坏人的大脑。

    他还发现,一些人利用这些东西,在牟取暴利。

    桑景云打算将吗啡的危害往严重了写,她还想在书里写,这东西泛滥后,会毁掉一个国家。

    比如在文里提到,想要让一个国家彻底倒下,就让这个国家的百姓,都沉迷毒品。

    桑景云越想越觉得这样写很好,但她也意识到,这本书跟她之前的两本书,是不一样的。

    《双面魔君》虽然写了一些新思想,但并不明显,而且武侠小说,写什么的都有,别人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来找她麻烦。

    这年头宣传新思想的人,那可太多了!

    《真假千金》更安全,女性解放是很多人都在写的。

    写日本破坏他们国家的丝绸产业,也并不出奇。

    此时,日本已经参加世界大战并对德国宣战,然后,他们占据了之前被德国占据的,中国山东的大片土地。

    之后,他们还向政府递交了“二十一条”这样的不平等条约。

    他们对中国的心思,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她在小说里写一点,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但这次的这部小说,她想写的东西有点多,这会不会让她不安全?

    思来想去,桑景云到底没有换笔名。

    她只要不骂政府和军阀,应该还是安全的。

    她写国外,搞不好比写国内更安全。

    这么一想,桑景云豁然开朗,但她没有急着动笔,毕竟《真假千金》还没有写完。

    桑景云开始动笔写《真假千金》的结尾,大概是因为刚刚想起了“二十一条”的缘故,她写的时候,对文里的日本商人充满仇恨。

    桑景云上辈子对“二十一条”了解不多。

    但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看过“二十一条”的详细内容。

    那些条款,将日本的野心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桑景云心里有着激烈的情绪,写的时候也就很顺,不知不觉,就写了很多内容。

    而等这一周过去,也就进入了公历1917年的2月。

    《真假千金》这本书,也被桑景云写完。

    结局时,金家过得并不好,他们想要金月季赡养他们,供他们过上好生活。

    但金月季除了将金家曾经给她花的钱如数奉还外,并不愿意给予更多帮助。

    她宁愿拿钱去帮助那些生活贫困的人。

    桑景云打算番外,就写金月季建女子技能学校,招收贫困女性,教她们认字和技能,并鼓励她们参加工作,去掌握自己的人生。

    时代在变化,以后,女性不一定要依附于男人才能活!

    桑景云将《真假千金》的正文写完的时候,谭峥泓拜访了拿走自己翻译的《真假千金》的手稿的诺伯特。

    这些天,谭峥泓是隔日去孤儿院的。

    他要忙的事情有点多。

    之前为了卖瓷器,他认识了包括诺伯特在内的一些洋人,这关系需要他去维护。

    开砖瓦厂、给自己组建的建筑队找工作,这也需要他去忙。

    “诺伯特先生!你好!”谭峥泓笑着走向诺伯特,同时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雕小摆件,不是很值钱,但很讨喜。

    “亲爱的谭,我很喜欢你的礼物!”诺伯特笑着开口,又道:“我也很喜欢你翻译的书,我觉得这本书,可以在英国出版。”

    现如今,英国很多男人上了战场,后方在工厂忙碌,支撑着家庭的,都是女性。

    她们会喜欢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