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戚衍榆又看了看顾惊澜。他有些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替自己说这么多。

    他稍看见蓝晓晓口不能辩言不能驳的模样,又看向了今晚还将他压在身下几次的室友,他室友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正疑心顾惊澜吃错药时,又听见了蓝晓晓企图挣扎:“怎么啦, 口口声声说是AI, 是敢做不敢认?”

    戚衍榆真记不起来了,小说里就算是真做了也与穿书过来的他无关。

    他就是个药罐子。有点在意名声的药罐子。即便粉身碎骨, 也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瓶罐子。

    “我说了够清楚了, 要么法院见,要么……”

    戚衍榆想把“太平间”说出来, 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有玉石俱焚的恐吓之意。

    他就是想吓唬吓唬对方。

    可就这么不完整的一句话, 顾惊澜和宋原听都听出来他很在乎。

    后半句顾惊澜给他避谶, “要么下回还能打个照面。”意思是,留份情面, 日后好相见。

    给他改口避谶的时候,戚衍榆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室友。好怪……他室友……顾惊澜今晚吃了辩论仙丹,给自己辩理个不停?

    宋原听祸水东引道:“郁安, 你不如详说那天情况,到底是你喝醉没有发生,还是……”

    引导周郁安交代他和戚衍榆的细节,想当众让戚衍榆难堪。

    戚衍榆指甲掐住掌心, 呼吸微滞。

    顾惊澜:“没必要勉强他‘回忆’了, 一个都说‘自己当时是昏迷不清醒’的大小伙子。你能指望他给你扯点什么出来?”引导在周郁安身上去了。

    周郁安这下进退不得。

    顾惊澜:“把这所有照片都删了, 当做无事发生。”

    蓝晓晓呛起来:“无事发生,怎么无事发生?”情绪自己儿又挑起来。

    “捏造这样照片,还打算广而传播, 不会还认为自己只是帮朋友出气,不负一点责任?”顾惊澜声色微寒。

    负责任不止是法律上,还有其他人情世故方面。但又考虑到戚衍榆和戚家断绝关系很久了,蓝晓晓不确定:

    “我有什么责任,能做出照片上的这些事的人又不是我。”

    他知道蓝晓晓一直在车轱辘扯皮。

    顾惊澜看向周郁安,目光渐锋:“照片删了,懂吗。”

    周郁安不语,顾惊澜继续:“你也是受害者,你难道希望这种照片传播?你是在报复谁?你知道你的后果是什么?”

    “对方的照片疯狂传阅,你呢,作为另一个受害者,非但没有出现在这类照片上,还是发布者。这照片是你拍的吗?还是说,是你AI生成的?你目的是什么?想让你恨的人身败名裂?想图一时爽?还是说出一口气?还是投名状?”顾惊澜冷哂道。

    尤其投名状那句,宋原听听明白了,就是周郁安向蓝氏兄妹的“投名状”。他咧嘴一笑,怎么戚衍榆开始交有脑子的朋友了?

    “身败名裂是不可能的。想图一时爽,确实能图得到片刻的,但后面无穷无限责任你背负得起?”

    周郁安原本是想躲在蓝晓晓身后有怨报怨的,但是顾惊澜一下子把他揪出来。

    “照片当然不是我拍的。”周郁安先否认了。

    “那仙人跳?”顾惊澜又问。

    “当然也不是仙人跳。”周郁安再度否认。

    “你没拍的话,不可能会有这样近距离的照片流出来。”顾惊澜嗤之以鼻。

    周郁安难以辩白,宋原听,“或许不止这一次,”想暗示点周郁安什么。

    顾惊澜莞尔:“怎么,一开始没想好是一次还是几次?”

    很明显点周郁安前后话术不统一,逻辑紊乱。

    “照片是既成事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周郁安冷冷道,“现在再用言语去辩解不显得苍白么?”

    “那我想知道,谁拍的?”顾惊澜逮住这漏洞问。

    周郁安哑口了一下,坚定地道:“第三人吧。说不定,他还和别人一起加入对我的这个……‘派对’里。”

    “那你从哪里得到这照片的?”顾惊澜这么追究问,周郁安暴露的逻辑漏洞就越多。

    周郁安思维凌乱了一下,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匿名发来的。”

    “短信,邮件,还是实体胶片寄过来?”

    下一步应该就追溯源头,挖出“幕后真凶”吧。

    再这么被顾惊澜问下去,周郁安圆的慌都圆不过来,不用多久,可能就会不打自招了吧。

    宋原听阴鸷的眉眼笑起来,很是有点凉薄之意,他拍了拍郁安肩膀:“郁安,你喝点水,慢慢说,别这么紧张。”

    周郁安喝了半杯酒,酒壮人胆,重新组织起语言:“他把我折磨进医院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顾惊澜接收到了这个信息,心里划过的最早不是急着断案辩论,而是疑惑戚衍榆玩得这么……这么野的吗?

    戚衍榆长得,就不像是周郁安口中的那种人。

    戚衍榆的外表和他本人的性格是相反,性格是带有叛逆,清高,傲慢,骄纵,外表却长得很乖巧。

    戚衍榆眨了眨眼,安静,没有辩驳。

    好像指控他什么都是正确的。

    只有他知道,他在心里唾弃这本烂书。

    “你情我愿?”

    周郁安惊讶于眼前的顾惊澜,说出这么现实难听的话。

    顾惊澜出口后,也暗暗惊奇自己能为戚衍榆找出这么个词辩白。

    戚衍榆或许就是他们口中的这么个烂人。可今晚……就怪他自己。

    在草地就看他脸色煞白、羞辱难当,顾惊澜当时还想灭灭他威风,反倒是种下了他今晚来这儿的果。

    他这轻飘飘的四字词一出,立马遭到周郁安的反驳:“当然不是。”

    绕开谁都辩不明、谁说谁有理的风月话题,顾惊澜不厌其烦重复:“照片来源有么,”

    蓝晓晓烦死这个戚衍榆带来的说客,“没有。戚衍榆你自己说吧,你也别让别人当你喉舌。”

    戚衍榆难得了抬起了清贵疏狂的眼,眼是黑眼仁圆润,偏黑,还带着清高孤傲的涉世未深感。“你什么时候拍下我照片的?这是我么?”

    周郁安承认他拍的照片,那么他在圈子里要是离了蓝氏兄妹后,难以立足。

    如果不认是他拍的,如何说明照片来源?谁发来的?或者这就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图片呢?

    哑火,周郁安顾左右而言他:“你忘了?”

    戚衍榆不想废话了,“要么今晚解决这件事,要么……”他还在想,能不能,拖一个垫背的……

    顾惊澜看他的不耐烦的表情,脸色憔然窳白。不免知道他难以强撑下去了,生心理的厌烦,让得戚衍榆眉毛微不可察地蹙着。

    “今晚解决不了,不是已经解决了,”顾惊澜微微笑。

    他们疑惑时。

    顾惊澜继然:“你这位‘郁安’朋友已经说明,有别人发来的,报警处理,找出那个人,如果是他拍的,传播这类照片入刑。如果是他AI生成的,入刑还能多判个罪名。待几天,让人人民警·察叔叔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人。”

    好好教育,就不是好好教育,一定是戚衍榆安排的“教训”。

    周郁安怕自己吃不了入狱几天严刑拷打的折磨,虽然时间不会很长,最短小半个月,可是他仍旧害怕。如果蓝晓晓不保他的话。

    蓝晓晓正要辩言,顾惊澜突然正色提音:“现在删了。别再浪费大家时间。”

    在场有些纨绔,不是没人听出来这本就是一场闹剧,还以为真的抓到什么把柄准备要看戚衍榆笑话。

    周郁安支吾犹豫,顾惊澜挑眉:“要么你告诉大家,谁发给你的,谁生成的,不然你就删了。”

    蓝晓晓拿不出话来反驳。

    逻辑被打得招架不住的周郁安,颤巍不舍地把手机的相册打开,舍不得地要点击删除照片时。

    一个狂涓的声音传了进来,有一行人走进包厢——

    “怎么这么热闹啊,”这话是讽刺的,会员制的包厢占地面积很大,但大多是安静看热闹。

    当看清楚来人后,周郁安一下子脸色惊喜,这人是来给自己撑腰的,立即对面前的这位蓝总展示了一个只有下阶位的人才会有的浅淡笑容。

    蓝桉一来,他的目光犹如毒蛇,缠绕在戚衍榆身上。

    戚衍榆不是没有读过原著,他在蓝氏兄妹的报复下,下场太过惨烈了。

    他避开蓝桉的目光。

    如果他身边不是有顾惊澜,蓝桉倒是想用手碰一下戚衍榆的脸。

    白净的,养尊处优的,带有一点淡漠倔强,还避开自己。

    “戚少爷,不认得我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蓝桉看上去,和戚牧遥差不多大,但是比戚牧遥要小个三四岁。

    顾惊澜看向那个人,那个人不怎么言语,面色有些气馁。

    后用很小的声音,对顾惊澜说:“我们走吧。”

    蓝桉看他不理自己,“晓晓,怎么搞的,给你戚哥哥倒杯茶,说到底咱们两家还是世交,”

    谁家跟他家世交了。

    戚衍榆想反驳。

    蓝晓晓心气傲,但是在蓝桉面前,竟然还真的去倒茶。但是哪里有茶,只有酒,就真的倒了一杯酒。

    一杯冒着很烈气味的龙舌兰酒就送到了戚衍榆面前。

    蓝晓晓故意的。

    戚衍榆按下不表,也没有接过酒。

    “怎么了,谁惹你戚哥哥不高兴,晓晓?”蓝桉好奇。

    蓝晓晓想哼出一声,她哥可来给她撑腰了。所以她目光跋扈,周郁安立马懂她的意思。“就发生了点小的事情,不影响,”在笑。

    这种浅的笑是略微讨好高位者。

    宋原听立马又设一计:“刚好,要不让蓝总看看,是不是AI图?”

    戚衍榆表情完全变化。

    顾惊澜:“群发吧,你们立马群发。”

    蓝桉不是没有留意到戚衍榆身边的俊美男人。

    “群发什么?”

    顾惊澜:“群发吧,我们走。”

    真的就要带戚衍榆走。

    “走什么?”蓝桉的保镖在外面拦住,蓝桉又佯作生气,一连两问,“怎么回事?”

    蓝晓晓还在那里颐指气使,“没有,也就某人的艳/照泄露了呗。”

    话声刚落紧跟就是一记耳光。

    谁也没想到,是蓝桉反手打的蓝晓晓。

    这一记来得响亮,整个包厢都在回荡这巴掌声,包厢还有一些纨绔在,无不噤若寒蝉,蓝晓晓的左脸立即高高肿起,她差点没摔倒了,幸得周郁安扶了她一把。让得她受伤又震惊。

    “误会吧,是吧?”蓝桉笑。

    戚衍榆还是不说话。

    顾惊澜看戚衍榆,留意戚衍榆像是害怕的样子,他回答说:“当然是一场误会。”和气当然比矛盾好。

    蓝桉笑:“把我们戚少都吓坏了,还把茶递上,”他喝令指使的人是蓝晓晓。

    蓝晓晓嘴角都肿裂了,原本别起来端庄洋气的鬓发也凌乱了一些,端着酒就去戚衍榆面前,要哭的眼睛死死红着不肯掉出什么来,就这么看着戚衍榆。

    要戚衍榆喝酒。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知道自己会受辱。

    穿书就是要这么被踩在地上羞践。

    面如死灰,手去碰杯子时,顾惊澜笑笑:“他酒精过敏。”

    “是吗,”蓝桉不信。

    “当然。”

    “你是谁?”

    “你觉得,我还可以是戚衍榆的谁。”很明显,顾惊澜在引导说自己是戚衍榆男朋友。这样他才能帮戚衍榆说的话中气十足些。

    蓝桉笑,“戚公子每次口味不一样,上次还是郁安这样白净秀气的……”

    不知道是笑戚衍榆,还是刺顾惊澜。

    顾惊澜不为所动,荣辱不惊:

    “嗯?”

    所以,蓝桉承接上文,饶有兴致问道:“你是戚衍榆的第几个了?”

    顾惊澜淡淡开口:“今晚可能就散了,”

    “为什么?”蓝桉问。

    “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戚衍榆也不知道,顾惊澜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他原来有这么多朋友,”

    蓝桉笑。他正要说,朋友前面少了个男字吧。

    在场没人笑,也只有蓝总在笑。哪个纨绔没听过蓝桉的恶名。

    “一个个人模狗样,着人装,说狗话,挺新奇的。”顾惊澜淡笑。

    蓝桉在笑,但是眼中颜色不一样:

    “戚少受委屈了?谁欺负戚大少爷了?”

    “管好你的人,”顾惊澜看蓝晓晓和蓝桉有几分像,微微笑,“不是讹人就是诈骗的,这是什么传统,一脉相承,还是无师自通?”

    蓝桉表情略有变化。

    他确实不认识面前的青年。他动手之前肯定会调查这个人身份背景。

    对方穿着不普通,他能看出牌子。这人还不怯场,不像是平头百姓能培养出来的。

    “你叫什么呀?”蓝桉面色一变,不装了地问。

    要查他背景了?顾惊澜心道。

    蓝桉继续又道:“你是戚衍榆谁啊,你这么管他?你管得着吗?”他家都跟他断绝关系了,还轮到你替他做主了?

    “管不管得着,也要管。”顾惊澜笑微微的,“谁都能不管他,我不能不管。”这话说得妙,妙在了暧昧上。

    让人不得不猜忌:他不会跟戚衍榆有什么政/治方面的婚姻结盟吧?

    毕竟也有大户人家把自己长得秀气的儿子送去当/官家里当什么娈/童的,这不是什么罕见事。

    他们这圈还是大多只是混商,虽然也有涉政,但不如他们富二三四代这般高调。

    顾惊澜长得太好了,戚衍榆在他身旁反倒显得秀气文静。

    天知道,戚衍榆从来不文静。戚衍榆私下什么都来,坏脾气也是一箩筐。

    他什么时候这么里敛和气了?

    总不能是他男朋友有点什么背景吧。

    “男朋友吗,你在哪儿认识的,小榆?”套近乎的套话来了。蓝桉亲切地问戚衍榆。

    戚衍榆不怎么回答蓝桉。

    蓝桉不是很愉悦。

    “把他们手机里照片都删了。”顾惊澜的要求。

    蓝桉淡然一笑,转过头去,“你都拍什么了?”问的是周郁安。

    哪里想到福祸这么快交替临头的周郁安,立即说:“我现在就删。”自作聪明地回答。

    “我问你拍什么了?”蓝桉提高声量,冷言冷语,眼神好似刀子。

    “就,就,也就是……一些日常……日常的照片,蓝总……”周郁安吓得直哆嗦,话说不利落。

    “哦,日常照片,”蓝桉回过头来,温柔面孔,问戚衍榆,“日常的照片也要删吗,”

    他今晚想听到戚衍榆说话。自从他进来,戚衍榆一句话没说过。他印象里骄纵得不可一世的戚衍榆哪会这么安静秀气?

    但戚衍榆只是略微点头。

    表情很淡,还有点倦。

    可能是养尊处优太好了,皮肤是窳白的。发色偏暗,只有一点乌木的光泽。

    蓝桉以前只知道戚衍榆目无下尘的传闻,没见过他这么冷淡偏安的模样。还是挺惹得人朝他多投去好几眼。

    周郁安看见了戚衍榆点头,拿出手机来又看向了心思叵测蓝总的意思。

    蓝总气急:“愣着干什么,删啊。”

    在场有的纨绔就算手机保存了也不敢乱发。

    尤其是蓝晓晓,她挨了打的左脸还在轻轻发颤,辛辣得让她眼眶酸热。

    “你呢,”蓝桉抬起头,微鸷地看向了蓝晓晓。

    蓝晓晓拿出手机边掉落什么折射的液珠,边就开始咬牙地删。

    “别伤心了,都让他俩删了哈,”走过来,想要摸一下戚衍榆的脸。蓝桉本来不喜欢这类型的男人,今晚看了长大后的戚衍榆,觉得跟小时候还不大一样。

    在很小的时候,蓝桉还是十一二岁,就抱过只有一岁还是几个月大的戚衍榆。

    那时候戚衍榆乖巧,一双呜湫大眼睛,谁也没想到他长大后这么目无余子,众叛亲离。

    长大后了,双眼有了几分忧邑。但应该也像是小时候那样,脸颊那么的软乎乎、奶香奶香地好捏吧?

    顾惊澜很“凑巧”挡在了那个人的面前,目含情眉带冷。“那谢谢……”他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戚衍榆。

    戚衍榆意会到,他像是帮顾惊澜认人似地说了个蓝桉的称呼,实际也是顾惊澜给他解围,好让他感激人溜之大吉:“蓝总。”

    “谢谢?”

    戚衍榆从头到尾都没说个谢字,也没有表示任何谢意。

    蓝桉挑眉好整以待看他。

    顾惊澜把戚衍榆拦在身后,淡然轻笑,“我送他回去了。”很像是正牌男友,高/干家庭培养过的风范。

    “回哪儿?”蓝桉知道,戚衍榆和戚家断绝关系了,他能回哪儿去?“我送你吧,小榆回哪儿?”

    戚衍榆表情已经不能维持了,包厢混杂的香水、香烟、酒水、药丸等鱼龙混杂的味道。让得他肺部微窒,手指蜷缩地指甲掐手心。

    车牌是5条1的轿车里。

    蓝桉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后面的两人是顾惊澜,还有昏昏欲睡般的戚衍榆。

    蓝桉从后视镜频繁看去后座的那个人微拢着眼皮休息般的人,眼目含笑:“小榆很累吗,平时没试过这么晚睡觉么?”

    第23章

    车内, 戚衍榆不搭理蓝桉的问。

    顾惊澜的话很四两拨千斤,风轻云淡的态度,衔着淡笑,像是回应着长辈讲他小两口的情况:

    “嗯他平时都很早睡。”

    蓝桉想嗤, 他问他了吗。但是顾惊澜这说法俨然一副男朋友口吻, 激得他眼色颇暗:“小榆以前不是玩得很晚吗?”难为蓝桉了,说话像极了绿茶。

    “可能跟我认识, 就改了吧。”顾惊澜不动声色淡笑化解。

    蓝桉每一句都被怼得哑口失笑:“是吗?”

    终于, 安静了半天车内,司机问道:“是前面荷涵路转进去么?”

    顾惊澜很清楚, 蓝桉说送他们回去,其实是想探清楚自己的底细背景。

    如果不是如蓝桉想象中的有家世背景, 他对他俩就没这么客气了。

    所以, 顾惊澜没有选择回学校,而是说了他在侃北市的一处老宅地址, 这个地方在北湖区。

    轿车开到了北湖区的当地土著老房区。侃北市有一处著名的名胜古迹,就是北湖,北湖占地千亩, 湖光水色,风景怡人,游客如织。

    北湖的附近就是繁华的商业和金融地带,每个节假日这里游客量突破上百万。比起是经济政/治文化中心的省会, 侃北市最惹人耳目身份是它是热门旅游城市。

    北湖区边的云锦住宅区依旧保留当时当初的规划独幢独户、区苑分明。有独守着旧日的小资家室, 也有移民的整家搬走, 但整体坐落在此处,夜里显得很安宁,没有喧嚣。

    如今侃北跃居一线, 这片宅区只会更寸土寸金,地价不低。

    轿车缓缓开动着,车内的空调温度偏低。

    戚衍榆起不来了,小脸白着。

    顾惊澜是做了个动作,像是去掩他的衣领,在后视镜偶尔漏进来的路灯辅露的视野下,显得很像情侣间亲昵无间的小动作。

    而实际上,顾惊澜看他这副病恹的样子,不住地想用指节去探戚衍榆的脉搏。怕他闭着眼是心脏停搏,又或是呼吸困难引发休克。

    蓝桉哼声:“他睡着了?”

    但是后座去关心像是去给旁边人衣服拢一拢的那个人不重不淡轻“嗯”一声,也不像是留意蓝桉问了什么,敷衍的气声回复。

    最主要的是,他要去照看他的“情人”睡得舒适不舒适。

    怪不得一路上都没怎么搭理自己,戚衍榆很困吗,他平时那些玩法不都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么。现在是浪子回头了?

    “哪儿?”

    开进了云锦,蓝桉的耐心不如刚才戚衍榆还没睡着的时候。

    “前面,第三幢白色的房子向左拐进去。”顾惊澜的姿势有点像是半搂住他旁边的人,蓝桉收回去了眼神,顾惊澜注意着路面,“对前面有个小花园的那儿,”

    轿车停在了一处占地有个三四百平的独栋老宅前,看出来是二十年前风格,漆木用的是黄花梨,两扇气派的大门是个木雕门。里面显然隐约可见还有个中式的庭院。

    蓝桉是不相信他会住这里,车停下来,他就站在车边饶有趣味地盯着顾惊澜看。

    顾惊澜下车,就脸色窳白,眼目拢着的戚衍榆抱起来。把他抱下车。蓝桉就看着他,抱着戚衍榆熟能生巧的模样,走进老宅门口前的电子密码中伫立。

    因为抱着戚衍榆,特意地转过身体,侧着身,用从戚衍榆膝弯下的手去输入密码和按指纹。

    蓝桉就安静地看着他,电子锁会不会提示密码错误。

    顺便他打量,这种住宅会有从政的人住么,虽然看着老派富贵,侃北市还有哪个朝中大臣的大姓子嗣或皇亲国戚住在这儿?高/官或他们的子弟不都爱住直辖市的明月市么?

    像是戚衍榆家就坐落侃北市另一边新贵的富人区,坐拥连绵庄园。皇亲国戚也应该住哪些地方才对嘛。

    密码竟然没有提示任何错误提醒,“咔嗒”一声,黄梨木雕的门就开了。

    真是住这块地的啊。

    蓝桉表情隐晦不明。

    顾惊澜抱着看起来连路都不多愿意走的那个人,轻轻松松,开门后,抱着那人,回头还对蓝桉说了句晚安还是什么,轻笑回头侧身进了门。

    黄历木雕门关上,蓝桉在原地,直到那人的老宅内亮起了一些橘暖的柔光。蓝桉表情阴鸷,也只有司机知道,这比蓝桉动手打人还恐怖。

    这老宅前几年翻新了一点。是中式庭院,房屋檐梁门柱几乎全是用的上等名贵的黄梨木,老宅翻新后重新做了防虫防水和加固。

    庭院原本是古典气息浓厚的亭台流水,后来翻新时顾惊澜建议做了个新式泳池。把以前的旧庭院装潢改新了,现在看起来是个栽种了不少他喜欢的花的洋气的小花园。

    他进屋子本来没什么动静,他的嬷嬷觉轻,还是被他吵醒,披着衣服出来,就知道是她的小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看见还带了个同学,她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少爷亲自抱着。

    “您去睡吧,我同学喝多了过来住一晚。”顾惊澜身材高挑,身段极好,颀长毓秀,抱着个看起来像是男孩,轻松自如,踩着把旧黄梨木拆下来装上新的红酸枝的楼梯上楼去了。

    “我给你们熬点粥吧。”方嬷嬷说道。

    “现在叫个外卖多方便,您就睡吧。”拒绝后,方嬷嬷就看见顾惊澜就抱着他同学进他自己的房间。

    其他客卧虽然收拾地干净,但不及他每周都有方嬷嬷清洁的主卧。他怕是有灰尘疥螨,把那个人的哮喘又勾出来了。

    “哪儿不舒服?”把那个人放在床上,就垂着眼压声问他。

    顾惊澜偶尔会周末回一趟家,方嬷嬷是他小时候的奶妈,他母亲走得早,他和嬷嬷是感情深厚。他带同学回老宅是第一次,即便小时候同学朋友过来老宅玩,也从来不让进他的房间。

    至于他方嬷嬷怎么想,顾惊澜不用管,嬷嬷对他亲如儿子,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有色眼镜偏见。

    顾惊澜见他无动于衷、沉着眼皮,便去找来了听诊仪,戴上听诊器,把平凉的皮肤镜放在手中搓了搓,没那么冰后,放在了戚衍榆衣服下的胸口前,给戚衍榆听着他的心肺功能。

    第24章

    床上的人微微皱眉, 可能是想缩身体,但是没有什么力气。

    他把皮肤镜取出来,在手心上反复捂了一两分钟后,才重新放去戚衍榆的心脏和双肺上。

    听诊一会儿, 除了肺部的声音与正常人不一样外, 别的没有什么过于异常动静。心脏的问题听诊器只能听出心律齐不齐和有无杂音。

    可能又气促,稍微的呼吸困难。

    再去观那人的口鼻脸, 只是喘息着。并没有出现大口呼吸却呼吸不上, 或者喘着粗气,面色发紫的哮喘现象。

    可能是喘息性支气管炎发作, 尤其后半夜气温稍降,就容易把这喘息瘾勾出来。

    陪坐了一会儿, 看他除了呼吸上气促外, 没有别的毛病。就去烧水。顾惊澜是南波人,小时候随父亲迁职来侃北, 老宅在他小时候就建起的。也就前几年才新装了个电热水器。方嬷嬷习惯烧水洗澡,平时北湖区这边的老宅只有她一个人住,偶尔一次顾惊澜才回一趟老宅。电热水器原本是在他回来前一天开, 今天没开,如果用电热水器等它加热完毕要好一阵时间。

    顾惊澜淡暗着眼望去天然气的蓝火在水壶下舔舌着。想了他看到的那几张裸白的相片,心绪翻飞,衔思不一。玩得可真大, 背景和边缘模糊可能是使用了闪光电, 不一定真是AI图。

    不一会儿水就开了, 把水壶带上楼去,将新毛巾放在盥洗池边,拎着毛巾用热水浇热。

    拧干滚烫的毛巾, 再走回了床边,看着那个人不省人事的模样,把毛巾敷去那人的脸颊下巴额头。

    那人冰冷的脸面被热毛巾温热到了,稍微眉头舒展了一丝。

    把热毛巾搓上戚衍榆的腹胃心,只见他稍蜷缩,但后来放松了一些。脸也舒展了一点。不过仍然是微略的喘息。

    审视他脸色,唇色。

    再一次问:“你哪儿不舒服?”

    “说话,”那个人声音是轻微的掌固控制欲,在人前给足他面子,人后就要他服从自己开口说自己病症。

    “没……不舒服……”那人气弱哼唧着。

    没发烧,可能存在一定的心绞痛。看着那个人的左半边身体稍微没有怎么动,手指微蜷缩不能伸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那去医院吧。”

    那人半天才哼出个“不……不去”。

    “我怕你死在我家。”轻哼的,也出言不讳的,这人要是在他家发生点什么,会把他年纪上来的嬷嬷吓到。

    这人不知道是沉默,还是无力接话。

    过了一两分钟,等不到回复,“是不是心脏疼?”他暇裕不迫地问向病人。

    那人继不言语。

    “不说话我就打120了。”

    “……不疼。”

    “说谎也一样。”

    “……”

    他只要去一趟医院,戚牧遥就把他软禁回家里去。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回家。

    戚衍榆半天,断续地、气喘地说:“有一点,我睡一觉就好了……”

    主卧内暗弱的光线中,那个人像是观摩了他一会儿,拿出了手机,像是按着上面的拨打键,戚衍榆即便没有多睁开眼睛,也听见了,他想勉强吃力地侧过了左半边不怎么能动的身体:“别,别……”

    “别什么,”

    “别,别打电话……我、我出去住酒店……帮我叫辆车……”

    顾惊澜查着手机搜索栏的关于不同心脏病的药物和注射药水,他抬起眼皮:“那你是什么毛病?”

    那人说不出。

    顾惊澜又好几个问:“先天性的还是后天性的?”

    “房室间隔缺损?动脉导管还是卵圆孔未闭?还是说,心衰?心肌或心包炎?心脏瓣膜病?感染性心内膜炎?”他一连地问下来。

    这七八种名词问得戚衍榆脑壳昏沉,他虚弱说着他的病症:“我左半边身体发麻,动不了。左手臂没知觉……”

    顾惊澜去弯他的手指,不能伸直,“心呢,胸口呢,疼不疼?”

    “疼,都疼……”

    再看他呼吸急,顾惊澜知道可能是心包炎,也可能是狭窄的冠状动脉会导致心肌缺血,或者是颈椎病、肋间神经炎等引起,但不一定是这几个,得去做套详细检查才知道。

    “检查过没有,你有没有过心脏病史?”

    “没……”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前后者还是说都回答了。

    顾惊澜再问他,那个人又昏沉沉,半天可能才回答呃嗯一句。

    无果后他下楼去了,去到厨房打开了灯,在冰箱找着方嬷嬷有预防冠心病的药,把平时留着以防万一给嬷嬷注射的三磷酸腺苷二钠拿上,再将几种药带上楼。

    那个人昏睡着,顾惊澜把房间的灯调亮许多,将戚衍榆手臂伸直,配好液后,将三磷酸腺苷二钠静脉注射进戚衍榆的肘正中静脉。

    随后,他将戚衍榆扶抱起来一下,捏住戚衍榆嘴巴两颊,打开口唇——像是昨晚在寝室,也像是上回在实验楼那样。

    戚衍榆的口被顾惊澜捏夹开来,把硝酸甘油放在了戚衍榆舌头上,再松开捏住他两颊的指腹。一直扶住地抱着他,免得他嘴里含着的硝酸甘油会卡在喉咙。

    过五分钟后再打开检查戚衍榆的嘴巴,看硝酸甘油是否完全融了。

    两个男人的抱并没什么,他们医生还会嘴对嘴吸患者的口腔异物。只不过是扶住他,顾惊澜眼色偏鸦,想着他胴/体荏白,是心脏不好才纵/欲?还是说,是因为心脏不好才去沉溺酒色?

    他察觉到戚衍榆的体温不怎么高,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

    抱了一会儿看他嘴里的药完全消融,才将戚衍榆放下去。顾惊澜把枕头调高,垫高枕头,形成头高足低的姿势,利于减轻心脏的负担。

    顾惊澜怕他死在自己老宅,守在他床边,观摩他呼吸,再去接热水搓热戚衍榆的手脚胸口。

    折腾到了早六七点后,戚衍榆脸色才好转了许多。

    顾惊澜也在这间房间里睡了,睡到八九十点各醒了一次,每次醒来就看戚衍榆呼吸有没有停,脉搏还有没有。在九点时他就外卖买了注射剂和一些药,十点时方嬷嬷签收了。

    早上他当然没有回校去上课,这个人还没醒呢。戚衍榆要在老宅有什么三长两短,嬷嬷吓都能吓晕过去。

    上午方嬷嬷做了早饭还熬了粥,把顾惊澜和戚衍榆昨天的衣服洗了,打理着花园。

    十一点后顾惊澜才醒过来,他下楼前看了下戚衍榆脸色虽然依旧晕白,但至少比昨夜气色好一些。呼吸也平缓正常了,他才下楼吃了方嬷嬷做的早饭和粥后,去客厅装医术的书架翻找了一会儿书,打算是看看心脏方面的书籍,以及带几本带回去学校。

    方嬷嬷在晒着药材莲子芡实北芪党参,侃北天气潮,药材放久了容易发霉。方嬷嬷喊他:“你同学呢,喊他下来吃饭呀。”

    “还在睡呢,嬷嬷我早上买的东西是不是都到了?”

    “到了,那是什么来的?”花园里的方嬷嬷看进来,顾惊澜在找些什么似。

    “就一些醒酒药。”顾惊澜不紧不慢。

    “在橱柜里呢,看见没。我来给你找……”

    “看见了。”

    顾惊澜还拿了几本书,没花多长时间,心里惦记着那个人怕他不行,带着药大步地上楼去。

    回到房间,坐在还在睡觉的戚衍榆身边,摸他脉搏留意他呼吸观察面唇色一番后,顺便再给他注射了一针舒血宁注射液,把碎成粉的阿司匹林倒进戚衍榆嘴里。

    就坐着翻动书页,顺便打开了关机一整晚的手机,黄少泽和祁远瀚居然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

    其中还发来不少消息,比如祁远瀚发来的:【靠你手机还关机!你去哪了?你怎么跟太子一块消失?】

    【打架的人明明是我,怎么你俩都不在寝室?你们去哪儿了啊?】

    【救命你们怎么还不回来?!你们不会瞒着我们偷偷去开房了吧??】

    【你们竟然还没回来!】发送时间是早上7点13分。

    【内科点名了!我跟黄少泽给你跟太子点了。快谢我。你俩欠我们一顿饭呢!】是上午8点6分。他们内科老师严苛得要命,缺他一堂课会扣掉一学期全部的平时分,大学四年几乎没人敢逃或请假他的课。

    黄少泽昨晚劝架完回来后,发现他俩不在413寝,以为楼上513寝趁他俩不在来413寻仇,把顾惊澜他跟太子埋尸了。

    昨夜还好还是黄少泽机智,把415,416的寝室也叫上拦住了祁远瀚。万幸是没有动手,只是口角争端。祁远瀚才没有被记过处分。

    下午一点多时,戚衍榆才醒了过来,看见了竟然是木雕黄蓝红彩屏天花板后,恍惚了一下。才注意到房间的内设装潢,酸木枝的家具,还有红木书架青白彩瓷,幸好这龙凤床垫了席梦思床垫,不然他一定睡得硌得骨头疼。他慢慢吞吞想翻身,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身体能动了。

    “好了?心脏还疼不?”旁边突兀传来了一个淡峭的声音,看去,原来顾惊澜就坐在他床边的摇木椅上在看书。

    那人语言温吞,也不知道是没恢复好还是刚睡醒。

    “……没那么疼了……”

    没那么疼,就是还疼的意思?

    “还疼?”顾惊澜依旧看着书,却不紧不慢地朝他看来一眼。

    “……不……疼,”戚衍榆今天表现得有点呆,半天才回答顾惊澜的话。看起来不像是平日傲慢清高那样,是一点一缓地看着好模好样坐着摇椅上看书的顾惊澜。反应略微迟钝。

    顾惊澜又继而去翻他的老旧的医书,躺坐在摇椅里,神情安暇。

    外面的午后阳光漏进了窗两侧装饰的镂空边缘的木雕孔,疏密地落在了摇椅上的那个人的身上。

    乌发雪面,身段如玉。

    世上纵有风光霁月,也不过尔尔。

    顾惊澜没有看他,又翻动一页,懒洋洋地问来:“楼下做了饭,你是吃粥还是吃饭?”

    但是那个人没有回答他。

    不会又厥了过去吧?顾惊澜再投来了淡淡的嘲慢一眼,发现戚衍榆好似神情偏滞,小脸窳白,双眼恍徨地看着自己。

    “不会昨晚疼傻了吧?”

    顾惊澜这张脸,如高山藻雪。发色如乌木,穿着偏深色睡衣,二者的墨,给他这张峻玉般的脸,添上反衬似的峭然风月色。

    “你昨晚吃、吃什么药?…”戚衍榆呆呆地看着他问。

    顾惊澜一时没听懂,以为他吃药吃懵了。

    摇椅上的那个人,在昨晚像是吃了辩论的仙丹替他呱呱个不停,还假装他男朋友为他出头。

    他,他顾惊澜,是怎么了?是吃错药了吗?

    为什么帮他?

    第25章

    人离开了椅背好一些, 手竟然伸了过来,贴在了戚衍榆的额头上。

    顾惊澜外表冷峻,眼如漆星,表情淡然:“也没发烧啊, ”手又移开了。

    戚衍榆就没有问出来了。

    嬷嬷在外面敲门, 声音不大:“惊澜你同学醒了没,饭在热着呢, ”其实她也不是很了解, 她家少爷要把同学跟他睡一间房。即便家里有那么多个房间。

    但惊澜这样做应该有他的道理。

    “醒了,”他应了门外一句, 依旧看书,“中午嬷嬷做了荔枝肉, 小炒白菜, 竹荪膏蟹汤,你下去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十一点多的时候, 顾惊澜就下楼把早饭和午饭一块吃了。

    戚衍榆又问:“荔枝肉是什么肉?”

    “猪肉,类似侃北的糖醋里脊。”

    是甜的,那戚衍榆就有点吃饭的胃口。

    戚衍榆就下楼, 顾惊澜也没有去扶他的意思,他就慢慢地踱步扶着木楼梯下楼去,就碰见了他家的方嬷嬷。

    方嬷嬷终于看见醒了的同学:“吃饭是吗,给你端出来。”

    眼前的方嬷嬷年纪五六十岁, 戚衍榆不知道喊什么, 斟酌一下回答说:“谢谢阿姨。”

    “叫我嬷嬷就行了, 少爷的同学也这么喊我。”嬷嬷很热情,一米五的身材,头发染了红棕色, 只有些许银丝。

    “他经常带同学回家吗,”

    “可不经常。”

    “那他会带女朋友回来不,”戚衍榆又问。

    “有啊,但他不承认是他女朋友。”嬷嬷笑,给他摆上碗筷,盛出饭菜。以前都是同学几个一块带家里来玩。

    是吗,戚衍榆奇怪垂了下眼,心想自己问的是些什么。

    “嬷嬷,我不喝汤。”不用麻烦给他盛了。

    “有粥,喝不喝,可好喝了。”

    “什么粥?”

    “瑶柱鱼虾粥,”嬷嬷等不及这个小同学的答复,就说,“喝一点吧,可香了。少爷最喜欢喝我熬的粥,”

    顾惊澜爱喝的?于是戚衍榆就要了一小碗。

    一小碗清粥,就着鲍汁白菜,再尝了一下荔枝肉。

    他的吃量不多。

    “年轻人喝那么多酒伤胃伤肝,多吃点粥,”

    戚衍榆疑惑地想,顾惊澜是说的自己喝多了吗。

    他没有辩驳。

    过了一会儿,顾惊澜下楼了,餐桌前的戚衍榆看他,只见顾惊澜走去翻客厅外敞露开的花园外面去翻动晾晒的药材,再回到客厅里翻找圆凳上,桌台边和书架间里一摞摞一筐筐满满当当的书。

    戚衍榆就一边喝粥,一边看顾惊澜。

    “下午回学校吗,”方嬷嬷问着顾惊澜。

    “回的。”

    “给你带几个螃蟹,秋天好,是吃螃蟹的时候,你给你同学室友带几个。”

    顾惊澜找着书,边说:“他们伙食可好了没必要。”

    “你们在学校哪有机会吃得了大闸蟹,你就带几个,对了也拿几个也给你这个同学。”

    戚衍榆继续捕捉顾惊澜身影,看着他放弃了找书,走进去厨房,和方嬷嬷一起装和打包着她今早特意出门买的、回家早早蒸熟了的大闸蟹。

    两母子主仆在厨房言语着。

    忽然,传来了嬷嬷想起来的惊讶声音:“哎呀,我都忙得忘了给你同学拿几个出去吃,”

    顾惊澜:“他吃不得了这么多,不好消食,”虽这么说着,拿过嬷嬷手上满是黄膏的两只肥美大闸蟹拿到饭厅给戚衍榆。

    戚衍榆看着比他自己脸还大的大闸蟹,又看看他。

    顾惊澜发现他可能在自己家里装乖。一到学校就不一样,全是傲慢。

    “我吃不了,”戚衍榆小声的,看着他说。

    顾惊澜对厨房打包的嬷嬷说:“我就说他吃不了,”声音转过来,“你等下带回寝室。”

    “那你帮我装起来。”戚衍榆没有客气。

    “……”哬,顾惊澜把螃蟹带走,进去用纸袋子给他装了五六只。

    戚衍榆果然饭量小,喝了几口粥,吃了一点点菜,看起来像是猫胃一样。

    他的外套被拿去洗了,就用塑料袋装起来带回去寝室晾。

    出门的时候,顾惊澜把装着大闸蟹礼袋放上网约车,和戚衍榆坐上了后座,赶回去学校上下午剩下的课。

    他们的私家车是不可以开进学校,不然顾惊澜早就开车上学。

    想起那天戚衍榆开了七八辆劳斯莱斯进学校,侃北医科大还真是弹性的规矩。

    下午是三大节局解课,从两点上到傍晚七点。

    他们413的祁远瀚和黄少泽对着尸体,尽管面戴口罩手串胶纸手套,一身长袖白大褂从头套到脚的防护,他们依旧手忙脚乱、怕血溅肉飞、被恶心得不行。

    局解课是以寝室四人为一小组。

    在顾惊澜和戚衍榆没回来之前,他们俩就割断了很多不该割断的神经、肌肉、血管。

    黄少泽看了看被他们割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你还割?你还割!?等顾哥回来,我可不认这些是我割的。”

    “你他喵……”面对不能一同背锅的队友,祁远瀚恨铁不成,但又心生一计,“我们就说是太子割的。”连替罪羊都提前找好。

    “可太子人都不在。”

    “就说他割了跑了。”免得割成这样的他们挨顾惊澜白眼。祁远瀚嘿嘿笑。

    但是,就看见了换好衣服手套口罩进来的戚衍榆,还有没隔几分钟姗姗来迟进解剖室的顾惊澜。

    “欸怎么同时回来的?”祁远瀚嘴角抽动。

    等走近来,口罩里露出了一双眼睛的戚衍榆看了一眼割下来七零八碎的组织,再看了看面前的肉:“……”

    祁远瀚狐假虎威,对着太子就输出:“你干嘛去了,课不来上,寝室也不回的。”

    说声刚落,顾惊澜也走到他们的不锈钢铁台前,看了一眼肉,同样也是表情复杂,目光如刀。

    “你去哪儿了,怎么你昨晚都没回来,今早也没来上课?”这是祁远瀚问的顾惊澜。

    黄少泽也插话:“是啊是啊,你们俩怎么一起消失,我们还以为你俩去开……”“房”字恰好收住了。

    戚衍榆口罩露出的一双平静狡黠的眼,接上:“我俩去开房了。”

    “6。”顾惊澜抬起一双漆色的眼,睨了一眼戚衍榆。手里找来工具开始割神经肌肉血管。

    “???”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知道祁远瀚嘴巴惊成了鹅蛋。

    黄少泽也惊得解剖剪和镊子差点掉落。

    “你俩跑哪儿开房了?”祁远瀚不信。

    “皇冠酒店,”戚衍榆淡淡笑笑,一本正经回答说。

    皇冠是离学校最近的四星级酒店!

    “咔嚓”祁远瀚又剪断一条不该剪断的血管,戚衍榆瞥了一眼贫瘠的学科知识和拙劣的操作经验的祁远瀚,“你真上过局解理论课?”

    上不上过课,割成他那样,已经很好了好不好?祁远瀚内心道。

    “你俩谁1谁0,”祁远瀚不在乎割错事情,知道戚衍榆在开玩笑,但是也非常震惊他竟然在顾惊澜面前开这种玩笑。

    “顾哥非要让我当1,实在盛情难却。”他仨谁也没发现,戚衍榆在调侃这方面很有一手。

    顾惊澜嗤声出来,“是吗,”

    黄少泽看了看戚衍榆,戚衍榆神情自然双眼衔着淡笑,他又震惊望了望顾惊澜,顾惊澜眼睛平静认真。

    祁远瀚震惊的不是戚衍榆的话,而是他们顾哥的反应。

    他们寝室最讨厌gay了。

    怎么当面调侃他们顾哥,顾哥也没有羞恼和表情不适。

    果然是顾哥,气量比太子这个gay大。

    “说真的,你俩昨晚到底去哪儿了?今早那老头的内科课你居然都不来上?”太子不上上午的课正常,可顾惊澜也跟着他一同消失,一同出现。这太诡异了。祁远瀚追问到底。

    “我回家了。”不去逗他们,顾惊澜淡淡开口,“不是,你俩怎么割断这么多不该割的?”

    只有黄少泽细心注意到,他们顾哥说的是“你俩”。不是“你仨”。而且顾惊澜是比戚衍榆晚进解剖室的。

    祁远瀚将信将疑,再次听到深水炸/弹般的——

    戚衍榆淡淡地,眉目带笑地道:“他带我回家了。”

    “草!”祁远瀚崩溃,谁来管管这个gay啊!他到是真gay还是装gay?这么恶心他们仨?

    连顾惊澜都不得不抬眼看戚衍榆。真话假说,可真有他的。

    如果他戚衍榆真想说出来点到底发生什么,自己可以不顾忌他的隐私全部说出来关于他的病的。

    “开玩笑,我昨晚出去玩了。”戚衍榆又一本正经地圆了回来,413另外的俩人真信了。

    “我就说,你俩怎么一块消失。不对,顾哥你早上怎么不来上课?”祁远瀚戴着口罩都阻止不了他的话多。

    “有点事。”

    “那怎么你回家电话消息也不回啊!”

    “手机没电了。”

    “呵。”祁远瀚两双胶质手套的手沾满了猩血,忙着分离着该不该分的肌肉,“兄弟情就这样了?”

    “我不管,我俩冒着差点被那老头发现冒签的风险,给你们点到,你俩今晚少说也得请回我们一顿。”想狠狠敲一笔顾惊澜,如果太子也能被敲到,那最好不过。

    因为他们按学号分的寝室,上课点名是按学号来的,他们挨得非常近,应到很有风险。

    “我带了大闸蟹。”他们顾哥的言外之意不出去吃饭了。

    “大闸蟹可以留着明天吃嘛,”祁远瀚笑嘻嘻,“就说吧,咱们413寝值不值得这一顿饭?”

    还得是戚衍榆:“行,那去哪儿吃?”

    哦哈哈,这人上道了。“咱们有什么没吃过的,稍微高档点的菜?”祁远瀚乐呵呵使眼色黄少泽。

    黄少泽哪里下过几次祁远瀚口中的高档馆子,就听说他们飞羽银泰有一家如果想敞开吃了人均就得两三百的火锅:“大龙川火锅怎么样?”

    “瞧你,咱们太子,不,咱们戚同学能吃这么便宜不卫生的路边摊吗,”祁远瀚的意思是宰得不够狠。

    第26章

    “那……”黄少泽迟疑。

    “你的意思是想吃什么, ”戚衍榆知道祁远瀚想宰他一顿,他有的是钱,不在乎的。反而可以和顾惊澜一起吃饭,这让他很是向往。

    祁远瀚一看这小子贼上道, 一点都不客气:“那去吃烤肉吧, 有一家专们卖和牛的,听说每天都是空运的, 可新鲜了。”黄少泽一听去吃和牛心都颤了两颤, 没吃过的他知道吃一顿下来起码要好几万。

    戚衍榆却问的顾惊澜:“你去吗,”

    祁远瀚抢答, “没有顾哥咱还是413寝吗?”

    顾惊澜没有拒绝,这顿饭就定下了。祁远瀚高兴直哼曲, 这下觉得在他手下的割的渣横血飞的肉不再恶心了。

    “你们把股静脉、股动脉、大隐静脉都割断了……”前一秒定下饭局, 后一秒不住埋汰的顾惊澜“叹为观止”,不少血管被割裂导致空气里全是浓重血腥味, 仿佛置身什么大型屠宰场。

    “这不是有你跟小榆吗,”这下不再生疏喊太子或戚同学,一顿饭将几个男人的心表面地拉近一下, 这不值?祁远瀚乐道乐道。

    “神仙来了都没法接上。”顾惊澜掀起眼皮想白一眼嬉皮笑脸的祁远瀚,却无意瞥见了戚衍榆很认真,用手套拿着钩子辨识,再精准地割断。一点也没有对熏天的血腥皱一点眉头。

    “你们没来前, 我和阿泽可累了, 别人小组都是4个人, 所以我歇会儿,你俩多割割哈,”说着, 祁远瀚溜达去了,去别的小组看别人割得也惨不忍睹,凭什么太子说他没上过局解课,照太子这么说,全班也没上过啊。

    黄少泽老实人,但是在这两位优等生面前不敢再乱割,留点没割的给这两位练练手。跟着祁远瀚溜达,顺便去请教隔壁小组。

    他们这一个学期局解课就是割他们手里这尸体,期末考就是每个人一人一次轮流进考室,抽20张名词,在老师面前指出考室里的尸体身上哪些是名词上。

    黄少泽和祁远瀚不在,很好给戚衍榆创造一点空间。

    “你……喜欢吃和牛吗,”

    虽然手上组织零散,血流成河的,但是对医学生来说已经见惯不怪,并没有谈之色变、恶心、反胃。

    “一般吧。”顾惊澜因为在割这节课要割完的任务,所以很专注垂眼在找神经肌肉。

    “那今晚不去吃和牛了。”他不喜欢吃和牛?那就不吃。

    把顾惊澜都说得抬起眼,短暂扫了一秒戚衍榆,又垂眼下,把肌肉挑起来。“不是说去吃和牛么,”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么,”戚衍榆动作也很认真,可是不减他额外的心思,他又问,“你喜欢吃什么?”

    “……”

    两个人站在了不锈钢的桌台边,这个金属桌子就像是个铁棺材,下面一般是装大体老师的。现在被摆在了金属桌上,在他们手下血肉纷飞的。

    他俩是站在同一的水平方位,不算挨着,但是距离算是不远的。

    顾惊澜没有回答他。

    戚衍榆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明显了。他轻声:“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昨天。”

    顾惊澜像是明白他问自己喜欢吃什么,原来是想请自己吃饭。他淡淡地说:“大家是室友,还得相处四年呢。”

    说得好像不帮他,他戚衍榆就会闹腾四年一样。

    可是,戚衍榆心情依旧愉悦的,他在很安静地在找神经来分割。

    后来祁远瀚又转溜回来:“隔壁也割错不少,”黄少泽也表示:“有的比我们组还离谱。”

    他们俩发现,太子和顾惊澜组合,割下来的神经和肌肉几乎没有错的。

    祁远瀚很质疑:“阿榆同学你课没来上过几天,怎么能割得这么对?”

    “是不是顾哥你提醒他不提醒我们?”祁远瀚把质疑的火导向了顾惊澜。

    顾惊澜懒得反驳:“对对。”

    四个人又东扯西侃一些事情,期间,祁远瀚问顾惊澜,黄少泽就问戚衍榆,这儿割不,那儿该分离吗。

    戚衍榆也没有收着藏着,指点了,让得黄少泽头一次觉得太子这么平易近人。

    顾惊澜有的回复了,有的被问烦,白一眼祁远瀚:“再问就收费了。”

    祁远瀚撒泼:“你瞧瞧戚同学,无偿奉献,乐于助人,哪像你!同学要共同进步才对嘛!”

    “那你问戚同学吧。”顾惊澜顺着他说,懒得多说。这块尸体原本好好的,胡切乱割得顾惊澜心疼。

    祁远瀚想了想,还是不问。就偷偷问黄少泽,黄少泽再去问太子。

    太子今天脾气很好,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是太子发现了413的和谐美?祁远瀚哼着小曲,三大节课尤其是后半段割下来,非常懒人割法——遇到不会就间接问太子。

    七点结束局解课,大家换衣服脱落满是血和肉渣的白大褂,扔掉口罩手套的。

    戚衍榆的眼角处溅上了一小串细密的血渍,他垂着眼在处理着手套。

    顾惊澜留意到了,他不经意道:“你脸上有血,处理下吧。”

    戚衍榆意外抬起头,尤其那个人顶着一张冷清寡情的脸,越让戚衍榆心中涟漪微涤。

    因为口罩让得他呼吸不太好,在五点六点的时候戚衍榆就出去了好几趟摘下口罩透气,再折回来,搞得脸颊还有一点没抹开的粉血的浅色痕迹。

    镜子前挤满了学生,“哪儿,”戚衍榆换手套衣服不方便看手机的自拍镜头,只是用消毒湿巾闭着眼把脸狠狠地擦了一下。

    “左边眼角,左边的脸颊,下巴的右下方也有,还有左侧偏下的脖子。”顾惊澜淡淡地给他指出了相应的位置。

    他一定是频繁摘下口罩,不然怎么会染上这么多不干净的血。

    把纸巾、消毒湿巾分给戚衍榆,顾惊澜在擦着自己的手心指缝手腕,再去看戚衍榆,戚衍榆皮肤淡白的,被擦出了一点大力揉搓般的极浅粉色。

    莫名又想起了戚衍榆的照片,顾惊澜垂下眼睫挡住他过漆的眼色。擦干净手后,还看见了戚衍榆的下巴软肉还有一处血渍。

    “这儿,”顾惊澜示意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内窝。

    戚衍榆才擦去。

    回寝室,413洗头洗澡准备出门吃饭,祁远瀚争着要第一个洗澡,黄少泽要洗衣服,两个人就一起挤洗手间。

    寝室的窗帘外是阳台,顾惊澜把窗帘拉上,开始换衣服,即便外面套了白大褂,可里面的衣服和没遮挡住的裤子也会沾染上污血和细菌。

    戚衍榆就看着顾惊澜脱下衣服,一动不动看他身材。

    顾惊澜无意看见了戚衍榆看着自己的入神,他一时疑略,这人不会看上自己?“发什么呆,不换衣服?”

    “我等他们洗完澡先。”戚衍榆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全脱了,他继续看顾惊澜,一米八七以上,身材颀长,背过去解开扣子,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顾惊澜竟然也没有全脱,只是把外面的薄外套脱下来,扔进了洗脸盆里。

    再把塑料袋装着的血迹白大褂拿出来,放了一点84消毒液进去泡。

    “你有消毒液?”看他依旧看自己,顾惊澜问他一句。

    “没有,你借我?”

    “我也没了,问祁远瀚他们借点吧。”

    “我不想问祁远瀚借。”戚衍榆诚实地说道。

    “……你衣服呢,”

    戚衍榆指着地上塑料袋装着的,顾惊澜指导他说:“你把它拿出来,用洗脸盆装着,”

    戚衍榆虽然照做,顾惊澜就把自己剩下的一点84全倒给了戚衍榆的盆,顾惊澜再摇晃下祁远瀚新的一瓶,倒了一些84进戚衍榆的洗脸盆里,最后再放了几勺洗衣粉。祁远瀚有时候天天用顾惊澜的沐浴露、香水、咖啡粉,他都习惯了。413谁缺什么生活用品,用一下别人正常不过了。

    祁远瀚和黄少泽嬉嬉闹闹就洗完出来了,顾惊澜对祁远瀚说:“我用了你一点84。”祁远瀚:“用呗,”就和黄少泽去晾衣服。

    戚衍榆问他,“你不去洗澡,”

    发现顾惊澜点了一根烟,洁癖的他没有坐在椅子上,反倒站着是搓着自己的白大褂:“你先洗吧。”

    戚衍榆洗澡哪里用过这种速度,他洗澡的时候,也学着顾惊澜把脸盆里的白大褂和脱下来所有衣服搓了又搓。他以前上医科大穿的衣服,换洗全是扔给干洗店和仆人,要是白大褂太脏了不想洗他就会扔掉。哪里会自己手洗?

    他出来的时候,祁远瀚和顾惊澜又胡侃上了。

    “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顾惊澜就去洗澡了,他们寝室八点多出门了,打了一辆车。

    祁远瀚以为太子会坐在副驾驶座上,不跟他们挤。没想到戚衍榆坐进去后排,祁远瀚看一看谁跟太子坐,最好隔着一个人再坐进去。

    黄少泽也有点怕太子,所以是顾惊澜第二个坐进去,祁远瀚就嬉皮笑脸:“那我坐副驾驶了!”

    外面天色昏然,霓虹弥漫。

    “饿死了饿死了。”祁远瀚一点不掩饰男大的本性。

    三个成年人坐在后排位面有点挤,戚衍榆对于昨晚坐上蓝桉的车后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模模糊糊记得顾惊澜跟他嬷嬷说话,说了几句话。

    后来顾惊澜又问他,顾惊澜是不是还扶他起来吃药了,他忘了。

    肢体不免有所触碰,戚衍榆觉得这拥挤的坐法,反倒并不厌恶。

    他能闻到一点顾惊澜身上淡峻的香气味,很淡,也很轻。

    “你玩刀塔2吗,”祁远瀚难得跟戚衍榆说话,就问他游戏。

    戚衍榆莫名想加入413,他没有玩过也回答说:“玩。”

    “你什么段位,”

    这戚衍榆回答不出来了,他不知道刀塔2的段位是否跟英雄联盟差不多。“太久没玩了可能掉了。”

    被戚衍榆蒙混过去了。

    “你平时都玩些什么游戏?”祁远瀚好奇,太子会跟他们玩差不多游戏么。

    戚衍榆知道刀塔玩家鄙视玩英雄联盟的,所以他没哼声lol,但他知道413经常吃鸡,他就说:“绝地求生。”

    “真的,你来413可有福了,我们以前天天能吃到鸡。”

    顾惊澜都不想拆穿他:“每回谁第一个死,”

    祁远瀚急着辩驳:“那都是运气不好每回都碰着挂!”

    黄少泽在旁边说:“下次要一起玩的话,你跟着顾哥,他枪法可好,大神级别。”

    “我枪法也不错。”戚衍榆从不落于人。

    祁远瀚也吹牛道:“啧啧,那我还是前职业选手了。”

    很快,就到了银泰,他们下车,祁远瀚问:“去买奶茶,你们喝什么,”

    “一起去吧,”黄少泽提议。

    看着餐牌,戚衍榆又被问到:“你喝什么,”

    他冷的不能喝,奶的也不能多喝,看着餐牌没有他特别想喝的。反倒是他看向顾惊澜,顾惊澜点了叫什么“烟雨乌龙”。

    戚衍榆直接问他:“你的好喝吗,”

    顾惊澜说:“会有点酸。”

    “那什么不酸的,清淡一点的?”

    “翠枝玉露。”

    戚衍榆就喝翠枝玉露,祁远瀚点了芒椰玉柚冰,黄少泽要了郁郁幽兰。四个人等奶茶。

    这个银泰很多下了课的大学生,路过年轻人无一不朝他们当中的顾惊澜多看来几眼。

    而戚衍榆心想,这些人视力怎么这么好?

    终于拿到奶茶后他们去烤肉店了,很高档的烤肉店,人均消费七八千。

    祁远瀚拿过餐牌,再试探性问,“是真的请413对吧?”他可不想AA。

    “嗯,随便点,不浪费就行。”戚衍榆果然是有几个钱的,格局很大,知道祁远瀚专门血宰他一顿,也笑笑乐乐的。

    黄少泽看着餐牌的价格一点都不舍得点,抠抠搜搜是他本色,祁远瀚鄙夷他,“我来,我来点,你们都有什么忌口的?”

    点了各种高级别的和牛,m12澳洲和牛,几千块一斤的雪花牛肉,哪种贵的就点哪种。

    顾惊澜拿餐牌时候,看见黄少泽点得餐不多,他要了一份自己想吃的。

    戚衍榆反倒对和牛不是食欲很大,只是看着有哪些甜品,点了萨芭雍和覆盆子芝士慕斯。

    “没喝的,点些喝的怎么样?”祁远瀚一点没把他们刚才点的奶茶当回事,看中了餐牌里的高档红酒,“来瓶瓦蓝德鲁94年的白葡酒怎么样?”

    在喝奶茶的黄少泽差点没喷出来,幸好用手挡住。

    顾惊澜:“够了吧,”

    祁远瀚:“这点怎么够,人家戚同学不差这几个钱。”

    “确实。”戚衍榆拿过餐牌,“我看看,瓦蓝德鲁的白葡酒会有点涩,要不再来瓶86年拉菲吧,花果香会突出一些。”

    “真的假的,”祁远瀚要乐得合不拢嘴,“那换成拉菲吧,86年的。怎么这里只有86年?”说得像是还很委屈。

    侍应生很歉意:“不好意思店里目前只有86年的拉菲。”于是,餐盘就这样交出去给侍应生了。

    不到最后一刻戚衍榆买单,祁远瀚还是有一点担心,万一戚衍榆逃单怎么办故意坑他们怎么办。

    但看戚衍榆这种身份不像是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于是,祁远瀚对戚衍榆好奇,“你怎么像是学过医一样,你们有钱人不会专门外聘医科老师给你们补课吧?”看他平时不像是努力的样子,课没来,大一没上,怎么平时实操和知识比他们会那么多。

    戚衍榆刚试了一口放得没那么冷的翠枝玉露,很清淡的口味,一点清新的绿茶香,混着极淡的牛乳的。

    “有钱人会这样的,”戚衍榆接话道,“但我完全出于自身的天才。”

    “嗬,”祁远瀚被戚衍榆吹牛逼惊到,“行,行,我听听顾哥怎么说,老顾,你觉得我们3号床同学是天才吗?”

    “你怎么还吃别人这顿饭还不觉得别人是天才?”顾惊澜可比他要知恩那么一点。

    祁远瀚敷衍:“行行你是天才,”但是他永远得不到他祁远瀚的认同。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才,全是金钱堆积起来,除了他们顾哥。

    虽然顾哥家境也不错,但没有戚衍榆这么一股子暴发户金钱气息。

    和牛上来了,医学生出身的他们没让服务员来拷,纷纷自己动手烤。

    戚衍榆和顾惊澜坐在一边,而祁远瀚和黄少泽坐在一起。

    烤肉的时候,祁远瀚也没少忘了分一点给戚衍榆他们这边的盘子。

    戚衍榆没怎么跟顾惊澜吃过饭,他发现顾惊澜吃相挺斯文的。

    两边的吃饭风格完全不一样,男大祁远瀚那边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戚衍榆和顾惊澜这边,两个人吃相是有条不紊的,一点不像是饿坏了的正值壮年、干了一下午体力活的医学生。

    “你俩吃饭真像对夫妻。”祁远瀚没收得住心里话。

    所以,他得到了顾惊澜衔着冷笑送来一记眼刀。

    反倒是戚衍榆乐呵呵的,“真的?”

    黄少泽也不免凑热闹:“你俩吃饭是同一个风格,好像不好吃似的,一点一滴夹。”

    “所以是夫妻啊,”没眼力见的祁远瀚难得说了一回戚衍榆中听的话,戚衍榆调侃:“你看人可真准。”

    顾惊澜不知道戚衍榆是恶心人,还是开玩笑玩梗。

    “和牛真的好吃死了,这纹理看了我都要落泪,”祁远瀚夸大其词,看戚衍榆和顾惊澜吃得少,给他们少分了。

    烤滋滋冒油的牛肠时,都夹给好一半给对面。

    顾惊澜吃了一点牛肠,而盆子还剩好一些,他是专门留给戚衍榆。

    戚衍榆说:“我不吃内脏。”

    这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在祁远瀚耳中听来,别提有多矫情娇气了。今天吃爽了的祁远瀚撇嘴:“啊,那你跟我们寝室吃不到一块。”没口福的家伙。

    “啊?你也喜欢吃这些吗?”戚衍榆问向顾惊澜。

    “那羊杂汤你也不爱吃咯?”祁远瀚继续问戚衍榆。幸好上次他们没留给睡着的戚衍榆第二天吃,不然白白浪费了。

    “一切动物内脏我都……”但是顾惊澜没回答他的话,戚衍榆稍稍刹住车道。

    而他旁边的顾惊澜边在烤牛肠,边淡然说:“这么遗憾啊,”

    黄少泽挽尊道,“就像是有人不爱吃香菜,那很正常。”

    香菜,戚衍榆避之若浼。

    但是他看见顾惊澜调料碟有香菜。

    他有痛定思痛了一下,夹起了烤盘上滋滋冒油的牛肠,放在嘴里尝试咬下一口。

    很腥很怪的味道,戚衍榆暗自蹙了一下眉毛,顾惊澜看他主动夹牛肠,“你不是说不吃吗,”

    “很怪……”这口感,让戚衍榆想吐出来。

    顾惊澜看他调的料清淡得够可以,一点辣椒粉也没有,“你的蘸料调重口味,就尝不出来怪了。”

    “是吗,”戚衍榆假装从容,“你的都是什么蘸料,我去调一个,”

    “花椒粉,干辣椒粉,牛肉香菇酱,小米椒碎,香菜葱花,酱油,醋,会又麻又辣的。”顾惊澜用筷子拨着他自己蘸碟里的料,一一说道。

    戚衍榆就去调了个一模一样的,他还闻了一下,淡淡的牛肉酱和醋香的味道。

    拿回来搅动着蘸碟,顾惊澜又夹来了一些雪花肥牛到他们这般的盘子里。

    戚衍榆:“还有没有牛肠,”

    顾惊澜翻了下,用夹子给他夹来了牛肠。戚衍榆把牛肠裹满了他的蘸酱,一口闷一样,送进口里就闭上嘴巴不断地咀嚼。

    “好吃吗,”顾惊澜在给他们仨烤着肉,原本是祁远瀚烤的,发现饿得要命烤了一大堆后终于他开吃了就没烤了。问向戚衍榆。

    戚衍榆还在嚼着牛肠,像是嚼不烂一样。

    “不爱吃别勉强了。”顾惊澜又翻转着黄少泽点的蜜汁烤翅,“中翅吃吗,好了。”

    祁远瀚那边一点都没眼力见,立马说:“我要!”

    黄少爷也同样,“顾哥我也要,太辣了,我尝个蜜汁鸡翅。”

    就烤三个鸡翅,原本四个的有一个被祁远瀚提前吃了。

    顾惊澜就给他们各自碟子里夹来了鸡翅。连同夹给了戚衍榆。“不好吃就别吃了,”指的是他口里还没咽下去的牛肠。

    戚衍榆终于嚼得放弃,咽下去,喝了一点杯子里的拉菲,把牛肠的味道压下去。

    看着顾惊澜给他靠的中翅,烤得一点没焦,火候很好的样子。

    戚衍榆刚吃着鸡翅,那边就传来了祁远瀚的抱怨:“顾哥你的鸡翅烤得没熟,”

    戚衍榆却道:“熟了。”

    祁远瀚:“没熟!”

    戚衍榆固执己见:“真熟了,”

    祁远瀚气得差点吐血:“我说你这个3号床,怎么这么笨,鸡翅里面还有血。”

    “没血。”戚衍榆说。

    第27章

    其实戚衍榆也没看, 囫囵吞枣一点点吃着顾惊澜烤的中翅上的肉。

    祁远瀚看戚衍榆看都不看鸡翅,依旧还在吃鸡翅,惊得目瞪口呆,“你还吃?别吃了, ”

    顾惊澜连忙:“没熟么, ”

    祁远瀚扒开他的鸡翅肉,“看看里面还带血, ”

    顾惊澜想起来了, 悠然道:“不好意思,你那块鸡翅刚才一直放在最边上烤, ”

    黄少泽的鸡翅也没异常,嘻嘻笑:“老祁啊, 在顾哥心里, 我跟戚同学排在你之上啊。”

    祁远瀚把鸡翅放另一个碗里不吃了。

    顾惊澜倒是看向了戚衍榆碗里的鸡翅,“我看看, 你的鸡翅里面真有血没血?”

    “应该没血,”戚衍榆也没扒开看,顾惊澜就提点他, “你用筷子扒开看看,”

    “不用扒吧,”

    顾惊澜怕戚衍榆吃了他这副弱鸡似的身体要拉断肠,跑厕所跑断腿, 就用了一双没用过的新筷子, 去夹开鸡翅里接近骨头的地方。

    “有一点血, 别吃了。”

    就骨头那儿有点红,不好看清楚是骨头红还是肉带血水。如果腌料腌久了,鸡翅的骨头即便烤熟也会有点红的。戚衍榆并不是很在意:“没事, ”这可是顾惊澜烤的,唯一带点甜的肉。

    顾惊澜竟然把他的中翅给扔了,“你还吃鸡翅吗,给你再点份。”看他这么执着要吃鸡翅膀。

    戚衍榆:“你还烤鸡翅吗?”问顾惊澜。他只想吃顾惊澜烤的。

    “别了,你想吃我来考,”祁远瀚就要向服务员多点了份中翅。

    “那不用了,”戚衍榆珍惜食物道。

    祁远瀚:“???”

    黄少泽捧场:“我吃我吃。”

    顾惊澜这一次失手后,祁远瀚说什么都不让顾惊澜烤,他虽然点和牛豪横,但是他祁远瀚珍惜粮食啊,万一8866元一斤的和牛被顾惊澜烤坏怎么办。

    顾惊澜没有烤肉后,戚衍榆也不怎么吃烤肉。

    反倒是祁远瀚热情地烤好什么,就一边一半分他们。

    但是看着他们盘子堆那么多,“你们吃不吃啊,不吃不分给你们,咋了,俩夫妻一块挑嘴啊?”

    “我看我的免疫学作业你不想参考,”顾惊澜毕竟还是直男,经不得夫妻夫妇得喊。

    祁远瀚嘿嘿笑,不调侃了,“快吃啊你俩,盘子剩这么多,你俩不吃给我分点,”

    顾惊澜就分了一些过去了,戚衍榆的精致小巧甜品上来了,分量不多,他还专门留了一半的胃来吃甜品。

    吃完了甜品后,又含了吸管一口的翠枝玉露,他不能多喝,只是记住这个味道,很清新,没有牛乳的厚重味道。但喝一点他就有点撑了。

    背靠椅背,反倒是看看顾惊澜,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眼多次振动的手机,于是将手机关机。

    拉菲剩三分之一没喝完了,顾惊澜也喝了一点酒水。祁远瀚喝得最多,脸浮出了红,他说:“我把这剩的一点带回寝室下夜宵。”

    大家吃得差不多,戚衍榆就去埋单。

    离开烤肉店,祁远瀚一直很好奇:“今晚这顿多少?”

    “四万九。”

    黄少泽咂舌,太子可真有钱。

    他们还打包了一点吃不完烤了的肉,祁远瀚心情愉悦:“这跟你平时出去吃饭消费怎么样?”

    戚衍榆实话实说:“贵了点。”

    黄少泽紧张,“是吧?”

    “那413值不值得这顿饭?”祁远瀚升华价值。

    有顾惊澜在当然值得。戚衍榆点头。

    银泰还有一小时关门,他们本来要去看看衣服的,但是顾惊澜手背,脖子上出现了一点淡淡细红疹。

    “刚才吃的甜品里有栗子粉。”顾惊澜后知后觉。

    “你对栗子过敏?”没人回答戚衍榆。

    “那怎么办,”祁远瀚还在挑着冲锋衣,边头也不抬问,“你过敏源这么特别啊,”

    黄少泽关心问:“去医院打支糖皮质激素?”

    “小问题,”顾惊澜也没有什么所谓,“过两天就好了,”

    “你们不懂,顾哥他这美貌他一点都不珍惜,糙得很。”祁远瀚想把衣架上的冲锋衣脱下来试,“如果我是他啊,绝对每天敷面膜涂SK水呵着。”

    黄少泽笑:“如果是我,我干脆出道挣钱去了。”

    戚衍榆看见了顾惊澜的侧颈上一点很细碎的红疹子,脸上现在还没有。按祁远瀚的话说,确实是暴殄美貌。

    “我先回去,我有点事。”接了个电话,顾惊澜说道。

    “我也回去。”

    顾惊澜说:“我不是回学校。”说了顾惊澜就离开了。

    祁远瀚他们还在逛衣服店,戚衍榆说:“我先走了。”

    “你怎么也这么快走,你有钱人不买衣服吗?”祁远瀚没想到一走走俩了。

    “我不逛这些店。”戚衍榆说了句,就走了。

    祁远瀚看了眼头上的palace,palace也低端吗?好几千一件T恤啊!

    顾惊澜走得太快了,戚衍榆没跟上,他刻意打开了手机,看哪里有药店,打车去了最大的一间药店,买了盐酸西替利嗪片、氯雷他定片几种抗过敏的药。

    带着药,就坐上了车回去学校。

    因为外来车不许进学校,开到学校门口就停下来。

    在校门口,坐在车内的男人远远地看着那个人下了车,自己的人过去把他拦住了。

    他身形还是有些消瘦的,脸色一年四季都是窳白的,夜风轻拂,将那人的发丝微微扬动。那人抬起眼,像是不解。但还是跟着包围他的私保走过来了。

    这是靠近河边的绿茵地旁边,停着戚衍榆熟悉的轿车。

    他坐上来后,就闻到了空气余留了有丝缕的、极淡的香烟的气味,即便似开车窗门通风过,但还没有完全消散。这是那人身上长久的烟草味,以及等他了一晚上抽烟的气味的缘故。

    “去哪儿了?”外面河畔有着灯光,还有远处的霓虹高楼,戚牧遥的面孔并不算完全被漆昏的光线阻隔。

    “跟室友去吃饭了。”戚衍榆原原本本地照说。

    “为什么手机不接?”戚牧遥的声音还算是温和的,至少他现在脸上还挂着笑。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没留意,”对于这种话,戚衍榆已然很娴熟了。

    “噢,”戚牧遥笑,看见戚衍榆穿的衣服,纽扣没系好,就很自然单手替戚衍榆去系,这不是关心的动作,而是带有一点居高位而待下位人的尊然,“昨晚呢,昨晚去哪儿了?”

    昨晚?

    是辅导员说他不在寝室么。

    “昨晚……”戚衍榆琢磨找什么由头来搪塞,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去,所以他犹豫着找的借口是否充分,“出去了。”

    “嗯出去,出去哪儿了?”戚牧遥一点都不着急,等着戚衍榆撒谎或吞吐遮掩。

    这种压迫感,让得戚衍榆有种微窒感。“辅导员告诉你,我不在寝室?”老师,同学,也有可能是室友,监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每天汇报一样。

    戚牧遥悠悠地看去了戚衍榆的脸,即便在车内开足了灯的萤黄光线下,还是那般的窳白无血色。

    “不用辅导员告诉,”

    那么戚牧遥是知道他昨晚不在寝室。

    戚衍榆稍稍将手捏了一下指节,但是戚牧遥留意到他医药的袋子发出窸窣的声音,“带什么回来了,”

    不等戚衍榆拒绝,就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了好几盒药,念出了上面的药名,“录雷他定片,你过敏了?还是哮喘又犯了?”戚牧遥只认得这一盒,治短暂哮喘和过敏的药。

    戚牧遥说过,如果他犯一次胃病或哮喘,他就得休学回家。

    戚衍榆掩饰:“不是我。”

    “买给别人的?”

    戚衍榆累了,他不想回答戚牧遥这么多,他说:“我要回寝室了,一会儿门禁了。”

    “蓝晓晓被我教训了,打了几个耳光,打掉了两颗牙。”戚牧遥慢条斯理地说着。

    戚衍榆诧异回头。

    “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周郁安?”戚牧遥好整以待,观察着戚衍榆的脸上表情,是紧张,不安,担心,还是愤怒。

    “不是,”戚衍榆并不担心,但他想知道周郁安的下场,“周郁安,他……怎么了?”

    “手脚被卸了。”

    那人眨了眨眼睛,垂眼似若有所思的,脸上瞧不出心疼,气愤。

    戚牧遥不免怀疑是他被自己说的吓坏了,摸摸他的脸,有点凉,可能是夜风吹拂多了。

    “你想去看看周郁安?”

    “并不想。”戚衍榆飞快否认了。

    戚牧遥满意,视线在戚衍榆脸,颈上来回打量:“今早去哪儿?”

    今早?

    昨晚的事情这么快传到戚牧遥耳边,那戚牧遥不可能不知道蓝桉送他回去了。

    后来发现自己醒来是顾惊澜的家里。

    “我在……我在我同学家借宿一晚了。”

    “怎么不回学校,”大手依旧在摩/挲他的脸颊,戚衍榆躲开了。“也不回家?”

    “刚好我同学比较方便……”戚衍榆不安地掩饰。

    刚躲开,下巴就被抬了起来。

    那个人很认真地审视着他双眼,“你不能再是同性恋了,知道吗,榆榆。”

    “如果我是呢,”戚衍榆很少会明面上反驳他大哥这种的要求,虽然回学校的这段时间让他又有了一点活下去欲/望。

    “我可以让你改。”戚牧遥的眼如漆烛,戚衍榆刚要说“改不了”,话没说出几个字,就遭到戚牧遥的打断,“我有办法让你改正过来。”

    这激得戚衍榆不解与怒愠地直视他,戚牧遥淡笑,去捋戚衍榆的碎发,“你去你同学家里借宿,是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这让戚衍榆眉头颦蹙。

    他就知道,戚牧遥不会那么顺着他。骗他去治疗,吃药,说什么都会尊重他按照他心意去。

    “你管得,有点多了。”戚衍榆心中稍凉,他回答说。

    “你们俩,有没有,”戚牧遥抬起两只手,“啪、啪、啪”地交叠在一起,做出鼓掌的动作。

    戚衍榆气疯了,“戚牧遥,你在管天管地前,是不是得确定下,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我们的关系,不就在你回家时就修复好了吗?”戚牧遥衔着笑意,但是并没有多少笑在。

    “你喜欢你那位叫……顾惊澜的同学这样长相的?”戚牧遥想了一会儿,才想到昨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还是喜欢他给你在周郁安面前撑腰?”

    “你说够了没……”

    戚牧遥毫不留情打断他:“确实,周郁安这种懦弱只能躲在蓝晓晓背后,不如你那位能担事的顾同学。”

    疯了,他又疯了!

    跟以前看着他自己跪,请求他允许自己和周郁安在一起时,那张嘲慢的脸一模一样!

    不可理喻!

    戚牧遥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戚衍榆拉动车门要下车,但轿车早就锁上了车锁。

    “你想要个强势点,有主见的,站在你这边的,我可以给你找这样的女人。”戚牧遥不徐不疾地道来。

    戚衍榆拉动车门无果,他激烈地,“我要下车,开门。”

    “你即便只喜欢那样的长相,我也可以给你找这样的女人。七八分相像也不在话下。”

    “疯了,疯了,”戚衍榆拉动车门边要挟司机,“把门给我开了!”

    司机哪里会听他的话,戚衍榆情绪被严重挑起,他的脸又被生硬地捧回来,被迫直视戚牧遥的眼和去听戚牧遥的话:

    “一年前我失去你的时候你应该就想过这样的下场!”

    戚牧遥眼里带着怒和恨,指骨一点没有含糊,板着他要反叛要下车要激烈对抗的那张脸。

    “你跟我说断绝关系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你给我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得这么大,你竟然跟一个男人跑了?你如果为了女人跟我下跪,我还能饶恕你!可你跟的是一个男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疯了……”

    戚衍榆喃喃着,拉着车门,想去撞玻璃,他不想在车内待着了,他还自言自语,“我不该上车,我不该信你的……”

    他脸颊发麻,手指和手心不自然地出现了有一些发麻抽搐的状况。

    那是他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出现的。

    甩开戚牧遥按着他脸的手,甚至在戚牧遥愤怒他抗拒自己的时候,把他身体拉回来,“我告诉你,戚家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变、态,也没有出现过有精神病的人,你死了也不能是同性恋!你听见了吗?”戚衍榆浑身发抖,手指蜷缩不能握拳,他想给戚牧遥打一拳的。

    但是只能像是扇到戚牧遥脸颊上那样。

    手指在痉挛,连同脸部也在发麻和微微抽动。

    戚牧遥哪里被人扇过,也就戚衍榆敢对他拳打脚踢,还提上了戚牧遥的大/腿上。

    他恼羞成怒,抓过戚衍榆的肩膀,就给他一下,戚衍榆的头撞上了车门,没有听出“砰”一声又是“轰”掉落在前后车座之间落脚处。

    戚牧遥按在他脸上,似狰狞的,没有清晰光线下,好似恶魔一样的面孔就在他面前骂道:

    “你想当同性恋是不是?嗯?想当同性恋,就下辈子吧。你敢再跟男人跑,打断的就不是你的腿。你下半生就在床上待着。”

    “我操/你妈戚牧遥……”戚衍榆喉咙梗塞,不知道是哪里抽搐,让得他脸面麻得生疼,指骨并不能伸直,手臂完全是被卸在座下,压得他胸口直喘,“我操/你妈,我操/你,戚牧遥你会不得好死的,”

    又是几下将他脑袋掼在铺了软垫的脚处,戚衍榆指头磨破指甲断了也要死死将指甲掐进按着他的戚牧遥的手臂里,“你要下地狱的,我操/你……”

    “操/我?我操/你还差不多。”戚牧遥膝盖还是手肘几下撞在了戚衍榆的肚子里,逼得他吐出了一点涎液还是什么。“戚衍榆,你他吗的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没办法?植物人也还活着不是吗?”

    戚衍榆眼前水光闪烁,他拼命要去踹开踢戚牧遥,发现自己的腿也被那个人膝盖压着,“戚牧遥我操/你妈,你把我打死,打死了就不会有同性恋了……你把我打死……”

    “你当初只有几岁时候就只爱跟那些男娃玩我就应该把你溺死了!十多岁你就不回家跟那些男学生去爬夜山我也该把你废了!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如果我知道你是同性恋,”

    两兄弟死死地撕打在后座落脚处,俩兄弟骂得没有不难听的,司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立马把车锁开了,打开门冲下车再去拉开后座的车门去把戚牧遥拉起来。

    戚牧遥牛高马壮还时不时健身的,对一个动不动就林黛玉似的戚衍榆是根本是压倒性。

    戚衍榆浑身抽搐,连腿也不免得抽筋麻痹,脸上发麻得他不知道早已流泪满面:“现在,现在也不晚……今天,今天也不迟……”

    脸上挨了几记后,听见戚牧遥清晰对他笑:“好啊,这么想当同性恋是吧,我让你当,这辈子别想迈出你房间里的那张床了。”

    好。很好。

    就这么对他。

    他就不该心存幻想,他以为戚牧遥对他改观了,他以为戚牧遥愧疚和良心发现。

    他并没有。他前面做的一切全是麻痹自己。

    他根本没有改过,他说的尊重自己完全是放屁!

    好啊,很好。戚牧遥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你就是狗!

    你比狗还狗!你狗都不如,你本来连狗都不如!

    戚衍榆不知道是在心里骂的,还是直接骂出来,他一直在骂着,不知道脸上是哭是笑,还是抽搐得完全没有表情了。

    手指的指甲去掐戚牧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掐进在戚牧遥的后背和脸上。

    戚牧遥你好样的。

    我**/妈你今晚就把我掐死。

    不把我掐死我看不起你。

    你如果今晚没把我弄死,你就别叫戚牧遥了。

    我操/你妈。

    你们全是在骗我。

    戚牧遥你别叫戚牧遥了,你他吗就叫狗娘养的。

    戚衍榆骂的眼泪狂流,他根本不知道,戚牧遥也在骂他,一口一个操/你吗的,司机和私保喊人和拉劝的喧天声音充斥在耳边。

    他只知道戚牧遥一点都没有让他。

    戚牧遥面孔完全撕下来。

    他以为自己半年在外面住酒店洁身自好,是因为改过自新了。

    放他妈的狗屁!

    他就是同性恋,他这辈子就是同性恋这点不可能改了!

    他妈的,他戚牧遥就是以为他改正了,所以才把他接回家,才对他这么“好”。

    他还以为戚牧遥丢的良心捡回来了。

    你听好了,你听不听得清也没关系,我他吗就是同性恋了。

    把我杀了。

    把我杀了听见没有!

    “你他吗把我杀了,我早就不想活了。”

    而这一句戚牧遥恰好在他自己连绵的带娘的骂声中也听见了,“你不想活是吧,你早就不想活?”

    “行我他吗今晚让你什么是求死不能。”

    七八个私人保镖拉也没把干架的俩兄弟拉起来。

    “疯了,疯了!”司机吓得流泪满面,不知道该不该向二少爷打电话,“不好了,大少爷还把三少爷打死!”

    尖叫,阻拦,什么叫声都有。

    戚牧遥忍了这么久,这他妈随随便便别人给他出头一下,他就跟别人回家睡了。

    他脏不脏?恶不恶心?

    他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

    狗娘养的,竟然为了个男的扇他耳光!

    很好。翅膀硬了。

    硬了他就给他折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谁的哭声,终于把戚牧遥拉了回来。

    他剩下的戚衍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过去一样。

    也不知道哪来的血,糊了戚衍榆一脸。

    眼睛,鼻子,嘴巴大半张脸全是血。

    自己的手上也是血,黏糊的血,温热的血,也是冰凉的血。

    “小榆?”

    戚牧遥去遥戚衍榆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戚衍榆的脸紫了,完全如同那种刑侦记录片里才有的死人的脸色发紫。

    “小榆?”

    那人没有回应他,反倒是被他摇晃,不知道哪儿有漫出了不少的血。

    倒流在耳朵全是黏糊的血浆。

    原本要去掐他的脸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戚牧遥吓坏了,他想把戚衍榆抱起来,戚衍榆卡在那个地方抱不动。

    好像死了一样,一点呼吸和胸口起伏都没有。

    第28章

    戚牧遥扇了自己四五个响亮耳光, 他颤巍着,伸手去要把人从卡着的后排座位下抱出来。

    戚衍榆的脸是苍白的,大半张是哀艳的粘稠。

    眼皮,眼睫糊着一片黏艳, 有几处像是迸射状大小榴珠落在那人的左边脸颊。

    左脸还算比较干净的。右边半张脸被血覆盖, 嘴角半张着,还有流到耳后、发尾和毯垫上。

    哪来的血?是戚衍榆的血吗?

    戚牧遥想去用衣服去擦戚衍榆的脸, 发现不知道哪来的血, 看看自己,自己也被喷射般的, 左衣服上有零星的斑渍,右边身体有大片的沾染, 但并不浓重。

    他右胸口上的衣服是碰到了戚衍榆的胸前和脸了吧。

    戚衍榆的脸被他用衣角袖身抹了一遍, 脸上仍留有粉赤的淡血印记,但终于显现出了深血横流, 那是从嘴角里倒流在耳后颈下。

    他怎么会吐血呢?

    他那种病不是只会导致瘫痪、失聪么?他怎么会吐血?

    戚牧遥护着戚衍榆的脑袋,在几个私保挟住下,终于将他抱起来。

    他眼睫不知道什么时候覆着, 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刚才与他对骂难听的人没有存在过一样。

    手不敢,还是去摸那个人的鼻息。

    没有探到,因为这个人的胸口再明显不过了,没有呼吸的起伏。

    有回校的医学生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 有的围了上来发现了戚衍榆, 主动帮忙说:“发生什么了吗, ”

    戚牧遥:“我弟弟,吐血了,”颤抖声音, 恐绝的眸光。

    大家帮忙着把人抬出来放下了水泥地上,医学生纷纷接力给他做心脏复苏。

    去借AED的有,也有打救护车备注带上除颤器的也有,也有打电话请教他们学校心内科退休返聘的教授老师。

    那些按压的动作他没亲眼见过原来是这么粗暴的,跪上去,两手臂伸直大幅度按下去,他弟弟的胸骨随着按下去动作而凹陷十多厘米,他们犹如杀人一样压破心脏那样的一起一落地按着。

    看着那些学生会把他弟弟胸骨压碎了,肋骨刺穿心脏那样不治身亡,他突然发疯吼叫,“你们是不是要压碎他心脏了?他心脏没问题的,他吗的为什么要去按他胸骨?!”但司机和私保拦劝住他。

    戚牧遥狂骂了起来。戚衍榆没死也会被他们按死的!

    学生搬来了AED正在解开戚衍榆的衣服暴露出他的胸壁,用纸巾,和学生干燥的自发脱下的衣服外套去擦戚衍榆胸口的血迹。

    胸部皮肤贴上电极垫,观察他心电图。开始除颤。那个人胸壁被电流带动胸口起伏。

    可是一直除颤,那人都没有任何复苏过来的反应。

    “意识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脏是骤停的,已经在使用除颤了,可还是没有……”学生打求助电话说明着病人情况时。

    戚牧遥吼骂:“他怎么会心脏骤停?他是医学生,又没有心脏病!”

    学生回看他,见他上衣都是血,知道他是病人亲友,但她依旧大为诧异:“你有病吧?医生加班喝口水都有可能心脏骤停呢,普通医学生就不会猝死了吗?”

    戚牧遥这样说法也没错,在他印象中,戚衍榆是没有过心脏方面任何疾病。

    心脏骤停,是在吓唬他什么。

    操场上有人在散步,跑步,图书馆的学生在学习,不知道几公里的校门口附近发生什么。

    夏依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着回来陪她一起解决学生会组织的彩虹跑活动事项的顾惊澜,看他认真的给自己改活动策划的模样,夏依依偷偷观察了他赏心悦目的脸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哧:“也别太认真,可以刷刷手机休息下,反正今晚12点前还来得及。”正话反说的俏皮话。

    夏依依是学生会的秘书处秘书长,是协助主/席团策划组织学生活动的重要部长。

    顾惊澜不解:“彩虹跑方案不是早做好,怎么会驳回来,”

    “不知道体育部和学习部那边怎么协作的,总之没弄仔细,今天学委老师临时查看出纰漏打了回来。”本来约他在学校外面的24小时营业咖啡厅里处理,她怕时间不够。后来顾惊澜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就说门禁前能搞定,就跟她来图书馆的讨论室改策划了。

    夏依依看着主/席在她就很安心,不愧是顾主/席,她刚刷到了一条朋友圈,就拿来当做闲话交谈,“朋友圈说,校门外有人心脏骤停了。还好是倒在了咱们侃医大门口。”

    “现在么,”他想到了戚衍榆。

    他好像有心脏那方面的疾病,但这人应该不是他。他跟祁远瀚他们一块呢。

    有事的话祁远瀚早哭着打电话来找他了。

    而此刻,他收到了短信,想曹操曹操发信息了。

    祁远瀚的短信:【我们回寝室了,我忘了买水,给我带瓶水呗,校草。】

    戚衍榆也回去了吧,那么校门外的人就不可能是戚衍榆了。

    夏依依说:“是五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应该救护车拉走了吧。”

    救护车很快来了,侃北医科大附属医院就在附近。

    大家七手八脚把人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AED依旧在除颤着。

    呼啸声在大学的夜空多少有点,医学生把地上散落的好心人送来的药、衣物,水,纸巾等收拾地捡起来。

    地上还有一小点血渍。门禁很快到了,学生都疾步朝寝室回去,保安看着那淡粉色的地,用了两桶水冲一下水,地面就变淡了。

    顾惊澜回到413寝,发现都在,除了戚衍榆。把水抛给了刚打完一把刀塔在结算页面的祁远瀚。

    “他呢,”顾惊澜的目光是扫了一眼3号床的空着的床铺,问。

    “我们还在逛银泰呢,他就说他先回去了。没回寝室,那就回家了呗。”祁远瀚拧开瓶盖,“怎么,铁面无私的学生会主/席也会关心‘男朋友’啊?”

    “去你的。”顾惊澜去隔壁寝要回他的免疫学笔记去了。

    趁他们顾哥不在,黄少泽扭头过来对祁远瀚说,“别瞎说,咱们顾哥有女朋友了,”

    “谁啊,”

    “夏依依,隔壁班,也是临医的,新校花。”

    “哦?那太子更没希望了。”祁远瀚揶揄,“太子也是的,今晚也太明显了吧。”

    “什么明显?”就黄少泽这个老实人没发现。

    “没你事,玩去吧。”虽这么说着,祁远瀚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以前太子就会拉着他那张脸爱答不理,这两天话多了不少。

    戚稍理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还没有灭下来。

    门口走道上,他大哥站在门口,看向并不能看进去的手术室外的门。

    远处,就看见他大哥后背手臂衣服有些血污。

    脚步放慢,原本戚稍理还是跑上来的。

    他压下了喘气的声息,“大哥?”

    他大哥没有回头,依旧是背脊孤孑,影子在走道上的灯光下很淡,只是一小团,跟没有一样。

    “三哥哥怎么样了?”戚稍理从外地赶回来,才看见戚息枝、管家也在。

    戚牧遥稍微抬起眼,戚稍理看到他大哥上半身大片的衣服上,手的关节,手心的侧腹、侧颈下接近衣服的地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以后别扔你三哥的画板了。”戚牧遥突兀说这么句。

    戚稍理心中微堵,他低下眼,“嗯,我知道。”

    小时候,戚衍榆但凡碰他的画板一下,夸他画的好看,戚稍理连画板带画笔全都不要了。

    他还要仆人把他的画板扔出去远远的地方。

    戚衍榆就会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他弟弟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

    佣人就告诉戚衍榆:“小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不是你问题,是小少爷的习惯而已。”

    戚衍榆就没怎么去看戚稍理画画,也没有摸过他的画笔和画具。

    但他后来看到有一次,戚牧遥夸戚稍理的画很好,还指了他画上的一处地方,但是戚稍理表现得没有生气,相反脸上是被人称赞的愉悦的表情。

    有一天,戚稍理质疑他的油画上被戚衍榆捉弄地放了一只被颜料粘住最后活活挣脱死的带翅的虫子。

    两人争吵,后来争吵很久后,终于戚衍榆像是放弃掩饰般地承认了:

    “是我放的怎么样,”那时候戚衍榆的笑还带有了恶趣性的意味。像是将错就错,也像是蓄意报复后公开真相。

    戚稍理和戚衍榆打架,那时候戚稍理还打不过戚衍榆。

    被戚衍榆压骑在地上只会痛哭流涕。

    戚衍榆松开他,后来把戚稍理的所有画纸最爱的颜料都摸了,不仅摸了还一张张一支支扔了,画具洒落一地。他当着哭声震天的戚稍理面前,神情瑕然地说:他就碰了,怎么了?

    他不仅碰,他还把他的画具全扫落在地上。

    我踩一下,又会怎么样呢。

    那时候戚衍榆恶劣地说着这些话。

    激得戚稍理对他大哥告状,哭得撕心裂肺。戚牧遥还哄了他好一阵。

    戚牧遥就对戚衍榆说:“他是弟弟,无赖点怎么了,他永远都打不过你的,让他一下吧。”

    戚衍榆不是很懂:“那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摸他的玩具画纸,就我不可以?”

    “我都说他是无赖了,你跟小无赖争什么,你就当让让小赖皮狗呗。”戚牧遥说。

    风波平息了很长时间。

    有一天,两人一起学画画的后期,戚稍理把戚衍榆画得不错的画撕了,还把他画板扔了。

    戚衍榆回来看见后,抑制自己动手冲动,喃喃说:“为什么他可以当无赖,我不可以?”

    戚稍理爱跟比他大很多的戚牧遥撒娇,还偷偷当玩笑告诉戚牧遥,我把三哥的画具画板都扔了。

    “你怎么这么恶劣,你三哥没揍你?”不得不抱住爬上他身上的几头身的戚稍理,快十五六岁的戚牧遥问。

    “没,他现在应该不喜欢画画了吧。”他都不揍他了,可能是不再爱画画了。

    第29章

    戚稍理注视到他大哥戚牧遥, 姿态如往常一模一样。

    对他说话的口吻也一样。

    身板是绷直的,只是神情是不太一样,与往日的威严不同,多了一点颓唐、。

    没见过他大哥这样。即便周围站着医院出面的安抚戚牧遥的行政和医生。

    但戚牧遥注视着那盏灯, 如同孤海的缥缈遥澹的灯塔, 也可能是塞壬的迷惑而出现幻觉的灯。

    戚牧遥站姿近乎如谢庭兰玉,面容倨傲冷视。

    头颅微扬, 只是眼中如迷雾遮掩。

    对于医院领导, 行政医生的决心,和请他到贵宾室休息, 摆手,不发一言。

    直到抢救室门后急匆匆走出来了一名绿袍手术服的医生, 可头上那盏抢救灯仍没熄灭。

    “还在抢救中, 戚先生再等等。”戚牧遥作为侃医大附属医院的赞助投资以及股东之一,医院领导也非常重视。院长亲自督岗, 五名主任医生、六名主治医师亲自抢救。

    说着正要出去,戚牧遥不多的动容和失利,他抓紧要离去的医生, “你说完?他吗的找到知道他情况的、不用做手术的医生跟我说!”

    “是、是。”看着周围领导没有规劝,只是点头意思,这位医生后来找了一位知情的医生来说。

    “已经在全力抢救,请戚先生放心。”

    “别跟我说废话。他从来没有心脏病, 他怎么会心脏骤停?”绷不住, 戚牧遥脸色阴沉。

    “这个我们还在检查中, 等抢救结束后我们会做相应检查判断是否是心脏病……”

    “他怎么会吐血?”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呕血。

    “吐血有可能是消化系统出现问题,如果他是心脏病患者,长期服用了阿司匹林, 就会导致胃黏膜眼中损伤,诱发消化道出血,所以会吐血。”

    “他没有心脏病。”戚牧遥再一次重申。

    “……好。”

    戚息枝充当好人去安慰他大哥:“他们会尽职救三哥的。”

    戚牧遥当众怒斥回去:“他们能保证还我一个活着的戚衍榆?是不是你保证?”

    戚息枝表情惊愕,他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在戚牧遥有坏情绪时,不要去跟戚牧遥说话,哪怕安慰也不行。

    戚稍理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他以前经常能看见和戚牧遥互骂的戚衍榆。可往往很多时候戚衍榆偏偏不服,所以家里一般是戚牧遥和戚衍榆吵得最多。他三哥也被治得最狠,但也永远都治不服。

    四个小时过去了,戚牧遥依旧在看着那盏灯。出现了幻觉似,灯是交叠,又重合。像是熄灭,又像是恍惚闪烁了几下灯光变得暗弱溟淡。

    像是幻听见急救室里的医护人员声音:

    “心内注射肾上腺素0.5mg加量1mg,仍然是每5分钟一次”

    “把异丙肾上腺素给他雾化吸入。”

    “再按下去人都要压零散了。”

    四小时是抢救心脏骤停很长时间,是错过黄金救援时机了吗。

    戚稍理恍惚,胸口针窒收缩的疼。

    他怕惊扰大家,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楼道里,楼道是不常走的消防通道,里面没有灯光,满是尘雾零散,僻暗如洞。

    他突然弯腰,呕吐了起来,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恍惚间,看见了小时候的他哥。

    拎着颜料盘,呆呆地远远地看着画室里的自己正在作画的画板。

    他哥看见戚牧遥给自己在画纸上添上一笔,自己没有恼怒,反倒更开心愉悦,他哥脸上的困惑更大了,眉头蹙着。

    他走上前,想去牵一下那时候的他哥的手。

    但是他哥站得有点远,几头身的身高,儿童的身躯,戚稍理不得不再走上几步,但是那个小小的身影永远好像离得他有点远。

    走着走着忽然一脚踩空,“扑通”地滚落在楼梯,摔了好五六个跟头才楼梯的平层止住,眼前的浮现的错觉记忆终于消失了。

    戚稍理的膝盖,肘臂磨得有点冷,他理了一下手心的砂砾,听见楼上的走道传来激烈的骂声。

    那骂声熟悉得让戚稍理不顾自己摔得疼痛,爬起来扶着扶手跑上楼去,走道里戚牧遥言辞激烈和一个路人难听地骂起来。

    戚稍理不明真相,可依旧冲过去拉开跟不知道谁发生冲突和谩骂的戚牧遥。

    医院领导也连忙劝架,冲突的对象好像是迷了路经过的病患家属。那家属路人当时说了句“没了”还是什么的,可能并不是指的是抢救室里的病人,可激得戚牧遥狂骂和动手。

    戚稍理赶忙去拉开情绪失控咒骂的戚牧遥,其中戚稍理被扇了耳光,戚稍理连忙不顾疼楚,“你冷静点,”

    “别丢人了,行不行?”戚稍理不顾任何终于斥责他大哥。

    戚牧遥才抬起头来了一点,抬起冷眼,不知道是冷静还是伪装,自嘲嗤笑:“哦,”

    戚稍理是性格中畏惧他大哥的,他语气稍微改了些,没有刚才那样的吼:“你这样,三哥也不会好起来。他要是醒过来,你更应该要控制你的情绪……”

    “你也要教训我?”戚牧遥冷笑。

    戚稍理终于说,“你刚才就是这样跟我哥吵的吧?”

    戚牧遥原本谩骂的路人变成了他——

    “怎么了,开始溯本清源、找谁把你哥害成这样的人了?”戚牧遥今天的脾气格外得一点就燃似。

    “你真跟他吵了?他之前不就是身体不好吗,”戚稍理蹙心地说。

    “你也配教训我?”

    “我只是想跟你讲道理,你不想讲也随你,”戚稍理难得硬气了一些。

    医院领导人精嗅到了火/药桶的味道,还没加以规劝几句——

    “没有我,他拿什么活?他以前没被教好道理规矩,我现在终于有了时间精力来纠正他,让他走回正常的道路,也需要你来指点了是吧?”

    “你出发点或许是好的,但你应该知道戚衍榆什么脾气,他原本就生病了……”戚稍理很少这么敢跟戚牧遥据理力争过,仿佛他在楼道看见戚衍榆给他的勇气。

    戚衍榆以前就这么跟戚牧遥吵,吵得山崩地裂,最后戚牧遥把他拖进书房去打,而外面的他听不见戚衍榆的哭,或许他连哭都没哭一声。

    “我日***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戚稍理,你是不是觉得他吗的自己长了几岁资格来了配来教大家怎么为人处世是吧?我日你祖宗**……”

    还有医院领导和行政医生在,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想惹火上身,只是说:“童言无忌,孩子嘛,他不是那个意思……”

    同理还有戚息枝,他身份不如他们亲,如局外人旁观者的他没想到竟然亲兄弟阋墙了起来。

    他恨不得化身晴雯身边的贾宝玉恨不得狂赞起来:撕得好撕得好。戚牧遥当初怎么没把戚衍榆打死了,还送医院抢救呢。

    “你应该让戚衍榆来看看你现在是副什么样子,”戚稍理似乎也找到了言语攻击的最佳利器,冷静如他,但身体也在发抖,泪光闪烁着。

    “你也没资格一口一个戚衍榆,你关心过你哥吗?嗯?”

    戚稍理或许是内疚,或许是被骂得,泪光更频闪。“我现在关心他还来得及……我不像你,就只会骂他……”

    戚牧遥狂骂了起来:“我操/你妈的,我不仅骂他我他吗还要教训你……”

    医院领导头更大,一个躺在里面生死不明,还有两个在外面吵得要动起手来。这是怎么个鱼烂土崩的高门大户?

    要是抢救不来,仿佛附属医院夷为平地都不是没有可能。

    人微言轻的劝根本没有一点作用,连同他们的管家劝阻,根本于事无补。

    戚牧遥骂得双眼猩红,青筋爆出,气喘吁吁,如果不是被拦着,戚稍理早就被打倒地连滚带爬地蜷缩在地上了。

    戚稍理泪流满面,依旧不改初衷,盯着戚牧遥一字一句:“要是我哥醒了,你别像跟我吵那样地,跟他吵。”

    “我去你吗的,”戚牧遥脏话不断,“你什么时候滚回去英国上学。”

    戚稍理留学在外,这段休假时间飞回来办展而已。少年的眼泪擦了一下,依旧倔强:“我假期还没结束。”

    “我操/你妈的兔崽子,你他吗今晚必须回英国。”

    “我不,我哥都没醒来,”

    少年终于忍不住跑了,不过他只是拐进了暗无光影的走火通道的楼梯里宣泄地哭了。

    小时候他被大哥训斥了,那天大哥像是吃了火/药凶他还把他揍了,而平日大哥格外宠溺他们,但前提是——他们要按大哥的话去做事,不得违驳一丝一毫。

    和他关系不好的戚衍榆,在抱膝痛哭的自己面前,蹲下来,审视了自己好一会儿。

    再放弃往日小吵小闹,把手绢递在膝盖附近的他的脸边,表面嫌弃的语气:“哭什么,你大哥就是那个脾气,你吵又吵不过他,你惹他干嘛。”

    戚稍理向来只听软话,这种像是数落他的安慰他根本不吃,埋头的他哭得更伤心了。

    戚衍榆又凑着脸在他膝盖小腿下,想去看他:“别哭了,詹太太给了我儿童节目券,你要不要去看?你不哭我就给你。”

    楼梯的暗道里,戚稍理更加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

    寝室里,现在已然是断电熄灯了,413的人该洗澡洗澡,该借鉴作业的借鉴作业同时喊着“快点洗不然等下我没热水洗澡”。

    而3号床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回来。

    他不在意一样收回视线,但他别不是在哪里心脏病发晕倒了。

    微信的最新消息里,是校花夏依依发来“真好,赶在12点发出去了。下次再让咱俩收拾烂摊子,咱们就先收拾他们。”

    顾惊澜没有回复,对方又发来了一个终于能伸懒腰歇息的小猫的可爱表情包。

    手机退出了微/信。

    真怕他会在哪个角落里倒了没人知道,看着联系人上的名字,顾惊澜等了几分钟,把电话拨了出去。

    可能是有因就有果。收因种果。

    如果他昨天没有跟戚衍榆切磋的因,就没有戚衍榆犯病的果。也不会因为种因得果而去帮他解决棘手的事。

    而作为寝室里唯一一个知道那个人心脏不好的人,多留意起他动向去处,是种出来的果吧。

    顾惊澜听着对方电话里的关机提醒,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戚衍榆当然依旧没有回来413寝室。

    413照常忙得不行抢着洗漱拿书出门冲食堂去再上课。

    周二的上午,顾惊澜百般无聊一个人坐在了生化课的最前排上。手机忽然振动了,他拿起来看,是别的人发来的消息,最前面的聊天框还有校花发来的消息。

    他看不是重要的信息,就随手把手机按黑屏了。

    戚衍榆当初就坐在隔着他几个座位,从容不迫、谈吐不凡地回答着教授的问题。

    从此生化课前排就只有他俩“绝世双侠”。

    教授很留意坐在顾惊澜旁边的新同学,“那位叫,叫……戚同学的,怎么今天没来上课啊?”

    坐在后排的和414,416的人挤着的祁远瀚不知道该不该给老师瞎说一个,太子请假了。但太子上午时常很少来上课是常规操作,班主任和校委根本不会怎么了他。

    黄少泽正要举手告诉老师,好心帮太子请个假时。

    顾惊澜就说:“他请假了。”

    “哦,”教授摸摸教案的侧边,又问,“怎么请假了,”

    顾惊澜淡淡说:“身体不舒服吧。”

    “哦,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啊,医学生最要紧不仅是知识实操,而是自己的身体。”教授人挺好,关心几句没追究就继续上课了。

    上完上午的课,中午顾惊澜回寝室一趟,顺便帮413拿下去上课用的书,发现那个人的床、桌依旧跟昨天他回来的看到一模一样。

    去哪儿了。

    他记得最早他以前回来寝室,这个人才不紧不慢起床洗漱。

    如果他回家了,怎么电脑什么的都没带上。

    顾惊澜把几个人的书都带上了,下午上的

    第一节大课是兔子的实验课。

    在做人工授精将稀释了的输精器送入雌兔应道,缓慢注入液体,不免地想起了祁远瀚说像是戚衍榆的睡姿,说像是雌兔被雄兔爬跨时的姿态,在脑海的画面挥之不去。

    这都能想起戚衍榆,看来戚衍榆在他脑海里的关于这类的形象根深蒂固。

    顾惊澜嘲纾道。

    又过去了五天了,太子竟然一直都没来学校,让一回到413寝发现3号床依旧是原来动都没动过的模样的祁远瀚惊讶:“太子又打算休学了吗。”

    今天是周日,上了老师请假补的一节课后,回到寝室,黄少泽稍微把滑出去、挡住过道的、戚衍榆的行李箱拉回来了一些。

    刚才回来路上在刮风,下午天色看起来灰蒙蒙的,准备要下雨了,还有几滴雨水撇进了最靠近阳台的2、 4号床。

    顾惊澜不在寝室,黄少泽忧心地看着外面:“好像要下雨了,”他又要打伞赶去家教了,所以忙着收拾教材。

    寝室准备只剩祁远瀚一个人了,他忘了问。“你干嘛去,”

    “家教啊,多此一问,”黄少泽怕迟到匆忙着找着雨伞。

    祁远瀚看了外面真的下雨了,于是他走出阳台举起了晾衣杆收衣服了。

    而周一晚上出去吃饭前,戚衍榆洗了晾在外面的白大褂还没收回来。

    祁远瀚看着自己手上并不多的衣物,看来多收一件白大褂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看着挂在头顶的戚衍榆的白大褂洗得挺白净的,不像是还带有了血污脏渍,祁远瀚看着就道:“太子果然是太子,洗个衣服都不行,挂外面一周了都没收回来。”

    雨水变得有些大了,阳台外不宜久留。

    看着随风飘逸的白大褂,祁远瀚好心地扬起声量道:“遇到我是太子走运了,不然谁帮他下雨天收衣服啊,”

    黄少泽忙着打网约车而出门去,没理睬他。

    祁远瀚就把自己衣服堆会了自己椅子上,而看着戚衍榆的白大褂,全新的,没穿过几次,他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3号床,桌床上的东西一点没少,也没被动过。

    “整天翘课翘课,衣服也不收,”

    把白大褂挂在了戚衍榆的床上柜子的抓钩上。

    看着这原本洗得雪白如洗,但在外面落了一点灰尘的实验服,祁远瀚再摘下来,用手去给它前后上下掸了几十下。

    好不容易看着上面没那么多灰尘脏污了。

    又重新地把实验服挂回去柜钩上,垂落在床上方。

    黄少泽最后要出门了,看见祁远瀚居然幽幽地一屁股坐在了3号床的椅子上,神情悠闲。

    黄少泽急着出门,“你干嘛啊,”怕祁远瀚弄坏太子的东西,太子怪罪他们,他们可赔不起。

    平时戚衍榆要是住寝室他不在的时候,祁远瀚也嫌弃碰太子的东西。

    “人都不来上课,坐他椅子怎么了,你赶紧家教去吧,”

    “你别碰人家东西,可赔不起。”这才是黄少泽最想说的话。

    祁远瀚咧咧道:“你他丫的,我好心帮他收个衣服,我衣服堆在我椅子上我没地坐了,我坐他座位歇一会儿不行了是吧?”

    黄少泽知道祁远瀚衣柜里衣服鞋子多得不了,看去他的椅子又被衣服堆起来,看来是等会儿要整理不然椅子上的衣服塞不进去。

    祁远瀚随手找了桌子上的一本书来,发现书名叫做《养狗大全》。

    他觉得这个富二代还挺……挺那个啥的?

    对狗有爱心,对人就没什么爱。

    “太子不在,怪啊。”祁远瀚感慨地翻了翻书本,看里面是什么,“怪寂寞的。”

    戚衍榆其他一切贵重物品他都没碰,就歇息坐一会儿他椅子。

    黄少泽说要急着出门,还在找给学生买的练习册和试卷。

    “他要在的话,多少让他给我绝地求生每晚都买个挂。”祁远瀚啧啧摇头,小心翼翼地翻着书。他怕弄破了太子的书,估计太子要哭鼻子吧。

    “你也省点了吧,”黄少泽笑,边翻箱找柜,“失去了才珍惜是不是?”

    “你打电话跟太子说,期中考完去秋游不,班长要收费了。”祁远瀚翘着二郎腿,但还是留意别踩到了太子的桌柜边缘。

    “没时间啊,我每天这么忙,太子不回来上课了也有可能。”黄少泽边喃喃,“我记得我给我学生买的练习册放抽屉了,你是不是拿去以为是作业抄了?”

    “滚,我认字好吧,压根没碰过你的东西。”祁远瀚对看这类科普书看不进去,他对狗更不感兴趣,把书放下了,又撕了撕手指指甲边起刺的地方,“你得跟太子支一声,免得到时候咱们全班都去秋游了,就他一个人不知道,没去成,说咱们孤立他。”

    “你就会嘴皮子动动,你打电话问他啊,”黄少泽越找越奇了怪了,怎么练习册长翅膀跑了?

    “我没他手机号码啊。”祁远瀚摊手。

    “我给你,我等会儿给你。你不打你是孙子。”

    “我才不打,通知他的职务已经有你了,我只负责平时活跃气氛。”祁远瀚觉得平时跟太子贫嘴斗嘴,是他活跃与太子的室友关系气氛主要手段之一。“我可不抢功,”

    “去你的,”黄少泽终于找到了练习册了,装进背包里出去。

    “喂,你通知他秋游记得问他还来不来上课了,不然他椅子我征用了,正好没地方放衣服呢。”祁远瀚其实这话的重心是太子还回不回来了。

    “我可去你的吧。”黄少泽忙得都没带上门,朝楼道狂奔去了。

    祁远瀚把《养狗大全》书放回去戚衍榆的书架,就从椅子起来,把椅子给戚衍榆端回去桌洞下,回去4号床收拾他的衣柜和椅子的衣物去了。

    外面果然雨越下越急,噼里啪啦地好像要把外面高耸茂密的树木叶子和灌木丛砸个稀巴烂一样。

    还好他帮太子收衣服了。

    祁远瀚哼着曲儿,微信上,班长又来语音问他:“你们寝室那个戚……戚衍榆去不去秋游,就他没交费了,不去赶紧说一声。”

    祁远瀚发语音:“同学不来上课你也不关心下同学,你怎么不问他去不去秋游?”

    班长语噎,过了会儿语音过来:“我联系不上他。”不知道刚才那会儿是不是去问戚衍榆去了。

    “哦。”祁远瀚回复,“我今晚让咱们顾哥问问呗,”

    “快点,今晚截止。”班长不耐烦,就413那个新同学事最多,“别的班费用都交了,就差咱班。”

    “交不齐你不用冲我发火啊,”祁远瀚就是嘴贫,在言语斗嘴上从不落人下风,“同学不关心,收费最积极。”

    班长气了个半死,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第30章

    雨后来没这么大时, 祁远瀚止住了要把手伸向电脑打开的游戏的瘾头,把作业带上,去图书馆赶作业。他要是待在寝室只会又想打游戏。

    而晚上七点顾惊澜回到寝室,发现寝室空无一人。但是看见戚衍榆床铺上多了件白大褂挂着, 一下以为人回来了。

    但视线下移, 那个人的床铺依旧是那样,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桌上依旧维持一周前的原样。

    顾惊澜被淋湿不少,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出来寝室依旧只有他一人。

    外面婆娑的树影, 夹杂着风雨声,如雨打芭蕉的寂静萧然。

    祁远瀚在图书馆作业做完了, 就去西门的美食街买吃的, 中途他打电话问顾惊澜在不在寝室,还问太子回来没有, 他买了炒粉干、烤串、烤生蚝。问他跟太子要不要。

    “你傻了,他怎么可能在。”电话里头,顾惊澜说道。

    “哦, 那你要不要问问太子,啥时候回来。”祁远瀚一边咬着烤串,一边脖子夹着伞手拿手机问。

    顾惊澜哼笑,“你怎么不问问他, ”其实祁远瀚和戚衍榆的关系表面看着冰火两重天, 但是祁远瀚这几天老问太子回不回来, 背底的意思终究是关心戚衍榆。

    只不过老让别人去打听太子消息,他祁远瀚自己怎么不亲自去问问?

    瞎扯聊几句后挂断电话,又想起他之前打过几次戚衍榆的电话, 每一次都提示的是机主关机,稍后再拨。

    他在戚衍榆没回来晚上就问班主任,后来第二天班主任给他信息是:戚衍榆被家人接回去。也就说,他本人没有在外面发生意外。

    晚上班长关于秋游这一事发来最后通牒,这次他学聪明了,问的对象是顾惊澜。

    顾惊澜一言不发就给班长打去了他为戚衍榆垫付的秋游费用。

    班长没想到对方“啪”地就打款,他边安然收款也边好奇:“他去啊?”

    顾惊澜只是怕他到时候回来,全班去秋游没通知他。顾惊澜随口回复道:“当然去。”

    顾惊澜今晚难得没有比赛任务,没有小组讨论,更没有学生会工作,今晚的寝室也难得只有他一个人。

    身倚在了床边,看向了3号床。

    指骨衔着细长的香烟,吞吐着清淡的雾气。

    峻冷的面容在隐隐约约的烟雾中,眼如松乌,望住对面的桌床椅柜。

    睹目时的思绪翻飞,缭绕百里外又萦回了眼前物主的主人身上。

    窳白的脸,不服的眸光,脸上的斑驳青草印记。

    再到呼吸紧促,央求的悴容。

    睡得朦胧中,自己担心他停止呼吸多次起身,发现他神情安然,胸壁起伏。

    后来这画面又飞到了与祁远瀚争辩熟没熟话题时的淡然神定的模样。

    真奇怪。想个女人不好么,想他干什么。于是顾惊澜转了身过去。外面风雨晦暝,电光晃耀,月残花落,偶尔寒鸦掠过。

    一场秋雨一场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不过是个过路的。

    后来,顾惊澜在寝室临时接到了比赛改实验某流程的短信,需要两部电脑同时操作。

    而黄少泽和祁远瀚把各自的电脑都带去图书馆了。他想到给戚衍榆打电话,借用他寝室里的笔记本电脑。

    拨打过去,手机依然是关机的,于是,他就给戚衍榆发去消息。

    顾惊澜不碰别的,更不会窥探别人隐私。

    短信发出去后,他就打开了戚衍榆笔记本,戚衍榆的电脑没有设密码。他打开了笔记本浏览器,发现戚衍榆的浏览器没有关,里面网页暂停着一部卡通狗的电影。

    可能没看完,进度条只暂停在了三分之一处。

    他又瞄了网页的标题,这部电影名叫《道格的特别任务》。

    “……”小朋友心性么,看动画片?

    他新增一个网页,把医科院的某比赛的机操实验平台网址输进入。进入后登录平台,找出平台已做着的实验,按照改动的流程重新操作提交一番后,顾惊澜退出了登录,关掉实验平台。

    他保留了原来的电影网页,想把笔记本合上。

    但鼠标可能不小心触碰到了电影的暗幕,电影就继续播放了。

    ·

    庄园,人已然从医院重症监护室转回了家中。

    只不过他在医院是怎么样躺着的,在家依然是怎么躺着的。

    仍旧插着管连接着心电监护仪、脑电监护仪、心电图。房间内还有备用的纤维支气管镜。

    而戚牧遥的意气风发也消了许多,只剩下了颓然,麻木,不真实的恍惚。

    他就在那个人的床边,擅自地拿起了那个人黑屏的手机。

    打开手机,他犹如偷窥狂般。

    什么都看。

    也什么都看得极仔细。

    包括:信/用卡流水,购物平台,社交聊天,打车软件,通话联系短信,相册,通讯录,手游端的游戏,学生平台APP,医学生考证的题库软件等等。无一遗漏。

    无一例外,除了记录干净,就是寥若晨星般不多的记录。

    信/用卡和支/付软件上的消费账单,账单只有食堂买饭,平日买水、买烟等日常记录。

    唯一一笔大的开销金额,是上周的一次外出在烤肉店的消费。

    连购物平台几乎没买过什么东西。

    戒指没有,衣服没有,情/趣的用品更是没有。

    但是有一个下单的物品,让得戚牧遥瞳孔稍凝。

    戚衍榆的购物平台里有一处很明显下单商品,那商品是一处墓地。

    点开墓地客服交流,戚牧遥发现,戚衍榆在两个月前一直跟经理沟通要什么样的墓地。

    经理问他买给哪位的,可以为他推荐。

    戚衍榆说是买给他的狗的。

    经理回答说他们有宠物墓园,可以选专门的墓园,让爱宠有个伴。

    戚衍榆回答的话却是言语混乱,逻辑难辨:“不,我的狗像我,我也像我的狗。他不能住宠物陵园,他得住成人的陵墓。”这话咋看,是让人难以明白他的这句话。

    经理以为主人爱宠情深,说没问题。问戚衍榆什么时候去看墓园。

    戚衍榆当时的回答是8月6日。

    但是到了8月6日,经理多次问他,戚先生您来看墓园了吗?您需要我来带不,您还在吗?

    失约了。发生什么了?

    终于想起来,8月5日是戚稍理的生日,8月6日,戚衍榆病倒了,所以才没去成看墓地吧。

    后来经理又和戚衍榆重新约了时间。

    这次约的是8月27日,可后来也没去成。

    戚牧遥想了很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天他骗戚衍榆去体检了。后来戚衍榆还跟他发脾气来着,后来哮喘发作。

    戚牧遥上下翻看购物平台的历史下单记录。戚衍榆买过了几本书,除了专业要用的书外,有一本叫做《佛兰德斯的狗》。

    这是什么书?

    怎么什么都跟狗有关?

    戚衍榆养过狗吗,他喜欢狗?

    最后是点开了相册,相册里一张照片也没有,既没有自拍,也没有任何的拍摄。什么都没有,雪白得突兀,就连相片的回收箱也是干干净净的。

    戚牧遥心中微窒痛。似钢针刺入,又如悔恨作祟。

    完全看不下去。

    犹如是心脏被无形的手揉捏。

    即便窒息般的胸痛,依旧仍然把他所有手机软件看下去。

    等待打开他的社交平台,跃然眼前的,是很久之前发的上锁动态。

    期间可能很多都删掉了。

    只有半年前的记录。

    一百三十多条全部锁着、仅自己可见的文字。

    可是,更像是记录了自己当时在看什么电影——

    1月13日:“快乐神仙狗,快乐神仙狗2,小姐与流浪汉,小姐与流浪汉2。”

    1月14日:“超级巴迪。”

    1月15日:“小杜与我,猫巴克里。”

    1月17日:“小狗波图,穿靴子的猫,虫虫危机,浪漫鼠德佩罗,鲨鱼**,犬之岛。”

    1月18日:“奇幻森林,狗狗的疯狂假期,极速蜗牛。”

    1月27日:“黑猫鲁道夫。”

    1月28日:“啄木鸟伍迪。”

    1月30日:“爱宠大机密。”

    1月31日:“两头笨狗,酷狗上学记。”

    2月1日:“斑马总动员,丛林有情狼。”

    2月6日:“丛林大反攻。”

    2月7日:“理查大冒险。”

    2月8日:“闪电狗。”

    2月9日:“ 波鲁鲁冰雪大冒险。”

    2月13日:“狗狗伤心志。”

    2月14日:“夏洛的网。”

    ……

    ……

    每看完一部就发出一条文字记录片名,仿佛在消磨时间过度心情一样。

    多的时候,一天能看六部电影。

    几乎每天一部,或是隔几天一部。

    而社交平台记录的这段时间,是戚衍榆与他断绝关系被他赶出去后,在酒店里的轮椅上、或床边,靠着看电影每天度日消磨的日子。

    戚牧遥心犹如数箭穿身。一下子他不知道是胃痛,还是胸痛。

    竟然要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大口呼吸,连着肺部犹如破了风箱般撕扯发疼的急喘呼吸难以平息。

    有一种肺胃被极端拉扯的情绪,分不清是病理,还是报应的作怪。

    不知道呼吸喘紊多久才平缓下来。

    眼中朦胧又清晰。

    把他每一条社交锁着的动态看了一遍又一遍。

    点开空白的头像看了又看,再点开资料,任何可以点开的地方。他想看到更多的戚衍榆的文字。

    后来他点开了戚衍榆的关注和寥寥几个粉丝,每个粉丝点进去,大多是打广告的,其中有一位粉丝可能是戚衍榆的大学新室友。

    他室友拍了的实验课的照片,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学生,其中有一个人,手背在身后,眼去看前面的操作台,他手里捏着活着的牛蛙,把白胖的肚子都捏地鼓胀。

    这个人的是戚衍榆。旁边还有他们413的几个人。

    照片拍到了戚衍榆的大半个背影和一点侧影,把他手里捏着的牛蛙拍得非常清晰。

    还有像是夜晚在操场拍的照片,照片里学生们在足球场边上做操。相片灯光暗弱,画面失焦。

    但依稀可以看见他的戚衍榆,他的小榆动作跟其他人不一致,神情有点专注,目光朝前,似看着领队。

    而在戚衍榆旁边的那个人长得异常好看。

    戚牧遥哼笑,这不就是带戚衍榆回家的那个人么。

    戚牧遥再翻找这名室友的社交平台,还有最新拍的和牛与琳琅满目的烤肉食物的各种角度。

    拍食物时拍到了入画的戚衍榆的半边侧脸。

    像是在低头吃饭,皮肤是茫白的。

    戚衍榆在照片里表现都很乖。

    黑发白肤,也很大胆,徒手抓着蟾蜍,负手拿捏着蟾蜍在看老师的实验。

    还会认真做操了,只不过室友是带着开玩笑口吻的调侃文字“开演开演”。

    ——【借你笔记本登下实验平台。】

    意外地,这个时候,戚牧遥拿着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戚牧遥看着短信发送者的名字——顾惊澜。

    他沉思。

    心窒。

    和不甘。

    长久的苦痛让得他也要那个人一起饱尝。

    所以,模仿了戚衍榆的语气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

    寝室里。

    顾惊澜收到了手机的短信,看见竟然是戚衍榆发来的。

    ——【我生病了。】

    几分钟后,戚牧遥收到了这个人回复——

    【生什么病了?有在治疗吧,好好养病。】

    戚牧遥哼出一鼻音。他以为这个人会心疼,会立马打来电话,会追问戚衍榆生什么病如何如何。

    这个人不热络,不紧张,不关心。

    戚衍榆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跟他当初看上周郁安一模一样。

    戚衍榆也会喜欢这种人?

    戚牧遥本把医生告诉他的关于戚衍榆病打上信息栏:【主动脉瓣狭窄。你听说过这个病吗。】但是他发出去那一刻,他又暂停了点击发送的手指。

    四天前,他和抢救了六个小时出来神色俱疲的医生对话:

    “他还活着是吧。”

    “是。”

    终于缓和住所有情绪的他继续问:“他是什么病?”

    “……主动脉瓣狭窄。病人应该时常感觉心脏不舒服,长久服用了阿司匹林,胃黏膜受损严重,才会吐的血。”

    “什么意思,主动脉瓣狭窄?”他不禁重复医生的名词。

    “在左心室与主动脉之间叫做主动脉瓣,起着将二者隔开作用。如果主动脉瓣狭窄,那就是主动脉和心室之间的门打不开了。该打开时不能打开,而该关闭时也不能关闭。这就导致他时常呼吸困难、胸痛、昏厥等。”

    “我问的是,这是心脏病?”

    “是,是心脏病的一种。”

    “他从来都没有心脏病,也没有遗传有,他的家族里更没人得过这种病!”

    “主动脉瓣狭窄并非全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也有一部分是后天得的。患者有可能得过感染性心内膜炎,或可能肺部创伤导致的瓣叶破损……”

    “……他现在怎么样?”

    “心脏骤停太长时间了,大脑缺血,有可能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害。”医生的话还是极为委婉的。

    “什么意思?”

    “他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医生过于善意了,也或惧怕家属失控,不敢将“植物人”三个字准确表达出来。

    庄园里的别墅中。

    卧室里,戚牧遥回过头去看床上的戚衍榆,戚衍榆脸面惨白,头发颓然散斜在软柔枕头上。

    大半张脸上被呼吸罩遮挡住。病服穿在身上不是很合体,变得有些宽裕。

    戚牧遥抚摸昏睡的人露出在呼吸罩外消白的脸颊,像是逗小时候只有一两岁时的戚衍榆,都喜欢轻轻戳他那婴儿肥胖的小脸。

    但压抑过深的心情,似一年小事就能激怒他戚牧遥。

    积攒怒气,久而不消。他生气戚衍榆会喜欢同性,也更恨他喜欢那些男的都对他不闻不问、不冷不淡、不温不火。

    而寝室里,顾惊澜看见他室友终于回来了,祁远瀚看他要出门,忙叫住他:“干嘛去,先吃烤串!”

    顾惊澜依旧出了寝室去。

    在走远了的走廊,这么多天来,他终于拨通了电话。

    戚牧遥正心里发脾气时,电话铃声大作。

    他视线下移,停留在来电显示的“顾惊澜”三个字上。

    在电话响了足足两分钟,戚牧遥才将把手机按下,但他不发一词。

    电话里传来了戚衍榆喜欢的那个人的声音,是清淡的,如他想象中的不温不火。

    但是内容却不似语气:

    “生什么病了?很严重?”

    戚牧遥再将脾气收敛了一点,他依旧不说话。

    “有没有去做检查?在住院吧,你家人有来看你吧?”

    戚牧遥凉薄的视线,稍而停留回去他床边睡着的人的恬静小脸上,他目光才会放得柔和一些。

    电话里头一言不发,让得顾惊澜担心,可是又想到戚衍榆以往乖张的脾气。

    生病的人总会心情不好吧。

    目光看向了他宿舍楼下的暗色的草景。

    他们宿舍面西坐东,是呈现凵,左右分一二栋,中间多是自习室,器械锻炼室,还有的小图书室,以及一些零散的宿舍。凵的内里一楼空地,种了慢慢一圈灌木植物,中央是草坪。夜雨打落在枝叶和草坪上发出萧索孤寒的声音。

    秋色凉人。生病的人的心境应该也如着秋景吧。

    顾惊澜徐徐道:“期中考完赶得回来么,班级要去……”秋游还说出来。

    “你不来看看他?”

    电话里头,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声音是轻寂是嘲慢也是哼唧的。

    并非戚衍榆的声音,声色听上去要比戚衍榆年长一些。

    微怔,似乎在什么场合听过这个声音。

    好像,是上次他接过了戚衍榆电话,那人问戚衍榆去哪儿。

    “他住院了吧?”顾惊澜问。

    戚牧遥压抑内心的悔惭、痛楚,一切化作佯作出来的平静:“他在家。”

    “你什么时候来看他?”戚牧遥再一次问道。

    第二天日,顾惊澜请了一上午的课。

    按照戚牧遥提供的地址,他来到了侃北市寸土寸城中庄园。

    即便已入秋一个月,庄园的草色在连绵雨水中更为葱郁。但并非所有事物的生命力都如此旺盛。

    “你好好跟他说话,”

    顾惊澜终于看到电话里的人,三十多岁,英俊高大,神采斐斐,外表非常出彩。

    只不过他看起来眼中不多的颓然,放弃,还有几分玩味的审视。

    “说些他爱听的话。”

    “他不爱听,你就少说两句。”

    顾惊澜预感不是很好。

    直到他进入了那间房间,那个人躺在了床上。

    窳白的脸,阖着眼目。

    手也是安静地插针输液着。

    各种生命检测的仪器发出唯一的声响。

    完全呆住了。好一会儿似乎下意识去看心电监护仪,上面显示的数据证明人还活着。

    垂眼,那个人露出在衣袖中的手苍白如薄玉,手已经被针扎出了淤黄一片。

    来之前猜想过他生病,也知道可能是心脏病严重复发,可能没想到会是眼前的景遭。

    终于,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看了呼吸罩,又看去那人安详的眼脸。

    “是心脏不舒服么,”

    “为什么会心脏骤停?怎么导致的?情绪激动?还是说一点征兆都没有?”

    “你家人说你主动脉瓣狭窄,原来你有心脏病。”

    “这个病做手术就好的,别担心。”顾惊澜知道,虽然是昏厥如植物人,可应该对外界一切触听都会知然的。

    “别睡太久,腿部会容易血栓。”

    看他安静没有一丝反应,手的姿态,脸的神情,安静地好似一尊菩萨下的童子相。

    “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那人没有回答。

    忽然,顾惊澜站了起来,转身去,

    或许是这里太像是过去的一幕场景了。

    躺着的人太像是他见过的某人。

    荒唐。

    与他说了一些话,还表达了祁远瀚经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夜宵要不要带他一份,以及黄少泽关心的话。

    戚牧遥就进来了,脸上可疑的是他还带着一丝的笑,不过可能是出于对他的礼貌:

    “怎么样,”

    “主动脉瓣狭窄在医学上可以通过做手术治愈。”顾惊澜说。

    戚牧遥问,“嗯,你很有研究?你能治醒他是吗?”

    “心脏病是可以治好的,可他现在,应该是心脏停跳过长时间让得脑部失血,受到不可逆创伤。”顾惊澜眨了下眼睛,“这种情况如果家属多按摩和起疼他地刺激他触觉,会很快苏醒。”

    戚牧遥反倒是没有接话,只道:“他请你们寝室吃饭,你居然提早回来跟一个女人约会。这是不是导致他长眠不起原因啊?”

    顾惊澜一愣,神情峻清:“您误会了,我跟戚衍榆没在交往。”

    “他心理障碍才不醒?”不过,这提醒了顾惊澜。

    “哦,”戚牧遥淡淡笑,“你不是他心魇之一?”

    成年后顾惊澜很少跟不太正常的人交流,他淡淡一笑:“你们应该找医生,找专业的心理医生。”

    戚牧遥笑,“然后呢,”

    顾惊澜:“对症下药。”

    戚牧遥:“嗯,那你再多跟他说说话,按摩按摩他的腿,防止血栓和萎缩。”

    顾惊澜感到几分对方像是听不懂他说话的可笑,“您是他的哪位?”他是不是误以为戚衍榆在和自己谈恋爱?

    “亲大哥,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戚牧遥不紧不慢,淡笑,“既然来了,你就住下吧,他什么时候醒来,你再走。”

    想嗤笑,想忍。出于对一个病患家属的同情和尊重,但也是非常困惑这是哪一种家属?

    “你弟弟,并没有跟我交往。”顾惊澜陈述事实,但是他稍微委婉了一些,“我并不觉得我是他心魇,您可能找错人了。”

    “你就这么对着戚衍榆说?他不是死了,他能听见的。”戚牧遥道。

    “……”顾惊澜稍稍停住话语,只是抱歉,“我可以抽时间和同学们来看他,”

    “我说过了,你要全力照顾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顾惊澜终于带出了一点嗤笑意:“可以借步说话?”

    “有什么不能当着戚衍榆的面说?”戚牧遥仍然是“搞砸”下去般。

    “您……平日,是这样地逼他的吗?”顾惊澜终于不轻不缓地,嘲笑地问了一句。

    “不是你,他会这样?”戚牧遥哼笑,终于暴露他的面目,“你好端端地给他出什么头?你不是异性恋吗?你帮他什么啊?还假装他男朋友?他家人不会给他出手是么?他什么人,需要你出手‘打救’他?”

    学校同学中安排了人监视戚衍榆,哮喘每次发作,或者翘课,中途离开教室出去抽烟,他什么都知道。

    “你还花心思来耍他?你是不是觉得治一个傲慢无礼的gay,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喜欢上一个对他不温不火的人?来挫他锐气?”

    顾惊澜知道他是gay。操场上与他切磋那天就证实。可是他觉得这个眼前这个家属也太过疯魔:

    “您知道这么多,您知道他是gay,您怎么安排他住进413,您不做背调吗,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反讽回去。

    “你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异性恋会对gay有想法吗,没有。那我安排错了吗?”戚牧遥打嘴炮是从未输过人,“你知道他是gay,你就不该帮他!”

    “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不止戚衍榆,还有你吧。”顾惊澜放弃敬词,他被气笑了,“帮他怎么了,”

    戚牧遥笑:“你说你没有带有一些打赌这个gay会不会好感你的成分,去帮他?”

    “是个普通人都会帮他。”

    “不,我很难不怀疑你在知道他是gay情况下,还帮他不是出于耍他或另有目的私心。”

    顾惊澜被气笑了,“好,帮他怎么了,我不帮他,有谁会出现吗?谁告诉他照片是假的,谁给他拒酒?你告诉我,是你吗,还是谁?有哪个人能在那个时候在他身边帮他说一句话?”

    “我当然会安排人去帮他!你以为我就这么放任他在学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在我安排里!倒是你,偏偏打破我计划!你不是同性恋,你出什么头?”戚牧遥咬牙吼道,“你不就是让他好感你?喜欢你?”

    “我劝你去咨询下心理医师,对你说不是坏事。”

    戚牧遥哼笑,这么多年,他早就编织就了一张隐形的网,只有在网里,他养的小鸟既能自由飞,又能安全活着。尽在他可控的掌握范围里。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扯破这个网,把他的小鸟放飞出去。

    终于,顾惊澜知道是不能和夏虫言冰,蟪蛄语春秋的。他大概知道面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极尽地管束戚衍榆,必须要听他的话去做事。

    他淡淡的,也像是方法用尽:“没有我,他也会喜欢上别的人。你能控制么,你控制不了的。”

    “你是医学生,照顾一个病人应该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戚牧遥神情暇然,

    “你很像个疯子。”顾惊澜说出了和戚衍榆一模一样的话。“戚衍榆因为你才变得这样吧?”

    “戚衍榆无论变得怎么样,都是我承受范围中,他的命是我给的,我当然有资格让他怎么活。”

    顾惊澜嘲弄:“既然这样,他现在半死不活了,应该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戚牧遥怒不可遏,他拨高音量:“你是闯进来是非常规因素,不在我安排中!你如果按照原本你该走的生活线,就不会扰乱我计划安排!戚衍榆就不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