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ssr人权卡
这是孙家人2回 来温家的小院子,虽还是破破小小的,但看着却觉得跟上回来不大一样,瞧着热乎明亮了许多。
许是因着温苒苒能干,为温家带来了许多盼头,再不是上回来人人丧着脸、满屋一片晦暗的模样。
孙家老两口虽仍是心疼女儿和外孙女住在这破屋子里,但看着俩人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的样子也宽心不少。
孙老太太拍着温老太太的手笑道:“亲家老姐姐,你可是养了个好孙女。瞧瞧!这才多久啊,你家小孙女摆了摊子,生意红火着;老二也考上了青阳书院,眼瞅着就能高中,这小日子又重新热火起来,越来越有滋味了!”
温老太太没教养过温苒苒,往日见了她都觉得厌烦,甚至还免了她请安。老二也是全家最被忽视的那个……
家里最不受重视的,现下却是最有出息的,她陡然听了这话都觉得臊得慌。
她心中一叹,暗道自己从前那是盲了眼睛蒙了心,忙笑着指指身边的二儿媳沈氏:“都是我家老二和老二媳妇教得好,他们为人老实厚道,闺女自然也是心善的好孩子。”
正说着话,温俊良端了茶水进来,孙仲礼见了不禁点点头:“女婿也愈发长进了,我瞧着都是苒苒的功劳?”
孙氏笑着上前为几人倒茶,凑趣儿道:“可不就是苒苒的功劳?父亲母亲方才可瞧见那片菜地了没有?那都是您女婿种的!”
“是吗!”老两口惊喜地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到门口往外望了几眼,夜色虽深,但依稀能望见郁郁葱葱的一大片,瞧着枝繁叶茂的。
孙老太太拉着温俊良乐得合不拢嘴:“好孩子好孩子,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模样!”
素日瞧不上温俊良的孙仲礼拍拍他的肩膀,炯炯目光中满是赞赏:“你如今很好。”
温俊良受宠若惊,被夸得手足无措颇不习惯。他从前见了岳父岳母可是从来只有挨训的份!
他一把拉过温苒苒道:“都是我家三丫头教的,我哪会那些……”
孙老太太意外地看向温苒苒:“想不到苒苒自小养在高门大院里,还能懂得这么多!”
“对对对!”温俊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我家三丫头什么都懂!”
温苒苒对着众多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直觉得头皮发麻:“我爹爹从前的书房里有许多书,都是从书里知晓的。那本《齐民要术》我看了好多遍呢!”
孙仲礼很是意外:“竟看过《齐民要术》?这小丫头当真比我几个儿子孙子都厉害!”
孙宽听了脸上一红,小声嘟哝着:“谁能想到一个闺阁女儿,竟喜欢看这等利国惠民之书。”
孙仲礼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朝温苒苒招招手:“苒苒你同外祖父讲讲,为何会喜欢看《齐民要术》?”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温苒苒觉得若是说自己是奔着里头的食方才看的多多少少有点不礼貌。
她想了想,圆杏眼弯成如钩新月:“我自小被困在深闺大院,抬头看的那片天空都是方方正正的,每日不是去诗会、就是在去赏花宴的路上,见到的都是跟我同样出身的贵女夫人们,腻歪得紧。我想知晓别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得看什么样的书。”
“想知道农耕之家的生活就看《齐民要术》、想知道商户人家怎么做买卖的就看《货殖列传》……”
温苒苒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抿着唇笑了笑:“现下可好,也不用一遍遍地翻书了,身处市井,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了。”
几句话,逗得屋内人忍俊不禁。
“这丫头!”孙仲礼哈哈大笑,旋即叹息,“如今做官的若是有你一半的
心思,多在民间市井集市上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条例。”
孙宽也道:“现在那些父母官,根本就不知道老百姓的需求是什么。就说我二弟弟外放的陵州吧,正农忙的时候,他上峰偏偏搞了个戏班子去村里,说是百姓们整日辛苦劳作,要犒赏犒赏他们,还不准不去,必须全家人都到。”
他边说边竖起手指比划一下:“大戏连唱三天,赶上天热,地里的庄稼都旱完了!这不是瞎胡闹吗!”
满屋唏嘘不已,温逸良听着直摇头:父母官做成这样,受苦的可是老百姓。
孙老太太摆摆手:“要我说,让苒苒去当官都比那起子害人精强!”
孙氏不赞同地摇摇头:“母亲说什么呢?怎的拿我家苒苒同那群瞎了眼的狗官比?”
“当真是年纪大了开始糊涂了。”孙老太太笑道,“我家束云说得对,那群狗官可不配跟苒苒比。”
“快别说了……”温苒苒被夸得小脸通红有些心虚,她没想到自己胡诌的几句瞎话竟能发展成这样。再说下去,没准都敢让她当皇上了……
温老太太见自家孙女被夸,自己笑得满面红光:“苒苒这孩子随她爹爹,聪明能干!”
“可不?”季氏适时凑趣儿道,“您家二郎写的文章能引得宋大儒亲自上门,多大的荣耀啊!”
“那是我家老二是侥幸。”温老太太谦虚道,眼尾皱纹都展成了朵朵菊花。
一屋子热闹,温正良与梁氏像是局外人般,颇受冷落。
梁氏翻了个白眼,心中冷笑:往日来了陵阳伯府处处小心巴结我,现下看二房起了势就换人巴结,什么东西!
她又瞥了眼跟父母哥嫂很是亲昵的孙氏,更觉得看不上眼:德性,当我梁家没人了?区区武将,照我们梁家门第可是差得远了!显摆什么呢!
梁氏扬扬下巴扭过头去,打定主意也要回趟娘家。
眼见着时辰不早,孙家人见着了女儿外孙女也是心满意足,离开时温老太太亲自拄着拐杖出去送。
两家人热热乎乎的,梁氏爱答不理地在后头跟着,眼睛都直冒酸水。
温苒苒今日给温老太太长足了脸面,她如今看着小孙女当真是越看越顺眼,直把她当心里的宝贝疙瘩疼。
等孙家人都走了,温老太太悄悄把温苒苒拉到屋里头,撑着一把老骨头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藏着的最后一副翡翠耳环,笑呵呵地塞给她,边塞边偷偷看着外头悄声道:“苒苒快收起来,别让你大伯母和三婶婶知晓了!”
温苒苒很是意外地看看手中的那抹翠绿,浓郁清透,是罕见的好料。
“这太贵重了。”温苒苒推拒着,“祖母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祖母给的,你快收着!”温老太太亲亲热热地拉着苒苒,不知想起了什么松弛的眼皮一耷拉,忽地叹口气,“只可惜现在祖母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了。”
“祖母从前……”温老太太苍老的声音逐渐低沉,“苒苒你别怪祖母。”
温苒苒看不得老人家这副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连忙收了耳环:“祖母您看看您,年纪越大,眼窝却浅了起来。”
她蹲下身子,像小时候伏在师母膝盖上那般,伏在温老太太膝头:“祖母,咱家的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了。您相信苒苒,定能让您过上从前那般的富贵日子。可能没权,但必定有钱!”
“好好好!”温老太太擦了把泪,抚抚小孙女的头发满目慈爱,如今同她亲近也不再觉得像以前那般别扭了。
“祖母等着,祖母相信我们苒苒。”
从温老太太屋里出来,温苒苒回房,从荷包里掏出那对翡翠耳环给娘亲。
沈氏瞧见手里的耳环眸中惊讶:“这是你祖母给你的?”
温苒苒点点头:“祖母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呢。这耳环娘亲您替我收着吧,我整日忙里忙外的,怕弄丢了。”
“好,娘亲帮你好好收着。”沈氏轻轻摩挲着那微冷的翡翠坠子,长长叹息道,“这本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你祖母进宫赴宴时戴过,那时候老太太满头银丝、精神矍铄,别提有多风光了。连几位国公夫人都没你祖母体面。”
“你大伯母喜欢得紧,一直惦记着这套头面,向你祖母讨要多次你祖母都没给。谁曾想,那套压了无数皇亲贵胄的翡翠头面如今只剩了这副耳坠,还落到了你的手里。”
沈氏想起从前陵阳伯府的风光,也是不禁落泪。
温苒苒无缘见往日花团锦簇的陵阳伯府,只心疼母亲掉眼泪。她擦擦娘亲面上的泪珠笑道:“刚哄好了祖母又要哄娘亲,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呐!”
沈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没大没小的。”
“对了娘亲!”温苒苒从怀中小心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我把您的镯子赎回来了。”
沈氏一愣,看着那布包一时间不敢触碰,生怕自己这是在做梦,碰了便醒了。
温苒苒打开外面那层布,一对温润玉镯在烛火下荧荧流光。
她取出那对玉镯戴在沈氏手上,喜滋滋地道:“现下都好了!”
沈氏不敢相信地摸摸那熟悉的镯子,反应了半晌抱着苒苒喜极而泣。
温苒苒笑眯眯地轻轻拍着沈氏的背。当初娘亲和爹爹那般信任她,二话不说就当了镯子给她当本金。
没有信任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以后的日子还会越来越好的!
*
翌日清晨,温苒苒刚到没多久,刚把面和上就见阿梁拉着个皮肤黑亮的妇人过来。
她意外地瞪大眼:“怎么来得这般早?”
“昨晚上我回去后跟哥哥和娘商量过了,温小娘子您是厚道人,工钱给得多,还叫您大哥哥每日送我回家。我们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想着每日早来些,好让您能轻快点。”阿梁笑得爽朗,拉过一旁的妇人介绍道,“温小娘子,这就是我娘。”
温苒苒不漏声色地打量她两眼,目光炯亮澄澈,笑得有些腼腆,大手蒲扇似的,指头粗壮,一看就是惯常做活的。
她依稀记得柱子提过他娘姓柳,笑着道:“柳婶子好,天不亮就起了吧?快坐下歇歇!”
妇人忙摆摆手:“哪有那么金贵?我们娘儿俩来是做工的,不是当小姐太太的。”
她见着有盆水,十分爽利地问了一句:“是在那洗手吧?”
温苒苒点点头:“对!”
“成!”她撸起袖子过去洗了手,擦干净就找活干,“温小娘子是要烙油饼对吧?”
说着就揉起面来,边揉边道:“每家烙油饼的习惯不一样,小娘子您这面团软、还热乎着呢,想必是半烫面吧?等会儿您再和面时叫我一声,我看看用多少水,下回知道量了,这些小活就不用麻烦您了。”
温苒苒惊喜地看着这干活十分麻利的婶子,面絮在她手里三两下就成了团,盖上饧面的功夫回身往碗里放上面粉咸盐,烧了油要做油酥。
柳婶子回头看向温苒苒:“您看我做得对不对?若是有什么习惯不一样的您尽管说,我立马就改!”
“一样一样,柳婶子您就做吧。”温苒苒见她是个老手,很是放心地去准备卷饼要用的菜、再把今日书院盲盒盒饭要用的食材准备好。
她今日还是打算做双牛堡,不过要换换花样,汉堡中的配菜换成用酥油煎过的圆葱,酱料换成川味辣酱,再放上泡椒碎,小食则是换成狼牙土豆。
这汉堡还是她前世吃腻了各色街头汉堡后自己研究出来的,师兄师姐们吃了都说好!
温苒苒一边备菜,一边被柳婶子叫过去看看她做得对不对。擀饼烙饼时她在旁示范了一遍后就再也不用她操心了。
那边油锅滋滋啦啦地响,温苒苒切菜时忍不住美美地抻了个懒腰。
她乐呵呵地看着烙饼烙得飞快的柳婶子和阿梁,这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抽到了两张满星满级的ssr,
还是人权卡,能制霸游戏的那种!
今日上午总算不是忙活得鸡飞狗跳的了!
有她们俩在,汉堡做得也很是顺利。她仅仅演示了一遍,俩人就能把铲子舞得飞快。
温苒苒炸着土豆条,看着越来越井然有序的小摊感动得热泪盈眶。
锅中热油唰唰冒着泡,土豆条被滚油染得金黄,漏勺一搅和能听见沙沙响声,一股子酥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待土豆被炸得外酥里软后,温苒苒将土豆捞出放在干净的大盆中,撒入自己配好的干料粉以及红油,旋即翻拌均匀,最后撒入葱花香菜。
金黄的土豆条裹着又香又辣的辣椒粉和红油,芝麻孜然花椒粉味层次分明,闻着咸香咸香的。
温苒苒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土豆表面酥脆,内里又软又糯,调料咸香麻辣,一口下去满口香味。
不错!就是孜然实在是太贵,她放的时候宛若割肉!
盲盒快餐总算是忙活完了,温苒苒想起昨日温俊良几个没敢吃留下的汉堡还不忘记叮嘱几句:“三婶婶,留的那几个是您们的晌午饭,您别忘了吃,记得给柳婶子和阿梁她们拿。她们刚来,想必是不好意思自己拿着吃的。”
“行!”孙氏笑着道,“苒苒你就放心吧!”
“对了!”温苒苒又道,“柳婶子她们已经学会汉堡怎么做了,若是有人来买只管让她们做。”
方才有好多食客来问,都想买汉堡。温苒苒怕供应不上,是以先紧着书院那边做,不过已经告诉了他们下午开卖,估摸着到时会有人来,她先交代清楚,省的三婶婶她们不知道,不知该怎么应对。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孙氏笑着答应,帮忙把车推了出去。
温苒苒立在摊子前又想了想,恍然想起傅家小官人昨日递给她的一竹筒清水。她昨日急着赶路,走得口干舌燥的,那桶水属实是救了她一条命。
这水得还……
她想了想,随手从文荣那堆刻好的竹筒里捡了一个清洗干净,倒入煮给家里人喝的桃桃麻薯茉莉茶,拧上盖子挂在车上才往书院那头走。
今日微风清凉,倒是比昨日凉爽了许多。
温苒苒只要一想起自己招到的那两张ssr人权卡就忍不住笑,一路上脚步轻松雀跃,推着这么重的车,到书院时竟是一点都没觉得累。
她正欢欢喜喜地推着小车,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吵嚷声。
温苒苒不由得顿住,望着往日清清静静的书院门口不知为何挤满了人,装了吃食的推车、篮子、架子摆得到处都是,小贩们、学子、书院的护院们围在一块争论着什么,甚至有人推搡着动起手来。
“凭什么不让我们摆摊!”
“就是!昨日我分明瞧见有人在这摆摊了!”
“就是啊!你们不能见那小娘子长得漂亮就舍不得赶吧?”
温苒苒听到这恍惚明白了什么,正想着如何解释就见人群中有几个小贩瞧见了她,指着她扯了脖子怒喊:
“凭什么不让我们摆摊,却让她摆啊?”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好多人
温苒苒一愣,还没做出反应时一众人已经围了过来,皆是气冲冲的模样,指手画脚地跳起来骂,七嘴八舌的,吵得她脑瓜仁疼。
她蹙着眉,淡定地看向四周。
好家伙,这架势,不知道的人见了都得以为是她杀了人呢!
温苒苒想解释:“不是、我……”
“你什么你!”
“仗着自己模样好就胡作非为!”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多少人才能在青阳书院门口摆摊!”
“就是!生得跟仙女儿似的,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呀!”
温苒苒:“???”
不是……你们要是夸我好看我可就不生气了!
温苒苒又张了几次嘴,但始终都插不上,索性摆烂,听他们“夸”自己有多么多么好看。
等他们说累了再说吧!
温俊良心头一阵急跳,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想挤进去护着自家女儿,却不料这群小贩堵得严严实实的,铁桶一般,他使劲浑身力气都无法向前一步。
白色长衫被挤得凌乱,皱皱巴巴的布满褶皱。温俊良无暇顾及,整颗心都在温苒苒身上,神色焦急紧张,颤抖慌乱的眼珠儿紧紧地盯着女儿,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众学子护院们也都急吼吼地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奋力拨开人群往里挤。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涨红着脸,使了吃奶的力气才硬生生把人群挤开一条缝隙。
“温兄快来!”
“快来快来,咱们也跟着往里挤,救救咱家大侄女!”
“什么大侄女!那是温家妹妹!”
小贩们愤慨激昂,咄咄逼人道:
“你说!你使了什么手段能在这摆摊!”
“就是,大家伙都是出来养家糊口赚几个辛苦钱,凭什么我们不能摆你能摆啊!”
“就是啊!”
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温逸良衣襟都被扯得歪七扭八,他顾不得整理赶忙看看自家女儿,见她无事,眉眼间还隐隐带着丝笑意。
他压低声音道:“苒苒你笑什么呢?”
温苒苒掩住唇悄声道:“爹爹,他们说我生得好看呢!”
被挤得灰头土脸的温逸良:“???”
此时,温逸良的同窗们也跌跌撞撞地挤过来,急忙同温逸良一起护住温苒苒。
这等小民太不讲理,即便真有不公也该跟书院说道,哪能对着一位小娘子如此粗俗蛮横!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一道格外温和的声音,温苒苒抬头,见是傅家小官人傅清煦,此刻虽也是狼狈不堪,但依然是副清风修竹般的模样。
“没事呀!”温苒苒笑道,转头看小贩们有不少都说累了,声音也没方才高了,这才走出去。
“苒苒!”温逸良见状赶忙拉住她,“你出去做什么?”
“爹爹放心,您瞧他们说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真的对我做什么,可见不是地痞无赖之流,好好说能说得通的。”
温逸良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尊重女儿的想法没再拦着她,只是如临大敌地跟在后头,谨慎地盯着所有人。
温苒苒摆出一张温和笑脸,笑眯眯地扬声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您们误会了,我不是来摆摊的!”
话音一落,围着的小贩立刻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几句,又有人喊出声来:“别想着蒙我们!昨儿明明有人见你来摆摊的!大伙看看,推车还在那呢!”
这话一出,小贩们也纷纷开口:
“真以为我们好骗啊!”
“就是!还打量着随便编几句糊弄我们?”
“做梦!”
“真不是来摆摊的!”温苒苒笑容未变,十分和气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来送饭食的!”
“送饭的?”
“她说她是来送饭的。”
围着的人们窃窃私语,温苒苒继续道:“我爹爹在这读书,我来给他送了两回饭。爹爹的同窗好友们尝了觉得好吃,这才订了我的餐食要我每日晌午送过来。我的摊子就在东市上,您们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我就是个送饭的,真不是来摆摊的!”
温逸良从怀里掏出两张被挤得皱巴巴的纸:“这是没日订饭食的人员名单,上面还有订金明细。我家女儿真的只是来送饭。书院也没有只让她摆摊却不让你们摆这一说。”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误会人家小娘子了……”
有些人一听是书院学子家的女儿,那保不齐将来就是官家千金,可不能得罪,立刻就陪笑道:“我就说,这小娘子生得花朵似的,定是做不出贿赂人的事来。”
“可不?我方才就说要好好跟人家小娘子说。”
“你俩得了吧!就你俩说得最厉害!”
“就是!现在充什么好人?”
大家伙看自己误会了人,还围着人家好通责骂,这小娘子不气不恼的,还全程和和气气地同他们解释,一时都羞愧难当,纷纷去拿自己的东西往温苒苒手里塞,手里拿不下了就往车上堆。
“小娘子您看,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们误会了。”
“我们也是急了,没问清楚就数落你,这是我自家种的菜,小娘子你拿着回去吃。”
“这是我家烙的韭菜馅饼,你千万别介意,都是我不好。”
“对对对,都是我们不好,这是我家种的桃子,都洗净了,你拿着吃,甜着呢!我家果树林子就在西郊,你要是觉得好吃就过去摘,
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
好几十人往她手里塞东西,温苒苒推拒不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爹爹怀里、还有小车上堆得跟小山似的,瓜果蔬菜、主食副食什么都有。
温苒苒怔怔地看着:好家伙,都能开个小店了……
小贩们满脸愧疚地给塞完东西,都耷拉着脑袋叹着气离开。
温苒苒见人都走了,把东西放好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人往她手里塞东西了……
她拍拍手,笑呵呵地开始张罗:“来取饭啦!”
众人一听,赶忙背过身去捯饬捯饬,整理好挤得歪七扭八的衣裳赶着排队。
今日只有四十份,发得也快一些。
大家照例是半刻也等不及,就这么站在外头吃,半点脸面都不要了,个个都是一脸享受。
“嚯!这是土豆?这太香了!”
“我从没吃过这么有滋味的土豆!”
“也不知人家怎么做的!”
“这个什么汉堡也比昨天的好吃!酸辣酸辣的,牛肉饼一咬都爆汁!”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又辣又爽口,开胃开胃!”
温苒苒见大家都很喜欢,也不禁笑笑。她拉过爹爹,想了想道:“爹爹,书院应当有后门吧?您得空能不能去寻宋山长说说每日晌午把后门开一阵子,我以后再来就到后门送,前门实在是太扎眼了。”
温逸良想起方才情景仍是心有余悸,这次是苒苒运气好,碰见的都还算是讲理的。若是下回遇见不讲理的……他赶忙摇摇头不敢继续想,也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下午山长来授课时,我就去同他说。”
“好!”她笑着应下,忙了这一阵子觉得有些渴了,她想起方才有人给她塞了桃子连忙去找。
这桃子红润润的很是水灵,洗得干干净净,一闻就能闻到浓重的桃子香气。
她不由得咬了一口,清清甜甜的汁水立刻就顺手流了下来。果肉细腻,甜甜的满是桃子香味。
这桃子好好吃!比她前世吃过的都好吃!!!若是桃桃麻薯茉莉茶能用这桃子做,肯定更好喝!
那小贩刚刚说他家林子在哪来着?西郊?赶明可得去一趟谈谈供货的事!
温苒苒边盘算边啃着桃子,忽地瞥见车上带的那桶果茶。
温苒苒兀地想起什么张望一圈,瞧见傅清煦站在最后头,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狼牙土豆。
她吃完桃子擦擦手,拿着竹筒走过去,伸手递给他:“谢谢小官人昨日给的水,这是我新琢磨的果茶,您拿着尝个鲜。”
傅清煦微愣,低目看去,只见那竹筒上刻着一片随风摆动的竹林,栩栩如生。
“您慢吃,我先回去啦!”温苒苒朝他弯下眉眼笑笑,露出唇角两个灵动的小梨涡。
傅清煦一句话未说,看着那明媚得像朝阳似的小娘子转身离开,身影步伐像雀鸟般活泼可爱。
他默默拧开那个竹筒,仰头尝了一口。清甜微酸的冰爽茶水下肚,他傅清煦不禁绽开唇角。
*
温苒苒推着空车,远远望见自己的小摊子前前后后都围满了人,喧闹声热火朝天。她不由得惊得停下脚步:啊?怎么走到哪,哪这么多人啊!
她抿着唇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人群中忙活得焦头烂额的孙氏忽地瞥见她眼前一亮,就仿佛是溺水之人遇见了一块浮木,声音极其洪亮:“苒苒你回来得正好!再去买些牛肉、烤些面包来,不然不够卖!”
温苒苒脚步又是一顿:啊?不够卖?
她眼睛瞪得溜圆,张张唇却是没说出话。
明明准备了够八十几份的呢!即便除去给书院送去的那四十份也还有四十来份呢,这就都卖没啦?没啦???
她才走了多久呀!
温苒苒愣了片刻,再看见那群你争我抢的食客们时,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个硕大的金币,金灿灿的,闪的都晃人眼睛。
“三妹妹!我娘亲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啊!”温茹茹向来是细声细语的娇气性子,见她半晌没动地方也不禁急了起来。
温苒苒回过神来,推着推车回到摊子上,这回是温俊良和温荣急了:“回来做什么?快去买牛肉、烤面包啊!”
“你们当那是大白菜呢?遍地都是?我就是现在回去烤,起码也得做上两个时辰!”温苒苒白了两人一眼,看向柳婶子,“婶子,现在还能做多少?”
“五个吧。”柳婶子边说边烙牛肉饼,和阿梁两个一刻不停。
温苒苒笑盈盈地对着食客们道:“多谢大家伙儿来捧场,今日就剩最后五个汉堡啦!后头排着的明日再来,实在是对不住!”
众人紧张地数了数,前头五个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掏出银子,就等着品尝美味。排在后面些的都沮丧地叹口气,有些熟客不禁出声抱怨:“温小娘子,你怎的也不多准备点?每回出新吃食的时候我都买不着!”
“就是啊,这也太少了!”
“你这的东西当真是越来越难抢了,我还真有点怀念你当初在槐树底下买卷饼那阵了,起码没这么多人跟我抢不是?”
“老张你醒醒!说什么梦话呢?就是当初那个卷饼小摊,咱也得天天跟人抢。忘了你有回跟人抢位置打起来的事了?”
大家听到这都忍不住笑。
温苒苒笑着安抚道:“诸位也得理解理解我的难处。卷饼什么的我若是准备多了,剩下的卖不出去,自己家吃或是干脆倒了也不心疼,但牛肉这东西不一样,价贵着呢!我要是备得多卖不完,自己家吃都心疼,我也是小本生意,哪能舍得天天吃牛肉?”
“再说,总不能把头天剩的卖给大伙儿吧?这多丧良心呀!”
“唉!说得也是,温小娘子是个实心眼儿,哪能做这些缺德事?”
“唉……多卖五个都行啊,差五个就能到我了……我明儿可得早些来!”
“那我也早些来!”
“我明日也得早点来。”
“好好好,都跟我抢是吧?我今儿不走了,就在温小娘子摊子这睡了!”
熟客们听见着一阵哄笑,十分和气地退而求其次,买了些卤味回家打牙祭。
阿梁悄悄拉过温苒苒,给她两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您晌午留给我和我娘的,我们没舍得吃,想着等您回来就还您。我和我娘每日拿着您的工钱就已经知足了,这么金贵的牛肉不是我们能吃的,您拿去卖了吧,还能多卖四百文呢!”
温苒苒一愣,手里两个油纸包还是热腾腾的,想必是一直放在灶台上熥着的。
“这都下午了,你和柳婶子竟一直没吃东西?”她有些急,把汉堡又塞回到她手里,“快拿着吃,饿坏了肠胃不值当!”
阿梁赶忙推辞:“这、这太贵重了……”
“你和柳婶子既然来了我这那就是家里人,我们吃什么你们也跟着吃什么,别提贵重不贵重的,这东西做出来了就得吃!”
“我……”阿梁抿抿唇,听着温苒苒说着“家里人”这样的话,心里热乎乎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好阿梁,快去拿给你娘吃,婶子年岁大了,可经不住饿!”温苒苒笑呵呵地推她,开始琢磨着改日得让东叔来看看,在这垒个烤炉。
日日下午回家做了再拿来实在是麻烦!
那边柳婶子拿着两个飘着肉香的汉堡,听着阿梁说方才温苒苒的话,感激得鼻子一酸。
她拉着阿梁嘱咐道:“阿梁,温小娘子是个厚道东家。咱们才来第一日就给这么好的东西吃,全不拿咱当外人的。以后可要多出力报答。”
阿梁重重地点点头:“娘您放心吧!”
娘儿俩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万般珍惜地捧着,像是捧着黄金似的。
阿梁主动道:“娘,咱俩就吃这个吧,一人一半也够了,剩的那个给哥哥留着。”
“好,都听你的!”
*
一晃入了夜,街市上彩灯亮起,仿若白昼。
温苒苒的小摊前排满了人,孙氏本是忙着给人装奶茶,不经意抬眼一瞥,却是瞥见了几个熟人。
她一惊,急忙去找苒苒。
“苒苒你瞧。”孙氏去后头把正往锅里加卤味的温苒苒拉到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排在队伍中间,一身缎子绣花、穿着十分讲究的女子,给温苒苒使了个眼色。
温苒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脸疑惑不解:“怎么了三婶婶?”
孙氏轻声道:“那是户部侍郎齐大人家三娘子的贴身侍女。你再瞧瞧排在她身后半米处的那姑娘,那是吏部尚书家六娘子身边的丫头。”
“昨日我还看见了卫国公家世子的小厮、前儿还有中书令江大人家小孙女的侍女、都指挥使家的……”孙氏越说越兴奋,“苒苒,咱家的吃食得许多贵人赏识呢!”
温苒苒听得很是惊讶:“三婶婶你竟能认识这么多人啊?”
“那是自然!”孙氏颇为自豪地扬扬头、挺直腰板笑道,“从前为了你那不争气的三叔四处结交官眷,后来有了你二姐姐,我又辛苦操劳她的亲事,那些个家中有适龄郎君的人家我都盘算了几千几万遍了。”
“你一个闺阁小娘子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这里头盘根交错,复杂着呢!想结交人自是不能等着那些茶会花宴的,这多慢呀!是以就得多方打听他们近来是否出行,走的哪条路哪条街、去的是哪家铺子哪家道观佛寺……还得投其所好,想知道这群夫人的喜好,那就得往她们身边人那使银子。”
“你三婶婶我如今也夸一次海口,汴京城内,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就没有我不认识的!包括他们家的车夫仆妇,我门儿清!”
温苒苒听得惊奇不已,她的这位三婶婶活在古代当真是屈才了,这要是生在现代,无论是从政从商,那肯定都是一把好手!
不过……三婶婶认识这么多官眷,听这话茬还熟知她们的喜好。
三婶婶简直就是为她将来扩张上流市场的利器!!!
温苒苒高高兴兴地拉着孙氏:“三婶婶您明日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你这丫头。”孙氏满面狐疑地盯着她,片刻后忽地笑出声,“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好东西了?”
温苒苒喜滋滋的,也不细说,只笑着道:“往后可能得让三婶婶帮个大忙!”
不过……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家那风吹就倒的破房子吧!
现在手头充裕,可以着手动工修房子啦!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洋芋凉面
清晨,整条街响起煎炒烹炸的热火声响,小贩们扬声叫卖,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温苒苒的小摊前照样红红火火,买着的食客们见桌椅坐满了人,也不讲究,当街大快朵颐起来;没买着的食客们一边翘首等待,一边饥肠辘辘地看着旁人吃,肚子叫得咕噜咕噜直响;路过行人见着这副情景馋得口水直流,径直到末尾排队去了。
街上喧嚣吵闹,温苒苒看着这样的场景自己都是欢喜的,她喜欢热热闹闹的日子。
温苒苒看着人群,忽地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去,对着那群高高壮壮的汉子们打招呼:“东叔、柱子哥,你们来啦!”
东叔瞧着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是真心替温苒苒高兴:“你这生意如今是愈发好了!我还记得你当初推着小推车,在那棵槐树底下笑呵呵地问我们道‘叔叔伯伯买个尝尝’的模样呢!”
“这才几日啊,都挣下一个摊子了!”
“可不?你说说人家小娘子,十几岁就能在外做生意闯荡。再看看我家闺女,跟温小娘子年纪相仿,可昨儿还管我要糖人呢!多大的丫头了,还要糖人玩。”
跟东叔一起的老赵摇摇头,话虽是这么说,但神态语气都是对自家闺女的宠溺。
温苒苒也笑着道:“您舍得不给赵姐姐买?”
老赵连忙摆摆手:“那可舍不得!我闺女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一番言语逗得哥几个指着老赵哈哈大笑。
温苒苒思索片刻,朝着东叔笑笑:“东叔,我有两件事想请您帮忙。”
东叔一听立刻开口道:“温小娘子你尽管说,但凡是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全力帮!”
上回帮温小娘子垒炉子那几日,每日里好吃好喝,拿他当自家长辈对待,末了还给了那么多银钱。她实心实意地待他,他也得好好报答才是。
温苒苒请东叔到摊子后头,指着那块空地道:“东叔您看,这还能不能再垒个烤炉?”
东叔看了看,走上一圈用步子丈量,托着下巴道:“能垒!温小娘子你放心,我尽可能把地方都利用上,给你垒个大的,不然怕是不够用。”
温苒苒听了很是感激:“还是东叔懂我,都不用我开口就知道我的心思。”
“常年在外头跑,哪能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东叔嘿嘿笑着,“对了,第二件事呢?”
温苒苒一想到自己现如今都有钱修房子了,就忍不住笑:“东叔,我想问问您有没有相熟的泥工瓦匠,老实稳重靠谱些的,我想修修我家那破房子。”
“就这事啊?包在我身上!”东叔拍拍胸脯,“我们村里有户姓田的,他家几个儿子就是干这个的,都是祖传的手艺,为人憨厚老实、手艺也好,十里八村都找他家盖房子,绝对信得过!”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有空到我家给看看?”
东叔想了想道:“我下午回去替你问问。”
“行,那就麻烦东叔帮我跑一趟了。”温苒苒笑着道,“不过还得劳烦东叔您有了眉目之后提前几天知会我,如今摊子上事情多,我得早做安排。”
“成!我都记下了,温小娘子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过来告诉你。”
温苒苒心中高兴,十分大方地给东叔安排了一个超级巨无霸卷饼。
卤味能加的都加里,一张饼险些卷不下,她还拼了一张饼。
东叔捧着超大号的卷饼,瞬间觉得自己往日里吃的都是它孙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得多少钱啊……”
“什么钱不钱的。”温苒苒笑着道,“您还得辛苦帮我跑腿干活呢,只管拿着吃!”
东叔不大好意思,但看着温苒苒手头活多忙得很,也就没再推拒,乐呵呵地捧着卷饼咬了一大口。
哎!真香!
孙氏方才听见“修房子”三字就支棱起耳朵了,此刻见东叔走了赶忙走过去,一脸的喜气:“苒苒,我刚才听着是咱家要修房子了?”
温苒苒点点头边忙活着手里的面团边道:“一晃都入秋了,紧接着就要入冬。咱家那两间破房子等到了冬天,咱们怕是都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
“三婶婶您和祖母他们住的那间房还好,补补透风的砖,换几片瓦就成。我们那间可得好好拾掇拾掇,看着是拆了重盖还是怎么办,不过我估摸着时间不够……到时候等瓦工师傅们来具体看了再说。”
“我们住的那间也给修啊?”孙氏听得更是高兴,但转念一想那间房里头还有梁氏,瞬间拧紧眉冷哼一声,“倒是便宜了她了!”
温苒苒晓得她说的是谁,朝孙氏笑着道:“我是为着你们和祖母修的房子,与大伯母不相干。不过……我打算砌几个火炕,祖母一个、三婶婶您一家一个、我们一家一个,到时候咱们暖暖和和的过冬!”
没听她说要给大房砌火炕,孙氏十分舒心。她喜滋滋地盼着修房子,忽又想起什么。
孙氏仔细琢磨了良久,拉着温苒苒道:“苒苒修房子的钱不能只叫你一个人出,哪能让你又修房子又砌炕的?这样,母亲和我们三房的火炕银子,你三婶婶我
出了!”
温苒苒有些惊讶,三婶婶最近这么大方,她还不大习惯了。
不过想想他们三房刚走入正轨不久,手头怕是没多少银子。她想到这还是笑着道:“不用,您家那炕就是捎带手的事,不费什么银子。”
孙氏明白这孩子是担心她手里没多少闲钱,笑着在她耳边小声道:“上回我父亲母亲来给我塞了些银子。我本是要攒着给茹茹当嫁妆的,但是砌炕也是正经事,拿出来些也不打紧。”
温苒苒想了想,欣然点头同意。既然他们手里宽裕,出些银子也好,她还能省点钱攒着开店。
事情都有了着落,温苒苒腾出手来专心做今日份的盒饭盲盒。
今日不给书院学子们做汉堡了,再新奇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
适逢这两日天热,温苒苒打算做个洋芋凉面。
前世她最爱去的就是川渝,川渝简直就是遍地美食!
锅巴土豆、钵钵鸡、冰粉凉虾、水滑肉、三角粑粑、烤苕皮、蹄花、挑挑肥肠……还有最美味的火锅!
温苒苒边想边流口水,她甚至怀疑川渝道边的绿化带焯水后配上特调的蘸水都是香的!
她边揉面边怀念,把对川渝的思念之情都化为揉面的力气!
面团和得偏硬,这样擀出来的面条才劲道且不易坨。
温苒苒熟练地揉面、擀面,那边让柳婶子和阿梁帮她煎土豆。油锅里滋滋啦啦地响,黄瓤的小土豆被煎得金黄金黄的,外面那层香香脆脆的锅巴简直就是她的最爱。这样的酥脆软绵的小土豆配上辣椒粉和各色调料,她一口能炫仨!
掺了鸡蛋的面团透着淡黄色,三两下就被温苒苒擀成一张硕大的面饼,薄厚均匀,瞧着十分漂亮!
柳婶子见了都不禁笑着夸赞:“温小娘子这白案功夫当真是一等一的,若不是我亲眼见着,肯定以为是位老师傅的手艺。哪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这般能干!”
温苒苒但笑不语,师父说她是个罕见的好苗子,以将她培养成六边形战士为目标,各大菜系都得教、面食点心也得学,中餐必须学透、西餐也不能落下……
仔细想想,她是从九岁开始学做面食的,大致算算,也有十五年左右了!
温苒苒想到这都忍不住笑,二十四岁,但是厨龄十五年!
她熟稔地在面饼上撒了层淀粉防粘,整齐地叠了六七折,拿起菜刀飞快地切面条。
这边面条差不多做得了,那边锅中的水已经沸腾翻滚了许久,温苒苒快速地往里下面。
雪白的手擀面随着翻滚的热水起起伏伏,灼热的锅气中满是小麦香气。
待面煮熟了就捞起放入冰凉的井水中,连过了几遍冷水,面条愈发硬挺劲道。温苒苒将过了凉水的面条捞出控干水分,往里撒着芝麻油、花椒油以及少许熟油,反复翻拌均匀,直至面条表面能瞧见光泽。
这样的面不会粘连起坨,最适合外带或是带着摆摊。
温苒苒挑出来六碗面,取了煎得金黄焦脆的土豆捣碎放在面碗中,倒入酱油、盐、蒜水、香醋、剁好的酸萝卜、香菜、葱花,最后浇上红亮喷香的辣椒油。
她唤来孙氏和柳婶子,一边将面条土豆调料等东西装车一边嘱咐道:“这是给你们留的晌午饭,你们记得吃。柳婶子和阿梁都学会汉堡怎么做了,下午要是来人直接做了卖就是。”
“我送了饭后要去趟西郊,许是会晚回来些,您们别惦记。”
孙氏有些不大放心:“要不让你三叔跟着一块去吧?”
“不用!”温苒苒笑容明快,“摊子上活多,三叔留下好歹能干些活,我那不用担心,一会就回了。”
说罢,推着推车溜得飞快。
“诶!这孩子!”孙氏叉着腰喊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跑得倒是快!早些回来!”
“知道啦!”
*
温逸良怕苒苒找不到书院后门,刻意等在书院门口。老父亲边等边往女儿来时方向走,想着迎她一段路帮着推推车,好歹能让女儿省省力气。
“苒苒!”温逸良好不容易瞧见女儿,忙不迭地赶过去帮她推车,“累了吧?爹爹帮你推会。”
“好!”温苒苒笑眯眯的,抬手擦了擦汗。
她随着爹爹到了书院后门,抬眼一瞧,见一众穿着清雅的书生学子们已经拿好了碗,十分自觉地排好了队,瞧着有些滑稽。
温苒苒昨日同爹爹说了今日做凉面,让他去书院时跟订了餐的同窗们说一声,晌午时记得拿个碗出来。但她着实是没想到他们竟会这么听话,还都亲自端了碗。
几十人齐刷刷地望着她,满脸期盼,仿佛是群饿极了的小狗狗,目光极其热烈。
温苒苒也不耽误,立刻停好车,抬手时一呼百应。
她麻利地挑面、捣土豆、放料、拌面,一碗一碗拌下去,空气中都是麻麻辣辣的诱人香气。
排在前头的几人一筷子面入了口,爽滑筋道的面条清凉爽口,每一口都裹着零星的土豆碎,麻香味十足,辣椒油更是又香又辣。再配上脆嫩多汁的酸萝卜,还有外酥内绵的土豆,葱香蒜香种种味道融合在一块儿,香得他们心里直喊娘。
娘啊!香死人了啊!
温苒苒看大家吃得香,自己也很是开心。这可是对厨师厨艺的最高赞赏!
她跟爹爹一起吃着面,边吃边道:“爹爹,我等会把车放在这行不行?我想去趟西郊。”
温逸良沉迷洋芋凉面的美味,只听见了苒苒说要放车,点了两下头才反应过来她说要去西郊。
“什么!”温逸良面也不吃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惊呼出声,“你要去西郊?”
众多吃面的学子们听见声音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温苒苒忙拉拉爹爹:“您小声些。”
温逸良环视四周,朝同窗好友们笑笑,又坐在台阶上压着声音道:“你一个人,爹爹不放心。再者说,实在是太远,你这一来一回天都黑了。”
“没事,我……”温苒苒正欲说话,就见头顶笼下一片黑影,周身忽地清凉起来。
她抬头,只见是傅清煦。
傅清煦垂眸看了她一眼,转眸对着温逸良道:“温伯父,我正好要让小厮去西郊庄子上替母亲去账本,不若让温小娘子一起吧,坐马车去也能快些,还有人照料。”
一旁立着的小厮忽然抬头:嗯???没听说账本的事啊……还有,公子您一向称呼人家为温兄,什么时候改称伯父了???
温逸良在书院同傅清煦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温和有礼,人品端正,是位端方君子。他的小厮也是机灵能干的,让苒苒同他家小厮同去,也是个法子。
温苒苒起身,连忙摆手推拒:“我自己一人去就行,实在不用麻烦傅小官人您费心。”
傅清煦眉头皱了一瞬,声音仍旧温和:“我与温伯父有同窗之谊,温小娘子你拿我当自家兄长看待便好。带上你不过是顺路,没有费心一说。”
温苒苒听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差辈儿了……
不知什么时候聚过来的学子们也道:“温小娘子,你坐阿煦家马车去就是,大家都是同窗,本就应该互相照顾。”
“没错,帮个小忙而已。”
“温小娘子你日日辛苦给我们送饭食,帮你忙是应该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十分热情,温苒苒反倒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她仰头看向傅清煦朝他笑笑,澄澈洁净的眼眸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亮得像是琉璃珠子:“那就麻烦傅小官人了。”
傅清煦点头,小厮立刻就去套车。
温苒苒收拾好推车,刚对爹爹说等会帮她停好,她从西郊回来之后来取。却没想到刚一开口,就有人颇为热心地道:“温小娘子放心去吧,你的推车我等会让我家小厮帮你送回去,他去过你家摊子,知道路。”
“不用不用,够麻烦的了……”
“这麻烦什么?你是温兄的女儿,自然就是我们的侄女儿,帮自家侄女儿送个车有什么好麻烦的?”
“去去去,明明是温家妹妹!”
温苒苒看着哈哈笑的众人,直道自己和爹爹命好,遇见
的都是好人!
她扶着小厮的手上了傅家马车,刚钻进去就被里头的摆设惊得瞪圆了眼睛。
车内宽敞明亮,帘子是蚕丝的、扶手是玉的、就连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杌子都是黄花梨的。
温苒苒坐下的那瞬间就仿佛是坐上云端,舒服得不禁发出一声喟叹:有钱真好!
我也要有钱!
*
这一来一回,温苒苒享受了整整一路。风吹不着,太阳也晒不着,舒爽得很。
这一趟西郊走得值,她几乎是没费力气就找到了昨日给她塞桃子的大伯。那位大伯姓陈,他家果林是出了名的,到了西郊一打听,几乎人人知晓。
那大伯一见她就认了出来,招呼她进屋喝水时还是满脸愧疚。听她说了此番是想买桃子之后更是爽快,直言让她自己摘,死活不肯收钱。
还是温苒苒说自己摆摊,需要用大量的桃子做食材,这才肯象征性地收了个成本价。
她还去果林里转了一圈,这位大伯不光种桃树,还种了柿子树、梨树、橘子树……都是能做果茶点心的!
这一趟收获颇丰,以后的新品原料也有了着落。
温苒苒正想着,忽地听见车外头人声音逐渐喧闹嘈杂了起来。她掀开帘子往外一瞧,天已经黑了,街上已然灯火通明,正是东市附近。
她赶忙让小厮停了车,下去之后对他笑着道:“今日麻烦您跟我跑一趟,送到这就行,不然等到了市中人多,挤挤攘攘的不好行车。”
“小娘子您客气了。”小厮客客气气地道,“那小的就回去给我家公子复命了。”
温苒苒点点头,见他驾着马车离开,这才往自己的摊子上走。
行人热闹喧嚣,温苒苒今日心情颇好,脚步也慢了下来,悠悠逛逛的,难得悠闲。
她四处张望,瞧见有卖好看花灯的,挑了三盏带回去。兔子灯给二姐姐、老虎灯给阿梁、剩下的那盏兰花灯留给自己。
温苒苒欢欢喜喜地提着灯,突然瞧见许多人捧着竹筒,上面也是刻了各色各样的图案,只是瞧着潦草许多。
她正回头望着,兀地就听见孙氏焦急的声音:“苒苒你总算回来了!”
孙氏火急火燎地跑到温苒苒跟前,急得眉毛都着了火:“咱的竹筒奶茶让人学去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十二生肖限定开售啦!……
温苒苒见她跑得急,赶忙迎上去:“三婶婶您别急,慢着些!”
孙氏急吼吼地抓住温苒苒,瞟了两眼她手里的灯急声道:“都火烧眉毛了,你怎的还不急不慢的。”
“急什么?”温苒苒抚抚她的背,“三婶婶您先定一定,遇事可急不得。”
孙氏焦躁不安地叹口气:“我能不急吗?我都让阿梁去打听了,人家才卖十文钱一杯。”
“十文钱?”温苒苒有些惊讶:这还能赚着钱吗?
孙氏哼了一声:“瞧瞧!你也急了吧?”
“我不是急。”温苒苒瞧着婶婶急得要吃人,摸摸鼻子小声道,“我是觉着他们要赔本。”
温俊良听见这话也不禁冲上前来:“小姑奶奶诶!都这时候了你还担心别人赔钱?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温苒苒笑呵呵地把灯分给温茹茹和阿梁。
温茹茹丧头搭脑地提着灯,阿梁也是提不起来兴致。她虽然才来了两天半,但已然把这小摊子当成自己家,看着自家受到威胁,便是提着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花灯都丧着一张脸。
温荣也急得抓耳挠腮的:“三妹妹你快别摆弄这些闲事了,快想个法子出来呀!”
温茹茹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灯,也没了耍玩的心思:“三妹妹,你瞧瞧我娘亲都急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玩灯呢……”
“先别急。”温苒苒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硬木板凳上时莫名开始想念傅家马车上那柔柔软软、云朵般的靠椅坐垫来。
糟糕!富贵迷人眼,她堕落了!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念头,喝了口清凉微甜的水,对着孙氏等人缓缓道:“我的的黑糖波波奶茶卖三十文一杯,我每杯成本大概在十三四文左右。柳婶子家以前做过吃食买卖想必应该知晓,这行的利润要是低于五成,那就相当是赔钱白卖。”
柳婶子赞同地点点头:“温小娘子这话说得不错,是这个理儿。”
温苒苒笑着继续道:“我这已经算是底价了,别人卖十文钱一杯,怕是连本钱都赚不回来。要么就是水掺得多些,用最差的茶叶沫子,但就算这般那也是一锤子买卖,赚个快钱,长远不了。”
方才心急如焚的孙氏等人听见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温苒苒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说的都是那些小摊子、小铺子,他们倒是不足为惧,怕的是那些大店,不在乎成本,只用低价把咱们挤兑走了再提价。”
“啊?”温俊良一拍大腿,“这可不行!三丫头咱家日子如今才刚好,可不能被旁人搅和了!”
他说着,满腹怒气地抡起铁锹就往出冲:“我这就去砸了他们的店!把他们搅和乱了,就无暇卖奶茶了!”
温苒苒心头一紧,刚起身要去把人拦住,就见三婶婶已经快手快脚地把人拦下了:“不成,你怎的还像从前那般冲动,明火执仗地砸人店子,你当你还是伯府里头的老爷呢?如今可没人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温苒苒听了不禁点点头,还是三婶婶靠谱!
夸了还没一秒钟,下一刻就见孙氏挪到她跟前小声道:“不过我觉得这也是个法子,不过不能让咱自己去。要不使点银子找些流氓无赖去?这银子我替苒苒你出。”
温苒苒看着眼珠子提溜转的孙氏不禁愕然,老祖宗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多亏了她穿来的时候温家败了,要是没败,那自己拿的岂不是宅斗剧本?想想都汗毛耸立。
“三婶婶!你想什么呢,咱可是正经生意人!”温苒苒扶额,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杯水。
真是不让人省心!
温荣揉揉脑袋,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见着三妹妹将水喝完了,赶忙又去给倒了一杯来。
温苒苒看着温荣,万万没想到如今这棵“独苗苗”反倒能让她省心些。
“咱们的东西在这摆着,生意红火,其他人自然眼热,有钱还能不赚?谁也不是傻子呢!”
孙氏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道:“苒苒你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
“三婶婶您这是关心则乱。”温苒苒拉着她坐下歇歇,又看看温茹茹,“三婶婶二姐姐,你们仔细想想,以往京中若哪家出了个什么时兴的花样、首饰、布料,别的布行、首饰铺子是不是也争先恐后地跟着出同样的?也是比着压价格、抢客人抢生意,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赶不上赚这份钱。”
孙氏与温茹茹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温苒苒点点头:“对对对!”
温苒苒笑着道:“现成的例子摆在那,是三婶婶和二姐没注意。”
“那、那咱们如今如何是好啊!”温茹茹扁着唇出声,“这群人当真可恨,这跟剽窃人家的诗文有何区别?”
“二姐姐你别气。”温苒苒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你想想,最开始出新花样的那家可倒了?若是没倒,那他们是如何应对的?”
温茹茹听了,蹙起眉、抿着唇开始认认真真地思索起来。
“诶?”不久后,温茹茹皱巴巴的小脸忽地展开,面色都晴朗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去岁冬日,京中时兴起一种庭园小景图金簪,是对着一幅古画上的雕栏花草制成的,很是精美有趣!”
“对,我也记得。”孙氏回想起当时的宴会诗会,贵女夫人们都上都戴着相似式样的金簪,谁若是没有,那可是要遭人白眼的!
温茹茹又道:“我记得是傅家的付金钗最开始卖的。”她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后来傅家又出了榴枝双鸟图金簪,也是出自古画……他家后来出了不少金银簪子、金银牌环,都是出自古画,花鸟虫鱼,什么都有!”
孙氏琢磨着,忽地眼前一亮:“那苒苒的意思是要像傅家那般,每隔一段时间
就出些新花样,把流失的客人拉拢回来?”
“诶?这法子不错!”温茹茹细细想了想也乐呵呵地道,“是他们跟着咱们学,总是落在咱们后头的,我们无论如何都快他们一步!”
“对!”
除了黑糖波波奶茶,还有桃桃麻薯茉莉茶、以后还有橘子茉莉茶、红薯牛乳、栗子奶茶、芋泥波波奶茶、厚芋泥牛乳……
花样多着呢,卷不死他们!
温俊良与温荣、柳婶子和阿梁,此刻也都恍然大悟。
温苒苒见他们都明白了,心中也是欢喜。
现下掰开揉碎了教他们,往后学成了,可都是她的帮手。
“对了!”温苒苒看向温荣,“大哥哥,你的十二生肖都雕好了嘛?我可全靠着它们给我打仗呢!”
温荣立刻答道:“就差最后一个老虎的了,明日就能好!”
温苒苒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大哥哥,我可都靠你了!”
温荣一听这话都不由得认真正经起来:原来我竟这么重要?那我可得更努力些,好好帮三妹妹,必不能让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
又是一日天朗气清,温苒苒掐指一算,适合上新!
甫到傍晚,温苒苒的小摊子上就忙碌起来。
温俊良招呼客人、孙氏负责收钱、温茹茹和阿梁专给客人们打包吃食、温荣与柳婶子擦桌刷碗,几人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没一个闲人。
摊子前生意依然红火,但也都是买点心卤味和钵仔糕的,黑糖波波奶茶因有了平替而备受冷落,几乎无人问津,才卖出去了四五杯。
队伍中还有几人拿着别家的竹筒奶茶,竟也是刻的十二生肖图案。
温茹茹一看,脸都气红了。
无耻!下作!!卑劣!!!
阿梁也定睛仔细瞧了瞧,微微放下心:没有温家哥儿刻得好呢!
孙氏等人心中仍是没底,但回头看着温苒苒正四平八稳地准备新果茶,也就强自按捺,忍着不提。
温苒苒忙活好一阵,总算将配料都备齐全了。
她将熬好的桃子果酱与红彤彤、各大饱满的桃子往摊子上一摆。再弯腰将温荣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刻的十二生肖竹筒杯按照顺序,排放在摊子上最显眼的地方。
甫一放上个刻着生肖鼠的竹筒,众人就惊呼出声。
“哎哟!这鼠刻得当真好看!”
“瞧瞧!背上刻着铜钱儿呢!尾巴都卷成铜钱了嘿!”
“这个肯定招财!”
“这是不是就是温小娘子前阵子说的十二生肖竹筒杯啊?”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温苒苒回头笑笑:“对,这就是!”
她说着,继续放杯子,每放一个就是一阵惊呼声,到最后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皆是惊艳赞叹之语。
“嚯!瞧瞧那条龙,多气派啊!好像要飞到我眼前了似的!”
“诶?爹爹你掐我一把,我怎么好像瞧见那条蛇好像动了?”
“那小羊刻得好可爱,瞧着毛茸茸的呢!”
“这头老虎当真是威风凛凛!这放在家中说不定能镇宅!”
“温小娘子,你这十二生肖的杯子多少银子?”
温苒苒杏眼一弯,脆生生道:“六十文一个,饮子另算钱。”
众人一听,对视两眼纷纷喊贵。
“算上奶茶可就九十文了,小一百文呢!”
“别家连竹筒杯子一块也才十文钱呢!”
“就是啊!你这一杯买人家九杯呢!”
人群中,有人朝温苒苒笑道:“温小娘子,不若你今日让让价?人家卖的十二生肖竹筒奶茶也才四十文,比你的便宜一半还多呢!”
“对啊!温小娘子你也便宜些,若是便宜了我买两杯!”
一群人跟着起哄,其中不乏看热闹的同行,满脸的幸灾乐祸。
温茹茹阴了一张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哪能这么欺负人!
她欲开口帮温苒苒说话,却被孙氏一把拉住。她抬头,看向娘亲时发现她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显然是忍了许久,若是换了往常早就发作起来了。
“茹茹,咱们说错了话,苒苒也不好收拾,别给你三妹妹添乱。”
温茹茹心中憋屈,但还是听了孙氏的话。
只是……她又瞥了一眼握着拳头的温俊良,小声对孙氏道:“娘亲您看着些爹爹,我瞧着他要打人了……”
温苒苒这边笑呵呵地摇摇头,声音和软:“不降,我就值这个价。诸位想必也尝过别家奶茶,别家味道跟我家比究竟如何,大家心中也都有数。”
人声一默,一时没人能接上话。
有几位老客不禁开口:“那等便宜货自然是不能跟温小娘子你这的比。”
“不错,我昨儿也尝过,与水无异,没有半点儿奶香和茶香。”
听见这话,立刻有人赞同附和:“那杯子也粗糙得紧,喝一口给我扎了三个口子!”
“你们是从小贩手里买的吧?我在汇锦楼买的,杯子光滑,奶香浓郁,茶虽是没温小娘子这的香,但是它便宜呀!才二十文!”
“对啊!人家的也是十二生肖杯呢!”
“可得了吧!大家伙儿又不是没人见过汇锦楼的十二生肖,你摸着自己良心说,那玩意儿跟温小娘子这的能比吗?”
“我方才刚从那出来,那杯子上刻的东西潦草敷衍得紧,只是个囫囵样子。”
“囫囵样子?你说得太客气了。汇锦楼那哪是十二生肖啊?耗子刻得贼眉鼠眼像小偷、龙刻得像软脚虾、蛇刻得像泥鳅、老虎活像只病猫……”
“对对对,还有你手里那个刻着马的,那马还不敌骡子精神!”
温苒苒也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嗯……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栩栩如生。
众人听着哄堂大笑,那人默默收起手里的“骡子”杯,梗着脖子不服道:“可是人家的才四十文!”
“温小娘子家的比你那个精致百倍,但是也才贵了一半啊!”
“你们不买的能否让让?”
队伍中,兀的有道清越女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是名穿戴十分讲究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透着大户人家的风范,不怒而威,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出身。
众人一震,不自觉地为她让出条路来。
那女子走到温苒苒的摊子前,温和有礼道:“温小娘子,我家姑娘前日喝了你的奶茶觉着实在是好,还说您用的九曲红梅实是上品。”
围着的路人中有懂茶的,听见这小小摊子竟用上了九曲红梅,都是震惊不已。
有人还小声道:“我前儿还看见温小娘子去春时叙取茶呢!”
客人们听了也是一脸惊讶,从春时叙出来的就没有孬茶!他们虽知晓这温小娘子是个实在厚道的,但不知她竟如此厚道,连茶都是去春时叙拿的!
有几个不差钱的熟客默默盘算,已经准备好了银子悄悄抢在那侍女后头。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会儿若是不准备着抢,那一会肯定是什么都抢不着!
温苒苒笑着对那女子道:“您家姑娘可真厉害,喝了一次就知晓了。”
孙氏悄悄走到温苒苒身后,压着声音覆在她耳边道:“这是秦太傅独女身边的贴身侍女。”
饶是温苒苒已经见识过孙氏的本事,但此刻也不禁惊讶。
那女子对温苒苒笑道:“我家姑娘明日要在府中办个赏花宴,特派我前来问问温小娘子,明日可否做些送到我们府上?”
能去太傅府上赴宴的,定是些贵胄名门!
温苒苒想着,赶忙点点头:“能的能的。”
“那就劳烦温小娘子明日巳时准备大约三四十人的奶茶,送到太傅府。这是订钱。”
温苒苒捧着那锭银子立即点头:“好,我都记下了!”
那侍女又嘱咐了几句,旋即离开,留下一众惊得瞪圆眼、张着嘴的路人。
什么?太傅府!!!
众人又是一惊。
太傅家的小姐也喝温小娘子的茶啊!
太傅小姐都说是名茶、好茶,那肯定就是好东西!
方才机灵地排在太傅家侍女后面的几位熟客率先开口道:
“温小娘子,我要那个老虎的!”
“我要兔子的,我家娘子属兔。”
“我属猪,我要那只小猪的!”
后面的也都反应过来,争相抢着也要买。
十二生肖的贵,不是还有普通的竹筒杯嘛!太傅小姐都喝,我也得喝!
一口气卖出去三个十二生肖限定和二十来杯奶茶,温苒苒又高高兴兴地指指手边的桃子:“今日有我新琢磨出来的桃桃麻薯茉莉茶,茶是我在春时叙常掌柜那拿的上好的茉莉白茶。我给您们倒些尝尝。”
她说着,取了几个杯子来给倒上事先准备好的果茶给他们试喝。
排在前头的男子接过一尝,没说话又紧接着喝了第二口。
冰凉清爽,满口都是桃香和茉莉茶的香气。果肉绵软多汁,杯底那白白一团又滑又嫩,软软的在唇齿间拉扯,满是奶香!
他将剩下的一饮而尽,连声大呼、语气急切:“两杯!给我来两杯!”
“我也要这个!”后面的人满脸惊喜,“我要一杯奶茶、一杯这个桃子茉莉茶!”
还在观望的路人看他们这个反应,也都对这新出的饮子好奇起来。
大家看着温苒苒利落地剥着桃皮,用刀将果子一分两半,分放在两个竹筒杯里旋即捣碎,空气中瞬间飘满酸甜的桃香。
这还不算完,又见她舀了一大勺桃酱放进去,又添上那白白软软的东西,放入冰块、倒入茉莉白茶,随后搅拌两下,那透着茶香的蜜桃饮子就做得了。
借着满街的灯火,那饮子粉红透亮,瞧着就极为清爽。
众人抻着脖子看,十分默契地咽咽口水:还真渴了!
温苒苒笑着观察众人的反应,给温茹茹和阿梁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即会意,拿起小杯子给客人行人们发试喝。
方才围着的人一尝,纷纷开始解钱袋子去排队了。
刚还吵着贵的人咂巴两下嘴,一杯喝完了还是意犹未尽,也都掏起银子来。
虽然乍一听确实是贵,但一口下了肚,方觉人家是真值这个价啊!
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以后还是得来温小娘子这买!
奶茶、果茶被人争抢着买,那十二生肖杯更不用提了,眨眼的功夫就卖空了。
温家人由担忧到大喜,人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孙氏掂掂数不完的钱,乐得脸都僵了。
温苒苒把新熬的桃酱端上来,一双眸弯弯的:这二十斤桃子怕是都不够卖的!
没买着十二生肖限定杯的客人十分沮丧:“温小娘子,你这十二生肖能不能多刻几个啊?”
“是啊,就十二个,这么多人盯着呢,也抢不着啊!”
温苒苒笑盈盈道:“事先说好了每样只有一个的,以后也都不再卖这个了。”
真绝版!不过以后也可以视情况返场。
众人听了皆是重重一叹。
温苒苒见状笑着扬声道:“这次没抢到也不要紧,过段时间还有山海经竹筒杯呢!那个式样多,打算至少刻三十六样!”
温荣一愣:啊?直接要我命得了!
听见温小娘子这话,一潭死水瞬间活了起来,欢欢喜喜地谈论起山海经中的奇珍异兽,猜测着到时会刻那些出来卖。
那几个抢到十二生肖的客人更是起了兴致,满脸期待,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温苒苒笑吟吟地拍拍手:这就是收集手办的快乐!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红烧肉包、香辣茄子包……
翌日。
温苒苒刻意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见着了温俊良等人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等着了。个个睡眼朦胧,尤其是温荣,站着都在不停地点头。
孙氏虽是笑着,但也是哈欠连天睁不开眼,说话时都是闭着眼的:“今日活多,不光要做书院的饭食,还得做太傅府要的奶茶,我们想着早些去帮帮你。”
温苒苒看着几个困得睁不开眼的叔婶哥姐,忽然觉得欣慰。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日日游手好闲、坐吃等死呢,如今竟然能起早干活了!还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近日好事众多,温苒苒心情也不错,当即笑着道:“今晚加菜!”
一听见这个,四人齐齐睁大眼睛:你要是说这个我们可就不困了!
几人也不打瞌睡了,纷纷动了起来,推车的推车、扛面袋的扛面袋、搬竹筒的搬竹筒……三两下就齐活了。
一家人往摊子上走,温苒苒想了想到孙氏身旁道:“对了三婶婶,今日您陪我去太傅府送奶茶吧?”
“行!”孙氏欣然点头。
温苒苒又看向温荣:“大哥哥帮我去书院送饭吧?我昨晚同爹爹说了,要他在正门迎迎你。”
温荣痛快地应下:“三妹妹放心,保管送到!”
温苒苒都安排明白,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到了摊子上时,把和面烙饼的活交给柳婶子和阿梁、桌椅板凳扔给温俊良和温荣、洗菜刷洗的事全都由孙氏和温茹茹负责。
她自己只管把卷饼的配菜炒好,旋即就一门心思地准备书院的饭和太傅府的奶茶。
今日活多,蒸包子最为省事。温苒苒昨晚琢磨了,就做红烧肉包和茄子包!
她先把五花肉放在炭火中熏上片刻,待表皮微焦后再用刀刮去肉皮上的脏物。再将处理好的五花肉切块,放入冷水锅中下入葱姜、黄酒焯至断生。
趁着这功夫,温苒苒将待会儿要用的料配齐,把肉捞出后另起油锅,下入冰糖开始炒糖色。
冰糖随着油温慢慢融化,表面哗啦啦地冒着小泡,逐渐变成浓重的焦红色。
她倒入一碗凉水,水油碰撞的瞬间响起“哗”的一声,白色锅气剧烈地升腾而起,糖色急速翻滚冒泡,各色声响混在一起尤为热闹。
温苒苒把准备好的香叶八角桂皮以及干辣椒倒进去煸炒,片刻后就能闻到丝丝缕缕的香气。
火候正好,香料的味道尽数挥发融合。她将肉块放入锅中,翻炒中,白色肉块裹上糖色染上浓重的红棕色,油亮亮的,颇为诱人。
温苒苒倒入适量清水,加了黄酒、酱油调味,最后扔进去两个葱段姜片就盖上锅盖炖煮。
另一样茄子馅的就简单多了。茄子切丁撒盐腌上片刻后挤出水分,放入盐、葱花、辣椒段、少许花椒粉,最后放入辣椒粉后再泼上热油拌匀。还没熟,油香麻辣的味道就已经飘开了,引得周围人都不禁咽咽口水。
食客们纷纷咬着卷饼和卤味,满脸渴望:温小娘子怎么做什么都这么香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早晨和的那一大盆面也发得差不多了,温苒苒掀开盖着面盆的板子,试探着揉了两把,蓬松绵软,充满了细小绵密的气孔。
她将面取出揉搓排气,将面团分成两份,一份包茄子,另一份包红烧肉。
温苒苒唤来柳婶子和阿梁,一个擀、两个包,三人都是麻利的,包得也快。在红烧肉出锅前就将茄子馅的包好了。
她拍拍手上的面粉,掀开锅盖,浓浓的肉香立即散开,引得对面玉器铺子家的两只狗儿都巴巴地蹲在她脚下,仰着小脑袋瓜望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的,时不时奶声奶气地哼唧两声,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实在可爱。
温苒苒忍不住笑,夹出两块红烧肉吹凉了喂给它们,谁知它们吃了更是不肯走。
食客们见了都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忽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家狗儿都吃着了,他们还不如小狗呢!
温苒苒大火收汁,锅中的红烧肉颜色愈来愈好看,油润红亮,肉皮都颤颤地冒着油光。
待肉炖好了,她将一盆红烧肉交给柳婶子她们,自己又转身去煮奶茶。
一上午忙得团团转,等到包子出了锅、奶茶装进竹筒中时,温苒苒已累得瘫在木椅上。
“瞧给我家三丫头累的!”温俊良殷勤地递着水,孙氏和温茹茹则是满面心疼地给温苒苒按摩捶腿。
好几个人侍奉着,温苒苒舒坦地闭上眼,眉尾弧度都透着舒爽。
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歇了一阵子,温苒苒想到即将到手的银子又浑身是劲。那可是太傅府!应当会给些赏钱吧?
她越想越兴奋,招呼着孙氏同自己一起去太傅府送奶茶。一路上不知疲惫,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
*
那边温荣推着一车香喷喷的包子,是流着口水才把包子送到书院的。
他见了温逸良就丧着一张脸:“二叔,赶明儿可别让我干这活了。我受一路诱惑折磨不算,主要是这包子跟我在一块太危险了,险些都进了我肚子里!下回还是让三叔送吧!”
温逸良摸摸他的头,却是没说话:你三叔可能还不如你靠谱……
他带着温荣去了后门,一众学子瞧见那小推车眼睛都亮了,纷纷排好队等着吃。
温荣与温逸良打开木桶盖子,一股子混着面香的肉味散出,本就饥肠辘辘的学子们更觉得饿。
站在前头的几个往桶里伸头一看,口水咽得更响。
一群热腾腾、白胖胖的大包子挤在一起,汤汁浸润着面皮,瞧着就有食欲。
有几个等不及的已经自己个儿伸手去拿了,拿到手迫不及待就是一大口,旋即就被这美味惊得瞪大了眼睛。
红烧肉馅的?红烧肉还能包包子呢?老天爷!这可太香了!
肉块油润软糯,一抿就在口中化开。充盈浓香的肉汁渗入包子皮里,每个气孔都是香喷喷的汁水,十分入味。
还有茄子馅的?
这茄子做成馅料软滑绵软,又香又辣,比他以往吃过的肉包子还好吃!
“这也太香了!”
“就是就是!太香了!!!”
“我平日里只吃馅不吃皮,皮都喂了我家狗。可这包子怎么就这么香?就是没有馅,光这皮我都能吃一桶!”
“这时候还谦虚什么!我能吃两桶!”
众位学子吃得乐呵呵的,人群中,有一清隽身影,即便身披金灿烈阳都透着些许落寞。
*
温苒苒与孙氏一同推着推车,看着周边的飞檐青瓦,一人新奇、一人伤感在怀。
孙氏轻轻叹口气,想起从前陵阳伯府的富贵。
温苒苒知晓她心事,拍拍她的手:“以后咱们会有比这还好看的宅子!”
“好!”孙氏朝她笑笑,“三婶婶信你能做到。”
她说着,朝前方指了指一座古朴肃穆的宅院:“那就是太傅府了。”
温苒苒顺着她的手指一望,满目惊艳。
她前世曾逛过许多园林,优雅秀致,一砖一瓦都带有厚重的历史感。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见着这些宅院园林正鲜活的时候。
“温小娘子!”
一道熟悉女声响起,温苒苒回过神来望过去,见是昨日来摊子上的那位侍女。
她笑呵呵地推车走过去:“劳烦您刻意在这等。”
温苒苒说着,指指车上整整齐齐的五十个竹筒,各各都刻着精美的图案。
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凑出来的,温荣这阵子只刻了这么多纹样复杂的,再多一个都没有。
太傅府的生意马虎不得,自然得拿出最好的应对!
她想着,笑道:“怕不够,就多送了几个,这几个权当是我送给府上的。”
那侍女噙着笑,客气道:“温小娘子是小本生意,我们怎好占便宜?”她拿出准备的银子递给温苒苒,“辛苦温小娘子和夫人跑一趟,多的您拿着喝茶。”
温苒苒手中一沉,传来几声银锭碰撞的脆响,她粗粗估算了一下,这得有十一二两银子!
不愧是太傅府家的小姐,出手就是大方!
孙氏笑着,虽是谢赏,但仍透着些伯府夫人的得体矜贵:“多谢姑娘,若是喜欢下回再来。我家苒苒还新琢磨了一道果茶,有空就来尝尝。”
侍女笑着点头:“多谢夫人告知,我回去就同我家姑娘说。”
她抬手一挥,立时就有数名小厮上前搬竹筒。
温苒苒笑道:“您慢走。”
侍女颔首,转身带着小厮从偏门进了府。
孙氏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玄色大门,弯腰推起推车绽开一张笑脸:“苒苒,咱们回去吧。”
温苒苒亲亲热热地揽着孙氏的胳膊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去西市逛逛吧?”
孙氏惊讶地看着她:“摊子上好些事呢!”
“逛逛而已,又不是不回去了!”温苒苒笑着道,“咱去西市看看。”
将来可是要过来西市的,提前看看也好心里有个数。
*
太傅府内,亭台楼阁掩映在随风荡漾的碧波中,伴随着潺潺水声,透着些许凉意。飞檐翘角的楼台间花香四溢,隐约响起阵阵欢声笑语。
“秦二,满汴京就属你家的木芙蓉开得最好。”
说话之人生了张圆团脸,大眼小嘴、长睫忽闪,瞧着就是个活泼性子。她挽着秦家姑娘秦知宁的手,言语称呼十分亲热,一看便知是亲近之人。
秦知宁笑容温婉:“是花匠们精心,不然咱们今日哪有这么好的花看?不过我反倒是喜欢阿简你院子里那满墙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阿简摆摆手:“你喜欢那东西做什么?夏日里招虫子呢!”
这般言语惹得众位夫人小姐们笑出声,有同阿简相熟的忍笑对秦知宁道:“阿简妹妹随性惯了,秦二姑娘你同她谈论花草,还不如给她两块糕饼点心!”
秦知宁听了也不禁掩唇笑笑,阿简也是笑嘻嘻的,半点儿不恼。
“诶?”三两一起靠着栏杆赏花的贵女们突然有人惊呼出声,“秦二姑娘,你家的玉簪竟还开着呢!”
旁的姑娘、夫人们听了也不禁抬眸望去,确见一片洁白玉簪,开得正盛。
诸位看着,也啧啧称奇起来:“玉簪的花期早就过了,没想到秦家的还能开。”
人群中,有位拿着扇子的妇人走上前笑着恭维道:“太傅府人杰地灵,开几株玉簪算什么?便是夏日开梅、冬日绽荷都不稀奇呢!”
她身边的尖脸妇人也跟着道:“对,正是这个理儿。”
话音一落,周遭就是一静。熟识的互相看了两眼,眸底闪过丝鄙夷,都是笑笑,也并未搭话。
前段日子,申氏与温家、方家三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家风清正的很是看不上申氏与方家的种种小人行径。
不过汴京城内,官宦贵眷们盘根错节,也仅仅是在背地里谈论一番。谁都不会为着旁人的事真的与人撕破脸断了往来,万一将来有事求到人家头上不是?
阿简凑在秦知宁身旁小声道:“你怎么把她俩请来了?”
那申氏往常在陵阳伯府的夫人面前装得贴心,但伯府刚出了事,她那头扭脸儿就将人家的女婿给抢了。
这孔氏跟申氏更是一丘之貉,听说她们前段时日还去温家的小摊子上耍威风,结果人家温家小娘子是个厉害角色,没让她们讨到半点好处,申氏不光失了辛苦谋划来的亲事,还连带着她夫君都受了连累,被弹劾好一阵子。
秦知宁举着扇子挡了小半张脸,对阿简轻声道:“是我母亲请来的,说好歹沾着亲,得顾着彼此的脸面。”
阿简翻了个白眼:“一个拐了八百道弯的转折亲也叫亲呀!”
秦知宁微抿了下唇,见无人搭理申氏与孔氏,她二人笑容勉强,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周遭气氛也是有些尴尬。
她心中叹口气,虽也觉得她二人行为不妥,但念着是母亲请来的,也只得开口打圆场:“我让人送了饮子来,估摸着也快到了。诸位伯娘婶婶、姐姐妹妹们待会儿都尝尝!”
申氏赶忙道:“秦二姑娘都说好,想必定是好东西。”
这话虽是申氏说的,但在场之人也都赞同地点点头。
秦家二姑娘金尊玉贵,能入得她眼的,肯定不是凡品。
一时之间,气氛和缓不少,说话的功夫,有四五名婢女呈着些竹筒鱼贯而入。
众人见着这竹筒就知晓是什么了:“原来是这个竹筒奶茶,前些日子我哥哥从书院下学回来给我带来着!当真是好喝!”
“怪不得秦二姑娘说好呢,这个竹筒奶茶着实好喝!”
秦知宁见大家都喜欢,自己也很是欢喜。
诸位贵女们说着奶茶,提起那味道都忍不住回味。
申氏与孔氏看着那一个个的竹筒却是满脸茫然,插不上话,一时间备受冷落。
贵女夫人们说笑着,再看那些竹筒时忽地被上头精致美妙的各色花纹吸引。
“呀!这个上头刻着猫儿呢!”
“哎呀!这个刻着绣球花呢!”
“还有那个,竟刻了一池锦鲤!好似在游呢!”
“从前只见过没有纹样的竹筒奶茶,没想到她家竟有这样精致的!”
“就是,今儿还是头回见呢!”
申氏和孔氏总算能插上话了,也跟着赞不绝口起来:“秦二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新鲜玩意儿?颇是有趣呢!”
秦知宁刚尝了一口丝滑香甜的奶茶,听见这话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回,忽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
申氏拿起一个刻着团芙蓉的,想拔开盖子却是没打开。她面色一红,又尝试了一番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有几位夫人见了都不禁笑:“申夫人是没喝过这奶茶吧?”
“我前些日子在卫国公府喝过一回,听说是卫国公世子在一个摊子上买来孝敬国公夫人的。那可真是香甜可口!”
“如今这奶茶可是时兴得紧,各家各府都喝,申夫人您竟没喝过?”
众人说着,轻笑两声。
申氏握着竹筒的手一紧,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申氏与孔氏家世不够,本就是硬凑进来的,平日里没少在那些时兴物件上下功夫。
汴京时兴什么料子首饰,她们就穿戴什么,只盼着用这些装点门面,让那些家世好的夫人们不轻视她们,也能有些话聊。
但没想到仅仅只是几日无暇顾及,就会在这小小的竹筒奶茶上翻了船!这群夫人贵女们眼高于顶,这一遭就能让她们几乎前功尽弃。
一场宴坐得如坐针毡,申氏与孔氏二人出来刚上马车就朝左右之人发了火:“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如今京中时兴的饮子都不知晓,害我丢了好大的脸!”
“要你们有何用?”
身旁服侍之人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平素里在申氏跟前有些脸面的年长妈妈垂下头道:“夫人说的可是竹筒奶茶?”
申氏听了怒火中烧,孔氏扶着她,想自己今日被人冷嘲热讽也是满腹火气,声音也尖利:“你们知道为何不早日与我们说?在哪卖的?立即去买了来!”
索性还不晚,来得及补救。
那妈妈看着自己的脚尖,周边侍奉之人悄悄对视一眼,却是没一个敢动的。
还是那位妈妈思量许久缓缓道:“那是温家摊子上的。”
申氏一顿,只觉得眼前一黑。
“夫人,还、还买吗?”
孔氏怔愣地张张唇,半晌说不出话。
*
夜里,街上灯盏明亮,人声鼎沸。
温苒苒忙活着装桃桃麻薯茉莉茶,心里盘算着现下葡萄正是季节,也能拿来做果茶。
孙氏本是乐滋滋地收着钱,忽然瞥见队伍中有个熟人。
她挪到温苒苒身边,扬扬下巴朝那边指了指,对她使了个眼色:“申氏身边的妈妈。”
温苒苒抬头看了看,不禁挑挑眉。
说话的功夫,那妈妈就到了温苒苒跟前,虚肿着的眼睛上下瞟了她一眼,态度很是矜傲:“买两个竹筒奶茶。”
温苒苒弯起眼睛,朝她甜甜一笑,声音脆甜:“不卖。”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家学渊源
那位妈妈一愣,旋即拔高了嗓门:“你说什么?”
“不卖。”温苒苒笑着答了一声,已经笑呵呵地问后面的人要买什么了。
“什么?”那妈妈瞪了眼睛叉着腰,脸上横肉一甩,“你既然出来摆摊,为何不卖?怎么,还要挑拣客人不成?我们这种普通人家还不配买你摊子上的东西了?”
温苒苒瞥了眼她身上的普通棉布制成的衣裙,仍旧是笑着开口:“您是不是普通人家咱们彼此心中都有数,我说不卖便是不卖,还请您让个地方出来,别耽误了后头的客人。”
那妈妈微怔,瞬间就心虚地颤了两下眼睛,眼神飘忽不定。她强自淡定地看了眼身后围着的众人,自知此时不好发作,若是暴露了身份又要遭人耻笑,还得先回去请夫人定夺。
孙氏看着那缩着脖子离开的妈妈,悄声对温苒苒道:“何不高价卖她?咱们既解气,又赚了钱。”
“卤味是新卤出来的,有些热,您拿好。”温苒苒笑着送走了那位客人,转头看向孙氏,“三婶婶,你说她为何突然要来我们摊子上买吃食?”
孙氏微顿,也觉出几分不对来:是了,上回已同她们撕破了脸,依着申氏的性子定不会再来,更别说是要买东西让我们赚银钱了!
她边收钱边细细想着,忽地想起太傅府的赏花宴来。申氏与孔氏向来喜欢钻营,这等好事怎会错过?想必是想破脑袋也要拿到帖子挤进去。
如今苒苒的竹筒奶茶正时兴,不少贵胄官眷身旁的亲近小厮婢女来买,今日宴上也是奶茶。上层官眷贵女们就好比比吃喝穿戴,那申孔二人没喝过,不知遭了多少白眼。
她们为了能跟重臣贵胄结交,绝不会轻易放弃。撕破脸算什么?就是让她们腆着脸亲自来买,她们也定是肯的。
小摊生意红火热闹,申孔二人那边却是气得摔了茶盏。
申氏指尖发颤,嘴唇都没了血色:“你不是我近身随侍之人,我出府赴宴也从未带上过你,她们如何能认出你来?”
那妈妈也很是不解,紧张地捋捋身上布衣:“奴婢也纳闷呢,才刚开口说要买奶茶,那温小娘子就斩钉截铁地说不卖,定是打一开始就认出来奴婢是夫人您的人。”
孔氏也是心绪烦乱:“那孙氏心思缜密、极善钻营。汴京城内家世好的那些人家,她哪户不清楚?就是车夫小厮、外院的管事、媳妇子……她一瞧就知道是哪家的,更别提咱们这些熟人了。”
“怕是咱府里的一只苍蝇,她都能认得是从哪个院子飞出来的!”
申氏手脚发颤,只觉得头痛欲裂:“那咱们如今怎么办?竟真的没法子了不成?”
那妈妈眼珠转了两圈,试探着开口:“夫人,不若在街上找个行人替咱们去买?”
申氏看着那自作聪明的仆妇冷笑,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砸到她脚边:“蠢货!那起子贱民买来的东西,我如何入口?”
孔氏翻了下眼皮,满面清高自傲:“不错,他们什么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
众仆妇下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再无人敢开口说话。
申氏与孔氏很是自得地对视一眼,旋即都萎靡地塌下肩膀。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去温家摊子上冷嘲热讽。什么便宜都没讨着不说,今日还被他们拿捏在手里。退不得,进又没脸面,当真是难受!
申氏重重一叹,满脸的忍辱负重。同结交勋爵重臣家眷相比,牺牲些脸面又有何难?近来婆母对她已是有许多不满,她现在在京中又是寸步难行,体面尊贵的人家对她都是淡淡的,可不能一退再退了!
孔氏也舍不得那般花团锦簇的日子。因着她在勋贵人家面前还有些脸面,婆家上下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就是出嫁的小姑们也是处处捧着她,只盼着她能带她们家的女儿出去露露脸。这要是……孔氏心中一颤,都不敢细想。
两人四目相对,当即就起身命人套马车去了。
*
温苒苒忙着在后头熬煮桃酱,略一偏头就能瞧见东叔新垒起来的烤炉,再晾个几日就能用,往后也不
用她来来回回地跑了,能轻省许多。
摊子前排队者众多,大家伙都乐呵呵地争论着黑糖波波奶茶与桃桃麻薯茉莉茶倒底是谁更胜一筹,正热火朝天时,队伍中悄然混进两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以扇遮面、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温苒苒打包好了桃桃麻薯茉莉茶递过去,笑吟吟地招呼着下一位。她刚一抬头,只见眼前闪过一片宝石金饰的华彩光芒,忽地就对上两双满含小心笑意的眼睛。
嗯?老熟人呀!
孙氏也注意到了摊子前的申氏与孔氏,忍不住挑了下眉尾:还真亲自来了?
申氏不自然地摇摇扇子,堆起张笑脸来:“温小娘子这生意当真是愈发红火了!”
“可不?”孔氏也笑着吹捧道,“我上回就说温小娘子不是个简单人物,果真被我说中了!”
人群中有记得当晚事情经过的,瞧见是她二人,忍不住啐了两口:哟!还有脸来呢?
孔氏忖度着言语,摆出一副真诚模样:“上回是我二人不对,这次是特地来请温小娘子与孙夫人原谅的。为着一时的口角断了近十年的交情实在是可惜。”
她说话时微微扬着下巴,虽是笑着,但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申氏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从前都是我们不好,你们可千万别在意。”
孔氏搭着她的话茬笑道:“瞧你说的,温小娘子和孙夫人最是好性儿大度,她们定不会在意。”
温苒苒静静看着她二人一唱一和,一顶“大度”的帽子扣下来,她若是还在意,倒成了她小气。
申氏和孔氏满面谄媚笑意,极尽所有词汇,夸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若不是温苒苒捕捉到她二人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忿鄙夷,还当真以为她们改了性子。
不过这般能说会演的,放在现代也能算是天生演员了。
孙氏看着两人笑了一声:“两位夫人尊贵,怎可来我们这等贱民处?也不怕脏了您的脚。”
申氏心虚地看了眼周遭百姓,心中慌得厉害但仍旧笑着:“上回是我们失言,孙夫人怎的还记在心上?”
孔氏听了皱皱眉:我上回可没说贱民!
温苒苒懒得搭理她们,将后头要的奶茶装好递过去。
申氏看着那竹筒,眼珠瞬间一亮:“早就听闻这竹筒奶茶的盛名,今日可算是见着了。能否也给我们装上两杯?”
这话一出,温苒苒还没开口,后面的食客们都忍不住出声:
“你们不是从来不吃小摊子上的吃食吗?”
“还以为夫人您多高贵呢,不一样求着温小娘子买吃食吗?”
“可是这都是贱民小吏吃的,不干净,您怎么能吃呢?”
“这吃食粗陋,怎配入得夫人之口啊?”
“夫人们要是吃坏了可如何是好啊?”
温苒苒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唇笑:瞧瞧!人民群众都是有记忆的!
申氏声音颤抖:“你们、你们……”
“我们什么啊?快些走吧!”
“就是,别再来了!见着你们都倒胃口!”
申氏气得转身怒声呵斥道:“人家正主都没开口,有你们什么事?”她说罢,回过身来往摊子上扔了锭银子,盛气凌人道,“温小娘子,我出高价买。若是这些不够,我还能再加。”
温苒苒瞧着那硕大一锭银子不禁挑眉:她急了!
孔氏见她不错眼地盯着银子心中一喜,也扔了一锭银子:“这些够吗?”
商贾之人,不都是见钱眼开的?她就不信这温苒苒不动心!
两人正洋洋得意时,就见那满眼带笑的小娘子十分嫌弃地用抹布包裹着那两锭银子扔到她二人脚边,仍旧是副嬉笑着的喜庆模样:“大伙儿都说不卖了,你们聋啦?”
“你!”申氏气结,看着面前憨态可掬的小娘子气得跳脚。
“就是!聋了不成?”
“人家都说不卖了,还赖在这做什么!”
“快走快走!没得耽误了我们!”
人群中有不少人看不惯她们,纷纷冲她们嚷着。有些大胆的甚至还朝她们扔了几把菜叶子。
申氏和孔氏惊慌失措地躲避,唯恐沾上了肮脏之物,面上再也挂不住,灰头土脸地急忙离开。
“什么东西!”
有人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啐了好几口,边啐边骂:“狗日的!有两个钱儿了不起啊?到这耍起威风来了!”
温苒苒啧啧地摇头:瞧这人缘差的……
自申孔二人走了之后,小摊又恢复了往日的红火,在场围观之人有不清楚前情的,四处问了两句就有热心肠的满脸愤慨地同他们讲述了一遍之前的事。
行人们听了当即铁青着脸掏银子买奶茶,以表安慰支持。
初次买奶茶之人本没抱多大希望,只当是道普通的解渴饮子。可一口奶茶下了肚,面上都是惊艳之色,又掏着银钱多买了些。
桃桃麻薯茉莉茶是什么?买来尝尝!
这卤味这么香,肯定也好吃!
那两样糕点也要!
都买都买!
一晚上,温苒苒赚得盆满钵满,奶茶比以往卖得还多了些。她拿着银子乐不可支,倒还盼着申氏与孔氏下次再来了!
*
天渐渐凉爽起来,正午之时也没了炎热暑气。
温苒苒喜滋滋地在厨房忙活着切肉炖肉,看着自家院子里忙忙碌碌、垒砖砌瓦的汉子们就欢喜。
昨日田家师傅已来家中看过了房子,大的那间稍稍修补即可,小的那间复杂了些,重新盖是来不及了,因而建议加固修补,熬过冬日,来年再盖。
价格也划算,二十两银子,又修房子又砌炕。
这田家都是厚道人,若是换了些黑心的,定要忽悠你拆了再盖。他们只管赚银子,才不管你冬日里头是否有地方住。
也是赶得巧,今日就是适合动工的良辰吉日!
温苒苒推了书院的单子,特意回来给田家师傅们做晌午饭。他们厚道,她也得善待人家。
修房子是个力气活,得做些重油的,吃了顶饿还有劲。
是以,她一口气炖了三个肘子、备了一小盆红烧肉,连汤都是肉丸冬瓜汤。考虑到祖母与娘亲,温苒苒又炒了两道清淡些的小炒。
那边被温苒苒拖回来坐镇监工的温荣坐在当院,有一搭没一搭地刻着竹筒杯,时不时抬眼看看师傅们。看了两回发现人家干活认真着呢,遂低了头专心致志刻自己的竹筒。
三妹妹说要出一套山海经的呢!我必得帮她刻出来!!!
不过要刻就刻新鲜的。朱雀凤凰、青鸾九尾……这些瑞兽式样的东西随处可见,没什么新奇的。
要不刻些罕见又吉祥的?
温荣平日里甚少翻阅史书典籍,就喜欢《山海经》、《酉阳杂俎》这等有趣的。尤其是《山海经》,他翻看了不下百遍,里面的奇珍异兽都刻在脑子里了。
都不用费劲想,稍动一下念头,就能想起几十上百个。
两头四脚的鸓鸟、似鼠却生着翅膀的寓、鱼身蛇头六脚的冉遗鱼、形似鲤鱼却生了对鸡爪的鱼……
他想着,心中定了主意,手中的刻刀不停摆动飞舞,直冒火星子。
温荣全神贯注,一方天地中,他只能听得刻刀与竹筒的摩擦声。
“你这耳鼠刻得不好。”
身后陡然响起一道熟悉声音,吓的温荣
本能地藏起刻刀与竹筒,面色都青白得失了血色:“父亲您怎么来了……”
温正良被他这反应惊得也是一愣,他早已同意温荣跟着温苒苒做些什么,也知晓他在雕刻东西。本已不再反对了,但却是没想到温荣到今日还在惧怕他。
可见他这个做父亲的往日失职。
温荣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已经不是从前在伯府时了。自己现在雕东西可是正经事,不会再被训斥一番关进祠堂了!
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心中仍然有些慌张。
温正良叹口气,伸出手来。
温荣下意识地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父亲,这是帮三妹妹做的……”
“少啰嗦。”温正良一瞪眼,温荣脖子一缩,连忙将东西交了出去。
温荣战战兢兢地看着父亲,只见他并未动怒,反而是拿着刻刀在竹筒上比划。
父亲也会这个?!
他好奇地凑近看了两眼,就见自己那古板严正的父亲在自己刻了一半的耳鼠上加了几笔,那耳鼠立刻就栩栩如生起来,比他刻的要好上许多!
“父亲!”温荣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往日里最是反对自己雕东西的父亲。
温正良将东西还给他,背着手看向温荣:“记住了吗?”
温荣愣愣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拿起一个竹筒递给他:“父亲,您再教教我?”
父亲多刻一个,他可就能省好些力气呢!
温正良瞥了他一眼,接过竹筒和刻刀,坐在温荣旁边的小凳子上,一丝不苟地刻了起来。
温荣在旁瞧着,温正良每刻一笔,他的眼睛就瞪大一分:父亲竟有这手艺!可比我要强上许多呢!!!
怪不得他喜欢雕刻,原来根儿在这呢!
那边温苒苒见了都惊得忘了动作:“大伯伯竟也会这个?”
沈氏想了想,挨着女儿看看四周,见没人才小声道:“听闻咱家祖上随圣祖皇帝起事前是木匠,不过你祖母不让提这个。”
温苒苒听了眼睛都瞪圆了:好家伙,还真是家学渊源!
那岂不是帮手又可以加一啦?!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芙蓉鸡片
温苒苒凝视着那头蹲坐得整整齐齐的父子俩,琢磨着该如何拉大伯父入伙。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虽然与大伯父交谈不多,但是能看得出他是个刻板严明的人,也最要脸面,十分看重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用对付三叔那法子定是不行。
不过……她也曾瞧见过几回这位大伯父对着她的吃食垂涎三尺,背地里看向三叔时,目光中总是有些渴望艳羡。
温苒苒细细琢磨着: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这位大伯父早就想入伙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
大伯父这般看重脸面的自然不会主动说,那她就多哄着敬着供着,怎么尊敬怎么说便是!
引进人才嘛,卑微客气点也不丢人!
她打定主意想试试,过去前往左右前后都瞧了瞧,没瞧见梁氏更是喜出望外,她若是不在,估摸着还好成事些。
“娘亲。”温苒苒看向沈氏小声道,“大伯母呢?”
沈氏摇摇头:“我也不知,你大伯母近日来天亮就出去,傍晚才回来。瞧着很是劳累,母亲已对她多有不满。”
她叹口气,现如今夫君与女儿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她多少能劝着些老太太。但是大嫂那边……上回她不过是提醒了一句,大嫂便趾高气昂地训斥她不用忧心,无论如何她都是有娘家帮着撑腰的。还讽刺她无娘家可依。
沈氏也不好再说,但总是有些担心,如今这般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可不要被梁氏打扰了才好!
温苒苒听了喜不自胜:这可是天赐良机!今天果真是好日子!
她在心中盘算了片刻,弯眼笑着走了过去。
温苒苒走到温荣跟前,正要开口却被温正良刻刀下栩栩如生的异兽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异兽生着兔头、麋鹿耳,一条硕大蓬松的尾巴看着绵软顺滑很是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似是映着光影与周遭景物,仿若下一刻就能眨眨眼睛活过来,从竹筒上跃下般。
温荣瞧见温苒苒,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脯:“三妹妹你瞧!父亲比我厉害呢!”
温苒苒回过神来由衷地夸赞:“大伯父,您这手艺真是一绝!比我从前见过的都要好!”
这话不假,她前世跟着师父见过不少世面,也拜访过许多大师,但同温正良的手艺相比,好似都差了些什么。
温苒苒没见过落笔就成活物的神笔马良,但今日却是见着了神刀正良!
她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对大伯父油然起敬。
温正良依然严肃正经,板着副面孔“嗯”了一声,但眉尾却是飞扬着些许得意,眼中也满是自得神采,心中很是受用。
温苒苒蹲下身子继续看,看得直入神,边看边感叹:看看人家脑子是怎么长的!
世上之人并无人真的见过山海经中的奇珍异兽,温正良与温荣仅靠着书上的只言片语就能雕出这般细致的模样,仿佛他们亲眼见过般。可见他二人的想象力当真是一绝!
温苒苒还在想着怎么把话往入伙上引,那边温荣就兴冲冲地开了口:“父亲,不如您也帮三妹妹做竹筒杯子吧!”
她一愣,旋即看向温正良,见他并未立刻开口拒绝心中一喜,他果然早就动了心!
温苒苒赶忙接上话:“是呀!我那正缺人手,大哥哥整日也忙不过来,大伯伯您来帮帮我?”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如今有许多人仿制我的竹筒奶茶,生意也不如从前好了……若是大伯伯您来坐镇,摊子上的生意定然要比从前红火许多!卖杯子的钱都归您,我另外每月还给您分红。您看行不行?”
将自己位置放低,卖卖惨博取同情,顺便还能给对方制造出一种被需要感,再以重利诱之,她前世看那些名家酒楼来请师父坐镇时也是这般套路。
温荣看着自家三妹妹,惊的手里的刻刀都忘了动:生意什么时候不好了啊……昨晚赚了许多呢!那竹筒奶茶有好多人争着抢着要,那么多名门望族家的长随婢女都来买,我那套十二生肖还有人出一百两要买一套呢!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温正良抬眼看了温苒苒两眼,胡子动了动,眼里都闪着星点亮光,却还是没说话。
温苒苒仔细思索着这招为什么不好用,忽地想起师父当初也如温正良一般不为所动,只有一次动了心念。
对了,唯一一次让师父动了再出山的心思是因为郑老板说了句“您做什么,我就卖什么。”。
往常来求师父出山的都是有要求的,想他做些名菜、贵菜,最好是上过国宴的,这般才好打响名声。
像师父那个地位的,一定的自由度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着,缓缓一笑继续道:“大伯伯,您刻什么,我就卖什么,不拘着您!”
温正良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眸子明亮澄澈的侄女微愣,其实他早就眼馋三弟和儿子每日的吃食了。尤其是他那好儿子!每每收摊回来都在他耳旁说苒苒又给他做了什么吃食,肠粉凉皮肉夹馍、凉面汉堡鸡米花……馋的他是夜不能寐!
他不好主动开口提,做长辈的哪能朝一个小辈伸手乞食找活干?
适才苒苒一开口,温正良心中可高兴得很!他本只想矜持一下,让苒苒多求两回,再勉为其难地应下,他面子上也好看,全了一家之主的体面。
总不好侄女说了他就立刻答应,那显得多不尊贵、多没面子啊!
但是没成想,苒苒竟说他刻什么都行……
山水楼阁、花鸟虫鱼、奇珍异兽……他喜欢什么就刻什么,不用苦着心思刻他不爱刻的。
这个好!这个真好!
温正良心中欢喜,面上却还是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他捋捋胡须,皱眉眯眼,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既然苒苒有困难,我这个做伯伯的理当帮你一把。”
“不过分红就不用了,你每日做些小买卖很是不易。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个。”
温苒苒听了大喜过望 ,不要分红,那就相当于用极低廉的价格请到了一位国手级别的大师!
这波赚大了啊!
温荣听了也是欢喜雀跃得很,感动得手都忍不住颤抖:总算有人跟我一起做竹筒杯了!我能轻松多少啊!!!
温苒苒又得了个帮手,心中一高兴加了道芙蓉鸡片。
这芙蓉鸡片可是国宴名菜,最是考验人的火功。
她取了鸡身最嫩的里脊肉,配上少许鲈鱼肉马蹄,再加入葱姜末,细细用刀背砸。直至鸡蓉绵密顺滑,不见颗粒,再加入少许清鸡汤。
温苒苒取了七八个鸡蛋清,分批次倒入鸡蓉中,边倒边搅拌,且还不能搅拌上劲。鸡蓉逐渐变成稀糊状后,再放入少许水淀粉搅匀。过筛去除残留的筋膜,等会做出来会更光滑细腻。
沈氏在旁看得呆滞,她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但却也没见过这么细致麻烦的菜。
温苒苒又用姜汁、鸡汤、黄酒、盐与淀粉调了个汁,转身起锅烧油。
油温不能过热,高温会使鸡蓉变黄,失了净白如芙蓉的模样,三四成即可。
温苒苒舀起一勺鸡糊放入油锅中,洁白的鸡糊瞬间沉至锅底摊成一片,约摸着差不多了用勺子轻轻推了两下,片刻后鸡片浮在油面上,色白如雪,不沾半点油黄,这片便算是炸成了。
她捞起鸡片放入盘中备用,沈氏见了满面惊喜。这东西宛若花瓣,谁能想到这是用鸡肉做的!
温苒苒依着同样的方法将鸡片吊好,再把方才调好的料汁放入锅中熬制微微粘稠,最后把吊好的鸡片下入锅中煨上片刻。
小院儿里满是鸡肉的鲜香味道,修房师傅们实在忍不住,纷纷朝着厨房里头看。
温正良放下刻刀,正大光明地站在锅灶前,看着碗盆中色泽如白玉的肉片又馋又感动:我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这等着吃了!
“大伯伯,您将屋子里的那张大桌子搬来,今日人多,屋里放不下。”温苒苒也光明正大地开始使唤起他来了。
温正良应了一声,立刻着手去办。
沈氏看着女儿忍不住掩唇笑笑,帮着盛菜盛饭,招呼大伙净手用饭。
并着田家来的七个修房师傅,一桌子共坐了十二口人,瞧着热热闹闹的。
温正良早就好奇那道雪白雪白、裹着清澈透亮芡汁的芙蓉鸡片是何滋味了,好不容易等到温老太太动了筷子,立刻就往嘴里送了一片,严肃的眸子瞬间就瞪圆了,面上皱纹都绽开了许多。
这软滑的东西是鸡肉?!
不对劲,我再尝一口!
温正良接连吃了三四片,仍是意犹未尽。苒苒说是用鸡肉做的,但却吃不出鸡肉的口感,只能品出鸡肉的鲜味。滑嫩鲜香,入口就化。若没告诉他这是鸡肉,他定是猜不出这道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家中修房是大喜事,温老太太从昨儿来人看房子起就乐得合不拢嘴,今日更是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温苒苒看着老太太高兴,自己也是欢喜,直笑着开口逗她:“仅仅只是修房子,祖母都这么高兴。那我可得再努力些,等来日攒够钱买了新房子,祖母您可得吃三碗!”
一家子被温苒苒逗得都忍不住笑,温老太太直将小孙女揽在怀里揉了两把,乐呵呵地道:“只要我家苒苒高兴,我能吃四碗!”
温荣佯装着不高兴的样子,忍着笑阴阳怪气地道:“祖母如今更疼三妹妹了,家里如今可没我的位置了!”
温老太太笑瞪他一眼:“没你位置了还不快走?去摊子上帮帮忙,我瞧不见你也省心些!”
温荣一听赶忙护住自己装满了红烧肉的碗:“瞧瞧!祖母现如今饭都不让我吃了!”
“也没见你少吃几口!”温老太太装模作样地锤了他两下,却是伸手给他夹了两块肉,满脸宠溺。
温苒苒也给温荣夹了两块肉:“大哥哥辛苦,多吃些!”
随后又给沈氏夹了两片芙蓉鸡片,笑吟吟道:“方才见娘亲喜欢这个,您若喜欢,我明日还给您做!”
沈氏瞧着女儿,感动得难以言表。
温荣看着说说笑笑、互相礼让的一家人,很是喜欢如今和和气气的模样,早就将梁氏教他的“三丫头四丫头都是外人”、“整个温家都是你的”、“你是长房长孙,那两个丫头片子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等等等等抛于脑后。
他喜欢这样热热乎乎的一家人,这生机勃勃的小院要比当初那阴冷华贵的陵阳伯府好多了!
温苒苒见田家师傅们不大敢吃菜,忙将两个肘子往他们面前推推笑着道:“这是我早晨特去挑的,这两个是最肥的,您快多吃些!”
最右边发须微有些花白的是田家老父亲田成,剩下的六个都是他的儿孙侄子。一家子田户老实人,干活很是卖力气。
田成受宠若惊,慌忙推辞:“怎敢吃这些个好菜,这菜心尽够了!”
其他人也都惶恐地点点头,他们听春东说,这温家从前乃是名门贵胄,家道中落了才到此田地。
这样的门户便是败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农户出身可惹不起。做活时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坏了人家的规矩。
“这哪行?”温苒苒动手拆了肘子,给每人都分上一大块,“叔叔伯伯们干的都是辛苦活,不吃肉哪有力气?这肘子还有红烧肉就是特地给您们炖的!”
温老太太见此也笑道:“我家房子还得仰仗各位,千万别客气。”
温正良也点点头:“母亲说得不错,诸位快吃罢。”
田家人起初碍于温家从前的身份不敢动筷,但眼见着那温小娘子不停地让他们吃菜,看他们不敢吃还亲自给他们夹肘子。连那位不苟言笑的伯爵老爷都出声劝他们多吃,他们也都逐渐放开了许多。
田家老大夹了块肘子,那一抿就化的肉皮又香又嫩,肘子肉也是鲜嫩多汁,浓油赤酱的,香得很!
还有那道红烧肉!春东曾跟他们吹嘘自己吃过道极其美味的红烧肉,就是神仙都没吃过。他们笑他说他吹牛,一道红烧肉再香那也是肉,还神仙都没吃过,这不是夸大其词嘛!
然而今日一尝,田家人都被那软嫩多汁的红烧肉齐齐震住,旋即闷头专心吃肉干饭。
春东真的没唬人!好好吃的肉!
神仙要是吃过这道红烧肉还舍得成仙?反正我是舍不得!
对!就是连玉皇大帝都没吃过!
温家这般平易近人,还愿与他们这些人同桌而食,是个厚道雇主,他们可得更卖力!
*
一晃已是下午,温苒苒顺便在家中做了蛋糕和曲奇要送到摊子上,刚到就见着孙氏满面红光,哼着小曲儿收着钱,好不快活!
孙氏将钱袋子放好,抬头见着苒苒来了,立刻把人拉了过来:“苒苒!我今日当真是高兴!”
温苒苒不明所以,笑着看向温俊良:“三叔,三婶婶这是怎么了?”
温俊良瞥了孙氏一眼,只觉得头疼:“你三婶婶疯了,快些找个郎中大夫来给她瞧瞧罢!”
孙氏嗔怪地瞪了他两眼:“去去去!混说些什么呢?没个正形儿!”
她说着,乐呵呵地把温苒苒拉到摊子后头无人处,左右看看并无人往这边看才喜滋滋地道:“你猜那申氏怎么着了?”
温苒苒的八卦之魂也被三婶婶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燃起,漆黑瞳仁都亮了起来:“怎么啦?”
“我今日听咱家客人说,她买不着咱家的竹筒奶茶就到汇锦楼买了仿制品。她单给自己买也就罢了,竟还用在了自家婆母的寿宴上 。她家老太太在京中也算是有些脸面,去赴宴的都是名门贵女,一喝就尝出不对来,有几位烈脾气的夫人见申氏用仿制品招待她们勃然大怒,当即就离席了。这一遭啊,申氏算是没脸见人了!”
温苒苒听了也颇为痛快,她当初做下那等夺人夫婿的下作事,就该想到自己日后会有报应!
孙氏想着当时申氏当时的狼狈模样心中舒畅:“那孔氏离了申氏,也再不能登上勋爵贵户的大门了。”
她说着,忽顿了顿,长叹一口气:“她们倒是遭了报应了,可我家茹茹要怎么办才好?倒底从前是伯府的小姐,现如今只能配给贩夫走卒了不成?”
温苒苒见孙氏伤心得落泪,拍拍她的背温声宽慰:“三婶婶别心急,缘分姻缘这事可急不得。兴许是老天爷觉得那方家公子配不上二姐姐,想给她换个更好的呢?二姐姐那样好的人,老天爷不会亏待她的!”
孙氏听了慌忙擦擦眼泪,当即就对着天叩拜起来,满脸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温苒苒见了不禁抬眉:三婶婶还真是个行动派!
她望望天色,觉着为时尚早,想着做些吃食给爹爹以及一直支持她的书院学子们送去。
一表感谢,二也是想在他们面前晃晃,提醒他们一下千万别忘了她的盒饭盲盒!
温苒苒推着小车到书院时正赶上书院散学,温逸良远远望见女儿又惊又喜,他疾步走着,刚要到苒苒跟前就见身边的七八个同窗好友抢先一步围了上去,一个个的涕泪横流、声泪俱下:
“温家侄女儿,你这两日去哪了?可苦了我了!”
“温家妹妹你终于来了!”
“侄女儿这两日没来,我都饿瘦了!”
“侄女儿车里装的是何物啊?好香!”
“温家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给我们送饭啊?”
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葡萄青梅冻冻茶
温苒苒被这么热情地围着,她看着那一双双满含星光渴望的眸子,恍惚间生出了自己是个被粉丝们围绕着的大明星的错觉。
她展开眉眼笑着道:“近两日家里修房子有些忙走不开,所以才没来。后日!待我捋顺了手头上的事,后日一定来送饭!”
这些可都是她的衣食父母,是她未来的养老保险!可得哄好了!
温逸良总算是挤到了女儿身边,想她近日又是摆摊又是请人修房,劳累得厉害,也是心疼得紧:“苒苒何不再多歇两日?书院饭堂的吃食虽是清淡了些,但味道也是不错的。”
人群中有个穿戴讲究的蓝衫男子哭丧着脸:“温兄你也心疼心疼我们,我昨儿回家,我娘亲都说我瘦了。”
温逸良看了他一眼,恕他眼拙,实是没看出来瘦,反倒是比初次相见时还胖了半圈。
“我家妹妹也说我瘦了!”
“对对对,我那不苟言笑的老祖父都说我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
“没有大侄女儿的饭食,我们当真是茶饭不思啊!”
“没错,书都看不下去了!”
“今日先生考我,我都答不上来!”
“就是就是,我文章都写不出来了!”
温苒苒不禁扶额,无奈笑道:“快饶了我吧,赶明儿若是考不上状元,还要怪在我落了你们两顿饭上。这罪过我可担不起。”
这不纯纯就是考不上清华北大怪自己小时候不爱牛奶嘛!
这话一说,围着的学子们笑得前仰后合。人群中,有位修竹般挺直的年轻公子也不禁弯了下唇。
温苒苒掀开木桶盖子,笑着对一众学子们道:“近日家中有喜事,特做了些吃食给各位叔伯兄长们沾沾喜气,也是感谢您们这阵子对我和爹爹的照顾。叔伯兄长们自己拿吧!”
“嚯!我说怎么闻着这么香呢!原来装的是吃食!”
“温家妹妹,这是什么呀?”
“是香辣鸡腿堡!”温苒苒笑着塞给他一个,“尝尝!”
他被这馋人的香气勾得直迷糊,刚打开油纸包就见里面一片金黄。
温苒苒笑吟吟地看着他:这可是金色传说!
众人瞧了一眼,忙争先恐后地伸手去桶里拿。油纸包还热乎乎的,打开以后满眼金黄,鼻子里都是带着丝丝辣味的油香。
一口下去是那松软的馍馍,蛋香中满是香浓的奶味。中间夹着的鸡腿被炸得金黄金黄的,酥酥脆脆香得很,却是一点不油。
那里头的鸡腿肉可真是一绝!又嫩又多汁,低头一瞧,只见**里都充盈着透亮油润的汁水。味道口感都好,鲜嫩咸香,还带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香辣味。吃了一口想两口!
没抢着的流着口水就站在那看着别人吃得津津有味,馋得肚子咕噜直叫也舍不得走。觉着就算吃不着,闻闻味都是一种享受。
温苒苒张望一圈,待看到那道青竹般的身影时,拿起留着的最大的一个鸡腿堡走过去:“傅小官人,这个给你。”
傅清煦手中陡然被塞进一个热腾腾的油纸包,耳朵都跟着热了起来。
“谢谢您上回借我马车。”温苒苒仰头朝他笑笑,想起他车上软得像云朵似的靠背座垫时,眸子都是亮晶晶的。
“举手之劳,温小娘子不必挂怀。”傅清煦垂下眼帘,看着她眸中的点点星光耳廓更红,颇为手足无措地别开头不敢再看。
“对了。”温苒苒实在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您家马车上的坐垫填了什么呀?怎的那般软?”
她也学学,将来有钱了必得给自己和娘亲置办一套!
“呃……”傅清煦耳朵上的热意微顿,那抹红瞬时褪下。
他向来不通俗物,突然被问及这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后面跟着的小厮适时开口笑着回了一句:“回温小娘子,车上坐垫与靠枕填的都是鹅绒。”
鹅绒?!
温苒苒听了都不禁瞪大眼睛。用鹅绒垫屁股,好奢侈……
心意也送到了,温苒苒转身回到爹爹身边。
傅清煦望了望她的背影,耳边的坠子都随着她的脚步雀跃摇晃。他也不知为何,看见她总觉得开心,满是书墨香的生活忽然就添了许多种肉香、茶香、果子香,逐渐丰富多彩起来。
他也盼着每日晌午时候的小推车,感觉日日都是新鲜未知的。
温逸良正帮着苒苒收拾着推车,见女儿回来还是忍不住出声劝到:“苒苒还是歇息两日再做书院的生意吧。你每日还要给家里的工人做饭食,已经很是劳累了。”
温苒苒笑着盖上木桶:“书院的生意不能放,若是耽搁得久了,人家早就把我的吃食忘在脑后了。好不容易挣下这般光景,可不能前功尽弃。家中修房师傅们的饭时倒是就交给程老板,在他那定了餐食让伙计送过去就是,费不了几个钱。”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自大自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替代不了的。机会就在手边,我可得抓住了!”
温逸良听她说得有道理,也是点点头,再不开口劝了。如今女儿大了,心里主意也定,办事也是颇有条理,应当放手了。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女儿长大、幼鸟即将离巢的哀戚酸楚。
旁边的同窗好友们见他实在心疼女儿,凑过去笑着出主意:“那就让身边的小厮长随到侄女儿摊子上取便是,又不费什么事儿。”
“诶?这法子好!省了温小娘子好多事情。”
“不错!省了来回奔波,温兄也能放心些。”
温苒苒本就颇受照顾,见他们这么说很是不好意思:“哪能劳烦您们身边人亲自去取呢?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最先想出这个法子的高挑公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他们整日闲得很,都是被使唤惯了的,不过是跑跑腿,累不着。”
忽然多了件活的小厮们:???
“行了行了,叔伯兄长们替你做主了!”
“就这么定了。”
“后日我派小厮去取!”
说罢,上马的上马、上马车的
上马车,眨眼的功夫,书院门前只剩下温苒苒父女两个。
她愣在当场,恍惚间好像隐约见着有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啊啊”地叫了两声。
*
温苒苒与爹爹告别回到摊子上时已是傍晚,街上正是热闹。
趁着客人还没完全上来,她就开始动手做葡萄青梅冻冻茶。
温苒苒拿出罐梅子露来,刚一打开就有股带着清新之意的酸甜香气窜出,沁人心脾。
市面上梅子露的品质参差不齐,难以辨认。为着省心,这梅子露还是她前些日子去寻程老板找门路买的上好的,闻之清香扑鼻,酸甜度也好。她若是自己在市上无头苍蝇似的找,可找不到品质这么好的。
最重要的是,那卖梅子露的掌柜看在程老板的面子上,每罐便宜了十文钱!
质量上佳还省钱,这等好事怕不是只存在于梦里!
温苒苒盛出两碗梅子露,捞出些皱巴巴的青梅切碎,转身把琼脂菜浸泡在淘米水中洗净,捣碎后装进纱布袋子中放入锅中熬煮。
这琼脂菜也是废了好些力气才找见的,这时候的人好似还没发现琼脂菜的用处,买的人少,卖的人更少。还是走的程老板的门路才买着了些。等这道新品卖出些名堂,她可得请程老板好好吃顿酒!
离了吉利丁片,温苒苒是头回用琼脂菜做果冻,这比例配方她之前来回试验了数次心里才有了谱。
琼脂菜中的胶质都被熬了出来,温苒苒倒入准备好的梅子露与青梅碎,透明翻滚的水瞬间染上一丝青绿,氤氲热气中夹杂着浓郁的果香,酸甜气味引的人口舌生津。
她又熬煮片刻,直至香气尽数融入琼脂水中后,才倒入敞口盆中放在一旁放凉等待凝结。
葡萄是从陈家大伯那订的,串串饱满,果子圆润硕大。温苒苒尝了几个,皮极薄且不酸涩,一口下去满满的甜润汁水,还没有籽,当即就留下几串给自己家里人吃。
她还同陈家大伯多订了些,到时放在家里,祖母和娘亲也有个吃喝做消遣。
葡萄不用熬煮成果酱,只剥皮撒上白糖捣碎些腌制即可。温苒苒瞧了瞧那一盆青绿色的果肉,想想又煮了少许的葡萄皮汁水,晾凉后倒入果肉中,清新绿色瞬间染上了浓郁的紫色。
都准备得差不多,温苒苒拿出几个杯子,放入鲜葡萄捣碎,加入糖渍葡萄与适量的糖,再放入青梅露与泡好的茉莉绿茶搅匀,最后把青梅冻与冰块放进去。
葡萄青梅冻冻茶刚一做好,温苒苒正欲抬头吆喝,就见温俊良等人已经齐刷刷地站了一排。
温俊良眸子锃亮,嬉笑着道:“三丫头又琢磨什么新鲜东西呢?”
“你们来的倒是快。”温苒苒笑呵呵的,把果茶分给他们,自己先尝了一口。酸甜可口,葡萄与青梅极配,绿茶透着花香,很是香醇。
不错!可若是有沙冰机就好了,做成沙冰会更加冰凉爽口。
温茹茹也跟着尝了尝,眼前瞬间一亮。
先尝到是酸酸甜甜的葡萄香气,再细品能品到梅子的清香。茉莉绿茶也是上好的,花香馥郁,茶香鲜醇。
碗底那抹透着淡青色、玲珑剔透的东西更是妙!入口清凉酸甜,舌头一抿就碎开,咬上去时还有梅子果肉,唇齿间满是酸甜清新的梅子汁水。
另还有多汁的葡萄肉,增添了不少风味。
她正细细品着,那边温俊良喝了两杯还是意犹未尽。
温苒苒看着跟前齐刷刷总小勺捞着小料吃的几人,恍惚间感觉自己做的不是果茶,而是一杯“果粥”。
她还没找到适合做吸管的东西,果粥就果粥吧!
温俊良嚼着酸酸甜甜的梅子冻,面上都有些激动:“这要是配上咱们的山海经竹筒杯,那得赚多少银子啊!”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今晚就开卖!”温苒苒笑着道,“山海经费功夫呢,等大伯伯和大哥哥刻好了,葡萄也下市了。咱们得趁着葡萄正是季节卖,不然可就得等明年了。”
孙氏点点头:“苒苒心中有数就成,你只管拿大主意,我们帮你打打下手就是。”
“那可多谢三婶婶了!”温苒苒乐呵呵的,将调配葡萄青梅冻冻茶的法子交给她们。见她们会了才将新品端上去。
食客们见又有新花样,本着对温苒苒手艺的信赖,也不试尝了,直接掏银子就买。
一晚上,又是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温苒苒没昧下那几串葡萄,赚得定能更多!
*
夜里回家时,一家人路上说笑着,气氛和乐融融。
温苒苒想起大伯父也会木雕的事情,笑着开口同他们提起。
孙氏与温茹茹都听得一脸惊讶,温俊良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温苒苒看向温俊良:“三叔,您早就知晓?”
温俊良抬了抬眼睛:“我是早就知晓,但还是听你说起才想起来。”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他看看四周,神秘兮兮地猫着腰,压低声音道:“我小时候偷偷躲在祠堂里玩,偶然撞见大哥因为木雕被父亲和祖父打了一顿藤条板子。他们俩轮番着打,大哥都被打晕过去了!”
“啊?”温苒苒听了,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一幅血淋淋的场景。
她皱起眉,忽然对大伯父升起些同情。
这边听了温正良幼时遭遇都是唏嘘不已,那头院子里突地响起一阵梁氏的尖利怒声:
“温正良!你为何也要跟着温苒苒那丫头片子胡闹!”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贿赂
温苒苒几个对视一眼,赶忙推门进去。只见梁氏如疯了般,将那些竹筒推翻在地,温荣与沈氏在一旁拉着,却怎么都拉不动。
温正良看着自己一下午的心血尽数毁在梁氏手中,气得浑身颤抖,一股火气冲得额上青筋直跳:“疯妇、你这个疯妇!”
“娘!”温荣死死地拉着梁氏,心中也觉得她此番实在过分,“我和爹爹辛辛苦苦刻了一下午才得了三四个,您这是做什么!”
沈氏也心疼这些精致的竹筒:“大嫂您有话好好说,别拿这些死物撒气,为着它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他们是巴不得气死我才好!”梁氏又是气愤又是伤心,掩面哭喊道,“我为了他们爷儿俩日日在外奔波,他们却这般任性乱来。整日里玩物丧志,还去街上丢人现眼。”
“堂堂陵阳伯爵,竟以刻竹筒为生,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温正良将那几个竹筒捡起,拍拍上头的尘土,沉声怒道:“我早已不是陵阳伯,不怕遭人耻笑。”
温荣心疼地看看父亲手中的竹筒,打磨光滑的杯壁满是沙石划痕,连刻好的异兽图案都被刮花了许多,俨然已经废了,不能再卖。
他心中有气,当即就不管不顾地耍赖哭闹起来:“还陵阳伯府呢?咱家早就败了,这世上已经没有陵阳伯府了!”
“我跟爹爹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赚钱的营生,娘你偏要来捣乱!我跟父亲都不觉得丢人,怎么就你觉得丢人?又没让你去街上。”
“你你你、你……”梁氏气得都说不出整话,缓了好一会才把气喘匀了,“我在外走动张罗,就是为了想给你们谋一个差事,你们却拿着这些破竹筒当宝贝!”
“怎么不是宝贝了?前些日子有人花一百两要买我的竹筒呢!”温荣很是不服气。
“一百两?”梁氏眼泪一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斥责,“区区一百两,往常你的一身衣裳都不止
一百两。这么点蝇头小利就能让你不顾体面地去外头给人卑躬屈膝当小厮使唤?”
温荣抱着竹筒斜眼看向梁氏,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蝇头小利?娘你知道一百两能买多少米多少面吗!一百两都够一个普通百姓家花费数年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攒不出来一百两!”
温苒苒看向温荣,很是惊讶于他的长进。他是长房长孙,自小就是被捧着宠着长大,两个妹妹都得让着他,家中亲长都是对他百依百顺。除了不让他雕刻,可算是顺风顺水长大的。
伯爵人家的公子,富贵窝窝里长大,他也不曾见过百姓疾苦,“何不食肉糜”应当是刻在骨血中的。
可是温荣才去摊子上多久呀,他竟能懂得这些、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温苒苒欣慰不已:这独苗苗总算有棵小树的模样了!
温正良与温逸良也不禁点头。尤其是温正良,破天荒地拍拍儿子肩膀夸赞道:“荣哥儿,你如今愈发有长进了,可见磨难才是最好的刻刀。”
温俊良坐在车边,扒拉着大侄女留的几串葡萄吃得正香,眼看着大哥二哥都夸了,他不开口不好,也跟着道:“大侄现在可比从前在伯府里头懂事多了,还能自己赚钱。我要是会刻东西轮得着他?”
梁氏见夫君儿子如此让自己没脸,更是委屈气愤:“我在外帮你们张罗差事,回来了竟还要听你们的冷言冷语,冤孽!当真是冤孽!”
温荣很不稀罕地撇撇嘴:“我又没求着你去帮我张罗,你在外头碰壁受气也别回来拿我撒气!谁惹的你你就找谁去!”他说着,想起些从前旧事冷哼了两声,“往常舅舅他们要求你办事,还给你脸子瞧,你不仅乖乖去办,还得哄着他们,那时也没见你动这么大气,喊他们作冤孽的。”
“怎么?娘你觉得舅舅和表哥表弟他们比我亲?”
温苒苒听了一皱眉:嗯?扶弟魔?
梁氏气极,甩开沈氏指着温荣的鼻子骂:“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那是你舅舅和表哥表弟,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亲情!”
“我眼里只有温家的长辈亲情!”温荣见自己娘竟为了他们几个骂自己忤逆不孝,也甩开膀子发起火来,“咱家败落的时候,外祖家可有送过一文钱来?可曾让你回家去住?”
“孙家外祖可是求着三婶婶和离,要她带二妹妹回家的!”
温俊良揪葡萄的手一顿,瞪着温荣暗骂道:小王八羔子,还提和离的事!
孙氏很是得意地挺挺腰杆,人跟人的父母可是不同的。
要她说,那梁家确实不像话。温家没败时恨不能日日登门住在伯府里头,败落后竟是扭脸就走。他们这一家子跟梁家不相关也就罢了,但梁氏和温荣可是他们嫡亲的女儿和外孙,竟也能舍得撒手不管?
梁氏嘴唇颤抖,气势也不如方才盛,挤了半天挤出一句分外苍白的话:“你、你外祖家也是不得已。”
温荣冷脸扭头:“有什么不得已?无非就是外祖家见咱们家不中用了,这才与娘断了来往。”
“谁说娘家与我断了来往了?”梁氏想起近日之事,也不哭不闹了,瞥了眼孙氏得意洋洋道,“你外祖父说了要帮你谋个差事,你舅舅已经托人去巡城监走动了。虽比不上从前,但也很是体面,总要比你现在跟着摆摊做个市井小民强!”
梁氏说着,又转头看向温正良,想着自己现在娘家得力,也是挺胸抬头支棱了起来:“我父亲说了,他会尽力替你走动,那竹筒快扔了罢!”
温正良最是清楚自己那位岳父和大舅哥的嘴脸,肃着张脸冷笑道:“可不敢劳烦他们。”
“就是,往常给咱家送了串葡萄来,走时金银玉盏都成筐地往回拿,恨不能把伯府给搬空了。这次说要帮忙,还不把咱家这两间房都拿走了才算完?”温荣摆手,很不情愿地偏过头去,“别说他们不会真心诚意地为我谋差事,就是谋了我也不去!”
“你你你、你!”梁氏指着面前这两父子气得咬碎一口牙,“好好的爷们儿,摆了两日摊就变得这般没志气!”
她扭头看向温苒苒,气急败坏道:“都是你这个丫头片子,把温家长房长孙都带坏了!瞧瞧我家荣哥儿都成什么样了!带着他不思进取你能有什么好处?莫不是你这个赔钱货想谋夺家产?”
屋里头的老太太听着梁氏没占上风,本是四平八稳地坐着看戏,一听见她骂自己心肝儿上的小孙女立刻拄了拐杖颤颤巍巍地冲了出来:“反了天了!敢在我家里骂起我孙女儿来了!我还没死呢!”
温苒苒赶忙上前扶住温老太太,拍拍她的背笑着劝道:“祖母别动气,不值当!”
梁氏见着温老太太出来本能地缩了下脖子,但一想到现在有梁家在,在一看自己一贯看不上的温苒苒竟越过她家荣哥儿,在老太太面前愈加得脸受宠,一时得意又是气昏了头,仍旧道:“就是一个赔钱货,还真当个宝了。”
温逸良气得浑身发抖:“你可有半点做人长辈的样子!”
饶是脾性再软和的沈氏听见自己女儿被这般骂也是气得脸色发白:“你们家的事为何要扯上我家苒苒?这个家如今什么不是我们苒苒置办的?她还用得着夺?”
孙氏啐了一口,温俊良抄起吐了一地的葡萄皮扔了梁氏一头一脸:“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我大哥和温荣的面子上,早把你轰出去了!”
“呀!”梁氏赶忙躲,边躲边抖落身上沾满沙土的葡萄皮,“你有何权利赶我走?”
温茹茹气得小脸通红:“不许你说三妹妹!”
“放肆!”梁氏指着温茹茹骂道,“这温家何时有你插嘴的份?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赔钱货就是赔钱货,没规矩没教养!”
温茹茹被面目可憎的梁氏吓了一跳,怔愣时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自小被娘亲疼宠着长大,爹爹虽是不靠谱但也极其疼她,外租家更是拿她当眼珠子看,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听过,陡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满腹委屈。
孙氏见女儿都跟着吃瓜落儿,边撸袖子边冲上前去:“往常敬你是看在大哥的份儿上,你竟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在孩子面前摆长辈的谱儿,也不看你配不配!”
温苒苒一听这话也不拉着人了,挡在温茹茹跟前抬眸看向梁氏弯弯唇,笑容可掬,语气悠悠缓缓:“还是头回见骂自己是赔钱货的呢。”
温茹茹瞬间忘了掉眼泪,怔怔地看着跟前的背影,眸子里迸发出几颗小星星:三妹妹好厉害!
气得撸了袖子的孙氏目瞪口呆地看向温苒苒,惊的一时之间忘了动作:苒苒她以前对我当真算是客气了……
梁氏一愣,颤着手指着她:“你什么意思?”
温苒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慢悠悠地道:“都是当人女儿的,您说我和二姐姐是赔钱货,您自己不就也是赔钱货嘛?梁家的赔钱货,大伯母您说对吧!”
方才还气得要打人的温老太太没忍住笑:苒苒有这张嘴哟!我可放心了!
梁氏脸色铁青,一团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脯。
温苒苒还没停,无辜地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天真:“您这么爱说别人是赔钱货,是不是因为您家里人常说您是赔钱货,您有样学样呀?”
正满地找葡萄皮的温俊良也是一愣:三丫头真是往人心窝子上戳啊!
“我……”
梁氏捂着胸口,想起在家做姑娘时,母亲一句句的“赔钱货”。她嘴唇发白,心窝处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疼得厉害:“你你、你胡说!”
“大伯
母用不着同我分说。“温苒苒朝她弯弯眸子,“有没有您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你、你个不敬长辈的小贱人……啊!”
温正良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梁氏被打得头眼发昏,身子歪向一边,眼神都是呆愣的。
温荣下意识想扶一下,但想起自己娘亲骂两个妹妹的那些话都觉得脸热。他咬牙转过头去,权当没看见。
“你好好清醒些。”温正良板着铁青面孔,“你我之间的事,扯上孩子们做什么?别说苒苒与茹茹没有错处,便是有错处你也不该拿这等污言秽语辱骂她们。你口口声声看不起市井小民,但你且仔细看看自己今日的言语举动,和那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
温正良厉声道:“咱家能有今日全靠苒苒辛苦操持。你的嫁妆早就花用干净了,你今日还没饿死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的苒苒交的那份家用?”
“母亲与二弟妹日日吃的都是苒苒托人送回来的,二弟如今在书院读书也不在家用饭,你以为苒苒为何还要坚持交她们二房那份家用?那是人家孩子心善,不忍见你忍饥挨饿送命罢了!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还恶语相向,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温荣听到这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三妹妹这么好的人,娘你还要骂她,以后去了阎王殿,阎王可是要审你的!”
温苒苒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觉着自己总有忙得没功夫送饭的时候,那份家用是让娘亲有底气用家里的东西,省的大伯母说嘴欺负娘亲来着……
梁氏看了一眼温苒苒,张张嘴再说不出话来。瞪着温正良与温荣,捂着红肿的脸转身跑回屋里。不多时,屋中就响起阵阵哭声。
温正良甩袖坐在院中,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他端坐了半晌,听那哭声嫌烦,转头拿起刻了一半的竹筒又刻了起来。
温荣红着脸看向两个妹妹以及叔叔婶婶,羞愧难当,都抬不起头。他揪着袖子,小声道:“我娘她……实在是对不住,因为我的事,还连累妹妹们平白挨了顿骂,都是我不好。”
沈氏见温荣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缓下声音道:“荣哥儿,不关你的事。”
温逸良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二叔还得多谢你照顾着苒苒的摊子。”
孙氏揽着可怜巴巴的女儿,心中火气还没下去,但见温荣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扭身就带着女儿回屋去了。
进门时还怒声吼了一嗓子:“嚎丧呢!真不知安的什么心!”
梁氏的哭声一顿,瞬间低了许多。
温俊良拍着温荣的肩膀摇摇头,仿佛兄弟般勾肩搭背地把人拉走了:“走,三叔陪你喝点!你三妹妹晌午炒的花生米还有呢,可香了……”
温苒苒扶着老太太:“祖母,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温老太太握着小孙女的手,疼爱道:“苒苒不气,有祖母给你撑腰作主呢!我这就回屋,亲笔写了休书给她!”
温苒苒赶忙道:“祖母千万别,好赖也要顾及大哥哥的面子。”
温老太太想到孙儿叹了口气,只觉得委屈了苒苒,但转念间又冷笑出声:“不休也成。”
搓磨人的法子还不有的是?
温苒苒瞥了眼老太太阴冷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还是那句话,幸亏她拿的不是宅斗剧本。
温苒苒将温老太太送进屋,劝了爹爹与娘亲回屋休息,自己收拾着车上的东西,将明日要用的提早准备好。
一时间,院子中只剩下她和温正良两人。
温苒苒整理好东西,本是想同温正良打声招呼就回去睡了,但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见他为了看清竹筒,将竹筒拿得极近,几乎就要贴在面上,身子微微佝偻着。周身仍是伯爷的凛然气派,却已见老态。
大伯父这个年纪,眼睛应有些花了吧?
温苒苒想起从前在街上偶然看见的眼镜铺子,这时的眼镜称作叆叇,她当时好奇还进去打听过价格。价钱不贵,是她能消费得起的。
她想了想,走过去轻声道:“大伯伯,明日叫大哥哥留在家里,您随我出去一趟吧?”
温正良抬头看着温苒苒,也没问什么,直接应下。
温苒苒见他答应,道了几句早些歇息的客气话,转身正要回屋时,身后又响起道略带些疲惫的声音。
她转头,就见温正良拍拍身上的竹子屑起身,走到她跟前缓缓道:“苒苒,今日你大伯母言语无状,皆是我这个做大伯父的从前没能好好约束她,让你受了诸多委屈。你放心,这等事往后绝不可能再发生了。”
温苒苒点点头,对他笑笑:“无妨,大伯父您早些歇息。”
温正良颔首:“好孩子,回去罢。”
温苒苒行了礼,转身回了屋,关门时还瞧见大伯父仰头望月,对着天空发呆。
温苒苒耸耸肩,将换来的银票捋平整后藏在木头匣子里。她数了数那一小沓银票,面额虽是没多大,但架不住多啊!
她越看越高兴,恍惚间仿佛瞧见店面在自己眼前晃了好几圈。
*
翌日清晨,温苒苒刚出门就听见大房子里头传来一阵斥骂声:
“这茶怎的这般烫?我看你是存心!”
紧接着梁氏怯懦的声音响起:“母亲,这温度是您从前喝惯的呀……”
“还敢顶嘴?你在家中,父母就是这么教你忤逆长辈的?去房檐底下站着,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她在外头听得一愣,下一刻就见梁氏臊眉搭眼地推门出来。四目相对,梁氏狠狠剜了她一眼。
温苒苒:“……”
她收回目光,推着小车乐呵呵地出了门,丝毫没瞧见房檐的梁氏气得面容扭曲。
街市上正是喧闹热火,伴着刚升起的朝阳,处处都是朝气蓬勃,青阳书院内也是热闹得紧。
“阿煦,这坐垫当真是给我的?”一个穿着赭石色的年轻公子满脸惊喜地看向傅清煦。
其他与傅清煦亲近之人也都拿着坐垫,笑嘻嘻地看着他:“还是阿煦心疼咱们!”
与傅清煦并不亲近的那些同窗们也都人手一个,个个满面笑意。
“我也有啊?”
“诶?我竟然也有!”
“傅小官人当真是大方!”
“谢谢傅小官人啦!”
书院内的学堂之上,众人都乐呵呵地摆弄着自己位子上的坐垫,蓬松暄软,坐在上头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就是坐一整日都不会觉着累。
这鹅绒坐垫于他们而言虽不算顶珍贵的东西,但傅家的坐垫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比外头卖的都要好。他们一直想要,但也不好开口讨要,没想到有朝一日傅清煦会送他们一人一个!
傅清煦朝道谢之人略一颔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后头坐着的温逸良。只见他拿着坐垫看了良久,并未垫在椅子上,反而是整理平整后收好,看着像是要带回家中。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一闪而过的笑意。
温逸良看着放在书箱上杏黄色的鹅绒垫,上头绣着活泼雀鸟,处处精致。他想着苒苒定会喜欢,是以放好了要带回去苒苒。
他想着乖女欣喜雀跃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
今日,他倒是盼着能早些散学了。
温逸良出神,身旁忽地响起一道声音:“温兄?”
他回过神来,见是坐在自己左侧的齐晟。
齐晟笑着拿出个雕着白鹤祥云的盒子递给温逸良:“温兄,昨日白吃了您家女儿的吃食,我回家后总是不安。您家女儿操持摊子不容易,我怎好白吃白喝?但我思来想去,你我是同窗,给银子实在是见外,就翻出了一块墨条来,普通货色,您定要收下。”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劳烦温兄将我的名字记在名册上,明日我可就等着吃了!”
温逸良闻着那股从木盒中隐隐散发出来的沉香香气,就知道这墨定不是凡品。他赶忙推辞:“怎好收这么贵重的墨?我先把你名字记下,这墨快快收回去罢。”
“不值钱,温兄您尽管拿着玩,若喜欢我再给您拿就是。”
温逸良座前的盛家公子则是献上方砚台:“巧了不是?我跟齐兄想到一块去了。对了,也麻烦温兄把我的名字也记上。”
那边的林家公子也拿着对镇纸放在温逸良桌上笑着道:“不好白吃,这镇纸不值钱,温兄您使着玩。顺手把我也记上。”
温逸良刚要推拒,还没说话就见众人学堂上众位同窗都纷纷拿了东西物件过来,放满了一桌子。
后面挤
不上前头的学子们急得直跺脚:这是贿赂!明晃晃的贿赂!!可恶!!!
第50章 第五十章酱肘子
温苒苒这头刚把卷饼的配菜炒好,温俊良等人带着温正良就到了。
温正良定眼看着周遭人声鼎沸,各摊各店忙活得热火朝天,这般满是烟火气的小日子瞧着也是颇有一番滋味。
从前做伯爷的时候,他虽是也当差做官,但却从未到市井深处走动过。
高门大院的日子过久了,今日看着倒觉得新鲜。
“大伯伯来啦!”温苒苒放下手里的活,擦擦手过去请他过来。
温正良看着摊子前比肩继踵的食客们,摊旁桌椅早已坐满,客人们没位置就端着碗碟站着,个个大快朵颐,吃得热闹。
以苒苒的手艺,生意好也实属正常,但他却没想到竟会这般红火,队伍里排着的竟还有巡城监的差役。
想来除了手艺,苒苒也是用了心思经营的。能从一辆小推车闯出这番景象,可见她是个聪慧有能耐的。
温苒苒给温正良介绍了一番摊子上的东西:“咱们上午主要是卖卷饼和卤味,中午下午做牛肉堡卖,晚上就是钵仔糕卤味鸡爪奶茶之类的,都是些小吃。”
先做着吧,等来日开店了还有国宴菜呢!
温正良看着不禁点头,摊子虽不算太大,但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温苒苒拉过柳婶子和阿梁笑着介绍道:“这是我雇来的两个帮手,这是柳婶子、那个是阿梁。”
柳婶子和阿梁方才就听见了温苒苒喊他“大伯伯”,按照市井里关于温家的传言……那这位岂不就是从前的伯爵老爷?!
俩人拘束地揪着衣摆不敢抬头看,本能地想给他跪下问安。
温正良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辛苦你们帮着苒苒照顾摊子了。”
柳婶子与阿梁连声道着“不敢当”,局促不安地摆摆手。
温正良见她二人紧张,遂将声音放得轻缓:“我今日是头回到苒苒的摊子上来,有不明白的还得靠你们帮衬。”
柳婶子见他虽是严肃了些,但却没什么架子,也敢抬头了:“您太客气了,不敢说什么帮衬不帮衬的,有事您尽管开口就是!”
温苒苒见他们也都打了个照面,笑着让柳婶子二人去干活,自己则是带着温正良往眼镜铺子去了。却不成想,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自家摊子前的队伍中有吵嚷起来。
她踮脚望过去,只见是柱子火冒三丈地揪着一个粗壮男人的衣领,两人扭打在一起,旁边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哇哇大哭,身上满是尘土。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有脸插队?竟还跟一个三五岁的娃娃动手!”
那男人生得膀大腰圆,蛮横无理地往队伍里挤:“我原本就站在这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插队了?”
柱子最恨这种无赖,推搡着不让他过来:“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竟也敢赖账?人家婶子年龄一把,还带着个孩子呢!我看你就是欺负老弱欺负惯了,不然怎么不见你插在爷们儿前头?专插在老弱妇人前头,欺软怕硬的怂货孬种!呸!”
“你他娘的放屁!”那汉子高声骂了一句,旋即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向四周路人食客,“你们谁瞧见我插队了?”
围着的众人不敢招惹地痞无赖,纷纷低下头去,装着什么都没瞧见。即便有些大胆的,也只是躲在人群中小声道了几句他也瞧见了,并不敢露头。
柱子看向周围,即使没什么人敢搭话,他也是一口咬死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瞧见了就是瞧见了,就是到了天王老子那我也这么说!”
温正良远远望着柱子,很是赞赏地点点头:如今这般纯粹正直、不畏强权的人可不多了。
“我也瞧见了!”
人群中忽地响起一道脆甜女声,众人一愣,抬头循声看去,只见是温小娘子。
温苒苒走过去,仰头看着面前满脸横肉的男人,觉得这人无耻极了。
温正良怕温苒苒出事,赶忙上前护着。
众人看着还没那凶恶男人胳膊粗的小娘子都敢站出来仗义执言,心头都涌上一股不可言说的滋味。
“你放屁!你……”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竟敢当着我们的面闹事!”
一阵呵斥声响起,众人见是巡城监的官爷们来了,瞬时挺起腰杆子,齐齐指认那男人插队闹事。
那男人见官差来了立刻堆起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笑着,再不见方才蛮横凶狠的模样:“官爷,没有的事。小的就是见这小娃娃有趣,想逗逗他,就是想逗着玩玩……”
“行了行了,休要狡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都敢闹事,平时指不定怎么刁横。你进大牢改改性子罢!带走带走。”
话毕,巡城监的差役立刻就把人扭起带走,人群中响起一阵拍手叫好声,抱着孩子的老妇人对着差役和柱子感恩戴德地道谢。
“官爷冤枉啊!”
那男人还在喊冤,柱子狠狠啐了他一口:“冤枉个屁!”
温苒苒朝他笑笑:“柱子哥别跟这种人动气,你是来看妹妹的吧?阿梁就在前头呢。你先过去,让她给你卷个饼,算我账上。”
“这怎么好意思?”柱子嘿嘿笑了两声,不知所措地摸摸后脑勺。
“阿梁如今在我那,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苒苒笑着道,“快去吧!”
“哎!”柱子也没再推辞,想着待会儿把银子给温小娘子的三婶婶就是。
为首的巡城监差役是温苒苒的老熟人阿成,他瞧了两眼替人打抱不平的柱子,见他方才独身一人都敢与那比他还壮士的汉子对上,想来是个勇敢正直的。
近日巡城监缺人手,普通的他们看不上,不普通的又看不上寻城监,但凡是家里有些门路的都不愿来巡城监吃苦。告示贴出去许久,愣是半个人都没招来。
阿成越想越觉得眼前的柱子合适,见温苒苒与他十分熟稔的模样,上前几步指着柱子笑道:“温小娘子,你跟他很熟?他为人如何?”
温苒苒思忖片刻笑着点点头:“柱子哥是我的老客,为人热心正直。对了,在街上救下阿襄那回,就是他把人拦下了,不然且有得追呢!”
阿成听了眼前一亮,多日来笼罩在头顶的愁云散了些许,但心中又多了些忐忑:“他现在干些什么营生?温小娘子依您看,若是我们想招他去巡城监做差役,他能同意吗?哎呀您不知道!巡城监最近缺人手,告示都贴出去了就是没人来!”
温苒苒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尽管去同他说,柱子哥保准同意!”
从底层劳力一跃成为吃皇粮的公务员,傻子才不干!
“好嘞!”
温苒苒本正在替柱子高兴,忽地想起什么抬眼看向身旁的大伯父,只见他也皱着眉,好似也是想到了些什么。
巡城监人手紧缺,贴了告示都没人去,但大伯母却说她父兄托人去巡城监走动替大伯伯和大哥哥谋差事……按理说若是缺人,恰逢有人来举荐亲眷,再怎么说都会命人过去瞧瞧是否合适,但大伯母那
边并没有动静,该不会是她的父兄压根就没去吧?
她抿抿唇,试探着轻声问了阿成一句:“阿成,近日可有人去巡城监走动?”温苒苒说着瞥了眼温正良,将声音放得更低,“说是想举荐人来当差的?”
“举荐人?”阿成仿佛是听了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笑了几声,“若是有人举荐,我何至于在街上拉人去?”
温正良忽地嗤笑一声,轻叹着摇摇头。梁家从来就是如此,只嘴上说,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做。只有梁氏这个傻的,才会次次信他们。
温苒苒见温正良叹气,赶忙转移了话题:“大伯伯咱们走吧!”
温正良回过神来,朝侄女笑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给大伯伯买叆叇。”温苒苒笑呵呵地道,“昨晚上我见大伯伯刻竹筒吃力,就想着给您买副叆叇。”
温正良微愣,见着跟前无论何时都是笑眯眯的小侄女,心里满是暖意。
“快走吧!摊子上还有活呢!”
温苒苒笑着催促,温正良推辞言语也是没说出口。
罢了罢了,孩子的一番心意,往后好好帮她刻竹筒便是!
*
翌日。
正是秋高气爽,早晨又添了些许凉意,但温苒苒的摊子依旧热火。
前头卖着卷饼卤味,温苒苒在后头忙活着书院的盒饭盲盒。
今日是恢复书院盒饭业务的第一天,她打算做道重量级的——肘子饭!
谁能拒绝卤得香香、肉皮软软烂烂一抿就化的大肘子啊!
一般的肘子饭用的都是卤肘子,温苒苒琢磨着用酱肘子,做法大差不差,但是味道层次更丰富些,也更香。
她把烧得焦黄的几个肘子放在清水盆里,孙氏瞧见了很是自然地蹲下身子帮着清洗。她如今对处理肘子这件事已是熟门熟路,面上连嫌弃之色都没了。
温苒苒熬了一大碗糖色,今日熬煮的糖色还加了栀子水,颜色更是红亮好看。她将配好的花椒、白芷、桂皮、小茴香、丁香、肉蔻等香料放入水中浸泡片刻后清洗掉浮尘碎渣。
孙氏将处理好的肘子端至在灶台上,温苒苒顺手把肘子焯了遍水,再放入锅中,添上做卤味吊的骨架高汤焖煮。
她另起锅烧油,待得油温正好,放入掰散的大料瓣烹炸。油锅中哗啦哗啦地升起气泡,香料气味顺着锅汽四散开来。大料被炸成焦褐色,温苒苒又下入葱姜。
葱叶的水汽撞上滚油,瞬间响起剧烈的呲啦声响。葱段炸得金黄时,温苒苒倒入方才清洗干净的香料。各种香料的香味逐渐融合,与肘子的肉香乘着风丝逐渐飘远,引的路人频频回头。
香料的火候差不多了,温苒苒加入上好的黄酱熬煮。酱香味被热油一激,瞬时就散了出来。
她闻着这浓厚的香气都不禁感叹,这黄酱要比现代的还香上许多!
卤酱熬制了约莫二十来分钟,温苒苒把酱汁倒出来盖上盖子备用。等着焖煮的肘子差不多有八成熟了,肉香四溢时,她掀开盖子将汤上了油花撇除,倒入油亮香浓的卤酱再煮。
待煮至肉香与卤酱香气融合,温苒苒放入糖色和剩下的栀子水调色、酱油与盐调味,小火慢炖。
锅中咕嘟咕嘟地响,肉香诱人,勾的急着赶路的行人都不禁驻足。
温苒苒又煎了些鹌鹑蛋,油锅滋啦滋啦的,响得热闹,洁白的蛋清表面逐渐变得焦黄。
她将煎好的虎皮鹌鹑蛋扔进卤锅里,盖上盖子刚一抬头就被不知何时围过来的食客们吓了一跳。
“温小娘子,你这又是琢磨什么呢!”
“我明明刚吃了一个卷饼,还啃了两个鸭头、一个鸭腿,刚要走,这会子闻见这味道又饿了!”
相熟的食客笑着打趣:“我瞧着温小娘子是故意的,见咱们吃完要走了就琢磨新花样,好让咱再吃些!”
“没错,我也觉着是故意的。所以……温小娘子你做的这新玩意儿卖不卖?卖的话给我来一份!”
“也给我来一份!”
大家伙听了都笑,可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是温小娘子为书院准备的餐食,每日中午送,没他们的份。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可真的问出口了,客人们的眸子里瞬间都写满了渴望,巴巴地看向温苒苒:万一呢!
温苒苒瞧了瞧锅里炖着的肘子,笑着对大伙道:“今日我做得多,去了书院那部分,估摸着能余出来二三十份。”
现下也不用她去送了,时间上能充裕许多。反正是费着事,不如多做些在摊子上也卖卖。辛苦一次赚两份钱,不香嘛!
一听见能有二三十份,原本不做指望的人们纷纷亢奋起来,争抢着掏银子:
“温小娘子多少银子?”
“温小娘子说个数!”
“也不知今儿是什么稀奇日子,太阳竟打西边出来了。我也要!”
排在后头的急得心焦,直将钱袋子往温苒苒脚边扔,边扔边喊:“温小娘子,银子你自己拿就是,只是一定一定要带上我!”
众人见之,即刻群起效仿。不多时,温苒苒脚下躺满了各式各样的钱袋子。
她低头看了看,唇角弧度都压不下去:这就是被钱砸的感觉啊!好美妙!
温苒苒弯腰将钱袋子拾起,加上前头几个拿了钱的共有二十六份。她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大家先别急,这肘子且得再炖一会呢。炖烂之后还得闷上半个多时辰,不知大伙可否等得?”
“等得等得!就是天黑了我都能等!”
“就是,好不容易抢着了,就是待会儿天上下刀子了我也坐这等!”
也有赶时间等不得的,纠结一阵后苦着脸把钱袋子取回,另有几个眼疾手快的立刻扔了钱袋子补上。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温苒苒又数了一遍,记好人数与面孔后朝客人们道:“我都记下了,等会好了就给您们端过去!”
众人欢喜雀跃,临走前忍不住搓搓手望望那口热气缭绕的大锅,恨不能现在就吃到嘴!
一晃到了晌午,温苒苒掀开锅盖,带着浓郁肉香的蒸汽直往脸上扑。
等了许久的食客们见她掀了盖子立时扑了过来。
温苒苒正要喊人来帮她把锅和蒸好的饭端到前头,一抬头就看见自家摊子钱整整齐齐地排了列穿着不凡的小厮们,一看就知是名门大户家的使唤人。
路过行人见了,想着大户人家的贵人们都派人来这家摊子上买东西想必定是味道极好,也都跟着排了起来。
一时间,街上的小摊铺子有一个算一个,就属温家摊子前的队伍最壮观最红火。
温苒苒看着高兴,刚过去就见着程记酒楼的伙计步履匆匆,直奔着她过来了。
她想着许是程老板那出了什么事,赶忙过去。
伙计见着温苒苒,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温小娘子,东家请您忙完了到酒楼里去一趟,他有要事与您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