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万年不许变阿闻只有你一个。
咯嘣。
咯嘣、咯嘣。
咔嚓、咯嘣、咔嚓……
聒噪声接二连三地传来,虞舟静坐片刻,终于忍不住了。
“师姐在做什么?”
那噪声停了一下,岑世闻隔着半面墙回她:“服你给的丹药啊。”
虞舟:……
哪有人服丹药是这么嚼的?
“丹药不是糖果,师姐莫要贪多。”
“……”
噪声又响几下,最后咕咚一声。
世界清静了。
一阵窸窸窣窣后,隔壁安静下来。虞舟继续打坐,同时留心着隔壁动静,提防她师姐像上次那样偷溜过来。
不过这次对方似乎确实老实下来,许久没再有声音。虞舟收回心思,心无旁骛地闭目修炼起来。
良久,隔壁忽然又有动静,接着岑世闻的声音传来:
“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虞舟睁开眼睛,思考后才明白这是在问她回家后何时再回宗门。
“家主大人说,结丹之后,便不会再约束太多。想必那时便可以回来了。”
“结丹……”她听见一墙之隔的岑世闻低声自语,“那岂不是还要五六年?”
五六年?虞舟心中一动,她师姐对她倒是信心十足。
求仙问道,金丹结成才是真正的第一关,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迈不过那个坎儿,哪怕是天赋好些的,也要个几十年,她师姐轻轻松松一句五、六年,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她微勾唇角:“师姐也要加紧修炼才是,莫再到处胡来了。”
顿了一下,她又道:“若我丹成回来师姐还未结丹,不如以后换我做师姐,如何?”
当初两人便是依着实力分的师姐妹,若她先一步结丹,再让她叫岑世闻师姐,她可不服。
岑世闻当然不乐意。
床板被拍地砰砰响,她隔着墙抗议:“想得倒美!”
“不叫我师姐,你还想叫什么?”
叫什么?不是师妹么?虞舟想了想,似乎岑世闻也从没叫过她师妹。
从来都是连名带姓。
而她只有生气时才会连名带姓叫岑世闻。
思索片刻,她轻声唤一声:“……阿闻?”
尾音放轻,带着些不确定。
心里却想,她这师姐怕是又要恼。
可里屋却异常地安静下来,她等许久也没等到回应。
她以为是声音太轻,对方没有听见,暗自笑一下,继续打坐,不打算再纠缠此事。
却听对方慢吞吞地开口:
“……你爱叫就叫吧。”
末了又补充道:“我可不是认输,咱们走着瞧,看谁先结丹。”
话音落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虞舟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真会同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只是随口一句,可她师姐,似乎当真了。
阿闻她默默在心里念上几遍,逐渐觉得,这么唤,也很好。
而另一边,被半堵墙遮住的里屋内,岑世闻盘腿坐在床边,扣着床帐,有些心神不宁。
床帐被她扣出小洞来,她像是没注意到,低头发着呆。
阿闻……
她真是许久……没再听见这个称呼了。
岑世闻垂下眼,脑中浮现出虞舟浅笑着唤她“阿闻”的样子。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在两百年后的虞舟眼里,她或许,已经死了。
指尖掐地发白,岑世闻咬住下唇,忍不住去想,若是那样,虞舟……该有多伤心。
想到那副场景,岑世闻心脏抽了一下。
有点疼。
一股无名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说不清、道不明。
该死。
她扯住胸口的衣物。
……好难受。
心脏仿佛被攥紧,咚咚、咚咚,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似是要挣脱。
岑世闻忍不住捶上胸口,用力按住它,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不那么难受。
屋外没再传来虞舟的声音,岑世闻闭上眼,耳畔却似乎依旧有人轻轻在唤——
师姐……
阿闻。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虞舟第一次喊她师姐是在入宗门当天。
当时两人年纪一样、修为相仿,谁也不服谁,都觉得做师妹便矮上一头,争着要当师姐。
何卿便说,那好办,你俩打一架,谁赢了谁当师姐。
两人棋逢对手,打的你来我往,最后岑世闻险胜,骄傲地拉着虞舟要她喊上一百遍师姐。
虞舟当然没真喊一百遍,不过愿赌服输,最终也是管岑世闻喊了一百年的师姐。
虞舟第一次唤她“阿闻”是在某个午后。
两人正对雪小酌,虞舟忽然提议想换个称呼。
她说:“师姐,我能唤你阿闻么?”
岑世闻自然不愿意,要她给个理由,于是虞舟很认真地对她说:
“师姐我有很多很多位,可是阿闻,只有你一个。”
岑世闻想,这话不假,还特别中听。
那便唤吧。
若是虞舟,也未尝不可。
“……烦死了。”心口一阵阵揪着的疼意让人难受无比,岑世闻收回思绪,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只不断喃喃同一句,“烦死了……”
额头抵上双膝,岑世闻将脸埋进手臂间,脑中尽是虞舟黯然的神情。
该死,怎么才能让虞舟知道她没有死……
她竭力在记忆中搜索那镜子仙器的来历,却是徒劳。
早知当初便让母亲去调查一番,她怎么就……没把它当回事!
岑世闻沉浸在繁杂思绪中,竟没有注意到,虞舟不知何时站到了床前,弯下腰轻声问她:
“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丹药服得太多了?”
“……”岑世闻抬起头,眼中少见地浮现出一丝茫然,“虞舟……”
她忍不住问:“……若是我死了,你会很难过么?”
虞舟微怔,凑近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见她神情认真似乎并非在说笑,便道:悲欢离合,人之常情,师姐执意要问的话,我自然是会难过的。”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不认为师姐会死。”
“师姐天命所眷,定会得道成仙,与天地同寿。”
岑世闻默然片刻,问:“那你呢?”
虞舟轻笑一声:“我自然也会。”
“师姐可别想甩开我。”
本是好胜之语,却仿佛给岑世闻安了定心丸,焦躁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下
来。
“我不会甩开你。”她不知在向谁保证,甚至伸出小拇指,要与她拉勾,“说好了,一起成仙。”
看着伸过来的手指,虞舟迟疑了一下,最终也伸出拇指,勾上她的。
上一次与人拉勾,还是……嗯,七岁时。
小拇指勾在一起,郑重地上下晃几下,随着两个大拇指最后按在一块,约定,正式立下。
待收回手,岑世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没错,她要成仙。
她要,掌握天地法则。
到那时,区区时空之术,能耐她何?
明月依旧皎洁,不为人知的小屋里,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位少年,以幼稚又儿戏的方式立下了约定——
一万年不许变。
清晨。
岑世闻正在打坐,忽然耳朵微动,似乎有什么破空而来,立刻翻窗跳上屋顶,对疾驰的白影喝道:“站住!”
半空中的白影瞬间刹住翅膀,直愣愣地停在原地,又慢慢落在檐角。
看清对方身形,岑世闻挑眉:“你这贼鸟,又偷偷摸摸想干嘛?”
她记得这贼鸟原本被关起审问去了,既然被放出来,怎么没跟银胧回西岛?
虞舟听见动静也走到院中,仰头看着一人一妖。
白鸟小心地扇着翅膀,缩好脖子,与岑世闻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岑少侠,好久不见……”
她见岑世闻向前一步似乎又要抓她,连忙自证清白:“且慢!这次我是奉人主之命来给你们送消息的!”
“送消息?”岑世闻怀疑地看她,“要你来送?你怎么没跟银胧回去?”
白鸟又往下缩缩脖子,减小被抓的可能性:“岛主、岛主她留我在这自然有她的道理……”
岑世闻明白了,银胧是完全把这鸟给忘了。
“人主见我行动迅疾,便留我给宗门门生传信,等日后岛主来宗门,再将我带回……”
“知道了。”岑世闻对其余的不感兴趣,直接问道,“让你送的什么消息?”
她瞥见虞舟站在院中,利落地翻身下去落在她旁边,对她告状:
“这贼鸟就是当初偷你剑穗、还偷你送给我的香囊的那只鸟妖。”
虞舟细细打量着檐边白鸟,确实与当时闪过眼前的白影有些相像,可惜她学艺不精,没抓到她。
白鸟在她的注视下有些心虚:“……人主让我告诉你们,狐族少主昨日已经离开宗门了。”
闻言岑世闻皱起眉头:“谁?”
“那只狐狸?”
岑世闻冷笑:“还没找她算账,跑得倒是快!”
白鸟怂兮兮地低下脑袋,有眼力见地停了一下才继续说:
“人主还有其它话要同你们说,让你们今日再去找她。”
这岑世闻对狐族少主都这般不客气,幸好她没招惹她。
岑世闻摆摆手示意知道了,问虞舟:“我去找母亲,你去不去?”
何卿和虞向晴还在打架,白鸟说的人主,大概就是岑徵了。
本来今日就打算去找她母亲,正好。
虞舟也点了点头,对正欲离开的白鸟道了声谢。
白鸟受宠若惊般直起脖子,连连摆着翅膀说小事小事,高高兴兴地飞走了。
岑世闻有些不太高兴:“你对她道什么谢,她还没给你道歉呢!”
虞舟笑着摇头:“不过是些小玩意,她本心不坏。”
“谁管她本心,敢偷我香囊,就该给她点颜色瞧瞧。”岑世闻想起她那身俱全的羽毛,暗自嘀咕,“羽毛长得倒是挺快。”
拔一茬长一茬。
两人简单洗漱完便去找岑徵,才见到她,岑世闻便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怎么就把那臭狐狸给放走了?”
岑徵升起结界隔断外人,瞥她一眼:“人家想走,你还强留不成?”
“那小玉雕肯定和她有关,不洗清嫌疑,凭什么放她离开?”
“融雪死在宗门已是我人族疏忽,再怀疑人家少主偷溜上岛,你真想和狐族撕破脸?”
“不撕破脸怎么验小玉雕主人……”岑世闻顿住,看向岑徵,“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岑徵扬了下眉毛,总算舍得动动脑子了。
她道:“银胧邀请念锦去了西岛。”
“宗门也暗中派了几位长老在西岛待命。”
岑徵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语中却带着冷意。
“若那玉雕真是她的,定叫她,走不出西岛!”
第32章 不许蹭我才能蹭
“这怎么够?”岑世闻并不满意这个处理,“倘若没验出来,难道就要放走她?”
岑徵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回她道:“若没验出来,确实不能强留。”
她停了一下,又微拧起眉,这小少主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做事干净不留把柄,小玉雕……还真不好说。
不过,据她对现任狐主的了解,狐族谨慎,安于现状,念锦此番行事,狐主知晓么?
若不知晓,倒可以借小玉雕之事敲打敲打,若知晓……
狐族怕是有二心。
人族与妖族自百年前一直交好,狐族贵为妖族之首,获益良多,如今莫非想得寸进尺,吞了西岛?
岑世闻没想这些弯弯绕绕,在她眼里,那狐狸横竖都不能放走。
反正她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
想到这,她干脆直接拍桌:“我也要去西岛。”
虞舟站她身边,闻言看她一眼,想道:她师姐果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岑徵同样清楚她女儿心里在想什么,没立刻拒绝,只道:“念锦有人保护,你动得了她么?”
岑世闻哼一声:“我若龟缩在宗门里,才是真的动不了她。那狐狸如此害我,不好好教训她我就不姓岑!”
岑徵没再说话,垂下眼若有所思。
见岑徵似有为难之意,虞舟向前半步,缓声道:“岑长老,我同师姐一起去吧。”
岑世闻闻言诧异地转头看她,岑徵思索的目光也随之落到她的身上。
西岛有几位元婴期的长老,又有银胧在,安全不成问题。若虞舟也跟去,想必也能约束着世闻,不让她做得太过分,既是如此……
让她们去也无妨。
于是她微微颔首,又特意对岑世闻叮嘱一句:“注意分寸。”
岑世闻嘴上答应着,又向虞舟确认一遍:“你真要去?”
她是去打人的,又不是去游玩的,虞舟跟着做什么?
那边的狐狸和银胧,全都心思不正,虞舟还是少和她们接触为好!特别是银胧,在宗门都不老实,在自己的地盘上岂不是更变本加厉?
虞舟不知她心中所想,对上她的目光点了下头:“我昨日收拾东西时,在柜中发现了存放在我那里的融雪的皮毛,她虽身死异乡,尸首的话……还是回到故乡比较好吧?”
听完她这番话,岑徵这才想起,这几日单忙着魔族的事,反倒把这事给忘了。
融雪死在云隐宗,总得把尸身还给狐族。
还是虞舟想得周到。
岑徵眼底浮现一丝赞赏。
“好,你们注意安全。到西岛后,先与长老们汇合,我现在就给她们传信,让她们去接应你们。”
她再次提醒岑世闻:“注意分寸,别给大家添麻烦。”
岑世闻随便点了下头,对虞舟道:“那你去取狐狸皮吧,我在这等你。”
反正狐狸皮扔在这也没什么用,虞舟想还便还吧。
于是虞舟对岑徵行一礼后,先行离开。岑徵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斜眼看岑世闻:“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居然不黏着虞舟了,除了有话跟她说还能有什么可能?
岑世闻目光跟着虞舟离开的方向,嘴上问她:“母亲,你说……两百年后的那个我,会已经死了吗?”
“……”岑徵答,“我不知。”
“既然只有你回到少年时期,问题便是出在那镜子仙器上,只是时空之术,凡人难以企及,两百年后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也不知。”
岑世闻沉默片刻,接着收回目光,自语道:“果然还是要成仙。”
成仙,她自然从未动摇过,可是修仙之路漫漫,她要何时才能……
“世闻。”岑徵忽然喊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岑世闻转过头去:“怎么了? ”
岑徵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淡淡:“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好好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
岑世闻没由来朝外看了一眼,脑中冒出的第一人竟是虞舟。
“知道了。”她低声应一句。
两人谈完没多久,虞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岑世闻跑出门去迎她,却瞧见一只白鸟亲亲热热地站她肩上蹭她,脾气一下就起来了:“贼鸟!你干什么呢!”
白鸟正大鸟依人一般挨着虞舟同她说话,见岑世闻气势汹汹冲来,吓得振翅飞起,盘旋在半空不敢下落。
“岑少侠!我、我可没有偷东西!”她忙向虞舟求助,“虞少侠、虞少侠可以替我作证!”
虞舟也拦下岑世闻,拍拍她的手臂安抚道:“师姐莫急,她只是听说我们要去西岛,想一并跟去而已。”
“说话便说话,蹭什么蹭?”岑世闻抬头警告她,“再敢乱蹭,让你这辈子当个秃毛鸟妖!”
白鸟回想起曾经被岑世闻支配的恐惧,打了个激灵,忙不迭摇头:“不蹭不蹭不蹭!”
心里却偷偷生窝囊气:又没蹭你!你让我蹭我还不愿意呢!
虞舟有些摸不明白岑世闻的气从何来,但脑中浮现出白鸟毛被拔光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又觉得这样实在有些不尊重人,清咳一声,生生敛住了笑意。
岑徵也从屋里走出,听说白鸟想与二人一起,没有反对,反而向她道:“小妖,日后莫再行偷窃之事。若实在对人族东西感兴趣,待你修行成人,上人族的街市逛一逛,想要什么买便是了。”
白鸟落至院中一树枝上,啄食一般连连点头:“人主说的是!小妖自当谨记!”
岑徵又对虞舟叮嘱几句,最后对两人道:“我给西岛的长老们已经传好信,她们在妖兽山接应你们,别乱跑。”
两人答应着,正谈着如何御剑过去,白鸟忽然插嘴:“要不我载两位少侠?”
三人同时停下,岑世闻打量她几下,很不信任的模样。
白鸟被她盯地心里发毛,声音越来越低:“我、其实我速度还蛮快的……”
“……”岑世闻转头征询虞舟意见,“走?”
虞舟点头:“走。”
与此同时,西岛。
哗啦哗啦哗啦。
壶口清酒细细流下,发出清脆的轻吟。
小巧的银制酒杯很快被斟满,银胧放下酒壶,将酒杯朝对面轻轻一推:“少主到喝酒的年岁了吧?”
“我们西岛特有的咸酒,一般妖可喝不上。”
两人坐在山顶一亭中,四周是修竹翠林,莺声婉转,不远处流水潺潺,悦耳动听。
在她的对面,狐族少主弯起唇角,伸手举起酒杯:“岛主亲自斟酒,是在下的荣幸。”
饮尽一杯,银胧还想再添,念锦抬手按住酒杯,摇了摇头:“谢岛主好意,只是在下不胜酒力,一杯足矣。”
银胧便给自己斟上,漫不经心地抿一口:“既是如此,少主尝尝那杨梅饮吧,岛上的妖们都喜欢。”
心里却暗自失望,本还想灌醉套话,真是出师不利。
何卿真会给她安排事情,试探妖这种事,她哪能像她那样拿捏得恰到好处?
让她用美人计她倒有些头绪。
银胧扫了眼对面微微垂首的年轻人,目光略过她的眼角又快速收回,心道:可惜没有颗泪痣。
不然,即便她不喜欢毛茸茸,也可以试上一试。
歇了用美人计的心思,银胧随口闲聊:“小少主此番来人族,怎么只带了两位侍从?”
念锦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低笑一声:“多了难免聒噪。”
她放下饮物:“岛主若只闲话些家常,恕在下要早些告辞了。”
“不知上次与岛主所说的事,岛主有没有考虑好?”
银胧就知道她会谈到这件事:“少主,我先前便同你说了,西岛虽由我管理,实际决策并不在我手中,你说的要划我西岛一块地方去养勾神草……”
她摇头:“此事实在不妥。”
西岛有一处潭水,神草种下,一日可抵一年,由她亲自看守。
狐狸眼轻轻上挑,念锦刻意放轻的声音带着些蛊惑:“不妥?还是不想?”
“若岛主能真正做主,答案还会是这个么?”
“人族明明将西岛划分给妖族,却依旧对西岛各项事宜指手画脚,岛主心中……不曾有怨言么?”
“神草若养成,狐族定当奉上勾神草五株。听闻岛主将要突破化神,有勾神草的帮助,定然不成问题。”
“到那时,面对人族,岛主也有底气做主一二。”
“岛主,意下如何?”
“……”听她说了这么多,银胧只问她,“这番话,是狐主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有何区别?”念锦抚着折扇,依旧轻声细语,“我总会登上狐主之位。”
总会……
银胧默默咀嚼着这个词,抬眼打量对面的年轻人。
青年依旧是不争不抢地安静坐在那,仿佛刚刚那番话是从另一人嘴里说出来。
狐主正当壮年,若真轮到念锦当狐主,怎么也要几百年甚至千年之后,那时或许西岛早便被人族以其它理由要回去了,哪还有她这岛主说话的份。
念锦不可能不知道。
……她想篡位。
想到这,银胧差点笑出声来。
真有意思,狐族怕不是要内讧。
“我从不听虚无缥缈的承诺。”银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冲她笑道,“你还小,可能不清楚,有些人的嘴啊,最爱骗人了。”
“等你真有筹码,再来与我谈吧。”
“对了。”银胧又想起正事来,实在找不出办法套话,干脆直接道,“把手伸出来。”
念锦依言伸出手,没提防被刺中指尖,忍不住微微皱眉:“岛主这是何意?”
血珠冒出,被银胧拿出帕子拭去,然后将帕子点着向空中一扔,才对念锦道:“我们西岛的风俗,对待贵客,风吹血烬,以示欢迎。”
自然是她随口瞎诌的。
念锦低头看着指尖,不知有没有信她的说辞。
又坐了一会,银胧随便找个借口暂时离开,接着立刻取出小玉雕,将银针残留的血迹往上一戳,然后屏息静气,等它有所反应。
生长玉对主人血气感知十分敏锐,哪怕是银针上轻微的血迹都可以唤醒它。
可是银胧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它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这小玉雕难道不是念锦的?
沙沙——
惊疑不定间,黑蛟的身影忽然出现,低声对她道:“岛主,人族过来了。”
银胧一愣:“我不是还没发讯息么,她们来做什么?”
何况如今小玉雕不是念锦的,她们来了又有何用?
黑蛟回她:
“她们说,是来给狐族少主送行的。”
银胧:……
谁信啊!
第33章 算账新账旧账一起算
远远的,便瞧见一素衣少年负枪立于一半人高岩石上,对方听到动静轻轻瞥去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一派骄矜模样。
这时,岩石下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好像同她说了什么,只见她蹲下身子,唇角似乎勾起些许弧度,凑过去听她说话。
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银胧脚步慢了下来,微微眯起竖瞳。
这不是岑世闻和虞舟么?
她不动声色地拍拍黑蛟,黑蛟领命,悄悄地离开了。
走到近处,一位长老迎上来,两人客套地寒暄几句,银胧便笑吟吟地看向几人:“我不知人族竟如此重情义,走出这么远还来送行。”
与她说话的长老道:“狐族少主遗留了东西在我人族,自然要物归原主。”
在她的示意下,虞舟取出掌盘,其上盖着一张红布,红布之下,便是融雪的狐狸皮。
长老问:“不止小少主现在何处?”
银胧回她:“不赶巧,刚离开。”
“刚离开?”岩石上传来一道
嗤声,“我怎么记得是刚来呢?”
银胧瞥她一眼:“确实是刚离开,有什么东西,直接送去狐族便是,西岛可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明白了。”原先那位长老道,“既然如此,岛主大人,岛上的排查,还请多多尽心。”
“这是自然。”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银胧点头,余光却留意着蹲在岩石上的少年。
人族好打发,岑世闻可不一定。
她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果然,就见岑世闻跳下岩石,冷哼一声。
“狡猾的狐狸,那小玉雕竟然真不是她的。”
银胧眸光微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倒没有想到,岑世闻还能听出两人的弦外之音。
也好,既然她清楚其中门道,想必不会再闹事了吧?
于是她闭口不言,算是默认了。
念锦与小玉雕无关,她断然不能让她在她的地盘上出事。
“那成。”就见岑世闻收回长枪,将之缩小插回头顶,似乎是妥协了。
银胧也随之松一口气,刚想说送送她们,就听岑世闻对几位长老道:
“我和虞舟还想在西岛玩一会,长老们先行回去吧。”
长老们自然不会把她们单独留下,便道:“我们在入岛口等你们。”
岑世闻答应下来,转头对银胧笑了一下:“岛主不介意我们随处转转吧?”
“我和虞舟不过筑基,不会给岛上带来麻烦的。”
“……”银胧不想说话。
这话你自己信么!
什么在入岛口等她们,上岛的口只有一个,她们分明是要在入岛口堵念锦!
她不愿再插手二人恩怨,只好装作没听懂道:“自然不介意,我派手下妖带你们转转。”
没等她唤来手下,岑世闻便向后退一步,露出身后站在另一块较矮岩石上的白鸟:“这不是有一个么?就让她带我们转。”
末了,又很民主地问她一句:“你有意见么?”
几道目光刷刷全落在白鸟的身上。
白鸟正歪着脖子去啄后面的毛,遭此一问差点吓得把脖子扭了。
每次看到岑世闻她的宝贝羽毛就有遭殃的危险,她巴不得离她远远的,犹豫一秒都是对她羽毛的不尊重!
仗着银胧在场,白鸟直起脖子刚要硬气拒绝,却不小心对上虞舟含着笑意的双眼,尖喙开开合合,最后很没出息地点下脑袋:“没、没有。”
她、她还挺喜欢和虞舟一起的
想到这,她偷偷往虞舟那边挪了挪,没想到此时背对她的岑世闻恰好向她站的岩石上一跳,一脚踩上她前伸的爪子。
“嗷!!”
钻心的疼从爪尖传来,白鸟扑棱棱地振翅,带起一阵劲风。
岑世闻猝不及防被身后动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前倾,却一时没稳住身形往一旁栽。虞舟伸手就要扶她,手中的掌盘不小心被对方一掌拍落在地,整个人也向后退上好几步才扶着她站好。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白鸟正抱着爪子眼泪汪汪,岑世闻一脸懵地被虞舟扶着,后知后觉地怒视白鸟:“你乱扑腾什么呢!”
白鸟委屈地不得了:“你踩到我爪子了!”
几人一看,果然就见她爪上皮肉绽开,一片模糊。
“……”岑世闻啧了一声,“死不了,嚎什么。”
说完扔一个药瓶给她:“涂几下就好了,你不是皮糙肉厚的么?”
被拔那么多毛几天都长全了。
白鸟没用过人族的药,对着小药瓶一筹莫展。
虞舟一边去捡地上的狐狸皮一边对她道:“你先坐好,待会给你上药,师姐也是无心,她不知道你的脚在那里。”
白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顺着落到对方手中的掌盘上,没了红布的遮挡,她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完整的狐狸皮。
与一般的狐狸皮不一样的是,狐狸的眼下,有一株红莲,一直蔓延到下巴。
白鸟眨眨眼,伸长脖子想再看得近点,但一张红布盖上去,遮住了她的视线。
见没什么问题,其余人都随之离开,只留下岑世闻、虞舟以及白鸟在岩石上上药。
白鸟满脑子都是那张狐狸皮,对上药的疼都没什么反应。
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岑世闻忍不住道:“干什么呢?我踩的是你爪子不是脑子吧?”
踩她一下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有虞舟给她上药还想怎样!
却听她向虞舟小声道:“虞少侠,我、我想,再看一眼那张狐狸皮。”
“狐狸皮?”给她上完药,虞舟再次取出掌盘,掀开红布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上上下下仔细看完狐狸的脸,白鸟颤着声道:“这、这个红莲我好像在哪见过”
“当时是……在一张人形的脸上……”
……
“岛主这一趟,离开得倒是久。”
刚坐定,便听对面的小狐狸似乎在怨她。
银胧不在意道:“情爱之事,自然是久,小少主难道没有过此等经历吗?”
“……”念锦,“比不上岛主这般经验丰富。”
银胧权当是在夸她了。
又聊一会,听念锦说今日晚些便打算离开,银胧停了一下,才道:“少主还是等侍从来接再走吧。”
她也有些疑惑,念锦的那位侍从墨岱,不随身保护好她主人,还能去做什么?
别妖的私事她也不想管,总之提醒到这般地步她已是仁至义尽,之后如何,便看她们自己造化了。
“……”念锦应是听懂了她的暗示,点头答应,“既然如此,能否请岛主带在下游览一番岛上美景?难得来西岛,只坐在此处实在有些遗憾。”
银胧:……
怎么这个也要到处转转。
才要拒绝,却又转念一想,西岛这么大,未必能碰见。
何况她们两个都不是健谈的妖,枯坐在这没话找话的确煎熬。
便改口道:“行,那便转转,本岛主亲自带路!”
西岛未经开发的地方很多,大大小小的山林随处可见,想着念锦一直生活在内陆,银胧有意将她往海边带。
两人边走边赏美景,行至半路,忽觉海风中隐隐混着其它声音,银胧心觉不妙。
居然真碰上了。
她心中暗骂:不懂事的小鸟妖!不知道见到她要绕道走么?
破风之声传来,显然是直奔她们而来,银胧停下脚步,决定不再避着她们。
岑世闻若是识趣,自然不需要她多操心,若不识趣……她也不得不,将两人请出岛了。
见银胧停下,念锦也随之在她身侧站定,未等她开口询问——
唰!
一柄银枪破风牢牢钉入前侧树干。
枪身素银,唯有红缨迎风飘舞。
念锦当然认得那枪。
那是,岑世闻的枪。
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曾,直指她的脑门。
没等她抬眼去望,一张狐皮紧接着从半空飞来,流畅地挂上枪身,落入眼底。
熟悉的狐狸仰着脸向后垂着,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她。
这是她送给岑世闻的,融雪的皮。
念锦只扫她一眼,随后目光便落到出现的两人身上。
她展开折扇轻轻摇着,看起来不慌也不忙。
“两位少侠,好久不见。”
岑世闻没有搭理。
她沉着脸,向银胧伸出手:“岛主,玉雕。”
她这气势实在唬人,银胧只犹豫一瞬,便将玉雕取出递给她。
然后便见岑世闻一手拎起狐皮,另一手将玉雕在狐皮背面擦上几下,接着举起玉雕,把它展示在在场所有人眼前。
从小玉雕狐狸的眉心起,一道血色脉络向着身体各处延伸,很快延伸至到狐狸的全身,整块玉雕泛着隐隐血色。
一切不言而喻。
小玉雕的主人,是融雪。
而融雪,是念锦的手下。
岑世闻目光落
到银胧身上:“这下,岛主没有理由阻止我了吧?”
念锦偷偷派手下潜入了西岛,不管目的是什么,总归……不会是对人族有利的好事。
“……”念锦向后退一步,也朝银胧看去。
注意到两人的目光,银胧微垂下眼,退至一旁。
她不能帮念锦,最多……两边都不帮。
得到银胧的表态,岑世闻随手将狐狸皮一扔,拔出树上长枪,语带嘲弄:
“总算抓住了你的狐狸尾巴。”
“是时候好好算算,我们之间的账!”
第34章 你还没走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算账,自然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念锦向来喜欢耍阴招,上辈子岑世闻便听信她的挑拨,以为狐主对西岛有所企图,怒而打上门,大大挫了狐族的锐气。
没过多久,狐族易主,念锦继位,狐族一改先前保守做派,主动与人族来往,学习各种技艺,看上去倒是一派欣欣向荣。
若不是事后岑雨眠同她分析,岑世闻至今都不会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
还记得那日岑雨眠分析完,严肃地对她说:
“新任狐主,野心不小。”
“别看她总是笑眯眯的,她连母亲都能出卖,对别人,只会更绝情冷血。”
“姐姐,你少和她打交道。”
岑世闻当时心想,打什么交道,她只想打人。
只可惜,还未等她付诸实践,再睁眼就回到了两百年前。
两百年前也不老实,居然要和虞舟结拜,她什么东西,也配做虞舟的朋友?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越看念锦越讨打。
虚虚提起枪身,岑世闻上挑枪尖,抵上对方肩头,将她向后戳了一下。
念锦的目光终于从虞舟身上移开,落到身前的银枪上。
岑世闻手上使了些劲:“再看,虞舟也不会来帮你。”
现在有理的是她。
虞舟只会站她那边。
念锦向后微微踉跄一步:“是么?”
“岑少侠,你也喜欢阿舟?”
在场其她人俱是一愣,虞舟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向岑世闻,就见她猛地甩枪过去,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再胡说八道,削了你的舌头。”
念锦闪身过去,却慢了一步,颈侧擦上一道血痕,瞬间开始向外渗血。
她仿佛没感觉到,依旧笑着:“既然你不喜欢,凭什么,不许旁人喜欢?”
岑世闻脸上瞬间浮现出怒意:“肮脏的狐狸,你也配!”
不带一丝犹豫,长枪出手,枪**软肋,次次不留情。
每一下,都是杀招。
念锦手持折扇只挡了几下,便没提防被刺中手臂,持着折扇的手无力地垂下,眼见下一枪近在眼前,直取命门!
唰唰——!
三束巨大的狐尾自后绕到前方,牢牢竖在身前!
对撞的冲击带起一阵大风,念锦的话从狐尾后传出,有些听不真切。
“先前我当阿舟与你两情相悦,才没再死缠烂打,如今误会已除……”
“我凭什么,不能追求阿舟?”
“岑少侠,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无名的怒火从胸腔中疯狂窜出,将岑世闻最后一丝理智也燃烧殆尽,灵力毫无保留倾泻而出,手下发力,又是狠狠一甩!
“你,找死!”
嚓。
一尾断,念锦瞬间喷出一口血,嘴角却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抓到弱点了。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将她撞飞数米,直到撞上一土丘才停下。
念锦又吐出大口血,强撑着从地上撑坐起。
数米之外,岑世闻看她的眼神仿若死人。
她看见岑世闻举起长枪,只是一个晃神,眼前只剩尖锐银光闪过。
枪尖停在她鼻尖处,只差一点。
红缨飘飘,银胧站在她身前,沉声道:“够了。”
她扫一眼念锦断掉的尾巴,头开始疼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岑世闻能把念锦尾巴给断了,这让她怎么给两边交代?
念锦虽有错,也不该由人族动私刑,还以为打几下便罢了,这岑世闻,怎么就这么不知分寸呢!
岑世闻不仅不知分寸,还想得寸进尺,见银胧拦下她的枪,很不客气道:“让开,她今日死定了!”
“师姐!”虞舟见状上前,“不要冲动。”
“我没冲动。”岑世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依旧冒火,“她竟敢对你有那种龌龊心思,简直、简直、就是找死!”
回想起念锦刚才那番不知死活的话,岑世闻心中的无名之火又升了起来,当即要再去揍她。
虞舟忙转到她身前挡住她,缓着语气道:“师姐冷静些,她是在故意激怒你,狐族最善挑起情绪,师姐莫要中计。”
“何况……”不知为何,虞舟犹豫片刻,将心里话小声告诉她,“任她如何去说,我也不会对她有意,师姐尽管放心。”
“……”岑世闻似乎被这话顺好气了,“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对她有意,一只臭狐狸,也配我把她放眼里!”
虞舟不自觉问道:“既然如此,师姐在生什么气?”
岑世闻被问愣住了。
对啊,她生什么气?
既然她知道虞舟不可能对那狐狸有意,心口那股强烈的、像是妒忌的情绪,又是因为什么呢?
——妒忌?她妒忌念锦?怎么可能!
和虞舟做朋友的可是她!
“烦死了,看到她就来气!”隔着一段距离,岑世闻又向念锦瞪去一眼。
念锦早已闭上眼睛,隐忍地痛苦喘气。
岑世闻的一枪生生截断她一尾,断尾之痛让她的意识几乎要涣散。
意识朦胧间,听见人族的长老似乎又出现了,银胧同她们交谈几句后,她们便带着岑世闻离开了。
不知又过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一道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少主……”
一双手扶住余下两只尾巴,将冰凉的药膏涂上尾根,冰得她打了个激灵,神智也清醒几分。
艰难地掀开眼皮,念锦这才发现,她化出了原形,现在似乎身处一间木屋里。
岛风微咸,她还在西岛上。
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她醒了,手上不小心重了些,疼地她刚恢复点力气的身体又软了下来。
“少主、少主,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单独留下您的……”
她想骂她不知轻重的东西,身体却疲倦到只能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轻点。”
身后的手微顿,墨岱轻声应道:“是,少主。”
待恢复些力气,念锦才又问:“让你做的事都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少主放心。”
念锦闭目,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墨岱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犹豫着问道:
“……少主,与魔族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少主当真要……”
“闭嘴。”
尾巴根依旧隐隐作痛,念锦不愿再耗神说话,感受着身后大手轻柔地按摩尾骨附近,逐渐沉沉睡去。
至于醒来要面对怎样一番拷打追问,管它呢。
……
另一边。
岑世闻抱臂站在一旁,何卿对她欲言又止,连连叹气:
“你呀,唉,你呀,唉!”
她刚和虞向晴打完架,听说岑世闻砍人狐族少主一条尾巴,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赶来,听完始末头都大了。
“那明显是在激你,这都能中计?”
在场的只有她二人以及岑徵,一时间,没人觉得念锦说喜欢虞舟会激怒岑世闻是什么奇怪的事。
岑世闻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道:“她激我干什么?找打?”
“她激你,自然是逼你下狠手,只要你重
伤了她,我们也难问责狐族擅自潜入西岛的罪,再者,狐主就这一个狐狸崽子,她怎么可能不因此心生嫌隙?”
何卿又叹一口气:“你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知道你喜欢虞舟……”
“你又乱说什么!”听到某个关键词,岑世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关我什么事、不对,关虞舟什么事、不对,关我喜欢虞舟……”
“不对,谁说我喜欢虞舟的!”她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满脸通红地咬牙怒视何卿,“你们都怎么回事!”
何卿连忙投降:“行行行,是我口误口误,你急什么,喜欢虞舟又不丢人……哎!哎!走什么!”
岑世闻决绝离去,只留下一个愤然的背影。
何卿当着岑徵的面对她女儿指指点点:“这倒楣孩子,捅的篓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当初说要管,你非说顺其自然,如今倒好,念锦那尾巴,你说怎么办吧!”
“……”岑徵道:“要想长,总有办法再长,不如好好想想,念锦派融雪暗中上岛,到底是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眼红西岛呗,又不是只有狐族眼红,其她妖族都在虎视眈眈呢。”
岑徵没有说话,扫了眼她略显狼狈的着装,忽然问道:“没打完?”
听她聊到这个,何卿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虞家出了点事,小虞说要提前回去。”
“失窃?”听到岑雨眠的消息,岑世闻立刻追问,“虞家丟什么了?”
岑雨眠不确定道:“据说是……墓被盗了。”
“……盗墓?”岑世闻揉揉耳朵,“你没听错吧?”
“启玉跟我说的,虞家主马上就要动身走了。启玉说虞瑛师姐暂时先养伤,伤好之后再回虞家领罚。”
话音未落,就见她姐冲出房门,着急忙慌的样子,一看便是要去找虞舟。
赶到时,虞舟才将东西收拾好,正背对着她,将房门上锁。
“……”站在院口,岑世闻忍不住喊她一声,“虞舟。”
虞舟倏地回头:“师姐?”
她笑了一下:“我正要去同你告别,我……”
剩下半句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岑世闻忽然扑上来,紧紧搂住她,将她的后半句打断:
“你就要走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
第35章 离别“师姐,送送我吧。”
怀抱带着些凉意,有点慌、有点急。
岑世闻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总是肆意又张扬,天不怕地不怕,虞舟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像这样,闷闷不乐,没有头绪。
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下意识伸手回抱住她,刚想说出口的话也忘记了。
她想,原来她师姐,这般舍不得她?
倒让她,有些意外。
唇角不自觉弯起,她轻拍岑世闻后背道:“师姐可记得我们的约定?”
“自然记得。”岑世闻埋下头,闷闷道,“说好的半月后再比试一次,但你要食言了。”
虞舟微愣,然后笑着摇头:“此事怨我。只是我说的是另一件。”
“一起成仙?当然不可能忘。”
“也不是这件。”虞舟不让她一直装傻下去,
“我之前说,若我先一步结丹,换我当师姐,师姐莫非忘了?”
“……”破天荒地,岑世闻没有跟她争,只是稍微抬起头,问她,“我当你师姐不好么?”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虞舟不知该怎么说:“并非是师姐当得不好……”
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岑世闻忽然松开她。
“行,我答应了。”
对方站的台阶低她一层,此时正仰起脸,一双眸子微微发亮,里面映着她的倒影。
“但想超过我,可不会那么容易。”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声音又低下去。
“所以,快些修炼。”
“……然后,早点回来。”
尾音轻轻,落到心口,听得虞舟心底忽然就软了下来。
她忍不住想,她师姐是在……向她撒娇么?
真不像她那性子会做出的事。
不知为何,念锦的话忽然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岑少侠,你也喜欢阿舟?”
反应过来后暗自摇头,不过是念锦的蛊惑之语,她怎么还记在心里了?
不过自打岑世闻历练回来,虞舟的确明显感觉出,岑世闻对她越来越熟稔,时不时地想往她身边凑。
起初还以为是岑徵的吩咐,可渐渐地……她发现,只是岑世闻喜欢黏着她而已。
她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本还有些担忧,和但岑世闻待的越久,便越觉得,她这师姐,倒也并非外界所说,那么难以相处。
傲的确是傲了些,但她师姐本性张扬,可以理解。
偶尔耍个小性子,无伤大雅,又很有趣。
她不讨厌。
于是她问:“师姐不想我走?”
岑世反问她:“难道你想走么?”
虞舟本是无所谓去留,可被她这样一问,她好像,确实没那么想走了。
但天色已不早,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多想,她只能向下一级台阶挪上半步,“可是师姐,我该走了。”
岑世闻看着她,没有动。
也不想动。
她不是没和虞舟分别过,上辈子,两人一闭关便是十几年、几十年之久。虽说两人修为相近,前后脚闭关,前后脚出关,但加起来也有了六七年。
可这次不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岑世闻说不上来,至少,和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直到结丹,从云隐宗出山前,她都一直和虞舟待在一起,虽说那时两人还处于摩擦不断的时候,好歹没分开。
怎么这回就变了?
思来想去,都是因为那该死的盗墓贼!
掘人祖坟,天打雷劈!
心里骂着盗墓的,岑世闻还是向后退一步,给对方让出道来。
见虞舟向前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道:“不许偷懒,好生修炼。”
这样她才能早日见到她。
听见这话,虞舟终于禁不住笑出声,她转过身,弯腰牵起她的手,眉眼弯弯:
“师姐,送送我吧。”
宗门口。
虞向晴正和何卿聊天,尚且隔着一段距离,便看到虞舟同岑世闻手挽手走过来。
一丝不悦划过她的眼底。
何卿也向两人来的方向看去,见两人毫不避嫌,心里有些担心。
万一虞向晴因为虞瑛的事,对岑世闻和虞舟起疑心怎么办?
她正想给她们打个掩护,便听得虞向晴冷声道:“岑徵倒是打得好算盘,小恩小惠,便想将我虞家人骗去。”
听她这般话,何卿又悄悄地放下心。
似乎没往那方面想。
果然,友情就是大大方方的。看来两人现在都没开窍呢。
“这怎么叫骗呢?阿徵也是关心小舟,撮合两人……呃,交朋友,也是好心。”
“没人稀罕她的好心。”虞向晴没注意她那可疑的停顿,冷冷道。
“她若真有好心,当初就不该明知送死,还同意族姐一同前去。”
何卿沉默片刻,叹气道:“这么多年,阿徵心里也不好受。”
“看得出来,对族中小辈都疏于管教,教出那般顽劣的性子。”
何卿:……
这张嘴就没饶过人。
谈话间,俩小辈也走到近前。
虞舟向两人行礼:“宗主,家主大人。”
“收拾东西耽误了时间,让家主大人久等了。”
虞向晴道:“若真是收拾东西便罢,只怕是被无关人等耽误了。”
“……”岑世闻听着这话,总觉得那个“无关人等”是在说她。
心里顿时不舒坦起来。
可在来时路上,她答应了虞舟,不要乱说话惹怒虞向晴。
好,她忍。
见气氛又僵了,何卿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也没耽误多少时间,上路吧上路吧。”
虞向晴冷哼一声,率先转身,虞舟正欲跟上她,余光瞧见岑世闻神情黯然,脚步忽然顿住,又回身抱一下她,低声道:“师姐,我走了。”
岑世闻有些愣住,闷声道:“……好,等你回来。”
她不想松手,可又担心虞舟遭虞向晴责难,只好不舍地向后退一步。
“你走吧。”
鼻尖的茶香渐渐散去,很快,半空中两人的身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岑世闻心口有些酸酸的。
何卿站在她身旁,瞥见她的脸色,不觉有些好笑。
不过是离开了十来年,岑世闻这神情,怎么像再也见不到一样?
还说不喜欢虞舟,眼睛都要长她身上了!
陪她站了许久,何卿实在待不下去了,正要离开,岑世闻忽然问她:“宗主,虞家哪位前辈的墓被盗了?”
何卿看她一眼,想了想道:“我可以同你说,但你别告诉其她人。”
岑世闻点头答应,便听何卿道:“虞砚冰。”
岑世闻一怔。
虞砚冰,虞舟的……母亲?
她的脑海中陡然闪过岑徵对她说的那些话,下意识问道:“是谁干的?”
何卿摇头:“还没调查出来。”
“来人有两伙人,声东击西,乘人不备,没人想到会有人偷人遗体,虞家也是大意了。”
但若被偷的是虞砚冰的遗体,联系一百多年前,怀疑的对象便很有限了。
只是近些年对魔族的排查从未停过,她们是怎么摸到虞家,还恰好找到虞砚冰的墓前?
她们要虞砚冰的遗体又有何用?
想必此番回去,让虞向晴头疼的事不会少。
罢了,那是虞向晴的事。何卿揉了揉眉心,将无谓的烦恼赶出脑海。
她可没工夫操心虞家的事,岑世闻捅的烂摊子还要她来收拾呢。
……
半月后,虞瑛的伤势已养得差不多,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临行前,她说要去见一见邱白。
虞向晴本留下一个人守着虞瑛,那人清楚两人的关系,于理不该同意,可她自小看着虞瑛长大,也见过两人被罚得奄奄一息仍相牵的手,略一犹豫,还是点下了头。
杏林院内,虞瑛穿过长廊,在一间屋前站定。
里面传来了虞启玉的说话声,以及,邱白低低的笑声。
虞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两人同时看过来。
虞启玉最先跳起来:“虞瑛师姐!听说你今日就要回去了,是不是来同我们告别来了!”
虞瑛看她一眼,微微点下头,目光便顺着转到趴在床上的那人身上。
对方脸色苍白,长发散落在身后,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她好像瘦了,虞瑛想。
感受到某种奇怪的氛围,虞启玉眨眨眼,忽然道:“我想起来眠眠找我还有事,师姐们我就先走了!”
吱呀。
门被关上,转眼间,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阿瑛。”邱白轻轻唤她,“你要走了?”
虞瑛走到床前,嗯了一声。
邱白想要坐起身,起来时没留意扯到后背伤口,眉头忍不住皱起,却忍着没发出声音。
虞瑛伸手扶住她:“……不要乱动,我就来同你说几句话。”
邱白抬头看她,笑了一下:“一个人来的么?”
“……嗯。”
“那……亲我一下?”
“那样我就不觉疼了。”
“……”虞瑛低声骂她,“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她俯下身,对着那苍白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
邱白仰着脸,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的红润:“鞭子都已经挨了,不能白挨吧?”
“……油嘴滑舌。”
她的手滑到对方后背,轻轻的,不敢用力。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邱白勾起唇角,“我自当努力修炼,等某日可以打得过家主大人……”
“亲自登门,递上帖书,与你结为道侣。”
“……好,我等你。”
又一次俯身,虞瑛轻柔地吻住她,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
“你若食言,待我寻到你的踪迹,亲自将你绑回虞家。”
“……任我处置。”
邱白忍不住笑出声:“跟谁学的?我可没教这个吧?”
虞瑛堵住她的嘴唇。
“闭嘴。”
又过一段时日,邱白伤好,向宗主提出外出游历,随后一人负着宽剑,在阳光明媚的料峭春风里,挥着手,下了山。
与此同时,人族与狐族的矛盾,也在多次谈判后,终于有了结果。
人族不追究狐族私自上岛,狐族也不追究少主被断狐尾一事,两方各退一步,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春去秋来,某一日,打坐中的岑世闻忽然睁开眼睛,感受体内的灵力到了某个顶点,随后往后山闭关室一坐。
闭关去。
第36章 反派茶话会诚邀您参加
风雪肆虐。
像道道冷鞭,抽人身上,叫人寸步难行。
这里靠近人族的边境,古宁镇。
每到冬日,便是这番苦寒景象,在这样天气下,几乎无人外出。
咯吱、咯吱、咯吱……
漫天大雪中,有一个黑点缓慢地移动着。
向着东方。
再往前走,便是极东之境,那是魔族的领域。
这里已经超过人族的防守线,无人来阻拦她,直到在茫茫雪地中,出现了另外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皮肤偏深,手持一柄三股长叉,听到动静后,踩着皑皑白雪,挥舞长叉驱逐外来者:
“人族,滚出去!”
来人仿佛没听到警告,依旧向前,直到她要动武,对方才在雪地中站定,然后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底下皮肤白皙,果然是人族。
“总算到了。”
她听见对方这样说,接着冲她咧嘴一笑:
“我叫岑潋。”
“带我去见,你们尊上。”
……
屋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簌簌而响,呜呜作嚎。
吱呀——
门被外面的人关上,风雪也被阻隔在外。
岑潋拍落身上的雪,摘下兜帽,看清屋内的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得大。
真巧,少主也在。
在她的面前,是一张长桌,一个人族模样的人坐于主位,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魔族,而右手边,赫然便是前不久刚解禁足的狐族少主,念锦。
她的目光又落到坐在主位的人身上,魔域境内,能端坐主位的,除了魔尊本人,还能有谁?
可是,怎么是个人族?
虽然这些年魔族易主很快,魔尊一茬接一茬地换,通常还没记住名字,便已经被新的魔尊杀掉取而代之,但若是个人族,她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明珠的照耀下,岑潋隐隐觉得她长得很眼熟。
“岑、潋?”
缓慢吐出两个字,对方似乎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嗓音带着微微的涩意:“一、介、凡、人。”
岑潋忙道:“我愿修魔,奈何经脉俱堵,听少主说尊上有秘法,特来相求。此后愿为尊上,鞍前马后!”
魔尊敛起双目,自语道:“岑……”
砍下她头颅之人,也是这个姓。
叫……
岑徵。
双眼睁开,眼底寒芒毕露。
屋内霎时间充满了杀意。
岑潋不过凡人之躯,瞬间腿软跪到了地上。
“尊上。”一旁的魔族提醒了一句,“她只是个凡人。”
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死了。
杀意渐渐敛去,魔尊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念锦。
人,是她叫来的。
“狐狸,你、说。”
念锦瞥向岑潋,不紧不慢道:“她的确是岑家人。”
“可她的仇人同您一样,也姓岑。”
“我想,或许她能给您提供些消息。”
“巧的是,她的仇人,正是岑徵之女。”
“……”识海忽然一阵动荡,仿佛在被谁搅弄,魔尊按上眉心,意念探入识海,却再找不到任何异常。
这具身体的灵识,竟还没有被她完全吞噬。
因为听到好友的名字,才有了反应?
一旁的魔族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忙问道:“尊上,怎么了?”
魔尊很快恢复正常:“无碍。”
区区一个人族,竟如此难缠。
再有下次,她一定会将她——彻底抹杀。
她垂眼看向艰难站起来的岑潋,对她道:“准你、留下。”
岑潋手脚还发软,闻言松了一口气,顺了几口气才道:“谢尊上!”
心中暗自心惊:魔尊果真都是喜怒无常,待她修成恶果,还是悄悄离去为好。
身后的门被打开,送她来的魔族在门口等她,她立刻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入风雪中,跟着她离开。
一秒也不耽搁。
随着岑潋离开,另有一魔族被带进了屋。
才一进屋,她便跪下求饶:“尊上!尊上饶命!”
她神色惶恐不安,颤抖着说:
“属下、属下实在是不曾想到,那人族竟然没有修魔!”
“若她不修魔,每日不仅要忍受梦魇之苦,不出十年,便会识海破碎、身死道消!她怎么、怎么会不修魔!”
“只要她修了魔,您便可以完全取而代之,依照禁术之功,修为皆为尊上所有,世间再无人能与您抗衡!”
“尊上!属下实在没想到,她、她会不修魔,属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尊上啊!”
魔尊冷冷地看着她。
事实却是,虞砚冰不仅没有修魔,还整整压了她一百多年,甚至在她死后,将她的意念困在识海中,又在地底下埋到如今!
若非如此,她早便占了人族,一统天下,岂会像现在这般,蜗居在这该死的人族的身体里,连话都说不明白!
她也是昏了头,竟信了这等鬼话!
魔尊眼中怒意更盛,她抬起手,刚刚还在据理力争的人便仿佛被掐着脖子一般,嗬哧嗬哧的喘气,再吐不出一个字。
手一落,身体咚地倒地,再无动静。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念锦不适地皱起眉,展开折扇遮住口鼻。
果然是魔尊,眼都不眨一下,说杀便杀。
只是魔族内部的事,为何要在她在时处理,莫非是特意给她看的?
果然,就见魔尊的目光缓缓落到她身上,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魔族,强者,为尊。”
“计谋?尽是、虚言。”
“欺者,死。”
尸体被带走,血腥味渐渐淡去,念锦听着她的话,渐渐明白了。
这番做派,的确是给她看的。
魔尊在杀鸡儆猴。
脑中自动将魔尊的话翻译出来,便是:我们魔族崇尚力量,不屑于用计谋,与你狐族合作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敢骗我,下场和她一样,死路一条。
言下之意,便不会愿采纳她的计谋了。
同时又暗暗敲打她,别把主意打到魔族身上。
照魔尊的性子,大概会像先前那般莽上去,直接攻打人族领地。
她当然乐于见到两者相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只是魔尊沉睡一百多年,实力有没有恢复尚未可知,人族那边经过百年间的韬光养晦,早已不是当年的困境,若真打起来,场面一边倒,可不是她想要的局面。
最好,对人族有所牵制。
想到这,念锦轻摇折扇,驱散依旧残留的淡淡血腥味,神色不变:“尊上说的是。”
“只是尊上重获自由,尚不清除人族底细,人族三主,岑徵、虞向晴、何卿,东、南、西各守一方,若要攻打,比起百年前,要难上许多。”
听她提到岑徵,魔尊回想起识海的动荡,又探入意念细细感受了一下,却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但刚才不可能是错觉。
看来,不逼一把,虞砚冰不会再现出踪迹。
于是她问念锦:“岑徵、其女,何人?”
念锦微微一笑:“她叫岑世闻。”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道:“有一人时常与她形影不离,名唤虞舟。”
魔尊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虞……
虞砚冰的……虞。
对上她的目光,念锦知道她起了感兴趣,目光下移,落到对方脸上。
那张脸,与虞舟六七分相像。
她慢慢道:“据我所知,虞砚冰之女,便是虞舟。”
“两人天资卓绝,比上其母,也不逊色。若几百年后,修为大成,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斩草,必要除根。”
微停片刻,她才歉然低下头:“这些只是在下拙见,并无向尊上献计之意。”
“尊上助我登位,狐族便听尊上调遣。依先前所言,拿下人族后,狐族,只要西岛。”
好一会儿,魔尊微哑的嗓音响起。
“然。”
她不关心念锦提及此事的企图。
一只狐狸崽子,还不足以让她放在眼里,若不听话,宰了便是。
至于她说的虞舟……
既然是虞砚冰之女,杀了她,还怕虞砚冰不现身?
只要她现身,便是她神魂俱灭之时!
……
两年后。
狐主出行遭袭,重伤而归。
狐主因此元气大伤,从此深居简出,静心养伤。狐族不可无主,但狐族少主修为尚弱,不足以继位,许多事务便由狐君代劳,只给少主部分的权力。
魔族又有新魔尊出世,据说手段雷霆,将混乱一百多年的魔族重新聚拢到一起,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带面具示人。
又过两年,传言魔族似乎在找人,时常有魔族手持着一石盘,在古宁镇的边境闹事,逢有修士前来平乱,便问该人生辰几何,若对上号,一捆缚仙索便给绑了去。
一时间,各大宗门世家的青年才俊纷纷按捺不住,摩拳擦掌要去古宁,声称要好好压压对方的嚣张气焰。
恰逢此时,云隐宗后山的闭关室传来一阵灵力波动,片刻平静之后,石门缓缓打开。
从中走出一少年,眉眼难掩锋芒,周身灵力波动还未平息,便踏出大门。
五年已过,岑世闻,顺利出关。
踩着初晨第一抹霞光,她迅速回到宗门摇醒岑雨眠,听说虞舟正在闭关,还没回宗门后,肉眼可见地失望。
又听岑雨眠说完如今的形势与魔族的事迹,她思索片刻,然后步子一转,向何卿要了外出调令。
自然是要去古宁镇。
五年不见,世间竟然有人比她还嚣张。
这怎么能忍?
第37章 雪夜读禁书很合适
临行前,岑雨眠拉着她的胳膊,哀求道:“姐姐,我也想去。”
“……你去能干嘛?”岑世闻上下打量她几下,“修为都没点长进,过去找打?”
岑雨眠天赋一般,至今还没突破到筑基,到那边也只有挨打的份。
“再说了,母亲同意么?”
岑徵当然不可能同意,不然岑雨眠也不会来求她姐。
“这不有你么?姐姐,你就带我去嘛,我又不给你惹事,我就想见见真的魔族长什么样,还有那个石盘,我也想研究研究。”
这有何难?岑世闻道:“回头绑一个回来给你看。”
岑雨眠可怜巴巴道:“可我就是想去……”
“……”以前怎么没觉得岑雨眠这么缠人?岑世闻啧了一声,“知道了,去收拾东西。”
岑雨眠欢欢喜喜地挽住她:“早便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
于是,给岑徵留了字条,二人便向着东方御剑而去。
到了古宁镇,岑世闻先找了个客栈把岑雨眠安顿好,然后提着枪到边境线巡视一圈。只是不知是不是近期被人族打得多了,转上几圈也没见到半个魔影。
本想越境打过去,又想起走之前何卿再三强调不要惹事,脚步一顿,最终还是转身往客栈走。
罢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回到客栈,岑雨眠正在同其她修士们聊天,见到她开心地冲她招手,然后对周围人道:“那便是我的姐姐。”
几人站起,正想邀她坐,岑世闻却兴致缺缺地摆摆手,没再看几人,利索地上楼进屋。
聊天有什么意思。
她不如去修炼。
接下来几日都没有见到魔族的身影,正值寒冬,边境又飘起了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天黑得早,还未酉
时,客栈便亮起灯,岑世闻瞧了眼天色,打算再去外面转转,顺便去隔壁看看岑雨眠。
经过走廊时,楼下传来几句争吵声,似乎因为客栈房间不够起了争执,岑世闻瞥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走到岑雨眠屋前,推门而进。
今日岑雨眠倒没去楼下同人聊天,反而倚靠在椅子上,捧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宗门的诸多心法功法大都是卷轴,这般纸做的册子,实在少见,岑世闻忍不住多注意了几眼。
便见书封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与她,榻上缠绵》
岑世闻:?
岑雨眠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看得这么入迷,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岑雨眠。”她上前抽开小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倒是惬意得很。”
手里的书骤然被抽离,岑雨眠惊叫道:“姐姐你干嘛!”
她正看到精彩部分呢!
岑世闻没有理她,她捏着小册子,哗啦哗啦翻了几下,入眼的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描写,果然是凡人间流传的话本。
她毫不客气地点评道:“玩物丧志。”
接着将小册子扔回岑雨眠身上,转身就要走。
岑雨眠不服,怎么就玩物丧志了,雪夜正适合读这小话本!
她哼道:“你懂什么!正道魁首爱上大魔头,多有看头,启玉也喜欢这个故事,就你不喜欢!”
她姐真是没有品味。
岑世闻闻言停下了脚步,嗤笑一声:“什么样的正道魁首会爱上大魔头?把她脑袋砍下来差不多。真是不切实际。”
写这话本的人脑袋指不定是被驴踢了。
岑雨眠竟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既然被称作正道魁首,那当然是修为高、人品好,一身正气、像谦谦君子那般的人了!”
岑世闻仔细一想,这个形容倒是很像虞舟
虞舟喜欢大魔头?
她才想发笑,忽然回忆起上辈子虞舟向她表明心意的事。
或许确实如此。
……如果她算大魔头的话。
她问岑雨眠:“你那话本,里面的大魔头是什么样的?”
“大魔头?”岑雨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非要概括一下的话,大概是为霸一方的妖王吧。”
她心里头有些奇怪,她姐姐刚刚还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怎么突然又有兴趣了?
“妖?”岑世闻皱眉,很不满意这个答案,怎么不是人?
“什么妖?”
岑雨眠回答得飞快:“当然是狐妖啊,风情万种又……哎姐姐你撕我书干嘛!”
她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晚,未等她伸手去抢,话本在对方手中一捏,瞬间连灰都不剩。
而罪魁祸首看都不看她,猛一甩手,接着砰地摔门,扬长而去。
岑雨眠目瞪口呆,她、她姐又发什么神经?
她不喜欢就不看呗,毁她的精神食粮做什么!
罢了,说不定这本踩到了她姐姐某个不喜欢的点,她姐明明还有些兴趣的,待她换一本看看!
于是,岑世闻刚顺好气,便看到岑雨眠不怕死地又拿一册话本溜进来。
“姐姐你可以看这个,相互扶持的同门师姐妹,两小无猜,日久生情,细水长流,启玉和我都喜欢。”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最重要的是,都不是妖。”
“……”岑世闻冷冷瞥她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她轰了出去。
岑雨眠毫不气馁,在门外喊道:“姐姐,之前母亲让我给你屋里放了几本,你回去想看便看!”
“?”岑世闻打开房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母亲?她让你放这种书在我屋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岑雨眠老实道,“我这些话本都是母亲在妖族买的,因为人族的这类话本实在太少,她每种都带了两本,让我给你一份,我都放在你那边的书架上了。”
每种都带了两本?岑世闻提取到了关键词。
意思是刚才那话本还有一本在她的书架上?
可恶,回去便把它撕了。
虞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狐狸?简直是胡编乱造!
赶走岑雨眠,岑世闻关上门坐回桌边,越想越不痛快,脑子里不断涌现出乱七八糟的思绪。
在她历练回去前,虞舟和臭狐狸的关系似乎很好,那狐狸有没有对虞舟做过什么?
两人有牵过手么?
有拥抱过么?
走路时靠得近么?会说悄悄话么?
虞舟会在臭狐狸那过夜么?会留她过夜么?
会教她泡茶么?会和她做下约定么?
……该死,她一个都不准。
一个都不准!
猛地又想起念锦对虞舟的那番告白,岑世闻心里忍不住想,喜欢那臭狐狸还不如喜欢我呢。
……她也可以,勉为其难不生气。
反正,不准喜欢臭狐狸。
……也不准喜欢别人。
其她人哪配虞舟喜欢?
她作为虞舟最重要的朋友,她说不配便是不配。
虞舟不会有意见的。
给自己吃了定心丸,岑世闻又安心修炼起来。
第二日总算发现了魔族的身影,岑世闻正好趁机发泄心头的无名之火,将对方揍了一顿,照岑雨眠的叮嘱,把石盘拿下来,接着便把人压到专门收押魔族的地方,拍拍手回了客栈。
经过长廊去找岑雨眠时,又听见楼下掌柜在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小仙长,我们家住满了,您去看看别家吧,实在不好意思。”
这段日子来古宁镇的修士实在太多,古宁镇本来就是小地方,客栈自然不够住。
岑世闻连眼神都懒得分去,直直地要往屋里走去。
忽然,一道声音穿过喧闹的大堂,直直传入她的耳中。
“无妨,多谢掌柜,我再去找别家。”
嗓音清润悦耳,无比熟悉。
岑世闻猛然回头,楼下,一道身影转过身,正要向外走。
是虞舟。
是她心心念念的,想见到的,虞舟。
“虞舟!”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岑世闻撑着护栏,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二楼走廊跳了下去。
然后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对方。
“总算回来了。”
大堂里的人被她刚才一嗓子惊地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好一会儿,一位修士捣了捣身旁的人,不太确定地问道::“那、那是不是眠眠的姐姐?”
她身旁的人语气也有些不太笃定:“应该……是吧?”
那前几日对她们爱答不理的人又是谁啊!
第38章 奇怪的心情想不明白
岑世闻很喜欢抱虞舟。
把对方拥在怀里,会让她很安心。
还特别好闻。
“师姐?”温热气流拂过耳边,像羽毛在轻扫,“可以松手了。”
岑世闻摇头,不自觉蹭了几下脑袋,终于将莫名其妙的痒意止住了。
她听见对方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接着向一旁挪了几小步。
“师姐,我们挡住大门了。”
“……”岑世闻抬眼巡视一圈,那架势,似乎是在找是哪个不长眼的嫌她们挡路。
本还在看戏的众人默契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又过了一小会,岑世闻才磨磨蹭蹭地松开手,却顺势捏住对方手腕,眸底泛着亮色,看着对方:“你是来找我的么?”
她想,虞舟一定是先回了宗门,知道她来了古宁镇,才一并跟过来的。
虞舟眨眨眼,有些疑惑,才想说不是,对上那双期待的眸子后,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刚见面,应该先顺顺毛才对。
“师姐何时到的?”她没承认也没否认,拉着岑世闻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这边的情况如何?”
岑世闻权当她默认了,心里没由来得高兴,三两句话便将这几日的见闻简单说了:“也没什么,那魔族尽是孬种,往边境一站影子都不见,今早一个被我押送进了制魔司 ,只留了这个石盘。”
说着她掏出一个石盘,石盘通体青灰色,表面略微有些不平,大小不过手掌。
石盘外圈刻着十二地支,内圈刻着十天干,像是用来坑蒙拐骗的行头。
听说魔族拿着它问人生辰,岑世闻摆弄半天也不见这东西该如何使用。
“奇怪,我一开始见它明明在发光,如今怎么又没反应了?”
“发光?”
旁边有几人听见这话,也不顾岑世闻先前的冷淡态度,连忙围上来:“岑少侠,你说你见到它发光了?”
一方小桌周围瞬间站满了人,没凑到身前的也竖起耳朵,生怕漏掉重要信息。
乌泱泱的人挤在一块,闹人得很,岑世闻抬眼扫她们一眼,不耐烦地向后微仰。
她跟虞舟说话,她们来凑什么热闹?
不待她将人赶远点,虞舟忽然拉上她手靠近几分,仔细打量着那石盘。
或许因为客栈外的大雪,对方的指尖带着丝丝凉意,莫名抚平了她心口的燥意。
眉峰舒展开,岑世闻低声给她解释道:“它确实发光了,那魔族见到它发光还冲上来想抓我。”
“哼,不自量力。”
若非人族还要从对方嘴里撬出东西来,她哪会留她小命?
想了想,她将石盘向那虞舟递了递:“你看看?”
虞舟接下,掂了掂,还挺沉。
“这石盘该怎么用?”
“不清楚。”岑世闻道,“岑雨眠让我带的,她到处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许会知道。”
于是她拔高声音向二楼喊了一声,很快一扇门打开,从中探出一个脑袋,看清底下人面色一喜。
“舟舟姐!”
她哒哒哒蹦下楼,一面费力地拨开人群一面道:“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哎呦各位姐姐们让让、让让,让我进去一下……”
终于挤了进去,她长吁一口气然后坐下:“舟舟姐,姐姐这几日还在念叨你呢!还问我你若是知道她在这会不会一并跟过来,我说不会她还不高兴,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隔着桌子岑世闻从底下踢她一脚,“别废话。”
“那是你要的石盘,会用么?”
虞舟顺势将石盘递给她,笑着回她的话:“听说这边魔族出没得越发频繁,家主大人便让我过来看一看,若能帮上忙自然最好。”
听到这话,岑世闻转过头去看她,眼底不免划过一丝失落。
原来,不是来找她的。
虞舟没有注意到她小小的情绪改变,对岑雨眠认真道:“这里不比宗门,敌人林立、危机四伏,眠眠若是没有要紧事,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岑雨眠接过石盘,另一手忍不住揉了揉小腿,闻言摇了摇头。
“没事。”她苦着脸道,“不是有姐姐在么?”
虽然没有危险的时候,她姐就是最大的危险。
将石盘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她拧着眉,似乎有些苦恼:“这石盘我确实有些印象,只是过去太久,记得不太清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过经过这几日她多番打听,倒能确定一件事,这石盘,多半是用来找人的。
手指不自觉轻敲着石盘,岑雨眠心里头琢磨:魔族找什么人?要做什么事?
总归来说,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什么东西,岑雨眠抓抓头发:“唉,给我点时间,我再翻些书看看。”
岑世闻没意见,本来她就没想现在便能出结果,拉着一张脸点了下头。
众人慢慢散开,岑雨眠正要离开,虞舟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提醒她:“对了,师姐刚才说看到石盘发光了,眠眠别忘记这件事。”
“发光?”岑雨眠猛然回头,瞪她姐姐:“姐姐,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说!”
她就没从其她人嘴里听到过这事!
岑世闻似乎心情不太好:“……忘了。”
“发不发光,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岑雨眠道,“其她人都没看到石盘发光,指不定因为她们不是石盘要找的人,而看到石盘发光的人,早便被绑过去了!”
虞舟一愣:“这么说,师姐是魔族要找的人?”
岑雨眠盯着手里的石盘,慢慢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岑世闻冷哼一声:“她敢来找,我便让她有来无回!”
说完她站起身便要离开,走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脚步,背对两人沉默片刻,才道:“……你就在这里住下。”
“……我也可以跟岑雨眠住一间。”
这个“你”,自然是指的虞舟。
虞舟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轻声道:“师姐不必委屈自己,我再去别家看便好……”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大声打断:“随你!”
随后再不搭理任何人,咚咚咚上楼然后哐地摔上了门。
一旁的掌柜悄悄抹了把汗,小心翼翼道:“那个、两位小仙长,小店的这个门,实在受不住那位仙长这般折腾啊……”
岑雨眠连忙道歉,让她把门一并算在住宿费上,然后暗自嘟囔:“姐姐又怎么了……”
总不会在生她气吧?也不像啊……
她姐有时候真是难以捉摸。
屋内,岑世闻闭目,不断默念清心咒,试图压住心里升起的烦燥感。
忽然,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停住,紧接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岑世闻睁眼,便见岑雨眠抱着枕头,小心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岑雨眠把枕头扔到床上:“不是你说让我来跟你住的么?”
“……”她忍不住问,“虞舟呢?”
岑雨眠努嘴:“隔壁。”
“……知道了。”岑世闻压下去找对方的冲动,安静坐了片刻,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念一百遍清心咒也没有用。
岑雨眠在里面一边铺被子一边问她:“姐姐,你不是在生我气吧?”
岑世闻回:“不是。”
岑雨眠点头:“那就是在生舟舟姐的气了。”
“……”岑世闻没有说话。
“可你生她什么气?你们才见面,舟舟姐又没干什么。”
“啊!”她忽然想起来,“是因为舟舟姐不是为了你来古宁镇的吗?”
“……”岑世闻还是没有说话。
“这有什么嘛,姐姐你真小心眼。”
“……再废话,把你扔到雪地里。”
岑雨眠瞬间坐端正,乖巧地封住了自己的嘴巴。
岑世闻却依旧静不下心来。
岑雨眠说得没错,她确实因为虞舟不是为了她来古宁镇有些生气。
但她也知道,这气生得,未免毫无缘由。
除魔卫道,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听闻魔族捣乱的事也是第一时间赶过来,虞舟当然也不会例外。
可是……虞舟怎么都不回宗门去看她一眼?
她难道,一点也不想她?
可恶,想不明白,好生气。
左右静不下心,岑世闻干脆收拾好东西又要出门,才到走廊,便听隔壁一阵动静,接着侧面的门唰地打开,虞舟从中探出头,问她:“师姐要出门?”
岑世闻不自在地嗯了一句。
她停了片刻:“你要不要……”
“我与师姐一同去吧。”
她话还未问完,虞舟便少见地打断她,转身拿上桌上的佩剑直接出了门。
“若魔族要找的人真是师姐,师姐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为好。”
……岑世闻怔怔地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想必虞舟愿意留在客栈也是因为这个。
她在担心她。
她想保护她。
先前的质疑与烦闷一瞬间烟消云散,岑世闻不自觉向对方靠近一步,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怎么不像对岑雨眠那样,直接叫我回去?”
虞舟站定,认真思考了一下:“即便我那样说了,师姐也不会听吧?”
“如果是你说的话,我可以考虑听一下。你会让我回去么?”
虞舟微蹙眉头:“可师姐也不乐意回去吧?我何必说呢?”
“岑雨眠也不乐意
回去,你还是说了。”
“……”虞舟有些无奈,“师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不生气。”
“……”岑世闻又向她走近一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遵循本心问出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我不乐意做的事……你都会由着我么?”
“我乐意做的事,你也都会……陪我做么?”
第39章 怪酒太烈她竟然……想亲虞舟?……
对方步步逼近,可与以往的压迫感不同,从那双一眼便能望到底的眸子里,虞舟读出了心切。
坦荡、直白,又不加掩饰。
她心口没由来地被灼了一下。
心跳似乎也因此快了几分。
奇怪的感觉。
她避开对方的目光,声音也不自觉放轻:“若师姐的要求合理,要我陪着也无妨。”
“是么”岑世闻垂下眼,重复她的话,“要求合理。”
什么样的要求是合理的?
她想虞舟不要喜欢上别人算么?
她想和虞舟永远做朋友,不越界
算么?
“你”岑世闻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忽的又停了,“……算了。”
虞舟两辈子只喜欢过她一人,不喜欢别人自然能做到,至于第二个
她和虞舟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是。
反正离虞舟向她表明心意还有一百多年,顶多再被亲个脸,这回她不生气,再和虞舟好好聊聊,还不成么?
每想起那段回忆,羽毛般的触感便仿佛再次擦过脸颊,岑世闻下意识摸了下脸,目光不由自主落到虞舟那淡色的唇上。
原来亲她脸的嘴唇长得那样漂亮,岑世闻胡思乱想道:只不过虞舟亲的时间太短,她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岑世闻心口一跳,慌忙别开眼,然后急匆匆地转过身:“我先下楼了!”
只一转眼,刚才还在门口不知在出什么神的人,已经撑在楼下一方小桌前,对着桌上一坛酒猛地灌上一口。
古宁镇天寒,客栈掌柜每日都会备上烈酒,免费提供给修士喝,好让大家除完寒气再去除魔。
岑世闻吨吨吨地灌酒,楼下其余修士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前几日没见这少年饮酒,还当是不会喝酒,如今看酒量可以嘛!这么烈的酒眼都不眨便灌了下去。
虞舟随之下楼,眼底隐隐有些惊讶。
她倒不知,她师姐竟还会喝酒。
咚地一声,岑世闻放下酒坛,抹了一把嘴,喘口气才看向虞舟的方向。
一坛酒下肚,她的脸上浮起几分红意,眼神却依旧清醒,并无醉意。
虞舟走到桌边,见桌上还有其它倒好的大碗酒,犹豫着端起一碗,刚想抿上一口,便见岑世闻伸手要夺:
“你又喝不了这么烈的酒,小心呛到。”
虞舟抬高手臂躲过她的手:“师姐怎么知道我不能喝?”
岑世闻微抬下巴轻轻一哼:“你就是不能喝。”
碗中的清酒荡漾出几道波纹,酒香漾到鼻边,虞舟低头稍微嗅了嗅,确实有些呛。
她抬眸看向岑世闻,对方微翘的唇角带着些得意,似乎笃定她喝不了。
想起那一坛酒尽数进了对方肚子里,虞舟心里有点不服气。
你一坛酒都能喝,这小小一碗,她怎么就喝不了了?
她偏要喝。
捏着碗边,她仰头倒上一大口,才进嘴里便觉得从喉咙往下火辣辣得呛,硬生生将那口酒咽下去,才终于忍不住弯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岑世闻顺势接过她手中的碗一饮而尽,拍着后背给她顺气:“早便同你说了不能喝,还要逞强。”
“咳、咳咳!”虞舟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才抬起头,满脸通红地瞪她一眼,“师姐、咳,师姐激我、咳!”
岑世闻伸手抹去她唇边酒渍,闻言嘴角的弧度大了些:“谁让你这么轻易便中计了。”
她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指尖上移,拭去对方眼角的水珠:“怎么哭了?”
不知是因为刚灌了一坛酒还是怎样,她的嗓音有些微微发涩。
虞舟很快便调整好状态,听见这话便拿出帕子擦了擦,摇头道:“没哭,只是酒太呛了。”
忽觉对方的手抚过眼尾,似乎在擦拭未干的泪痕。
“别生气,我本来……确实没想让你喝的。”
虞舟眨了一下眼,睫毛刮过对方指尖,似乎挠痒了她,便见对方蜷起手指,稍作停留后,慢慢收了回去。
咚咚、咚咚、咚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岑世闻早已心如擂鼓。
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感到口干,让她……喉咙发紧。
目光好不容易从眼尾的余红上挪开,又不自觉落到对方泛着水色的唇上。
她刚刚才将上面的酒渍抹掉。
岑世闻再一次伸手,轻轻擦了一下。
软软的,热热的。
大概是酒太烈,烈到烧掉了她的理智,她慢慢俯身,向着那酒意浸染后的唇。
“咳!”虞舟忽然向后退上一步,揉着喉咙处皱起眉,“这酒当真是烈得很。”
岑世闻一下子回过神,不自觉也退上一步。
她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胡乱应着:“啊、是么?对、是,我、我也这样想……”
咚咚!咚咚!
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剧烈,岑世闻生怕被虞舟发现异常,不敢再去看对方的脸,越过她直直向外走:“屋里有些闷,我、我先出去了。”
才一开门,迎面风雪扑来,一身的热血尽数冷却下来。
踏到雪地上,厚厚的雪几乎能没过小腿,岑世闻无知无觉地走了几步,然后向前一栽,整个人埋进了大雪中。
她要疯了。
她刚才在做什么?
她竟然……想,亲虞舟?
“该死……”她忍不住低声骂了句,“都怪岑雨眠……”
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带着她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回去就把她那些该死的话本全扔了!
很快,身后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岑世闻便听见虞舟跑过来,着急又慌乱:“师姐!”
还未等岑世闻从雪地上爬起,一只手用力搂上她的肚子,将她从雪里一把捞起,见她没事才松一口气。
“师姐趴在雪地里做什么?”
岑世闻甩了甩脸上的雪,没敢看她:“……酒喝多了,降降火。”
她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虞舟。
都怪岑雨眠!
虞舟顺手掸了掸她身上的雪,闻言失笑道:“师姐这降火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差点以为是魔族打到门口了,师姐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岑世闻缓缓点头。
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
岑雨眠的书,她是一定要扔的。
待身上的雪清理干净,岑世闻也终于整理好了混乱的思绪。
既然都是岑雨眠的错,她只要像往常一样和虞舟相处便好。
今日这场闹剧,尽早忘掉就行。
想清楚这一切,岑世闻重新振奋起精神——
“走,打魔族去!”
两人御剑离开,只留下一个人形轮廓静静地躺在雪地里,每有一人从客栈走出,都被它吓一大跳。
不过,照这样的雪势,不出一个时辰,它便再次会被雪填满。
等两人再回来时,早已没有了人形痕迹。
第二日,岑世闻照例和虞舟在古宁镇上转着,忽然瞧见眼熟的一人。
邱白,她竟然也在这边。
她听说邱白因触犯家规被逐,到底是哪条家规,她不感兴趣,便没问,如今看到她也只简单地点点头。
岑世闻和她没什么交情,但
是虞舟与她感情却是深厚,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问的俱是虞瑛的事。
三句话不离阿瑛,岑世闻耳朵都要腻了。
看在她曾从两人身上学到东西的份上,她静静站在一旁,没强行拉走虞舟。
好不容易等两人聊完,天色也暗下来,又转了一圈,便回了客栈。
才推门而进,岑世闻便注意到,一楼拐角处,有一人穿着云隐宗的长老服,正在小口饮酒。
是司正堂的执法长老,温棠。
她怎么在这?
温棠站起身,向她们招手:“去屋里说。”
岑世闻和虞舟对视一眼,均知道她在这里不是巧合。
三人上楼,温棠早先与岑雨眠已经聊过,这会儿直接进了另一屋,待三人坐定后,她先拿出一方小匣子递给岑世闻:“这是岑长老让我转交给你的。”
看清那漆黑如墨的匣子,岑世闻眼神一动。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里面装的……是极品敛息丹。
极品敛息丹,只要服下,化神在内的几乎所有修士,都无法察觉到她的气息。
唯一的缺点是,若使用灵力,敛息丹便失去了作用,直到二十四个时辰后,才能再次使用。
珍稀程度,世间罕见。
母亲为何把它交给她?
岑世闻想起昨晚,岑雨眠说给母亲传了信,今日便收到这敛息丹,莫非是她母亲知道了魔族可能在找她,才送了敛息丹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温棠继续道:“岑长老还托我带句话,让你注意安全,早日回去。”
岑世闻答应下来,然后打开匣子,果然便见一颗豌豆大小的圆润珠子躺在其中。
确实是敛息丹。
她本想收起来,温棠却示意她先服下,岑世闻只好张嘴将它含住,敛息丹顺着向下,来到丹田,与金丹遥遥呼应。
与一般丹药不同,敛息丹不是药,反而更像是某种法器,可以一直存在丹田中。
若她想用,用灵力催生一下便会发挥作用。
若她想取出,再让它原路飘出来便好。
完成了岑徵拜托她的事,温棠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她又单独对岑世闻提醒道:“此番我来是受宗门所托,捉拿岑潋。她不知得了什么秘法,竟又开始修魔,修为大增。”
“前段时间你们两位师姐遭她毒手,两人脸上皆被刻上了字。”
“你们知道刻的什么字么?”
似乎担心吓到两个小辈,温棠放轻了声音。
“一个刻的是:‘杀人者,叛道者岑潋。’”
“另一个刻的是……”
“‘岑世闻,死!’”
第40章 心乱师姐的脸,好烫。
岑潋……
想了半天,岑世闻才隐约记起,似乎确实有这号人。
疯狗一只,到处咬人。
她没放在心上,应了几声,送走温棠。
夜幕降临,已到休息的时候,岑世闻本想赖着不走,忽然想起她还有正事没做。
于是她出门一拐,走进另一屋,在岑雨眠的尖叫怒骂中将她的小话本尽数毁个干净,然后拍拍手走出来。
自觉没有了后顾之忧。
虞舟听到动静后走到门口,神色间颇为不赞同:“师姐,你又欺负眠眠?”
岑世闻躲着她的目光,轻哼一声:“她应得的。”
未等虞舟问清缘由,忽然哐的一声,隔壁门被狠狠摔开,岑雨眠气冲冲地跑出来,抱着枕头,路过岑世闻时,狠狠瞪上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往虞舟屋里冲。
眼眶红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哭了?岑世闻愣在原地,她就扔了几个话本,怎么还哭上了?
虞舟也瞪她一眼,转身进去安慰岑雨眠。
听着屋里小声的啜泣与安抚声,岑世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想到岑雨眠会哭。
不就几个小话本么……
她挪着步子进屋,压着声音不自在道:
“……好哭鬼,别哭了。”
闻言岑雨眠哭得更大声了。
岑世闻:……
她毫无头绪抓几下头发,半天终于又憋出一句:
“你要是实在喜欢,回头我那书架上的话本你全拿去还不行么?”
岑雨眠抽抽噎噎地抬头,泪眼婆娑问道:“……真的?”
见似乎有效,岑世闻稍微放下心来,点头:“只要你别再给我看。”
她一个字都不想看。
“我才不会再给你看……”岑雨眠依旧委屈巴巴地掉眼泪,“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你不看就不看,哪有你这样的……”
虞舟轻声安抚对方,用眼神询问岑世闻:怎么回事?
岑世闻哪会跟她说实话,只摇头,少见地一声不吭候在旁边。
若虞舟知道她毁话本的原因……
岑世闻无法预料会怎么样,正因如此,她更不愿虞舟知道。
温言好语哄好岑雨眠,虞舟主动让她留在屋里,然后叫上岑世闻出门,要与她谈谈。
走廊上,两人相对而立,岑世闻有些心虚,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谁知虞舟以为她不乐意听下去,伸手扶正她的脸,认真对她道:
“师姐莫要嫌我啰嗦,姐妹之间要互相理解,感情也需要两人共同维系。眠眠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师姐不要压抑了她的天性。”
“……”岑世闻脸被对方捧着,逐渐开始发热。
她讷讷点头,虞舟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到一开一合的淡色嘴唇上。
唇形饱满又漂亮。
软软的。
好想……咬……
“……师姐,你在听我说话么?”
虞舟忽然捧着她的脸靠近几分,眸中有些许不满:“不要走神。”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岑世闻差点撞到她鼻尖,呼吸缠绕纠缠,仿佛下一秒便会亲到一起。
想到这,岑世闻脸腾的红了。
心跳也乱得一塌糊涂。
她扶着对方手腕,下意识想向后躲,虞舟却不放手:
“师姐或许不喜欢听,可若师姐不予以改正,伤了眠眠的心,日后有师姐后悔的时候。”
岑世闻想,不用日后,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不得不闭上眼,缴械投降:“……我听,我听你的……”
再这样下去……她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无法预料的事情……
“我去道歉,以后再也不欺负她……行么?”
虞舟这才放手:“希望师姐记得自己说的话。”
她目送岑世闻几乎像逃走一样跑进屋,不自觉捻了捻指尖。
她师姐的脸,好烫。
怎么会……这样烫?
这一夜,岑世闻独自一人,没有修炼,静坐到天明。
晨光熹微,透过窗框照进来,给昏暗的屋里带来一抹亮色。
连下几日的雪,终于出了太阳。
岑世闻仍然愣愣地坐着。
她想,完了,岑雨眠的话本已经印在她脑中,毁多少本都没有用了。
她该怎么办?
能换一个没有看过那些话本的脑袋么?
脑中正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事,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喊声,岑世闻收回混乱的思绪,下床推窗望去,远远的,似乎有人在打架。
只是有些远,看不真切。
岑世闻提起几分精神,强行不去想昨日的事,套好衣服,拿上长枪,接着利索跳出窗外。
何以解忧?唯有打架。
几个呼吸间,岑世闻奔到近处,迅速看清了场上形势。
一共两人。一人脸带面具,使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修的却并非正道,肤色也不像魔族。
另一人岑世闻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和岑雨眠聊天的某一位。只是修为尚浅,落于下风,身上已被划上许多道口子。
要帮谁,显而易见。
岑世闻提
枪便冲上去,枪尖一挑,对上刀刃,接着手腕一翻,轻巧卸力,枪身顺势一打,将那面具人打地后退几步。
她问旁边那修士:“这谁?”
那修士一愣,她还以为会问她诸如“你没事吧”这类关心,这岑世闻……确实不同寻常。
她摇头:“我不知,只怕是入魔的人族修士。”
岑世闻了然:“既然如此,绑回去便是。”
没等她逮人,那入魔的修士忽然朝着东面跑去,岑世闻立刻追上去。
居然还想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跑?门都没有!
这几日岑世闻把这一带转上许多遍,却仍抵不过对方对地形的熟悉,经过好几个雪丘雪林后,终于还是,跟丢了。
入眼皆是陌生的景色,岑世闻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魔族境内。
四周安静得出奇。
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岑世闻握紧长枪,警惕地提防四周。
越安静,越有鬼。
铛!
长枪回挑,与大刀狠狠撞在一起,震得岑世闻手微微发麻。
对方似乎用了十足的力气,又是用力一劈,岑世闻眉心一皱,双手握枪,向上狠狠一惯!
铛——!
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偷袭者一击不成,迅速退后,岑世闻没给她反应的时间,飞身向前,直刺而出!
偷袭者慌忙躲闪,躲过凌厉一击,却没提防被划开面具。
咔嚓。面具裂开,露出一张满是恨意的脸。
“岑世闻!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
岑世闻皱眉,这哪位?她什么时候的仇家?
她左右对这张脸没什么太大印象,便没管对方怎么叫嚷,迅速出手。
管她是谁,绑回去便是,不好绑便直接杀了。
速战速决,若是招来其她魔族,可不好收场。
因此岑世闻出手凌厉,招招致命,很快便将对方打倒在地,脚踩大刀,居高临下俯视她:“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动手?”
修了魔,便不可能给她留这身修为。
对方看她的目光仿佛淬了毒,满眼不甘:“上天不公!我付出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不如你!岑世闻……你凭什么!”
“你这恶毒自私自大的小人!你凭什么!不过是丹药堆上去的修为,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这骂她的话语太过熟悉,岑世闻一下想起那些讨厌的回忆,冷着脸问:“你是岑潋?”
岑潋重重呸一口:“谁跟你一个姓,姐姐我现在叫苍潋!”
岑世闻懒得管她现在到底叫什么,既然她是岑潋,她也不必考虑要不要把对方带回去了。
就地杀了便是。
她举枪一挥。
寒芒闪过,岑潋闭眼尖叫:“苍洺——!帮我!我答应你的要求!”
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仿佛有乌云压顶,周遭瞬间暗下来。岑世闻心口一惊,连忙调转枪头,向着虚空狠刺而去!
噗呲。
半空中,一只血淋淋的手被洞穿。
手的主人好像没感觉到疼,另一只完好的手扔给地上的岑潋一张纸。
“早这样不就好了?跟你说了你打不过人家,自取其辱。”
“签字吧。”
“成为我的炼魔,可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苍洺?听到这个名字,岑世闻眉心皱得更加紧。
上辈子的魔尊便是此魔。
凭一手高超的炼魔之术横空出世,炼出的魔物,无知无觉,耐力惊人,打死再生,难缠得很。
如今是两百年前,她还没成长到那个地步。
岑世闻收回长枪,不动声色瞟一眼围在周遭的十余个炼魔。
水平参差,有练气,有筑基,但最高的,也有金丹境界。
这战,不好打。
目光再次落到岑潋身前的魔族身上。
深色皮肤,高挑身形,双目皆是赤瞳,此时正指着岑潋手中那张纸,让她在落款处签字按手印。
掌心的血无声滴落在雪地上,晕染出一片红,她却好似毫无察觉。
银枪微动,紧接着唰地一道风刃,撕掉了岑潋手中的纸。
“懂不懂先来后到。”岑世闻冷冷道,“这人的小命,我收了。”
“……我知道,你叫岑世闻。”叫苍洺的魔族抬起头看她,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你想要她命?可以啊。”
岑潋大惊失色:“苍洺!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苍洺没有理会她,她走近几步,眼底毫不掩饰的兴趣:
“可你抢走我的一个炼魔,总得还我一个吧?”
“要不……你来代替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