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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怎么每次都咬的这么紧。”

    “褚休啊, 灶神画好了吗,外头咱村人都到齐了。要是画好就赶紧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看看,”褚大婶在外头喊, “让你媳妇也出来,我们还想再看看她嘞。”

    怎么能有小媳妇长得这么好看, 十里八村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粉润的新娘子,加上人又腼腆内向说不定平时都不出家门的,她们可不得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多看两眼,也算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

    西间里, 陡然听见褚大嫂的声音,于念呼吸轻颤, 双腿猛地夹紧, 抬手扯下巾布昂脸看褚休, 生怕外人闯进来看到她俩此时的动作。

    红色淡去,她眼皮已经恢复如常, 眼尾却莫名妖冶, 颧骨都透着粉, 眼里水润润的勾人。

    褚休手被于念夹住,笑着扭头往外扬声应, “还差最后两笔,画完就出来。”

    她撒谎都不脸红, 于念睨她。

    “你我正经妻妻又刚成亲,举止亲密点怎么了。”褚休态度坦坦荡荡,然而嘴上说得话跟被夹在腿缝里不见光的手截然相反。

    “都说了放松些,”褚休垂眼看于念,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轻叹, “怎么每次都夹的这么紧。”

    于念瞬间红了耳朵,总觉得褚休意有所指,面上说得是她的腿,实际上说的是别处。

    她不是很放心直接张开腿,防什么似的,眼睛谨慎的盯着褚休,先是双手握住褚休的手腕,才缓慢分开膝盖,还没等褚休有动作,于念就立马将她的手从腿缝里掏出来,然后站起身低头整理衣裙。

    褚休,“……”

    于念手抚衣裙,见布料上有轻微褶印,没忍住皱眉抿唇抬头看了褚休一眼,目露谴责。

    都揉皱了。

    其实褚休刚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将手搭在她腿上轻缓摩挲腿上腿间的游走,奈何于念自己不太争气,仅仅是这个程度,她就敏感的乱了气息,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半推半就的,这才弄乱衣裙。

    要是再多磨蹭一会儿,于念就该进屋换条干澡的里裤了。

    褚大婶离开后,外头人声比刚才还要嘈杂喧嚣,隐约都能听见村长在说话,再躲在西间耽误时辰不出去就有些不像话。

    好在灶神画到最后,褚休重新提笔添上两画就行。

    她提起红纸轻吹墨迹,侧眸看于念,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于念今日要是实在不想出去,褚休就将她藏在屋里。

    于念深呼吸,手指攥紧,吐气时嘴角勉强朝褚休扯出个清浅弧度。越躲旁人才越觉得奇怪,相反,她要是大大方方出去跟在褚休身后不说话,说不定能在今日的热闹下将“哑巴”一事蒙混过去。

    于念也不指望能瞒一辈子,她只希望大家能晚些知道,晚一天再晚一天。

    褚家村这边美好的就像是甜蜜的梦,于念身处其中,忍不住想遮住自己的缺陷,顶着褚休媳妇的名号在乡里们露出她最好的那面,这样才不会给褚休丢人。

    褚休先出去的,于念在后面将桌上篮子里的包子腾出来,才提着空竹篮出去交给褚大婶。  。

    “画的真好啊,我瞧着比集市上卖的那些还要好看。”

    大家围过来七嘴八舌讨论起褚休的画。

    “集市上卖的也是人画的,说不定对方还不如咱褚休有真才实学呢,自然比不上咱褚休的画。”

    “虽说有王婆卖瓜的嫌隙,但我也觉得咱家褚休画的最好。”

    沐浴在夸赞声里,站在褚休身边的村长满脸骄傲,抬胸挺腰捋起下巴处那撮白胡子,好像褚休是他家亲子侄似的。

    等乡里们说完了,村长才开口,“我也知道小休画的好,但今年我丑话说在前头,小休明年开春有大考,今年过年谁也不准带着鸡蛋来找他作画写春联,不然让我碰见绝不轻绕。”

    村里要是能考出个状元,那是全村的荣耀,官府说不定会出钱让村里的孩子免费去书院念书,这可是造福村里几辈人的大事情,马虎不得。

    周氏听着这话连忙笑哈哈出来说,“村长可别这样讲,回头她要是没考上,哪里还有脸回村见咱们。而且平时给大家写联子画画大家都是给了鸡蛋果子的,可不是她白帮忙。”

    村长笑,欣慰点头,“这倒也是,咱村里也没有那种喜欢白占人便宜的不要脸之人,那依小休的意思是……”

    大家跟着村长齐刷刷朝褚休看过来。褚休的字那叫一个好看呐,他们夸不出什么高深的词,但就是知道褚休的字好,贴门上怎么看怎么大气。

    于念也跟着扭头瞧褚休。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到泛白的枣红色冬袍,长发挽在脑后,发带系起,带尾垂落在挺拔笔直的背后。冬日阳光下,她面朝着光站,闪耀到连头发丝都是金色的。

    褚休笑,“往年如何今年还如何,你们带上鸡蛋尽管来就是,定叫你们满意。”

    周氏没忍住,嗔笑着伸手打了褚休一下,“你这孩子。”

    村里人哄笑起来。

    褚休扭头看于念,眼眸弯弯眸光亮亮,“今年赚了鸡蛋也不卖,留着给你补身子。”

    于念脸滚热,不知是被褚休眸光晒的还是被头顶阳光照的,羞臊的往她身后躲。

    “瞧瞧褚休媳妇害羞了。”

    “要么说是新婚小两口呢,感情蜜里调油的就是好啊。”

    “褚休媳妇你喜欢吃什么,回头我们过年求新联时给你带过来。”

    于念握着褚休的手臂,脸几乎埋在她身后。褚休大大方方回,“她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这话说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于念,褚休觉得手臂被她轻轻掐了一把。

    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于念光晕下泛红的耳廓,抿唇笑了。

    怪她怪她,平时贴着于念说过太多浑话,这才惹得她听完会多想。

    褚休及时反思,心头却毫无悔改之意。

    “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褚休,你这个一家之主该请灶神了。”村长看了眼日头,扭头跟褚休说话。

    周氏将昨个褚休买的那盘炮仗拿出来,从灶底抽了根燃着火星子的细木棍,递给褚休,打趣她,“去吧一家之主。”

    褚休拿着小棍去点炮仗,走到跟前要弯腰点了,扭头朝后提醒那群看热闹的小孩,“快捂上耳朵。”

    见于念双手搭在身前楚楚肩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褚休笑,“还有你,也捂上。”

    于念嘴角抿出柔软弧度,双手贴在楚楚耳朵上,实在不好意思捂自己的。

    周氏笑着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干净,站在于念身边双手贴住于念的耳廓捂的严严实实,“行了我替她捂住,你快点点炮仗吧。”

    褚休这才单手堵耳朵,拉开架势,伸长胳膊点着炮仗芯子。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褚休捏着小棍弹跳着退回来,直往于念身后躲。

    模样跟鸡圈里吓得扇翅膀乱飞的鸡一个样。

    于念,“……”

    周氏,“……”

    炮仗放完,空气里飘浮着的都是硫磺的气味。

    村长,“点香,请灶神。”

    褚刚已经将香炉捧了过来,在院子正中央摆了个桌子,画铺桌上,香炉摆在画前面,装着糕点红枣跟瓜子的盘子摆在香炉前。

    褚休点燃三柱香,对着灶神拜三拜,然后再将香插进香炉中。

    这便是新家开灶请灶神的简易流程。

    请完灶神再用新锅熬浆糊,用新锅熬出来的浆糊贴灶神画。同时另一个锅里煮着红枣枸杞茶,等锅烧开,周氏掏出宝贝的蜜罐,挖了大勺蜜在锅里搅拌,准备让大伙儿甜甜嘴。

    红枣茶烧好后,先盛出来一碗供在灶神画像旁边,剩下的才是大家分喝。

    褚休则带着于念将供桌上的糕点红枣跟瓜子分给在旁边围观的小孩子,他们等这么久,就是冲着那盘糕点来的,眼巴巴望了天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边习俗,不管是请神还是祭祖,东西用完就能吃。

    “我小时候,原先那边村里有个齐员外,最重孝道,每年祭祖的时候都要买糕点跟橘子,”褚休留了块糕点递给于念,眼睛看着那群小孩,笑着说,“我那时候也这么大,和村里小孩们一起跟着齐员外祭祖,等他走了我们就去吃祭完祖剩下的糕点橘子。”

    也算是能吃个半饱过过嘴瘾。

    于念没这方面的经验,只咬着糕点看褚休,听她说完,抿唇低头将手里的枣泥酥掰成两块,将没咬过的那块递给褚休。

    褚休不乐意,“我要吃你咬过的那块。”

    于念,“……”

    于念把两块一起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眼睛笑盈盈的看着她。

    挑食的人哪块都吃不到~

    褚休全然没想到于念还有这一面!眼睛睁圆,伸手就要挠她腰窝软肉,“好啊好啊你个贪吃鬼,看我怎么降伏你。”

    于念笑着躲。

    冬日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无比舒适。

    大家喝完茶也没急着走,晒着这太阳留在院里唠嗑闲聊。妇人们聚一堆,男人们聚一堆,小孩又单独是一堆。

    于念被楚楚拉着,坐在小孩那堆里。褚休则陪叔叔伯伯侃“大事”。

    李氏带着于老大找上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褚家小院门口散着炮仗纸屑,空气中隐约还有红枣茶混着硫磺的味儿,满院子坐着村里的乡邻,人手一把炒瓜子聊得正热乎着。

    “呦,”李氏站在院门口,望着堂屋门口坐在的于念,扭着胯进来,“这不是我那好闺女跟好女婿吗,怎么才成亲三天就忘了娘呢。”

    于念本来坐在阳光下正在给楚楚剥瓜子,满脸的笑,直到听见李氏的声音,脸色瞬间就变了。

    满手的瓜子抖落一地,哗啦啦的声音像是砸在她头皮上,将她从这暖阳美梦中砸醒。

    第22章  “哄。”

    “这是谁啊?”闲聊的妇人有不认识李氏跟于老大的, 觉得面生不像是本村人,戒备警惕的朝两人望过去。

    于家村离褚家村本来就隔着个村,哪能把人都记得齐全。

    可今日人群里有几人在褚休成亲那天陪同褚休去于家村接过亲, 见过李氏,当时于家女儿出嫁那个清冷场景加上李氏跟于老大为人父母的冷漠刻薄作态, 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想忘都难。

    如今看到他们两口子过来,便悄悄的凑到妇人堆这边低声说,“是褚休媳妇的养父母, 我们去接亲那天认过脸。”

    李氏那副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样子,特别好认。于老大又是一手旱烟杆不离手, 也有特点。

    “原来是褚休媳妇的爹娘啊, 他们怎么过来了。”

    这话问到李氏心坎儿上, “三天回门,我女儿女婿不来看我, 那我只能来看他们了, 看看我闺女在褚家过得怎么样。”

    “现在看来, 过得还真不错啊,”李氏跟妇人们诉苦埋怨, “日子太逍遥连娘家都忘了。”

    于念嫁进来的时候,于家的情况村里人又不是不知道。妇人们一听这话, 讪讪撇嘴,但这两人到底是于念名义上的父母也是褚休名义上的老丈人丈母娘,她们没资格多说什么,只客气的招呼一句, “大晌午的过来累了吧,快坐下喝杯茶。”

    村里人不忙农活时, 一天其实也就两顿饭。上午天大亮巳时吃一顿,下午太阳快落山申时吃一顿。虽说如今是晌午,但她们来褚休家之前也是才吃过饭,自然不饿,加上手头没活儿这才聚在院里聊天。

    “坐着喝茶就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我女儿过的好不好。”李氏朝于念看过去,见她瞬间白了脸,嘴角弧度咧开的越发大。

    褚休在李氏出现的时候,就走过来伸手握住于念冰凉的手指。她正要抬脚往前迈,就见周氏递了个眼神过来冲她摇头。

    周氏先站了起来拍拍衣裙上的瓜子木屑。

    院里人多,周氏也不能撕破脸,免得李氏乱说话让于念脸上不好看。

    周氏笑着朝屋里伸手,“婶儿既然来了,快到屋里坐,有什么话咱们边喝茶边说。”

    “行。”李氏拽拽的往前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伸手在院里桌上扁竹筐里狠抓了把炒瓜子,边吃边吐壳往屋里进。

    于老大抽着旱烟跟在李氏身后,也不说话,两人之间明显是李氏做主。

    来到堂屋门口,李氏没急着进去,先站住脚上下打量于念,又是那副卖猪肉秤斤两的市侩眼神。

    看了一圈,李氏发现不过短短几日,于念的气色都比之前好很多,不知道吃了什么,被滋润的像朵含苞绽放的花,可着劲儿的要勾引谁似的。

    她看于念怎么看都不顺眼,耷拉扫视的眼皮斜着望,心里啐骂于念就是个外表清纯内里浪荡的婊/子。

    尤其是于念身上还弄了身新衣服,光看料子都至少一两银子!

    买个衣服都花一两,看来她那五两的聘礼还是问褚举人要少了呢。

    李氏从于念身上收回眼神,笑呵呵磕着瓜子进了堂屋,眼睛左右看,进自己家一样直接推开东西屋的门,头伸到屋里伸长了脖子瞧。

    周氏沉默地跟在后头,见丈夫褚刚过来,冲他微微摇头,示意褚刚去给两人盛碗红枣茶,她则扯着笑脸,“别站着了,快坐下。”

    再不拦着,李氏都要摸进人小两口睡觉的东屋去了。

    李氏这才坐在桌边,一条腿翘起来,“咱褚举人呢,怎么不进来,那么大的一个举人晾在外头如何能行。”

    听她阴阳怪气说话,周氏脸上笑意淡去,站在桌对面也不坐下,随时准备送客,“婶儿还分得清秀才跟举人呢。”

    于老大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烟杆敲在桌面上,里头的灰溅出来,“怎么就分不清了,书院里谁不知道褚休是举人。别以为只有你家褚休念过书进过书院,我儿子大宝如今也在县城的书院里读书。”

    “要不是我前天送大宝入学,还不知道褚休原来是个举人呢,要是早知道他是举人身份,我们怎么可能只要五两聘礼。”

    于老大斜着眼看周氏,“你们可真会瞒着,从我家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要知道于念原本值十……”

    话没说完就被李氏一个眼神止住。

    李氏瞪于老大嫌弃他多话,他要是说个十两出来,待会儿褚家只愿意补五两怎么办。

    李氏道:“我家闺女模样俏,城里想‘娶’她的人多着呢,我这是见褚休真诚又是个秀才这才答应只要五两聘礼。你瞧瞧你家,连举人的身份都要瞒着,这不是占我们老实人的便宜故意瞒我们吗。”

    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

    “我家怎么就占便宜了,那你——”周氏没忍住回嘴,后半句“你女儿于念不能说话我家也没说什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又被她反应过来硬生生咽了回去,刀子似的割的喉咙疼。

    于念就站在外头,这话说出来她虽解气,可真正伤害到的人不是李氏只有于念。

    周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全,憋屈的脸色发紫。

    她越有所顾忌,李氏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李氏轻快的扭头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眼睛滴溜溜的看周氏又看外头满院邻里,笑了,“我就说管他什么秀才举人的,其实都是见着女人身子就走不动路的色胚子。”

    于念本来木头一样僵在外头,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哆嗦着回神。褚休就站在她旁边,伸手虚环着她的手臂。里头的话她能听见,褚休自然也能听见。

    于念看褚休,褚休明亮的眼眸里只盛着对她的担忧,像是没听到任何话。

    “我带你去村头看看驴?”褚休笑盈盈问于念,想将她从这里带走。

    于念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整个人在李氏两口子出现后就被抽了魂儿一样,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傀儡。褚休实在不想见她这么难受。

    有时候逃避虽然懦弱,但如果有用的话,褚休希望她懦弱。而褚休自己更是不理会屋里李氏的污言秽语野猪乱叫。

    于念抿着唇缓慢摇头,摇晃两下身体,被褚休伸手扶住,拖着两条腿选择进了屋。

    见她进来,周氏目露担忧,走过来站在褚休身边,用眼神暗示她把于念带走。于家这对夫妻今日过来明显是找事的,李氏说话又难听,这儿她来应付就行,褚休还是赶紧带于念去躲躲。

    “舍得进来了?”李氏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吐着瓜子壳,“褚举人真是不挑食啊,还是至今没发现?”

    发现什么,自然是于念是个哑巴。

    于念脸蛋刷白,黑黢黢的眼睛望向李氏,里头寒潭一样,映着她的脸。

    李氏见她这样,立马甩脸色开骂,手拍桌子唾沫起飞,“翅膀硬了是吧,是谁拉扯你长大让你有个住的地方,我跟你说于念,要没有我跟你爹你现在指不定被人卖到哪个窑子里去了,哪能像现在嫁个举人,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你拿这眼神看谁呢。”

    于念身体反应比眼神还快,李氏才拍桌子,她就本能的先缩起肩膀低下头。

    看她这样就知道平时在于家时没少被李氏挑错打骂。

    褚休往前半步,手环着于念的腰将于念扯到身后,半个身子遮挡住李氏看向她的凶恶眼神,目光平静的望着李氏,“你们大老远过来总不至于是来喝茶的,有话尽管说就是,拍桌子做什么。”

    李氏视线这才从于念身上移开,缓慢挪到褚休脸上,阴阳怪气,“要么说是举人呢,跟你说话就是省事儿。”

    “成亲三天你们不回门,这是事实吧,虽说我跟她爹不是她亲生爹娘,但养恩比生恩大这也是事实,女儿出嫁后过得好怎么能不想着爹娘跟弟弟呢?”

    李氏看着自己的秃秃五指,吞金的**似的张开嘴,“这样吧,回门礼随便给个十两银子就行。”

    李氏往前半步,隔着桌子小声跟褚休说,“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媳妇是个哑巴吧,传出去多丢人。我懂你的心思,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好看的又在新鲜劲儿上,哪有不上头的。只是她这种关家里玩玩还行,带出去见人肯定不能。”

    “只要你给个回门礼,今天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半个字都不多讲,”李氏屁股后撅坐回板凳上,抱着一条腿搭在另条腿上重新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威胁,“毕竟你这外头可坐了满院子的人,都不需要我大嗓门吆喝。”

    李氏问过,举人每个月朝廷都发钱的。十两而已,要不了褚休的命,何况瞧瞧于念身上的裙子,十两这个数李氏都觉得要少了。

    于老大跟着点头,手拿烟杆往桌面上磕灰,语气大发慈悲的附和着,“没错,只要十两我们就走。”

    于念站在褚休身后,愣怔怔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夫妻,悔恨自己当初怎么没趁他们熟睡,拿铁锹将他们砸死!这才留着他们活到今日来祸害褚休。

    于念觉得是块老鼠屎,掉进了褚家这口干净的锅里,这才连累褚休周氏被李氏这个无赖缠上,辱了褚休的名声,在今天闹得褚家在褚家村抬不起头。

    “十两?”周氏嗓音都尖锐了,“你们想银子想疯了!她是个举人又不是个金疙瘩,你动动手指头就能从她身上抠出来十两!”

    “褚休不是个金疙瘩,那就看他拿不拿于念当宝贝了,”李氏说,“不给十两我们就带女儿走,左右于家没办席面,带回去还能嫁。”

    “你、你当婚契是假的不成——”周氏恨不得扑上去咬死李氏,这也太无赖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父母!

    褚休怕两人打起来引起外头的注意,立马伸手拦了把周氏。

    褚休倒是不怕旁人说她娶了个哑巴媳妇,但褚休清楚于念怕她是哑巴的事情被人知道。

    她还记得初见那次,她其实最初都没留意到于念握着铁锹的手上沾了泥,可于念却悄悄缩着手指将指尖努力往衣袖里藏。

    今天外头那么多人,她是哑巴的事情要是毫无征兆的陡然被李氏喊出去,于念不知道要多难受。

    褚休拉着周氏的小臂,抬眼看李氏,“给了十两你们就离开?”

    火只要不在这个时候烧起来,褚休就能在事后把柴扬了不给他第二次机会。她跟周氏能在战乱中护住老母亲跟家财,靠的可不全是她所谓的“男人”身份。

    李氏一听有门眼睛锃亮,心里虽肉疼要少了,但以后也不是不能再来“走亲戚”,“对,十两,现银。”

    ‘不。’

    于念立马双手握住褚休的小臂,抿唇睁眼朝她疯狂摇头。

    褚休身上的每一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更知道褚休省吃俭用存下这么些有多么不容易,褚休这钱要留着进京考试,或是留着换身新衣服都行,但绝对不能是给李氏和于老大。

    于念太清楚他们了,这两个人就是烂泥坑无底洞,永远也不会满足,有了这次就会有第二次,无休无止。

    于念急的唇瓣哆嗦眼睛通红,就差求褚休拒绝他们了。褚休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够李氏是什么人,她怎么能答应李氏呢。

    还有大嫂,大嫂怎么能让褚休拿钱给李氏。

    于念看周氏又看褚休,手都在抖。

    周氏递给于念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没事,银钱都是身外物,只要你今天好好的就行。”

    她知道褚休的意思跟手段,但于念不知道。在于念眼里褚休是书生脾气不知道怎么对付无赖,这才被要挟了。

    于念攥紧褚休的衣袖,眼里泪水滚动。

    她不配。

    她不配十两银子,也不配褚休为了她向李氏两人低头,这比李氏拿烧火棍抽在她身上还让她疼。

    “大嫂说得对,”* 褚休手心盖在于念手背上握了握,“别怕。”

    褚休进屋,从床头箱子里翻出存银,取了十两。

    瞧见褚休当真拿了银钱出来,李氏跟于老大都激动的站起来。果然啊,果然褚休就是有钱!天杀的,居然只用五两银子就想买走她女儿!亏得他们机灵啊。

    于念呆愣愣站在原地。

    她木偶般低着头,眼睛垂下,视线落在地上,耳朵里疯狂耳鸣。

    今日要迎客,是褚休扫的地她擦的桌子,堂屋里干干净净的,这么一半天的时间哪怕村里人磕着瓜子进进出出,都没人将壳吐在屋里地上,更别说往饭桌上磕灰。

    其实李氏跟于老大在于家时就这样不讲究,于念明明已经麻木习惯了,可如今怎么看地上的瓜子壳怎么觉得碍眼,看到桌面上的灰更是恶心反感。

    尤其是她好不容易过起来的敞亮日子,又要被李氏跟于老大毁了。

    养恩?李氏六年前诓骗她到河边,把她推下河的时候,怎么不提养恩?她拼死挣扎游上来一路摸回于家,晕倒之前听到的话却是李氏在说“她会不会把咱俩要淹死她的事情说出去”。

    于念因为这句话,吓得从此不能再说话。可她的哑却成了李氏拿来羞辱她利用她的工具,今日,更是拿这个要挟褚休。

    眼见着褚休就要把十两银子递给李氏,李氏那双手更是在身上擦了又擦去捧银子,于念憋屈的胸口发疼。

    她僵硬的往前挪动脚步,越走双腿越灵活,大步冲过去,伸手一把将李氏推倒在地,双手张开扭身向着褚休,护住她拿银子的手,眼神警惕戒备的防着于老大跟李氏。

    休想,她今天就是把命豁出去跟李氏拼了,李氏也休想再从褚休这里拿走一文钱!

    李氏被撞的哎呦一声,措不及防四脚朝天摔的不轻,她怎么都没想到于念有这个胆子推自己,伸手指着于念就说,“你个贱/货胳膊肘是要往外拐啊!”

    褚休也没想到于念是这个反应,惊诧的低头看她。

    周氏插腰道:“谁内谁外你心里清楚。”

    “好啊好啊,”李氏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双腿一伸抬着头就说,“瞧你家这意思是要撕破脸了对吧?”

    她瞪于念,“你个小蹄子,你护着他啊,你个哑巴他能把你放心窝里?不过是见你好看图个新鲜感,将来得了功名第一个嫌弃你丢脸,到时候把你休了我看你可有地方去。”

    于念站那儿不动弹。

    “不往远了说,光看近处,外头那么些人,”李氏见于念没反应,眼睛一转就换了话说,“他们要是知道你是个哑巴,怎么看褚休怎么看你?你有什么用你个哑巴只会让褚举人丢脸,就这你还不想着帮他遮掩,娶你有什么用。”

    屋里动静有些大,院子里的人虽没有围过来凑近了看,但肯定坐在院中都竖长了耳朵往里听。

    于念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勇气因为四面八方的隐晦目光而慢慢矮了下去,张开的双臂垂下,垂着眼抿住了唇。

    褚休,“念念。”

    于念愣怔着抬头看褚休,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明亮温暖的眸子,冬日阳光般照在身上。

    褚休没说什么来证明自己,只是将手搭在于念腰上,将她塌陷的腰杆慢慢撑起来,把手里银子交给她,“咱家你来做主。”

    于念双手接过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转过身走到李氏面前。

    不管她是给还是不给,褚休跟周氏都没出声阻拦干扰,银子的去留当真是全听她安排。

    于念踩着这份踏实的底气,随着脚步往前,一寸寸挺起自己的脊梁。等走到李氏面前看她的时候,于念手虽哆嗦,却敢抬起头垂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李氏。

    “快快快。”瞧见她果真抱了银子过来,李氏瞬间忘了屁股上的疼,直朝于老大伸手,让他快扶自己起来。

    送银子的是于念不是褚休,李氏那副嘴脸瞬间藏不住了,还没站直呢,就伸胳膊往于念怀里夺,“贱蹄子快把银子给我,还看什么看你个哑巴,看我你还能说话不成。”

    于念双臂护紧银子看李氏,胸膛起起伏伏。

    于念当然不能说话,所以——

    “tui——!”

    在李氏凑过来要抢银子的瞬间,于念无声的朝李氏脸上吐了一大口唾沫!

    这是哑巴在嘴上能有的最大的反击!

    也是她能“说”的最脏的“言语”!

    想要银子,做梦!

    啐完李氏,于念就抱着银子往后退了两步,退到褚休怀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从于家村坐上驴车的那一刻,她就跟于家两人没了关系。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家,胳膊肘该往哪儿拐,她心里清清楚楚!

    她是怕给褚休丢人,但她不能为了怕丢人一口气给出去十两银子。尤其是给了一次还有第二次,于念不能拿褚休去赌李氏的诚信。

    如果李氏两口子是吸在她腿上的蚂蟥,于念就是剜了这块肉,都要把她赶出去!

    李氏眼睛被口水溅的一闭,难以置信的伸手往脸上摸,缓慢睁眼,“你,你敢朝我吐口水?”

    她蹦起来张牙舞爪要打于念,嘴里开始跟以前一样骂起来,什么婊/子贱/货赔钱玩意白眼狼的。

    周氏这会儿可不惯着她了,一把薅着她的头发将人拖到了外头,使狠劲将她推倒在院子里。闹到这一步,索性闹的更大,绝了李氏再上门的可能。

    周氏插着腰骂,将前因后果骂给院里人听:

    “我叫你一声婶儿是给你脸,但你在我家实在给脸不要脸。大家伙评评理,哪有卖了女儿回头还问女儿女婿敲诈银子的?我家弟妹给你当牛做马十多年,出嫁的时候你连个喜字都不愿意给她贴,你怎么有脸以她娘自称的。”

    李氏来之前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可能。她甚至想过褚休不愿意给钱甚至要把于念休了,也想过褚家大嫂跟她唇枪舌战,但完全没想到先护着银子的是于念,更没想到周氏二话不说就动手!

    李氏虽彪悍,但到底不如周氏,三两下落了下风就被扔进院子里。

    李氏披头散发,嘴唇气的发紫上下唇瓣哆嗦,半躺在院子里伸手指着周氏,“你、你这是彻底不管她死活了!”

    周氏心一紧,正要脱鞋用袜子去堵住李氏的嘴,可还没蹲下来,李氏就先嚷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你们的褚举人娶了个哑巴,褚休媳妇是个哑巴,哑巴!”

    “她从十岁的时候就不能说话了,可怜长得这么好看,结果是个不出声的。好好的举人竟然有个哑巴媳妇,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吧。”李氏扭头左右跟身后的褚家村邻里嚷嚷,一口一句哑巴,试图利用于念来抹黑褚休名声。

    于老大从屋里追出来,边忙着伸手扶李氏边点头,“对,她不能说话,不信你们问褚休。”

    这事儿大家还是头回听说

    瞧见褚休跟于念从堂屋出来,所有人下意识去看于念,耳边还回响着李氏的话:

    她是个哑巴。

    这么好看却是个哑巴?

    见褚休望过来,大家又默默移开视线,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嘴巴没管住,话脱口而出:“怪不得这半天她都不说话。”

    这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明显,尽管对方说完就知道说错了赶紧懊恼的啪啪扇嘴巴,可说出口的言语已经飞了出去收不回来。

    于念僵了一瞬,抱着银子,眼睛不敢抬起,只低头安静的站在褚休身边,硬着头皮僵直了脊背,任由旁人打量没再躲避。

    她刚才吐李氏口水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她是哑巴的事情,连累褚休被人看热闹了。

    于念心底微凉,人慢慢哆嗦起来。眼前的场景连带着李氏的嘴脸似乎跟多年前重合,全村人都围过来,盯着她打量她笑她怎么成哑巴了,让她开口说话大伙儿听听是不是真哑巴。

    李氏还在嚷,“你们要是不信你们让她开口叫人啊,她肯定叫不出声。”

    于念头垂下,呼吸轻颤,就在寒意要顺着脚底板往上窜时,褚休突然将手搭在了她腰上,力道温和又霸道,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于念扭头看褚休,眼里水雾朦胧。

    褚休笑着往院里看,声音清朗,一字一句,“这是我媳妇,她能不能说话是不是哑巴,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既然她是我的,那她如何就跟旁人没有关系。”

    褚大婶最先反应过来,大嗓门的嚷着,“说得好!小念她嫁到了咱褚家村嫁给小休,那就是咱褚家村的人,管她如何还轮不到外人来说话!”

    “就是就是,咱村的媳妇,会不会说话跟别的村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于家村的人来说三道四。”

    “把这两人撵出去,以后再看见直接拿扫把打走!怎么什么脏东西都能进褚休跟她媳妇院里了。”

    有妇人已经伸手去拿院里的笤帚,朝李氏跟于老大脚边扫。

    李氏眼睛睁圆了,指着于念,“我说褚休娶了哑巴你们没听见吗?”

    她又朝于念嚷,“你个哑巴你个不能说话的哑巴连床都不能叫的哑——啊!”

    周氏脱鞋砸她嘴上,“滚!”

    褚大婶,“滚!”

    “滚!”

    一人一句硬生生把李氏跟于老大骂出了家门。

    李氏开始撒泼,“你们干什么,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两口子人少是吗!我要报官,报官!”

    见两人赖坐在门口不依不饶,褚刚带着汉子们过来,把两人架出了褚家村,扔到村头结冰的臭水沟里。

    褚刚沉下脸,到底是战场上打过滚的,狠下声音的时候格外吓人,“以后再敢在外头乱提褚休于念,仔细我找人弄死你俩。”

    于老大吓得哆嗦湿了裤子,李氏也乖觉的闭上嘴不敢乱嚷。

    院里。

    于家两口子被请走后,小院中没人再说话,场面瞬间静的尴尬。

    周氏袜子踩地站的端正,笑着扬声跟大家说,“回头过年来家里玩,今个你们先回去吧,刚才多谢了啊。”

    她先开口,大家才敢出声,说话的同时悄悄用余光看于念。

    “多大点的事情。”褚大婶摆手,扭头看了看躲在褚休怀里的于念,想宽慰那闺女两句又怕多说多错,只挎着篮子走了。

    她一走,旁人也陆续散去。

    外人走了院里只剩自家人,周氏边捡鞋子穿回脚上,边扭头看堂屋门口的于念,借着弯腰偷偷瞧她脸色。

    “小婶婶。”

    周氏伸手一个没拦住,刚才站在灶房门口的楚楚就小跑过去,站到了于念面前。

    周氏抽气嘶的牙疼,怕楚楚年幼说话没分寸,更惹得于念难受。

    刚才顶着那么多的眼神,各种各样的都有,于念又是脸皮薄的内向性子,面上心里肯定掉了层皮,这会儿最不能刺激。

    褚休先低头,伸手摸楚楚脑袋,语气如常,“怎么了?”

    楚楚昂脸说,“楚楚有话想跟小婶婶讲。”

    于念这才低头看楚楚,眼睛望着她。

    楚楚深呼吸,两只小胖手推开两边嘴角,抬脸朝于念绽出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一嘴小白牙。

    周氏纳闷稀罕的看过来,楚楚说要跟于念讲话却没出声,这算是说得哪门子话。

    于念却是顿了顿,‘噗嗤’一下无声笑了。她蹲下来,眼睛红红的昂脸看楚楚,也朝她露出笑容。

    楚楚开心又得意,“你看你看,说话不一定要说出声的。小婶婶懂楚楚的话,楚楚也懂小婶婶的话,这不就行啦。”

    周氏站在原地,惊诧的看着楚楚,眼里露出自豪欣慰的笑。

    低沉的气氛被楚楚的童言童语吹散,周氏见不得温情场面,粗着嗓音使唤起来:

    “行了行了都别傻站着了,多大点的事儿。你们仨快把屋子院里收拾干净,等你哥回来让他把木头疙瘩劈了。今个是个好日子,正好还剩些枸杞,我出去买只鸡,回来咱喝鸡汤,都补补。”

    褚休举手,“我举人我能不干活吗?”

    周氏斜她一眼,“你还举天呢,你就是举地你也得干活。”

    于念点头,楚楚附和,“干活干活。”

    管他腿瘸哑巴举人小孩,想喝鸡汤就得给她打下手干活!  。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氏边给于念楚楚夹鸡腿边骂于家两人畜生,然后给褚休使了个眼色。

    褚休不动声色点头应下。

    周氏这才高兴,“快吃快吃,别怪我没提前说,吃完这只鸡年前可就没什么肉吃了。”

    什么条件啊还想天天吃肉,要不是褚休是举人,家里一年都闻不到一丝油肉的香味。

    一听这话,几人立马把鸡骨头都嗦的干干净净,包括喜欢剩饭的楚楚,今天都把碗舔的明亮。

    周氏的意思褚休知道,是让她别放过李氏跟于老大。这两人又贪又坏,这次被吓跑了难免还有下次,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如想个法子绝了后患免得她们不放过于念。

    回到自家小院,烧完热水是于念先擦洗的身子,褚休后擦洗。

    眼见着要睡觉了,周氏过来轻轻敲门,也不进来,只隔着门缝低声跟褚休说,“我瞧着念念晚上情绪不高,你晚上好好哄哄她,别浪费了我给你盛的那小半碗枸杞。”

    褚休,“……?!”

    她就说她的汤怎么那么稠!没几块鸡肉全是枸杞!

    周氏给褚休递了个眼神,赶紧拢紧棉袄回去睡觉了。

    褚休落了门栓,拎着热水壶回东屋。

    屋里点了油灯,先擦洗完的于念正坐在床里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边床帐挂起还没落下,她穿着中衣朝枕头方向跪坐着,长发已经散开披在肩上,遮住单薄纤细的腰背,发尾堆积在床上遮住两瓣滚圆,莹润雪白的侧脸被油灯镀了层温柔静谧的光。

    褚休走过来,单膝压在床边,手搭在于念肩上,撩开她身后乌发拢到她一侧肩头,吻落在她的后颈上。

    于念呼吸瞬间乱了,余光看了褚休一眼,红着脸颤着眼睫没拒绝。

    褚休手从背后穿到于念腰前,指尖灵活轻轻扯开她身前中衣的带子,剥荔枝壳似的,将她中衣半褪露出里面的白腻顺滑。

    褚休跪在于念身后,贴着她的背,双手环在她身前。温热的掌心贴着于念紧实的腰腹往上,手指像网一样兜住掌心里沉甸甸的滚热饱满。

    越往上,肚兜柔滑的布料越像粉色的雪一般堆积在她腕子上。

    于念微微仰头,靠在褚休肩上。

    褚休低头吻于念雪白的肩头,唇瓣微抿从侧面叼住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桃粉色的细细带子。

    早上洗的粉色肚兜,已经干了。

    第23章  “这个字是秀。”

    夜深最是寂静, 加上今日无雪,连簌簌声都没有。

    油灯放在床头高处的灯台上,灯芯燃烧时安静无声, 唯有橘红光晕随着火苗上窜一圈圈荡开变成微弱的暖黄,柔软薄纱般披在于念新雪般的肌肤上。

    “大嫂刚才过来, 说你晚上情绪不高许是心里还难受着,让我好好哄哄你。”褚休下巴搭在于念肩上,垂眸就能看到眼前粉润雪景。桃粉色包裹着于念娇好的身躯,形状是饱满圆润的水蜜桃。

    褚休环着于念的腰腹跪坐在她身后, 低眸往下,映进眼底的就是雪谷夹缝跟两捧滚圆的白, 细润的白跟衣料的粉在油灯光晕的调和下几乎融为一体。

    于念闻声微微偏头看过来, 眼睫掀起, 秋水的眸子里含着春,鼻尖无意的从褚休脸颊蹭过。

    褚休看她, 低声问, “我在想应该怎么哄, 你才会开心。”

    于念轻抿着唇,正要摇头, 原本贴在腰腹上的手就先有了动作。

    于念本来是双腿并拢跪坐在自己小腿上,刚才褚休上来时, 膝盖将她小腿顶开挤进来,于念的姿势就变成两条小腿的内侧紧贴褚休小腿的外侧。人虽是半跪,屁股却贴坐在褚休的胯处,整个人重心往后跌靠在褚休怀里, 腰腹被她双臂紧紧箍住。

    这会儿贴在她侧腰上的小臂松动,手指跟鲤鱼在莲花池子下捉迷藏似的机灵的躲在她的桃粉色肚兜下面, 寻着上头的峡口般往上摸索。

    褚休刚才泡了手所以手掌热乎,抱了于念一会儿手都凉了。

    微凉的触感贴在沉甸甸的滚热上,仅仅往上一托就让于念心脏失重,猛地抓握更是刺激的于念乱了气息。

    心脏被抓着,于念整个人却颤着呼吸慢慢舒展开,背往后贴,双臂放松下垂捏紧手里的枕头布料,任由那只手在桃粉色下面抓雪玩梅。

    其实于念情绪并不低落,今天可以说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了,比成亲出嫁时从于家出来还要开心,有种压在肩头的枷锁终于被人挥刀斩断,拴在脚上拖拽前行的重石被人抡锤砸碎,整个人浑然一轻犹如新生。

    尤其是这个挥刀抡锤的人还是她自己,这更让于念挺起腰背立起脊椎,彻彻底底站了起来。

    很明显此时站起来的不止于念的心。

    褚休低眼看,刚才还有些绵软的桃就这么挺翘了,桃尖明显,哪怕隔着粉衣都能看见那点圆。

    褚休明知故问,“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唔,好像是两点。”

    于念,“……”

    褚休五指抓桃,三指在下面轻托,拇指搭在桃上,食指指腹像鱼嘴贪食在桃尖啄揉。

    指腹纹路就算是再不明显,但放在雪中红梅那儿都显得过于敏感,粗粝的摩挲感似乎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她还打着圈的来!

    于念都不需要仔细看,余光往下一扫就能瞥见。

    她实在脸红,又不能闭着眼睛低头当鹌鹑,要不褚休该以为她喜欢看她揉自己,索性解了她的肚兜让她看个够。

    于念咬唇,扭头堵住褚休的嘴,要不然褚休该说第三点了。  。

    到底是冬季,屋里又没有条件点什么炭盆,穿着单薄中衣在床上坐着自然会冷。

    平时两人都是洗了脸泡了手,再用热乎的水仔仔细细的泡了脚,等全身暖烘烘的时候钻进被窝里,这样就不怕寒了。可今日两人都坐在床上,没亲热一会儿于念就冷的往褚休怀里缩。

    毕竟跟褚休比起来,于念中衣衣襟大敞,肚兜边缘都往上堆在褚休的手腕上,肚脐眼都要露出来了。

    褚休伸手往后,将叠在床尾的厚被子扯过来往肩上一搭,从后往前披在自己跟于念身上,“攥着。”

    于念听话的双手攥紧被角,将自己和身后的褚休裹得严严实实。就在她以为今天只到这儿的时候,被子下腰腹处,褚休的手指在解她的腰带。

    于念疑惑茫然的低头往下看了眼,又侧眸看褚休。

    不是,结束了吗?

    她觉得褚休就是抱着她亲亲揉两下而已,如果真要的话,褚休会让她转过来面对面,两人新婚那夜以及前几次都是这样,于念下意识觉得这个姿势是固定的。

    褚休看懂了于念眼底的意思,手指灵活解开带子,轻轻一扯,手就拎着那条手指宽细的带子出来,往上搭盖在于念的眼皮上,用腰带蒙住她的眼睛,在她脑后系了个结。

    “谁告诉你只能面对面了?”褚休贴着于念的耳后轻轻吐气。

    于念这样就像是楚楚新学了写字,以为“茴”就一种笔画,殊不知其实有好几种写法。

    于念被滚热的气息烫的微微哆嗦,视线一黑,其他感观就会越发明显。

    她不安的往后贴紧褚休,双手想去朝后摸索褚休的手臂,奈何褚休刚交代她要攥紧身前的被子,不然被子顺着褚休肩背滑下去两人都要挨冻。

    于念感觉黑暗中,她腰被扶着跪挺起来,她一跪直,而没了腰带的宽大亵裤就顺势下滑堆积在她腿弯处,随后贴在她右腰上的手,跟着亵裤往下钻进缝里。

    凉意进来,于念呼吸一紧,双脚大拇指无意识往里朝上去勾褚休的脚踝。

    “现在是开心三点了。”褚休捻着指尖的水,轻咬于念滚烫的耳垂。

    于念,“……”

    她就知道!

    像是夏季雨后,池子里早已大水泛滥泥泞不堪,一条叫食指的鱼儿溜进去后,那真是如鱼得水的搅弄浪潮拨出水声,浅滩弄潮她还不乐意,非要往深窝里滑。

    于念呼吸颤颤,刚哼出个音调就被她咬紧唇瓣压下了。

    她想起李氏骂她那句。

    ‘连床都不能叫的哑巴。’

    之前几次于念从没注意过这个,今日刚出声她就臊红了耳朵。

    她不知道褚休听见了是什么反应,反正她自己是觉得不能听不好意思去听。

    于念咬住下巴处的被角,忍的眼眶发红鼻子泛酸,肩膀都跟着抖。

    她不吭声,褚休只会怀疑是枸杞补的不够,而褚休性子又最要强,不会怀疑于念压着不叫,只会想着证明自己很行!

    不然前几次都哭哭啼啼的,这次不哭了。

    褚休低头,吻细细碎碎落在于念肩上,一手往上一手往下,在深窝里来回反复先剐后蹭。

    灯芯燃烧,火苗卯着劲的往上窜,越烧越旺,灯芯在屋里的水声中发出灯芯燃爆脱节的“哔啵”声响,就这都盖不住沉重的换气动静。

    那动静时重时轻,时缓时急,跟水声相伴,虽着水声起伏。

    一阵叠着一阵的浪,终于把于念拍在了滩上。

    于念克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扭着身想要躲,呜呜嗯嗯的调儿,打着旋儿往上扬。

    褚休气息滚烫,头皮发紧,手指被咬的时候,没忍住也低头咬了于念一口,不重不轻的力道,刚好够留个暧昧的牙印。

    灯芯是一节又一节的往上燃烧,于念是随着褚休抽手的动作,泪一串又一串的砸在被褥上,水是一股又一股的洒在褚休的手心里。

    “念念。”

    褚休轻声喊,“念念。”

    于念有些迷离,眼神空洞头脑空白,唯有脸颊滚烫。

    等她缓慢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褚休下巴搭在她肩上,嘴里轻唤着念念,然后手指做笔,蘸着刚研出来的墨‘汁’,在她腿根腿面上写划来划去。

    于念偏头,眼睫被泪打湿凝成一缕一缕,眼里水润润的眼尾发红,看着被欺负惨了,透着股可怜兮兮的被弄感。

    褚休咬她唇瓣,唇瓣若即若离的碰触间,含糊着说,“这个字是秀。”

    秀?

    于念脑袋钝钝,木头似的还没彻底清醒,只茫然的看着褚休。

    褚休耐心十足,手轻轻分开于念并拢跪坐着的膝盖,湿漉漉的指尖在她最敏感的皮肉处一笔一划写得缓慢认真,“秀,褚秀的秀。”

    像是要把这个字写进她心底,写进她最隐秘的地方。

    于念被激的上下唇瓣两张嘴一起张合,没忍住松开被子,自己扭过身,双手环着褚休的腰吻上她的唇。

    她不攥着被子,褚休只能一手在于念身后攥紧被角两边,一手顺着于念的腿面往下。

    于念环着褚休的肩,脸埋在她的长发里,随着起伏鼻尖轻蹭她脖颈。

    前后晃动撞过来的不止鼻尖,还有柔软。

    褚休被刺激到了,索性松开被子,双手抱着于念滚到床上。  。

    枸杞果然大补,但褚休觉得被补的人不止自己,还有于念。

    她哭了一场又一场,被弄狠了因为不能说话,只能含着泪瞪她。

    可那软绵绵满是情的眼神飘过来,钩子一样把褚休刚冒出来的理智跟体贴瞬间勾没了。于念想的可能是拒,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个迎,褚休又不是君子,只能摁着她让她上面哭完下面哭。

    起来往洗脸盆里倒热水兑凉水擦洗的时候,褚休都觉得自己太坏了,一时心虚的不敢扭头朝后看。

    于念抿着唇,轻飘飘的眼神落在褚休身上,伸手将她递过来的巾子接过来,低头仔细擦拭。

    好像到处都是的,亏得都弄在了亵裤里,没滴在床单被褥上。

    趁褚休站床尾擦的时候,于念脱掉裤子擦了擦后腿根跟腿侧上的湿,伸手往木箱子里摸了条干净里裤换上。

    刚才她平躺被压着,褚休一条腿甩上来压着她的腿,然后侧躺着抱她……

    就算再柔软的草丛,在肌肤上摩挲久了也会有粗粝痒感,后来混着水就好了很多。

    于念红着脸继续自己先前没弄完的事情。

    褚休凑过来,见于念还在忙活就没吹灯,“这是什么?”

    褚休将被子重新抖开笼罩在两人身上,低头看了眼,疑惑道:“这不是我的枕头皮子吗?里头的芯呢?”

    于念抿唇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褚休胸口处,眼眸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像是俏皮的回:

    ‘心不是在这儿吗。’

    褚休揉着心窝,眉眼弯弯的看着于念,“这里装的才不是心,这里装的是念念。”

    她眼神往下,“我的心在……”

    于念立马将枕头皮子盖在腿间,红着眼尾瞪褚休。褚休揉着鼻子,老老实实问,“这是在做什么?”

    于念伸手揉了揉膝盖,又伸出腿卷起裤腿给褚休看膝盖上磨出来的淤青。

    这是浴桶里磨的,其实不止木桶硬,她们的床也属实算不上多软和,跪久了尤其是动作起伏大的时候,膝盖还是比较疼。

    这不,于念就想了个法子,傍晚烧火时跟大嫂连眼神明示带用手瞎比划了半天,终于要来了一些旧棉花。

    她将棉花全塞进褚休的枕头皮子里,以后她跪枕头上就行。

    褚休看懂了,夸赞道:“我媳妇就是厉害啊!”

    于念腰背挺直,露出腼腆矜持但又藏不住的小骄傲。

    褚休边觉得她可爱的让人想弄哭她,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主意是不错,只是,我晚上睡觉枕什么呢?”

    于念伸手往后拍了拍,褚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楚楚那件打着补丁的小旧灰棉袄,被折叠的整整齐齐,跟于念那只鸳鸯绣水的大红新枕头摆在一块儿,充当她的枕头,“……”

    于念凑头看褚休脸色,心虚的眨巴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枕头换给褚休。

    她也是,褚休对她好她就忍不住得寸进尺翘尾巴。

    于念深呼吸,正要把褚休的枕头还回去的时候,就听褚休含含糊糊的问,“那这枕头,好用吗,跪着话会不会乱跑?”

    褚休心虚的看天看地,手指头在跪枕边缘摸来摸去的暗示。

    才弄过,于念估计不乐意再惯着她了。

    谁知这话刚问完,于念就红着脸低下头双膝跪在枕头上并且微微**,无声邀请她再来一次试试看,看看枕头好用吗,会不会乱跑。

    第24章  “手指在里头泡久了才皱。”

    事实证明枕头被双膝压得死死的, 根本不会乱跑,最多将枕头里的棉花跪出个不大不小的圆润棉花坑。

    但就算这样也比先前好很多,至少不那么磨膝盖, 也算没枉费于念顶着张大红脸问周氏要来的棉花,以及褚休自愿奉献出来的枕头。

    褚休去吹灯, 于念躺在自己的大红枕头上偏头朝她看。

    褚休这个人长了张最明艳招摇的脸,因长年读书身上带着文人的雅气,外表瞧着应当是个挑剔的内敛君子,毕竟就算她穿着旧衣服也都洗的干干净净, 想来睡觉时枕头也是四四方方端端正正。

    实际上,这个人却会抱着她一句接着一句的说荤话, 以及毫不在意自己晚上枕着什么睡。

    褚休摸黑上床, 扭身落下床帐, 连忙掀开被子滚进被窝里伸手抱住暖热的于念,脑袋拱着头下的旧棉袄, 哼哼唧唧往于念身上贴, “冻死了冻死了, 还好媳妇暖和,外头暖和里头也暖和。”

    于念都习惯了, 木着脸没有多余反应,任由褚休缠紧她。

    直到褚休把手放在她眼前, 若有所思的说,“念念,我手指好像皱巴巴的。”

    于念这才疑惑地将手从被窝里掏出来,两只手握住褚休的手腕, 拉到自己眼前,黑灯瞎火的凑近了看, 皱眉担忧起来。

    怎么会皱巴巴的呢?

    褚休笑嘻嘻的贴紧了她,脚趾头轻蹭她小腿,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响起,“原来是在水里泡久了啊。”

    于念,“……”

    于念遭不住的红了张脸,烫手的红薯一样扔掉褚休的手腕,裹着被子扭腰翻身背对着她朝里睡。

    褚休笑起来,胸腔贴上来挨着于念的后背震动,“不闹了不闹了,睡觉吧。”

    她敢保证于念今晚夜里半点都不会梦到不好的事情,因为于念累到她刚手脚规矩就呼吸沉沉的睡着了。

    褚休想,这应该算是哄高兴了吧。毕竟高兴又没有固定的计量工具跟单位,笑算高兴,可有时候哭也并不代表不高兴。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回味复盘起来,于念咬着她手指收缩痉挛的时候,应当是高兴的,所以刚才跪着枕头面对面那次,才挺腰把桃往她嘴里喂。

    清晨褚休先醒,醒了她也没起,而是躺在床上在脑子里构思文章框架,以及回忆昨天下午看书时记下的内容。

    等于念睡醒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清晨暖阳的光线都快透过窗棂照到床前鞋尖。这算是于念嫁过来后,起的最晚的一次,新婚第二天她都没起这么晚。

    好在两家已经分家,两人不用担心起晚了赶不上去隔壁吃饭。加上于念脸皮薄,更不用在意起早起晚大嫂会知道她们昨夜在干什么。

    虽说都是女子,但于念就是不好意思。她跟褚休关着门落着帐怎么折腾都行,但要是对外提个一句半字的她都羞到恨不得钻地里。

    跟褚休这个念书人比起来,于念似乎才是被书本框住脸皮的人。

    “醒了?”褚休手搭在被子上安安静静不说话,于念以为她还在说,正轻手轻脚要掀开被子先起来。

    于念扭头看褚休,对方眼里神色清明,明显早醒了。她懊恼的抿唇皱眉,塌着肩小小反思自己起太晚了。

    于念手拥着被子,低头在褚休额头上讨好的浅浅亲了下,然后爬起来准备烧火做饭。

    褚休笑盈盈抬手摸额头,跟在于念身后起床。

    昨晚吃了半只鸡,剩半只两家对半分,今早可以鸡汤* 泡窝头,再加上昨天褚大婶送的白菜包子,够吃了。

    吃完饭,于念端着木盆进屋,把昨天换下来的亵裤放盆里,准备就着锅里蒸馒头的热水将衣服洗完晾晒,还有昨个家里人多不方便在外头晒的粉垫子,今日也拿出去。

    褚休扫了庭院喂了鸡进来,拍拍手上的细灰跟在于念身后,“我可能得回趟书院,书院里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于念刚把团成一团的亵裤放进盆里,听到这话直起腰扭过身看褚休,微微歪头以示疑惑。

    “我也不想回去,”褚休伸手抱她,下巴贴着她额头,鼻尖蹭她发丝,“可越磨蹭事情只会越麻烦。”

    于念顿了顿,抬手反抱住褚休,莫名的舍不得。

    可她也知道读书是大事,褚休回书院定是有要紧的事。

    于念松开褚休,朝她笑,抬手拍拍胸口表示她会在家里好好的。

    “要不,我白天去了晚上再回来?”褚休坐在床边轻声询问,于念已经动作麻利的给她收拾起回书院的包袱了。

    “这样就不用带衣服了。”褚休话里依依不舍的语气还没表达完,于念就将收拾好的包袱塞进她怀里。

    褚休,“……”

    褚休抱着包袱幽怨的昂脸望于念。

    于念伸手摸摸她脑袋,安慰楚楚似的安慰褚休。

    白天去晚上回?那得多折腾啊!

    于念又不是没坐过驴车,蜷在车上手脚冰凉,脸上的肉都要被冷风削掉半块,晌午还好,可褚休的意思是清晨天没亮就去书院,傍晚天快黑再回来。这两个时间点都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于念哪里愿意让她这么折腾。

    不如带上包裹行李在书院里安心待着,什么时候把事情办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们起的晚,晌午才吃的早上那顿,中午不用吃第二顿,于念的意思是褚休现在就回书院,顶着暖融融的日头到了书院也不会冷。

    对了!

    于念想起什么,连忙扭身回到床头,掀开大木箱子将放在里头的银子全拿出来。

    回书院就是回县城,哪能身上不带些银钱。

    于念将钱都倒在褚休身边,坐在旁边挨个将银子无声的数给她看。

    褚休没懂,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之前是二十两三钱六十文,去了趟县城,花了共计四两,剩下的钱,于念把铜板归到一旁,只留下碎银子跟仅有的一锭十两银。

    于念给褚休拨了二两银子十枚铜板,就当着她的面,将剩余的所有银钱都归拢到自己这边。

    褚休这下懂了,将包袱放在床上,伸手点着自己的那二两,语气欢喜,“你这是要管家了?”

    给她的有零有正。零头是来回坐驴车用的,整的是怕她有别的方面需要用钱。

    于念抿唇缓慢点头。

    她知道褚休节俭从不会在自己身上多花一文钱,但褚休在她身上却舍得大手大脚的花钱,先是一两银子的衣服,又是出手就要给李氏十两,于念看了都肉疼。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管着钱。

    褚休笑起来,没忍住凑过去亲于念脸颊,“这才对嘛,我就说了就该你管钱。你考虑齐全心思细,连坐车的铜板都替我想到了,管钱管的肯定比我好。”

    以于念的性子,愿意管钱才说明是真的把这儿当家了,把自己当成她媳妇。

    于念看褚休,褚休没说她是女人待在家里所以就她管,而是夸她心思细考虑的全。于念抿唇,眼睛亮亮的,捏着铜板银子装进钱袋子里,然后背对着褚休准备把钱藏起来。

    见她藏的认真,褚休双手遮眼,在床边坐的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你安心放吧,我不偷看。”

    于念扭头看褚休,褚休并拢遮眼的手指连半条缝隙都没有。

    于念抿着唇,眉眼弯弯,轻手轻脚的走回床头,将钱袋子又放回之前那个位置。

    等她藏好走回来,站在褚休面前,伸手轻轻拍褚休肩膀。

    褚休这才放下手昂脸看她。

    她要回书院了。

    于念舍不得但又不能留,只抿唇笑着看她,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就僵住了,整个人笑不出来,扁着嘴低下头,手指绞着自己腰上的带子,慢慢红了眼圈。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软声喊,“念念。”

    她不喊还好,喊完于念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于念手忙脚乱扯着衣袖胡乱擦脸。她没哭,她不是要拦着褚休回书院,她也不是褚休念书路上的绊脚石,她只是,只是有一点点的舍不得。

    她才、才刚心安理得的适应躺在褚休身边赖床。

    她也洗了粉垫子今日就能干,到时候两条垫子随便哪条都行。

    还有,还有她也准备了跪着用的枕头。

    她来到褚家的一切都是围着褚休转,现在褚休却要回书院了,于念不舍的同时还有些茫然跟不安,她不知道褚休离开后她怎么办。

    就像那外头篱笆上攀着篱笆生长的菟丝花,篱笆没了她怎么生活。

    “那我晚上就回来。”褚休抬手给于念擦眼泪。

    于念摇头。太冷了,褚休又不舍得买大氅,回来的话太冷了。

    于念抹掉脸上的水痕,努力扯着嘴角对褚休笑,想让她放心。

    可她越是勉强的笑,褚休越难受。她拍拍腿,让于念坐上来。

    褚休环着于念的腰低头亲她的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含着。

    手顺着腰线往后腰滑,在腰背跟身前游动。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要不是外头周氏喊了一声,褚休就抱着于念倒在床上了。

    亲完加上听见周氏的声音,于念低落的情绪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主动伸手抱着包袱送褚休出门。

    周氏站在院里,“你褚大叔问你今天还进城吗,他捎带上你。”

    免费的驴车?!

    于念眼睛瞬间亮起来,伸手将还赖坐在床上的褚休薅起身,拉着她的胳膊拖拽着往外走,让她别错过。

    褚休,“……一文钱你就撵我走了?”

    于念睨她,这怎么能是撵呢,褚休本来就是今天要走的,就算磨蹭到傍晚还是要去书院,既然现在能省一文钱搭个顺风的驴车,那现在走最好了。

    两人出去,周氏左看看右看看,“你俩才成亲舍不得很正常。”

    褚休点头,语气得意自满,“是啊,念念可舍不得我了。”

    周氏愁起来,李氏跟于老大的事情解决起来宜早不宜晚,要不然年前赶考之前褚休一直在家里住着不回书院都行。

    但是昨个听于老大的意思,他儿子于大宝已经进了书院,对付这种人,自然要逮着命根子掐才能绝后患。

    这也是为何褚休要回书院的原因。

    周氏勉强笑着劝于念,“念念啊……”

    她才开口,于念就冲着她点点头,还没等褚休反应过来,于念就将包袱塞进褚休怀里,自己站在周氏身边,朝她挥手。

    褚休托着包袱,“不是,你刚才屋里床边,你,我……”

    褚休往于念身边挨,“我傍晚回书院也行。”

    不行,傍晚回去贵一文!

    于念抬手摸摸褚休的脑袋,余光瞥见周氏往这边看,红着脸咬着唇磨蹭起来。

    周氏摆手扭身,“行行行我不看。”

    于念这才羞红了脸,双手捧着褚休的脸,踮脚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褚休坐上褚大叔的驴车进县城,于念留在家里洗亵裤,正洗着,腰腹处熟悉的热意滚过,于念连忙去茅房。

    果然,月事来了。

    周氏知道后,给于念弄了新的月事带,还煮了红糖鸡蛋让她喝,“你啊你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那布能往底下垫吗。”

    李氏不是个好母亲,自然不会教于念来了月事怎么办,于念自己摸索着,往下面垫旧布,她想的是隔住血不弄脏衣服不难洗就行,全然没想过别的。

    周氏将柔软的布裁剪好,往里面垫了新棉花,一口气给于念缝了五条月事带,大气的说,“脏了就换。”

    于念怔怔地抬脸看周氏,心里懂了拜堂时褚休那句话:

    ‘我们拜一下大嫂,她与我有养育之恩。’

    何止养育恩。周氏不仅是嫂子,更是母亲。

    暖烘烘的太阳下,于念坐在庭院里看楚楚写字,双手捧着碗,一口甜过一口的红糖水喝着。

    虽然褚休不在家,但这日子,过得丝毫不差。

    周氏怕褚休不在,于念闲下来不适应会多想,还教她怎么给自己缝月事带,以及说起褚休的趣事。

    于念听得眉眼弯弯,点着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回应周氏,一直就没停过。

    去县城的路上。

    褚大叔扭头看褚休,平时喋喋不休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还怪让人不适应。

    褚大叔清咳两声没话找话,“想媳妇了?”

    褚休“唔”了声,摸着怀里的包袱,“念念给我收拾的,她怕我不舍得花钱买吃的,还把仅剩的两块糕点都用油纸包上裹了层布偷偷塞里面,我都看见了。”

    褚大叔笑起来,“是个会疼人的好媳妇。”

    褚休点头,又叹气。

    可惜今晚她不在家里,不能搂着于念好好疼疼她。

    褚休想,于念肯定想她想的直哭,说不定饭都吃不下。

    第25章  “略通拳脚。”

    书院学堂。

    “你怎么想起来打听最近入院的新生?”午后, 同窗吃着甜枣问褚休,“还有你小子说成亲就成亲,都不想着招呼我们一声, 还是不是同窗了。”

    褚休从蜜饯铺子买不少果脯甜枣,这会儿喊上人聚在学堂里随意吃拿, “不是同窗你还拿我甜枣?吐出来吐出来。”

    “晚了,”对方将枣一个高抛张嘴接住,嚼了两下咽进去,双手摊平耸肩耍赖, “吃进去可就吐不出来了。”

    说着又伸手去拿别的果子。

    褚休拳头虚攥笑着在他肩头捶了下,借机跟大家解释, “我的事儿你们也都听说了, 喜宴办的有些急这才没通知大家, 但今个我把这喜糖给大家补上,还请大家原谅一二。”

    她像模像样朝左右拱手作揖。

    同窗平辈谁受她这个礼, “行啦行啦, 但褚休, 关于外头的传言,我们听说的可都是你不行啊~”

    褚休闻言抄起一颗花生砸过去, 对方嘿嘿笑着接了个满怀,捡起来剥完壳就往嘴里塞。

    裴景安静的坐在人群边缘, 游离于热闹跟孤寂之间,既不跟大家打闹嬉笑也不算彻底离群。她手里拿着书,垂眼落在纸上,余光却忍不住分神往旁边的枣红色身影上看。

    只要褚休回来, 书院气氛好像都变得不太一样,像是陈旧的书本摊在冬日暖阳下晾晒, 每个人都身心舒展。连她,融在这贫嘴热闹的氛围下,嘴角都抿出半分自在笑意。

    褚休半坐在桌子上,单脚支地一腿屈起,手里剥着花生,大拇指盖弹起花生米往上抛扔进嘴里,笑意满面的跟身边人说话。

    余光瞥见裴景孤零零不凑热闹也不吃东西,褚休伸手探身往前在桌子上抓了大把花生,依旧是面朝前方在跟人讲话,但胳膊却往后将花生放在裴景面前。

    “我媳妇有个弟弟,他就在这批新入学的学子里,”褚休道:“但我那老丈人跟岳母娘怕影响我名声传出去不好,就没走我的路子把人送了进来,到底是自家人,我多少得见见我这小舅子关照关照啊。”

    “怎么不走你的路子,你举人身份有资格往书院里举荐学子,”有同窗拍大腿,“你那丈人糊涂啊,说不定还白花了银子。”

    “是啊。”褚休嚼着花生米,脸上笑意不变。她那老丈人是糊涂,估计连举人有举荐学子入学资格的权力都不知道,否则以李氏跟于老大的德性,昨天定然不会那般上门撕破嘴脸。

    褚休在这个书院里想见个人那简直太容易了。

    “喏,”有熟悉门路的同窗带着褚休下下跟裴景过来,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学堂,“人字院丙班都是今年秋冬走门路进来的。”

    书院以年纪大小分天、地、人三院,以入学的成绩跟孩子天赋分甲、乙、丙、丁四个学堂,像褚休裴景这样十六岁往上的举人秀才就是天字院甲班学子。

    裴景抱着书跟在后头,闻言皱眉抬眼看同窗,“什么叫走了门路,书院选拔学生向来不是有固定的入学流程,先以笔试为主再以面试为辅吗?就算有门路,那也要过了笔试才行。”

    同窗双手抱怀,撇嘴摇头,“理是这个理,但书院也要扩招学子,所以外头就有人卖笔试的答案,说是三两银子一份。”

    褚休将没吃完的花生往同窗手里一塞,拍拍手掌,带着裴景,“得嘞,我这就去看看我那小舅子。”

    同窗剥着花生走了后,裴景才轻声跟褚休说,“早知道你小舅子这么小,就该带点果子过来。”

    褚休买了不少花生红枣跟蜜饯,都放在学堂里随大家吃拿,但是跟他们这群半大的小伙子比起来,人字院丙班十岁左右的新学子才是小孩。

    因为才入学还没正式开始授课,学堂里的小孩们聚在一起不过是互相熟悉。

    “他不喜欢吃果子。”褚休没多解释,见裴景安静的跟在身后,也没刻意找借口支走对方。

    两人凑近了就听见丙班里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跟八百只鸭子关在一起似的,吵闹声哭喊声都有。

    裴景眉头紧皱胳肢窝夹紧书,双手堵住耳朵。她记得她刚入学的时候,学堂里也没这么吵啊。

    褚休倒是神色如常往前走,站在学堂大开的窗棂外,手臂搭在上头,弯腰笑盈盈往里问,“小孩,哪个是于大宝?”

    她生得好看,几乎刚开口就有人争着抢着跟她说话,“于大宝不在这儿,他出去了。”

    “哥哥你别找于大宝,他不是好人!”

    褚休眨巴眼睛,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凑过来,小胖手遮住嘴跟她说悄悄话,“他打人还骂人,昨天,昨天还抢了二明娘亲给他缝的钱袋子,骂二明是软蛋娘们。”

    顺着小孩的目光看过去,褚休就看见那个叫二明的孩子,秀秀气气的白净长相,斯斯文文的坐在属于他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告状的小孩明显是为二明打抱不平,“于大宝还脱了二明的裤子跟二明比谁尿的远,输了后还把二明推到刚尿过的水坑里,太过分了。”

    “就是,太过分了!”

    附和说话的多数是被于大宝欺负过的以及看不惯于大宝所作所为的。

    “怎么没告诉夫子?”裴景站在旁边。

    小孩闻言抬头看她,又低下脑袋摇头,“告诉夫子的话要是被于大宝知道了,会挨打的。”

    “那于大宝现在去哪儿了?”褚休问。

    小孩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摇头。

    “他去斋舍翻东西了。”一片安静中,那个叫二明的小孩开口,捏着书望过来,“他趁我们都在学堂里,去斋舍翻大家的包裹了,昨天就翻过,被我看见了他才打我。”

    裴景这下不看小孩了,而是看褚休,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闭上。褚休这小舅子小小年纪真不是个东西啊,刚来书院没两天就作威作福,要是时间长了可还了得。

    但于大宝是褚休的小舅子,褚休今天特意回书院就是为了他来的,现在也是关心于大宝怕他在书院里过得不好才找过来。

    裴景自知不该多说什么,可依旧为那个受欺负的小孩抱不平,就算于大宝是褚休小舅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事他们不敢跟夫子说,”裴景抱着书挺直腰,正义凌然,“那我去跟丙班的夫子说!”

    褚休连同小孩们一起惊诧的看向裴景。

    褚休眼神还好,小孩们看向她的目光明显是在看叛徒,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跟排斥。

    裴景狐疑的回望过去,怔怔的说,“我,我说了他才不会欺负你们啊。”

    “你说了他才会变本加厉欺负我们,”有胆小的都要哭了,“夫子又不能时刻跟着我们,等夫子走了他肯定还是要欺负我们的,说不定欺负的更厉害。”

    “呜呜我是看哥哥好看才告诉你们的,你怎么能这样呢。”

    褚休连忙从袖筒里摸出一颗甜枣,趁小孩张大嘴露出嗓子眼放声嚎哭之前,先用甜枣把他的嘴堵住。

    眼看着裴景要被小孩们轰出去,褚休把他挡在身后,“放心放心,我跟你们保证不告诉夫子,也保证于大宝以后不会再去欺负人了。”

    说完赶紧拉着裴景的衣袖将人带走。

    裴景依旧不太理解小孩们的想法,她明明是好意,怎么还惹得小孩们敌视。她抱着书闷头跟在褚休身后,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遇到不公就该往上去说。”

    “说给谁听?”褚休双手抱怀,轻声反问,“夫子?县令?知府?还是皇上?”

    “裴兄啊,”褚休玩笑语气,“不是所有不公都能得到伸张,这还只是明处能看见的,还有些暗处的不能看见的不公,更不是往上诉说就能解决的。”

    裴景顿住,抱着书的手指收紧,后知后觉懂了这话里的深意,慢慢垂下脑袋,颓然一笑,“是啊,天下不公何止这一处。”

    同一书院里,于大宝欺压别的小孩,这份看得见的不公可能有处伸张,但同一县城内,于大宝这样的顽童都能入学可很多乖顺聪慧的女娃却连进书院的资格都没有,这份看不见的不公,又该跟谁说?

    就连朝堂上替女子入学发声的长公主都要被悄无声息抹去功绩了,更何况其他女子。

    冬日暖阳下,裴景浑身冰凉。她觉得她的这份愁绪跟感慨褚休这个男子怕是不能感同身受,这条前行的路上过于孤寂漆黑,以至于她眼前乌黑迷雾似的,找不到前进的路。

    “想什么呢?”褚休见裴景低着头停在原地,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又挥。

    裴景回神,抬脸扯出勉强笑意,“没什么,那你要去劝劝于大宝吗,让他不要欺负同窗?”

    褚休看三脚金乌似的看裴景,“劝能有用?”

    自然是没用,光是听到于大宝的所作所为,裴景都能想象到这是被惯坏的孩子,如果口头说教能有用,于大宝也不至于长成这种性子。

    “可,”裴景迟疑开口,“可他不是你娘子的弟弟吗,是你的小舅子。”

    褚休待他娘子那么好,又那么喜欢他娘子,定然爱屋及乌不舍得凶于大宝吧。

    “就因为他是我小舅子,我才有资格管他。”褚休笑容满面朝前走。

    她虽是举人,但也略通些棍棒拳脚功夫。

    打小孩可能对她名声不好,但打“自家”小孩,那就不一样了。

    褚休找到于大宝的时候,他不知道从谁的包袱里翻出一盒桂花糕,吃的满嘴都是。

    瞧见褚休跟裴景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心虚了瞬间,随后装模作样挺着胸脯往前走,嘴里塞了东西含含糊糊说,“看什么看,这是我自己的。”

    八岁的于大宝,个头比十岁的小孩还高,小牛犊般壮实,脸颊上的肉都随着走动而上下颤悠。这也是他在丙字班横着走的原因,论体型拳头碾压,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褚休双手抱怀上下打量于大宝,他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布料不算昂贵但绝不是麻布,而于念嫁她时,莫说新衣服了,连个新肚兜都没有。

    于家甚至想以十两银子将于念卖给县城里的员外,卖来的钱做什么?自然是供养于大宝。

    “你们谁啊?”于大宝见两人拦着自己的路,不耐烦的抬眼问。

    这份不怕天不怕地的嚣张底气,也是打小溺爱至今才能养出来的。

    于大宝属实不怕,他娘说了,他在书院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捅破了天还有个举人姐夫给撑着呢,到时候惹了麻烦就报褚休的名号,而且就算不提褚休,于大宝也觉得自己不怕,因为他娘厉害。

    在村里不管他打了谁惹了什么麻烦,只要他娘出面撒泼就能摆平。

    全村人都怕他娘,而他娘最疼他,连个重话都不对他说,所以于大宝觉得他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你这糕点从谁包袱里翻出来的,”褚休微微弯腰伸手,手指挑起于大宝系在腰间的蓝色荷包,上面绣了日月图案,“这个也不是你的吧。”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于大宝连忙伸手捂抢来的钱袋子,他觉得好看那就是他的。

    于大宝抬眼看褚休,看人的眼神挑肉秤斤跟他娘一样市侩,“你不会是张二明的哥哥吧?他个孬/种自己不敢跟我说话还找了人来,果然是个只有娘没有爹的娘炮。”

    “你——”裴景往前半步瞪于大宝。这是个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于大宝毫不示弱瞪回去,嘴里的糕点屑子往前喷,“看什么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裴景斯斯文文,陡然遇上这种货色,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气的俊脸通红扭头瞪向褚休,“你小舅子!”

    “对啊,我小舅子。”褚休慢条斯理挽起袖筒,抬手对着于大宝那张胖脸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啪”的声脆响,打懵了于大宝,也打懵了裴景。

    裴景抽了口凉气,目瞪口呆的看向褚休,丝毫没想到他会动手。

    褚休微笑,“这巴掌是因为你骂张二明,长姐如母,你出言不逊,我只能替你母亲管教你。”

    于大宝糕点也不吃了,抬手就要把手里剩的点心砸褚休身上,瞪圆了红眼睛骂,“你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裴景见于大宝不认识褚休还纳闷了瞬息,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提醒着,“他是你姐夫褚休啊。”

    提起褚休两个字,于大宝想起来了,脱口就是,“哦就是那个哑巴的男人。”

    话刚说完,褚休另只手反手抽在他脸上,沉声纠正,“那是你姐。”

    于大宝被打了两巴掌,哪里肯罢休,牛犊似的朝褚休闷头撞过来,抡着两条胳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再壮也比不过褚休年长,被褚休摁在地上后,还扑腾着呢。

    褚休单腿压在于大宝背上,单手反剪住于大宝的两只手,抬手抽他后脑勺上绑着的小童圆揪,“再不听话我打死你。”

    于大宝跟只被踩着壳的乌龟一样在地上滑动四肢,看笑了裴景。

    裴景见褚休只是小惩,也跟着说,“书院里哪有你这样的学子,怎么能欺负人呢。”

    “要你管你算个屁!”于大宝挣扎,“褚休你给我等着,我娘来了给你好果子吃。”

    褚休,“我是你姐夫。”

    于大宝,“我才没有姐,于念就是个哑巴她才不是我姐,我娘当初想淹死她可惜没淹成功,要不然你就只能娶个水猴子了!”

    他嚷完,风都静了。

    裴景下意识去看褚休脸色。

    褚休垂着眼,“你说什么?谁要淹死谁?”

    “淹死于念,她个没有把的死丫头养着有什么用,是个将来要许男人的赔钱货,家里已经有了我怎么可能还养她浪费粮食,当然要淹死了!”于大宝哼哼着,“可惜她命大爬回来了还变成了哑巴,活该!”

    这事褚休是头回听到完整的。

    她原先听周三姐提过于念变哑的原因,只说她是落了水发了烧,这才烧坏嗓子。褚休想的是于念洗衣服或是别的,才不小心掉河里了,但从没想过是被人推河里要淹死她。

    如今想想,她懂了于念怕李氏恨李氏的原因,更懂了于念昨天为了护住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十两银子,顶着李氏目光为她站出来意味着什么。

    胸口闷堵成一团,泡过水的棉花似的铺在上面,又湿又沉裹着心脏,让人窒息的喘不上气。

    褚休垂眼笑,利索的松开于大宝,提着衣摆站起来。

    她来书院就是想看看于大宝是怎么混进来的,这是李氏两口子的命疙瘩,褚休打算用他要挟李氏二人,让他们不敢再去骚扰于念跟打自己的主意。

    现在看起来,她原本的小惩还是太轻了。

    于大宝没了钳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伸手指褚休,正要放狠话呢,后脖颈的衣服就被人薅住,人差点被整个拎起来。

    褚休面色平静,单手抓着于大宝的后衣领将人往前面莲花池的方向拖。

    裴景吓得不轻,神色瞧着比于大宝还紧张,跟在褚休身旁小声劝,“褚休你别冲动你明年还得春闱,要是闹大了对你没好处。”

    裴景觉得李氏两口子做出淹死孩子的事情的确该死!连带着于大宝都不是好东西,可如果这个关节闹出人命来,褚休前途就毁了。

    褚休,“我知道。”

    她边说着我知道,边将于大宝推到莲花池子边,抬起脚,一脚将于大宝踹了进去!

    第26章  “你认识会手语的夫子吗?”

    于大宝掉水里了, 扑腾半刻钟,眼见着没了力气要往下沉,褚休跟裴景才将他捞上来。

    到底是刚入学的学子, 夫子那边连忙请了书院里驻院大夫来看。

    于大宝身强体壮如小牛,除了被吓到被磕到脑袋蹭了皮外伤, 身体上其他特别严重的问题都没有,只是冻的嘴巴发青。

    “你说他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里呢?”夫子纳闷。

    褚休坐在斋舍床边,眨巴两下眼睛,语气自然的接话, “可能是见到我太激动,脚滑了吧。”

    夫子, “倒也有可能, 亏得你在旁边救了他。”

    褚休谦虚不揽功, “多大点的事情,他记得感恩就行, 是吧大宝。”

    于大宝, “……”

    于大宝哆哆嗦嗦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眼睛直直看着褚休,人吓傻了般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先前还张牙舞爪的牛犊现在变成了安静的猪崽, 见褚休扭头看过来,于大宝忍了又忍, 到底是害怕,呜咽尖叫一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在于大宝看来褚休简直不是人,褚休要淹死他。

    偏偏这个要淹死他的人,别人都觉得是他的救命恩人。

    褚休笑着伸手拍拍鼓起来的被褥, “别怕,你爹娘马上就到了。”

    她越拍, 于大宝哆嗦的越厉害,床板都跟着抖。

    夫子叹息,“他就是不老实,从刚来到现在就没消停过,这么难缠的刺头非要塞进书院里……”

    夫子只是嘟囔着自己低声抱怨两句就收起话茬没再多讲,“瞧着天黑之前他爹娘能赶来书院。”

    夫子想的是于大宝的爹娘于老大跟李氏住在于家村,就算坐驴车赶来也都快天黑了,殊不知这两口子就在县城里。

    两人怕于大宝想家不适应或是被别的小孩欺负了,索性花铜板在客栈住通铺,为的就是离儿子近些。至于银钱方面,一是于念的那五两聘礼还没花完,二是想着等花完了就想法子再问褚休要。

    就褚休昨天那个温和斯文的表现,李氏不怕褚休不要脸面。

    反正他家大宝现在在书院里,离褚休近,不担心褚休撇下他不管,否则外头唾沫星子都要淹死褚休,说他得了举人就不管小舅子了。

    读书人都要脸,尤其是在同窗面前。李氏觉得褚休就是那馒头,现在在她手心里攥着,揉搓捏圆还不是看她的手段跟力气。

    反倒是于念那个小蹄子,嫁给举人后翅膀硬了,竟敢反抗她!

    李氏跟于老大还在街上闲逛呢,抬眼就瞧见书院里的门人朝他们跑过来。

    李氏送儿子进书院后,特意让于老大给门人塞了一吊钱,告知他自己的住处免得儿子有事情找不到他们,谁曾想这就用到了。

    “我儿子掉池子里了?”李氏大嗓门尖锐,“你们书院干什么吃的能让我儿子掉池子里!”

    “我跟你们说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吊死在你们书院门口,让你们这辈子都开不了门做生意!”

    李氏骂骂咧咧要往书院里闯,被拦下来后,伸手推身后的于老大,“你是死人吗你躲我后面,里头的可是你老于家的骨肉你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对了把儿子带出来,我要亲眼见了才放心,”李氏往怀里摸银子,“书院里的大夫肯定不尽心,都能把小孩弄进水里的书院能是什么好地方,带出来我们去医馆仔细看。”

    于老大木头疙瘩往前滚,只依着李氏的话办事,看到于大宝的时候,嘴里也只会反反复复的说,“你们书院怎么回事,我们可是花了钱进来的。”

    于大宝看见于老大后,眼睛直往他身后找。于老大道:“你娘在外头呢,你怎么会掉池子里?”

    于大宝嘴巴张开,刚要哭诉告状,就瞧见斋舍门口那抹枣红色的身影进来。于大宝双手捂嘴打了个哭嗝,嘴巴瞬间闭的严严实实。

    “岳父,”褚休笑着进来,“大宝可能是见着我太高兴,一不留神掉进池子里。”

    褚休打量于大宝,“啧,好在没淹死。”

    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像是庆幸更像是遗憾。

    于老大扭头看见褚休就气不打一处来,烟杆指着褚休,“你怎么看你小舅子的!你,你等着,他娘就在外头,你跟我去见他娘。”

    褚休就是这个意思,当即陪同于老大跟于大宝出书院。

    同窗们跟在身旁,感慨着,“做女婿的,也就只能做到褚休这个份上了,比他更孝顺的根本没有。莫说对岳父岳母,对小舅子都那么上心。”

    裴景安静的听着,不敢说话,根本不敢说话。

    她站在斋舍外面,目送褚休带于老大跟于大宝离开。

    到此刻,她好像懂了褚休要做什么。  。

    于大宝换了身干燥衣服,但头发微湿脸色惨白额头红肿,人被于老大牵着,警惕戒备的拿余光偷看身边的褚休,哆哆嗦嗦同手同脚往外走。

    远远瞧见李氏身影,于大宝瞬间弹冲过去,扑到李氏怀里就开始嚎,“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的祖宗嘞,”李氏眼泪掉下来,这不比剜了她的心头肉还让她难受,“你这怎么弄的啊?”

    她抱着儿子,弯腰上下检查他身上情况,将人往医馆带,一时间都没注意到于老大身边的褚休。

    医馆大夫看完也是那句话,“身上没什么* 事儿。”

    “这能是没什么事儿?”李氏指着坐在椅子上发呆傻楞的于大宝,“我儿子都这样你跟我说没什么事?”

    大夫无奈,“他就是吓着了,但身上的确没大碍,你就是带到京城让御医来看,御医也会这么说,没事就是没事,你要是觉得诊费便宜,我来给你开两根人参你拿回去煮着喝。”

    “你休想讹我钱。”李氏啐道,“都是什么见钱眼开的庸医,治死人不偿命,我儿子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你仔细些。”

    大夫气的甩袖就走,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赖难缠的,好坏话都不听!

    “娘,”于大宝余光瞥见褚休出去了,人立马回过魂,紧紧拉着李氏的手说,“娘,是褚休把我踢池子里的,他还打我脸,然后把我拖着扔到池子里。”

    光是回想起来,于大宝都害怕,哭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的讲,“他就蹲边上看我,想把我淹死。”

    李氏眼睛睁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褚休要淹死你?!”

    于老大本来进了医馆就坐下了,这会儿直接站起来,气的跺脚,“竟是褚休把你踹下去的!我还以为是他把你捞出来的,你们书院不都说是他把你捞上来的吗?”

    于大宝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就是他踹我进去的。”

    所有人只看见褚休捞他,全然不知道其实他掉池子里就是褚休踹进去的,可他太怕了不敢说,而且说了也没人信。

    “褚休!褚休!”于老大扭身大喊,谁知刚才还在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

    “你看着孩子,我出去找,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就是把举人让给我儿子这事都不能罢休。”李氏咬紧后槽牙,又怒又恨。

    天杀的,大宝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褚休也没走远,就坐在药铺对面的茶馆门口喝茶,瞧见李氏阴沉着脸出来,还笑着朝她挥手,气定神闲,“岳母这儿这儿。”

    李氏冲过来,差点把桌子给褚休掀了,“你把我儿子踹池子里,你还有心思喝茶?褚休,别说你是举人了,你就是皇上今天这事也休想这么算了!”

    褚休双腿交叠,神情纳闷,“岳母生什么气,我把他扔进去,但我把他捞上来了,他又不是自己爬出来的,也没毁了嗓子变成哑巴啊。”

    听到这儿,李氏慢慢回过味来,“你别跟我扯那些,你就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吧,光是药钱你至少得给十两。”

    李氏坐在桌边,手往桌上一搭,五指分开,“你要是不想让大宝往外说这事,怎么也得给他这个小孩子五两银子甜甜嘴吧。”

    褚休单手捏着茶盏,视线顺着李氏粗粗的五指往上停在她贪婪市侩的脸上,“十五两银子而已,给倒是可以,但账得算清楚。”

    “于大宝掉池子里,算十五两银子,那于念呢,于念被你推河里差点淹死,你给她多少?这么些年你给过她一文钱吗?”

    李氏立马嚷道:“你别血口喷人,谁说我把于念推河里了!”

    褚休,“你儿子,于大宝啊,要我带他上公堂吗?”

    李氏张嘴就是,“小孩的话——”

    褚休替她说完,“小孩的话当然不能当真,就算拿到公堂上也不能作数。”

    李氏连连点头。

    褚休笑着反问,“那你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今天是我把于大宝踹池子里的?于大宝说的?他说得话怎么能当真呢,岳母。”

    褚休,“更何况书院里所有人都看着呢,是我救了于大宝,这才是人证。”

    李氏顿在原地,被她绕了进去。

    “好你个牙尖嘴利,你别跟我摆读书人的谱,你就说这事打算怎么办吧。”她瞪褚休,手拍桌面,脸上横肉乱颤。

    “你好好讲道理,我有好好讲道理的法子,”褚休一把捏碎手里茶盏,眼睛看向李氏,“你要是不好好讲道理,我也有耍横的办法。”

    李氏眼睛发直,张着嘴盯着褚休手里的茶盏碎片。

    那么厚的白瓷小碗,梨口大小,就这么被褚休面不改色的捏碎了。

    这是一个文弱温和的读书人能有的臂力跟手劲?!

    碎片掉在桌子上,褚休慢条斯理从其中挑了一片最锋利最尖锐的,拿在手里把玩,“当年岳母为什么想淹死于念呢,原因不过两个,她非亲生又是个女孩,所以死了最好。”

    “大宝就不同了,咱大宝是男孩能传宗接代,更是你们老两口的心头肉,”褚休捏着碎片眯起一只眼,位置瞄准李氏的脖子,“你说我要是把大宝的蛋割了呢?”

    蛋割了还怎么传宗接代!

    “你——”褚休的语气不像是假的,李氏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浑身哆嗦手脚冰凉,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只用眼睛往下瞥那块碎片。

    “岳母别担心,”褚休道:“我大哥是做席面的厨子,有杀猪的经验,我看得多了,不仅会杀猪还会骟猪,一把的好手艺,定会给大宝做的漂漂亮亮。”

    “哦对啦,”褚休想起什么,“大宝现在跟我一个书院对吧,那真是太好了,离得这么近我肯定会照看好他。只是希望岳母提醒我那小舅子脱裤子跟人比尿的时候,看好自己的鸟,万一飞走可就没了。”

    “你,你……”李氏上下嘴唇打颤,恶鬼似的阴狠狠的盯着褚休。

    她方才还想着离得近能要挟褚休这么个温和的书生,一扭头,褚休就撕破脸反手拿大宝来要挟他们。

    李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儿子出事。

    今日褚休不仅把于大宝踹池子里,还想着骟了大宝的命根子!这,这哪里是个读书人,这就是识字的地痞流氓!!!

    李氏本来还想隔三岔五去褚家村晃晃,逼于念给她十两银子,现在威胁人的变成被人威胁,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褚休将茶盏碎片朝前一扔,砸在李氏手边,居高临下看她,“劳烦岳母帮我付个茶钱,我去看看咱大宝。”

    说着就往医馆走。

    瞧见她进来,于老大抬起烟杆就想端出他身为岳父的威严,结果被褚休一个眼神吓得缩回去。

    于大宝本来坐在医馆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娘怎么扭打褚休给他出气,怎么给褚休颜色看,让褚休回来给他磕头道歉,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直到看见那抹枣红色的衣摆飘了起来。

    褚休好端端的站着,甚至笑嘻嘻看过来,亲昵的喊,“大宝,来让姐夫看看现在好点了吗。”

    于大宝跟大白天看见鬼似的,大声尖叫起来,跳起来就往于老大身后躲,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褚休。

    李氏坐在茶馆冷静下来后,觉得褚休是吓唬她的,怎么可能真会对大宝动手。

    可接下来两天,他们去哪儿褚休去哪儿。

    于大宝被褚休吓得不敢解手,哆哆嗦嗦尿了一裤子,人都呆傻不少。

    尤其是褚休还要带于大宝回书院。

    那怎么能行!

    褚休肯定会在书院里对于大宝下死手!

    李氏吓得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趁褚休出门,李氏赶紧带上儿子跟于老大,从赖在医馆观察变成溜回于家村。书院是去不了了,于家村瞧着都不安全,李氏躲在家里,隐约听到村头好像有谁在打听于大宝的住处。

    李氏疯了般疑神疑鬼,弄了条裤腰带把儿子跟自己栓一起。

    于大宝本来是怕褚休,现在是怕李氏,天天哭闹耍横,日子鸡飞狗跳。

    跟了约摸五天左右,褚休就瞧见于老大弄了个板车带着李氏跟于大宝搬走了,她这才罢休。

    要不是怕弄出人命影响科考,褚休肯定把他们丢河里喂鱼。

    不过去了趟于家村,褚休倒是打听出不少事情。

    比如于念不是于老大两口子从旁人家里抱养来的,而是李氏跟于老大花了钱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那时候世道还乱着,小孩落到人牙子手里是常态。

    于家村有位年长的大叔告诉褚休,“那闺女刚抱来时水灵漂亮着呢,说话声音也好听,就是胆子小了点,只记得自己叫念念,李氏懒得重新想名字,就叫了于念。谁知道后来哑巴了,也是于老大跟李氏作孽,现在一家子疯成这样也是活该。”

    褚休拱手跟大叔道谢。

    当年的事情于念应该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没办法告诉她。

    褚休拧紧眉头。

    旁人沟通可以讲话,聋哑之人沟通可以用手比划,唯有她的念念,既不能说话也不会比划,不管心里想什么都表达不出去,最后只得化成嘴边的一个笑。

    苦涩的笑,难过的笑,憋屈的笑,开心的笑。

    褚休心里不是滋味。

    褚休傍晚回的书院,裴景站在门内等她。

    太阳已经下山,冬日黄昏余晖披在褚休肩上,为她那身枣红色冬袍镀了层橘红暖光。

    裴景,“怎么样了?”

    褚休舒了口气,“算是解决了。”

    料想李氏就算不疯,也不敢再回来骚扰她跟于念,还有于大宝,以后能不能正常竖起来都难说,看他还到处比尿吗。

    褚休瞧见张二明站在远处往这边看,蹲下来朝他招手,“过来过来。”

    裴景疑惑的看褚休,张二明也是。

    褚休从怀里将那个蓝色的日月荷包掏出来递给张二明,“你的吧,我替你找回来了,好好收着。”

    张二明眼睛瞬间亮起来,双手接过荷包,见荷包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立马捧着贴在心口上,昂脸朝褚休露出大大的笑脸,“谢谢哥哥!”

    褚休望着他的笑顿了顿,抬手摸摸他脑袋,“没事,玩去吧。”

    跟裴景并肩往斋舍里走的时候,褚休问他,“你认识会手语的夫子吗?”

    “你是为……”裴景把话咽了回去。

    褚休笑得大方明朗,“为我媳妇找的,我想让她在想说话的时候能说话,哪怕是用手。”

    才回书院几天,她就好想好想她了。

    夜里搂着被子,翻身时手习惯性的往旁边一圈,圈空了时她才发现她身体都记住于念了。

    于念侧躺时腰的高低,胯的位置,以及,那两团的大小跟重量。

    褚休有些难为情,怕裴景看出来,抬手揉着鼻子朝别处看,“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裴景知道,因为裴景见过。

    裴景望着褚休通红的耳朵,好半天才缓缓点头,“我,我替你打听打听,应当是有的只是不多。”

    “多谢裴兄。”褚休立马拱手。

    求人才喊兄,裴景都习惯了,敷衍的拱拱手。

    褚休在书院就住斋舍。

    一间斋舍住四人,除了她跟裴景还有两个。

    晚上桌上点着油灯蜡烛,提前回来的褚休提笔在桌面上书写,一张纸又一张纸。几天时间,写了快一小摞。

    裴景靠坐在床头被褥上看书,瞧见褚休写的认真不由问她,“你写什么呢?看着也不像策论文章。”

    “话本,”褚休道:“之前无意间听书发现廖先生讲的故事不够齐全,我重新写一个替书里的人把原本的内容补全。”

    她提起话本,裴景就想到了武秀长公主。

    裴景坐直了身体抬眼看褚休,眼底火光在蜡烛火苗映照下明明灭灭,“你不怕?”

    “我自然怕了,”褚休说的理所应得,“所以回头我署你的名。”

    裴景,“……”

    裴景将书朝褚休砸过去。

    褚休扭头躲过,“逗你呢,我起个假名就行。”

    “如果你要写,”裴景自己下床捡书,站在褚休身边低头看纸上的字,只觉得褚休那张方寸大小的桌子上亮着的油灯蜡烛,就这么慢慢照明了她原本迷茫昏暗的路,“我也来。”

    “你不怕?”褚休扭头抬眼看裴景。

    裴景拍着书上的灰,“怕,所以我署你的名。”

    褚休,“……滚。”

    裴景笑着。

    编书自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褚休跟裴景讲,“明天领完月银我就回家,你要是有老师的消息跟写了新内容,就让褚大叔帮我捎带回去。”

    既然重写,那自然不可能只补武绣长公主的事迹,否则意图未免太明显了,褚休要把所有该记住的人都写上去,这样就算有人想查想使绊子,都得再三掂量。这也是她敢出头的原因。

    裴景点头,“行。”

    十二月五日,书院给举人发月银。

    褚休买了蜜饯果脯,还悄悄买了根珍珠的珠钗,眉眼弯弯的坐车回家,打算回去好好抱抱自己香香软软的媳妇!

    第27章  “先这么疼疼你好不好。”

    冬季天黑的快, 基本过罢晌午没多久,太阳就要落山了。

    黄昏余晖,周氏蒸了锅窝头, 出锅后给于念送几个过来,瞧见她正在拍打晾晒在麻绳上的被褥准备收被, 笑着道:“瞧瞧你跟楚楚蒸的红枣窝头,出锅后枣都挤出来了。”

    于念扭头朝周氏手里的扁竹筐上看,眼睛弯着。

    是楚楚非要往窝头中塞红枣,见周氏不搭理她, 就跟于念撒娇。于念心软,背着周氏偷偷替楚楚将枣藏进窝头芯里, 如今窝头蒸开, 枣从芯里跳了出来, 冒出尖尖撑裂了窝头。

    “你收你的被,就别沾手这个了, ”见于念要过来, 周氏直接往灶房走, “我找个东西给你腾出来,留你明天热着吃。晚上我煮的白菜豆腐汤, 做的多你直接过来吃饭就行。”

    于念点头。

    这几天天气好,于念就将大红的床单被罩全换掉洗一遍, 又将被褥掏出来晾晒拍打。尤其是今日太阳大,被子晒得绵软蓬松,凑近了都能嗅到晌午阳光的暖热气息。

    被子晒得好,晚上躺上去定能睡个安稳觉。

    床单被罩摸着有些潮湿还要再晒一天, 于念就先将被褥收起来抱屋里。

    周氏放完窝头挽起袖筒洗了手进东屋替她罩被罩:

    “这套被罩其实原本是藏蓝色的,被秀秀都盖五六年来回洗晒, 都快褪成蓝色。你瞧瞧这摸着都毛躁了就这她都舍不得换新的,说又没破没脏,何必花那个钱。还有秀秀那身衣服,我都不稀得劝她。”

    于念摸被褥,脸往上面轻轻蹭了蹭,笑着看周氏。她也觉得这套挺好的,旧被褥的料子洗薄了摸着格外柔软贴身,就算擦在皮肤上都不冰凉。

    “哦对了,”周氏想起什么,看着于念的脸色跟眼睛,“我刚才去你婶儿家买豆腐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

    村头褚婶儿家里卖豆腐,天气好了就去县城挑着走街串巷卖,天气不好就在周边村里吆喝,周氏去她家里买豆腐半点都不奇怪。

    于念正在套枕头皮子,闻言抬脸看过来,很是捧场的认真听。

    周氏坐在床尾,手里折着楚楚的那件破旧灰棉袄,“她男人今个从于家村路过,说是瞧见于老大带着李氏跟于大宝搬走了。”

    于念手上动作停住,眼里露出茫然疑惑的神色,微微歪头以示疑问。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搬走呢?

    周氏睁着眼睛说瞎话,“谁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于大宝在县城书院里读书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吧,于家三口子逃难这才搬走。”

    于念第一反应是于大宝的事情会不会连累到褚休,毕竟县城里就那么一个书院。

    她不知道怎么跟周氏表达,只伸手拉着周氏的衣袖,眼睛左右看,最后落在身后那套旧被褥上,眼眸微亮,连忙伸手往被褥上轻轻拍了两下。

    “被子怎么了?”周氏凑过去看。

    于念摇头,唇瓣抿了又抿,先是朝周氏笑笑将周氏的注意力引过来,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被褥:

    ‘跟她同姓又是她名义上弟弟的于大宝,会不会连累到睡旧被褥的褚休。’

    简单的一句话,于念急的眼睛都快红了周氏才看懂。

    “不会不会,怎么会连累到秀秀,”周氏拉着于念的手,宽慰她,“他是他秀秀是秀秀,而且就那天李氏在咱家院里闹了那么一通,算是跟你断绝了母女情,以后他们如何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于念这才轻轻吐出胸口的气,肩膀下塌,整个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不会连累到褚休就好。

    当然不会连累褚休,这事就是褚休干的,周氏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能跟于念讲,免得吓着她让她多想。

    周氏见于念有些心不在焉,故意逗她,“你是不是想秀秀了?”

    她道:“小两口才成亲几天就分开,肯定想的慌对不对,何况你这月事结束,心里更装着她。”

    于念脸果然跟石榴皮一样,被周氏这小秋风一吹,慢慢红了个透,羞涩的低下头,继续塞自己的枕头芯。

    于家三口子搬走,周氏估摸着褚休办完事情也就是这两天便能回家,边替褚休叠她的破袄枕头边打趣于念,“秀秀这时间挑的忒好了些,刚走你月事就来了,半点没委屈她。”

    等再回来的时候,于念月事又走了,正正好。要说没点运气在身上,日子都算不了这么准。

    秀秀挑开灶的日子挑的不行,大好的日子弄得李氏上门,晦气极了,反观这方面,她挑日子倒是能手。

    于念没听出周氏话里的深意,可依旧被这糙话打趣的脸皮通红脸蛋滚热。

    “行了行了,你脸皮薄我也不逗你,”周氏将破袄摆在床头,“你收拾收拾,我去烧火做饭,待会儿你忙完直接过来就行。”

    于念点头,站起来送周氏出去。

    望着周氏开门关门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于念抿着唇,孤零零的站在堂屋门口,眼里映着落日感觉多少有些落寞冷清。

    身边有人说话的时候于念不觉得如何,可一旦没人,尤其是夜深人静只剩她自己的时候,于念就忍不住想褚休。

    她拿着枕头走回东屋床边,挨着褚休的“枕头”将自己的枕头摆在她旁边,坏心眼的,将自己枕边边上的花边压在褚休的“枕头”上。

    于念侧坐在床上抿唇笑,手指轻点褚休的“枕头”,觉得出了口恶气,谁让她总是欺负自己。

    套完枕头,于念去将晒干的月事带收起来留着下回用。床头的木头箱子掀开,就能看见折叠整齐放在里头的一红一粉两条垫子,还有那个塞饱了棉花的红枕头,都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于念伸手去摸,摸着摸着眼睛就红了。

    褚休在的时候,两条垫子都不够用,于念被欺负极了又不能说,有时候生闷气就想着干脆不想洗了,让她一条都用不了。可褚休不在,垫子摆在那里,瞧着颜色都暗淡许多。

    于念抱着棉花红枕头坐在床头。虽然不好意思跟周氏承认,但她的确想褚休了。

    月事在的时候想,月事结束了更想,想她咬着她的唇,想她环着她搅风弄雨,想她让她哭的泣不成声又欲拒还迎。

    于念眼泪掉在枕头里,还没等她抬手擦干泪,就听到外头院子门发出吱呦声响。

    有人进来了。

    于念连忙将枕头放进箱子里,整理衣服出去。

    她想着可能是楚楚来喊自己吃饭了,人才走到堂屋门口,就傻愣愣的顿在那里,眼睛亮晶晶朝前看,满眼的难以置信。

    褚休推开自家院门,还没来得及喊念念,抬头就瞧见她穿着那身洗到发白的旧衣裙,站在堂屋门口看自己。

    褚休笑了,索性站着不动,手臂垂下包袱放脚边,张开双臂,“过来,抱抱。”

    出门消失几天的人,陡然又回来了,于念原本就湿润的眼睛瞬间决堤,毫不犹豫提起衣裙往前走。

    她矜持的抬脚跨过门槛儿,眼睛隔着水雾望向那个枣红色的身影,等泪珠滚落视线清晰,于念脚步也越走越快,最后双手丢下衣裙,张开双臂朝褚休跑了过去。

    往前一扑,双手搂住褚休的脖颈,将脸埋在她的肩颈里,张嘴咬她衣领鼻尖蹭她脖子,委屈又想念的呜呜出声。

    褚休被于念撞得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昂着脸仰着脖子,手搭在于念单薄清瘦的背上,温柔抚摸,“想我了对不对,是不是想我了。”

    于念不回答,只咬着褚休的衣领。

    褚休哼哼,偏头亲于念额头碎发,声音低沉温柔,“就是想我了。”

    轻轻的声线撩拨不止心弦跟耳膜,于念脑袋从褚休肩上抬起来,眼睛湿润润的看着她,眼里只盛着她。

    黄昏余晖即将消散,天边的最后那抹暖光似乎都偏爱的洒在了于念身上,将她从头到尾镀了层柔软的橘黄,从裙角到脸颊,都散着柔和的光。

    褚休没忍住,低头吻她唇瓣,双手环紧了于念的腰,摁着她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压,恨不得就这么贴合着融进身体里,然后撬开她的唇。

    于念任由褚休亲吻,手搭在褚休背后,手指抓着她的衣服攀着她的肩膀支撑自己。

    明明两人站在院子里,四周还算空旷没什么遮挡,可于念却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喘气变得艰难。

    气息越发粗重,耳边全是心脏咚咚跳动的有力声响。

    她抓紧褚休的肩,额头抵在褚休肩头,任由褚休寻着她的脖颈解开她的衣带低头吻她锁骨。

    于念脸慢慢热起来,整个人像燃烧的炭一般,从里到外全是火,禁不住半分撩拨。

    “冷吗?”褚休回过神。

    于念只觉得热,秋水眸子看着褚休,只是这么专注看着。

    褚休要淹死在这眼睛里了,捡起包袱双手打横抱上于念,抬脚往东屋里走,边走边低头亲她眼皮,“都是水。”

    眼里都是水。

    褚休看到床上换了新被褥,先将于念放在桌边,包袱放凳子上。

    她自己也来不及慢条斯理兑热水洗手,就着洗脸盆里的凉水仔细将双手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净净。她扯着巾子擦手,随手将巾子搭回去,又顺手将旁边那个颜色暗一些的巾子扯下来拿着放在桌边。

    “我刚从外头回来,衣服脏不上床,”褚休坐在于念面前,拍拍腿面,“先这么疼疼你好不好。”

    于念咬着下唇,被褚休握着手腕往前一拉,面对面跨坐在了褚休腿上。

    冬季的衣服厚重,加上于念不下地干粗活,穿的也不是短袄长裤,而是衣裙从上到下一路遮到鞋面脚背。

    裙子里头穿了亵裤跟棉裤,可不管是哪条裤子,为了方便解手蹲下,都不带**。

    这会儿她坐在腿上,褚休手贴着于念的腰,下巴搭在于念肩上,边问她想不想自己,边用手腕堆起她的裙摆,最后整条小臂都被裙子遮住,手掌堵在了裤子漏风的地方。

    褚休笑了,胸腔震动,“果然都是水。”

    于念环着她的肩自然能感受的清清楚楚。褚休一笑,于念的脸顿时更红,恼羞成怒般,低头咬她肩膀。

    “脏。”褚休拍她腰肢。

    她坐驴车回来的,白天下午又在街上走了半天,风尘仆仆,衣服肯定不干净。

    褚休示意于念,“解开带子,咬里面的衣服,今早新换的,咬着不脏嘴。”

    外头的衣服可能几天洗一次,但里衣褚休是夏天一天一换,冬天两天一换,不说别的,她自己都忍不了身上衣服有汗味,刚才瞧见于念换了新被褥又叠的整齐,自然不会压着她就这么躺上去。

    于念剥洋葱似的,剥开那层枣红色,露出白色里衣。

    衣服带着皂角的清新,闻着让人格外踏实心安。

    只是于念的心这会儿根本落不到胸腔里,安不了一点。心脏随着褚休手指作乱,兴奋到犹如擂鼓咚咚作响,不停的往上窜跳,随着大口换气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今天的感觉比第一次时还要强烈。

    两人分明不是头回,不知道是因为歇了几天还是月事结束特别想,于念只觉得熟悉中带着点不排斥的陌生感,快乐里又多了层快乐。

    没有止境似的叠加,将她一层一层往上推。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里并没有来得及点油灯跟蜡烛,眼见着最后的光亮也顺着窗棂消失,东屋也变得黑暗。

    没有光本该害怕才是,可于念坐在褚休怀里,只觉得黑暗带走她仅有的一层遮羞布,让她敢嗯呜着出声哭。

    于念手指搭着褚休的肩,两条细长笔直的小腿忍不住往后折,脚趾头疯狂抓紧鞋垫。

    脚从开始的脚板沾地,到最后仰着脖子脚尖点地作为支撑,小腿绷的发紧发酸。

    越来越难耐,于念脚尖点地往上逃,敏感的像是初次。

    褚休手环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中。

    几天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喷涌爆发。

    等屋里点上油灯亮起光的时候,于念正擦洗完,扯着衣摆盖住腿。褚休小解回来,拿起凳子上的那团巾子放进水盆里揉洗干净搭回原处。

    于念还没回过神,眼睛只本能的追着她,坐的端正端庄,乖的不行。

    褚休心都软成一团,走过来,双手撑在于念身后的桌沿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抱跟桌子之间,凑近了看她,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气音说话,“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见于念抬眼望过来,褚休笑着,低声说,“……咬的那么紧。”

    于念手比脑子反应还快,一把捂住褚休的嘴,“……”

    第28章  “手艺高超指法超群。”

    于念反应已经很快了, 但还是比不上褚休嘴快。等她手心盖上去的那一刻,褚休的话都说完了。

    于念,“……”

    于念讪讪的收回手睨褚休, 褚休反过来拉着她的手抵在嘴边亲了下。

    “你吃饭了吗?”褚休将凳子上的包袱拎起来放在桌上,扭头问于念。

    于念摇头, 刚要伸手朝隔壁西院里指,就听见自家院子外头传来楚楚的声音,脆甜,“小婶婶, 吃饭啦,娘让我喊你吃饭啦。”

    楚楚被周氏交代过, 只站在院子里喊人不随便往屋里进。如今小小年纪正操着一口童声老气横秋的念叨, “怎么回事多大的人了, 饿了都不知道去吃饭,还要我个小孩子来操心。”

    楚楚双手插腰对着堂屋门口, “饿坏了怎么办, 饿坏了小叔叔要心疼啦!楚楚也要心疼啦!”

    褚休嘶了声, 小声跟于念说,“这话可不是我教的, 估计是我大嫂在她耳边说多了她跟着学的。”

    于念抿唇笑,低头又把衣服整理一遍, 见挑不出错看不见半分亲热过的痕迹,才站起来要出去。

    “等等,”褚休从包袱里面掏出包马蹄糕,笑着递给于念, “你拿给楚楚。”

    屋里亮着油灯,于念伸手去接油纸包的时候, 指尖碰到褚休的指尖。她下意识抬眼看褚休,见褚休满眼含笑站在灯下,莫名的,于念有些不好意思。

    于念垂眸接过糕点,拿出去朝楚楚招手。

    楚楚喊她,“吃、饭、啦~”

    于念笑,蹲下来,将糕点在她眼前晃晃。楚楚的大眼睛瞬间亮起来,双手接过,“给楚楚的?”

    于念点头,伸手朝屋里指。

    楚楚立马高兴的蹦起来,声音又甜上高度,“小叔叔小叔叔。”

    于念跟着楚楚扭头朝后看,嘴角抿着的笑意就没消失过。褚休回来楚楚高兴,她更高兴。

    褚休从东屋出来,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背在身后,然后走到她身边,手往她头上一搭,好像将什么东西轻轻插进她的发髻里。

    于念看不见,要伸手去摸的时候,抬起来的手正好被褚休握住手指攥在掌心里。

    “先去吃饭,回来再看。”褚休将于念顺势拉起来。

    于念好奇死了,她扭头看褚休,褚休目视前方往外走,她低头看楚楚,楚楚单手抱着糕点另只手捂着嘴朝她偷笑,笑的于念脸都热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她头上了。

    来到西院,周氏听见动静就明白是褚休回来了,手撩起围裙擦水,“我说呢,念念平时从不墨迹,现在到了饭点还不过来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楚楚扬声说,“是被小叔叔绊住了脚!”

    “对对对是我这个大绊脚石绊住了你小婶婶,”褚休伸手,“那你把绊脚石的马蹄糕还回来。”

    楚楚往于念身后躲,露出圆脑袋嘿嘿笑,得意的不行,“不给不给,这是小婶婶给楚楚的。”

    “你怎么又给她买甜食,”周氏道:“她快换牙了,不能再吃甜的。”

    “我知道,但店家说马蹄糕适合小孩吃,别今晚全吃完就行。”褚休伸手去捉楚楚,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围着于念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周氏摇头笑,正要扭身进灶房,抬眼余光就扫见了于念头上的东西,顿时笑容更大了。

    于念茫然的看周氏,眼神询问。

    周氏抿嘴只笑不说话。

    她越不讲于念越好奇,可褚休又拦着不让她摸。

    端饭出来吃饭的时候,于念发现就连沉稳的大哥都往她头上看了两眼,笑着点头。

    于念整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一是因为头上的东西,二是因为褚休。

    她出去才几天,瞧着好像清减了些,原本就明亮耀眼的人,现在怎么笑起来变得撩人了。

    她好意思笑,于念莫名不好意思看。

    饭桌上,褚休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用筷子夹两瓣,捞出来一半给于念,她动作极其自然,甚至把蛋捞给于念的时候,嘴里还说着书院里的事情,“现在书院扩招,只要是男孩,三两银子就能买份卷子答案混进去。”

    周氏扭头看楚楚,楚楚正小大人一样,捏着勺子吃自己的饭,“要是早知道的话就让楚楚装男孩了。”

    于大宝那样大字不识的花三两银子都能进书院,偏偏爱写字想念书的楚楚连书院的门都进不去。

    “现在管的越来越严,比不得以前容易。”褚刚伸手摸了下楚楚的脑袋。

    褚休换性别的时候世道是乱的,办事的小吏只收银子不管其他。

    后来县城彻底乱起来,县令先跑衙役后跑,满县衙的文书散的散乱的乱。来到这边稳定后,衙门重建档案,这才让褚休彻底瞒天过海坐实了“褚休”的性别,要是换成现在的楚楚,怕是不太行。

    “没事,听说长公主提议让女子入学,”褚休笑着望向大口吃饭的楚楚,“她还是有机* 会念书的。”

    褚刚闻言沉默下来,周氏倒是精神一震,语气乐观,“要真能成功的话,我第一个送咱们楚楚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于念就安静的听着。见碗里忽然横过来一双筷子,不由眨巴眼睛,顺着筷子看褚休。

    晚上每人都有鸡蛋,但褚休又多给她半个。

    于念脸热,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吃那么多鸡蛋,她又不读书不出力气不费脑子,补那么些做什么。可等她再想把鸡蛋夹回去的时候,褚休已经捧着碗喝汤了。

    于念只得作罢,慢吞吞咬着鸡蛋,时不时拿眼睛悄悄看褚休。

    刚才天还没黑时,两人就在院子里抱着亲成一团,回到屋里坐在桌边凳子上,更是上上下下进进出出难舍难分。

    可这会儿,她看褚休穿戴整齐坐在桌边一本正经的说着话,竟觉得连正眼看她都有些烫脸,心弦都是颤的,好像两人又回到刚成亲后的第二天,熟悉里透着陌生。

    就因为这股奇怪的感觉作祟,以至于饭后褚休伸手要帮她洗碗,于念都红着脸躲开了。

    褚休,“?”

    褚休支愣着悬空的两只手,茫然的看向于念的背影。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开始躲她了?

    “小媳妇嘛,脸皮薄的都这样。”周氏跟褚休说。

    褚休,“那脸皮厚的呢?”

    周氏,“脸皮厚的都像你这样,正到处问呢。”

    褚休沉默,开口,“……大嫂你现在骂人越来越听不见脏字了。”

    周氏笑起来,“家里有个读书人,将来可能还要再出个读书人,我可不得收敛着些,说话也要文雅些才是。”

    褚休拱手,“还是您高瞻远瞩啊。”

    “少贫嘴了,”周氏给她递眼神,“去帮着收拾桌子。”

    褚休双手背在身后,街上的痞子一样,走路左摇右晃像只鸭子似的跟在于念身后,左看看她,右看看她,生生的把于念看的红着耳朵低下头。

    褚休趁于念不注意,伸手一把将她手里的抹布扯过来,弯腰擦桌子,边擦边扭头问于念,“怎么了?”

    她反思,低声,“刚才弄痛你了?”

    于念这才抬眼,瞪完褚休又背过身。于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光是看见褚休就羞涩想逃不好意思跟她亲近。

    吃罢饭收拾完,褚休跟于念回东院。

    褚休去灶房烧水留两人擦洗,于念进东屋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看自己发髻上的东西。

    昏黄模糊的镜子里,那颗莹白珍珠犹如头顶明月,显眼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于念侧坐着顿在原地,好半天才慢慢抬手摸上自己的头发。月事昨天走完,今天午后她才洗的头发,蓬松乌黑的发丝里面,镶嵌着一支珍珠簪子。

    那珍珠漂亮又圆润,拇指指甲大小,挨着簪子的那头还用银丝勾了朵莲花出来,珍珠像是盛开莲花吐出来的舍利。

    簪子插在乌发里,不张扬却温润。

    于念没有像样的簪子,平时挽头发用的那根还是她折了桃枝给自己磨出来的,所以她跟褚休进城的时候,犹豫了瞬间果断放弃木簪,改用发带系在头发上,显得俏皮轻盈的同时遮掩自己没有首饰的事实。

    “好看吗?”褚休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洗脸盆放在盆架上,扭身看于念。

    于念重重点头,转过身看了褚休一眼,红着脸又垂下脑袋。

    光是眼神对视,于念呼吸都是烫的。

    褚休觉得她怪怪的,可是左想右想又想不出原因,就连她想帮于念擦洗身子,都被于念推着背撵出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她媳妇反而跟她生分了?

    褚休坐在灶前沉思,是不是分开后,于念忽然觉得自己不喜欢女人了?还是这几天冷静下来后发生发现自己接受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实?

    那方才她还喷了自己一手算什么,算她褚休手艺高超指法超群?

    褚休极少这般自我怀疑的多思多虑。

    等擦洗完,褚休提着沉甸甸的热水壶进来,轻轻放在桌面上,抬眼朝床上望过去。

    床上又铺上那条红垫子,在蓝色的床单被褥对照下,格外明显。

    褚休的心荡荡悠悠晃秋千一样,忽上忽下的。

    她趿拉着鞋走到床边,床上于念正拿着木梳子梳头,长发搭在左肩上,梳的顺滑犹如绸缎。

    “念念。”褚休喊她。

    于念昂脸看过来,眼神被烫到似的,看一眼又低下头别开视线。不过几日不见,褚休真的更好看了。

    褚休抿唇,背着于念坐在床边,安静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转过身伸手抱住于念的腰,将她往后压在红垫子上。

    褚休边解于念里衣带子,边用了些力气咬于念肩膀,“我不管,反正嫁给我了就是我媳妇。”

    床帐被褚休伸手扯下,褚休将于念正面摁倒,只是解开于念里衣带子往两边敞开都没脱掉里衣,就托起于念的腰将她腰后肚兜的带子解开,然后将肚兜往上一掀盖住于念的眼睛,低头埋首吃吐。

    第29章  “麻。”

    于念手里还捏着梳头梳头呢, 眼前陡然一黑,帐子就被褚休扯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人就被扑着往后仰躺。

    于念心都着悬了起来,怕头磕在床边缘, 只是这份担心才刚浮起,褚休的另只手就已经贴着她的后脑勺五指包裹住她的脑袋。

    她兴起的太突然,于念都没准备好,扭捏着并拢双腿屈起。她只扭脸往枕头下面塞个梳子的功夫, 腰后面的肚兜带子就被扯开了,随后胸口一凉, 视线彻底漆黑。

    于念, “……”

    床帐为了隔光本来就是深色的布料, 莫说晚上了,换做平时白天两边床帐放下来, 里头的光线都不明显, 只勉强能看见五官。

    如今屋里就点一盏油灯, 放在床头灯台上,光亮明明灭灭摇曳昏黄, 帐子一放直接犹如黑夜,更何况褚休掀了她的肚兜遮在她脸上。

    于念刚要伸手把眼前布料扯开, 褚休就摁住她的手腕高过头顶。

    两人横在床上,导致于念的手指都贴着帐子,指尖直接攥住床帐揉成一团。

    被揉成一团的不止于念手里的床帐,还有于念怀里的白。

    晚上的白菜豆腐汤没吃饱似的, 两捧浑圆的雪被褚休单手推着往上堆拢成高高的两座。

    村里有人种樱桃树,青的时候硬熟的时候软, 但于念雪上的樱桃跟树上的樱桃相反。

    没吃时软熟,吃了后才青硬。

    两人睡的床原本是褚休自己睡的,实在算不上宽大。平时竖着睡倒也能伸展开,但一旦横着,就会发现短了些。

    于念原本屈起的膝盖被褚休抬手摁平,腿一放平,脚就伸出帐外。帐子里头也不算特别暖和,可帐子外头有风似的,脚踝伸出去就觉得凉。

    于念蜷缩着脚趾头本能的缩回腿。

    可她这个动作被褚休看来就是不太情愿。

    明明先前桌子边还乐意的。

    褚休单手环住于念屈起的那条腿,手肘穿过她的腿弯,连自己的上身带着于念的腿,一并往前微微压在于念身上。

    于念身子软,大腿腿面几乎贴着小腹却没觉得难受,她只觉得别扭羞涩。

    别扭就别扭在一条腿放下一条腿抬高,羞就羞在她虽然被蒙着眼睛看不见,但隐约能感觉到有风吹草丛掠过才起的微波水面。直到褚休松开摁住她手腕的手,掌心握上去,用掌根贴合。

    褚休今天动作其实有些粗,来势也比往常凶的多。奈何于念想她了,任由她推着她的腿往上,自己则将蜷缩着脚趾,将脚尖点在褚休的背上。

    等那指尖探进,于念手指不由拧紧脑袋后面的床帐,将粗糙的料子拧出一朵饱满的花。

    “念念,想我吗。”褚休单手手掌压在于念腰侧,吻顺着锁骨往上,沿着肚兜细细的带子亲于念脖子。

    于念轻哼,音调变形。

    褚休隔着布料咬她唇瓣,嘴里幽怨手上却凶猛,“那你躲着我冷落我。”

    于念有些冤枉,分神去想自己哪里冷落褚休了,不是她刚回来自己就扑过去吗?她脸皮那么薄的人,都任由褚休抱着在庭院里解开了衣襟露出脖颈处的肚兜带子。

    这要是换成寻常,于念定要捂的严严实实,非要拉着她回屋才可以。

    可她越分神褚休越不高兴。

    褚休湿漉漉的手指捻着那点,“你到现在还在想别的。”

    于念,“……”

    于念都要咬她了,伸手扯掉肚兜瞪褚休!

    可一对上褚休那张好看的脸抿着的唇,于念秋水眸子就软了下来。

    她越软褚休越想欺负她,更何况今晚胸口堵的慌。

    褚休小狗啃骨头似的磨人,鼻尖蹭着于念的耳根,手里也不给她痛快,哼哼唧唧问:

    “念念你想我吗,想我了吗,这么多天想不想我。想我不想我这样,想不想我进去,你亲我,你亲我我就给你。”

    她嘴里一堆话,于念被钓的直扭腰,砧板上摁住尾巴的鱼一样,被逼得眼尾通红眼里蒙上水雾。

    她挺腰主动去凑,褚休就故意抬手。她落下不要了,褚休就又贴过来。若即若离钓着那股子痒劲儿跟空虚,不管她怎么样褚休都不给她痛快。

    现在的褚休哪里像饭桌上正经说话的褚举人,简直就是无赖的秀秀!

    于念出不了声,于念觉得自己就算是个能说话的正常人,这会儿也会忍无可忍的堵住褚休的嘴,而不是跟她说话。

    于念伸手扯着褚休的衣襟,将人拉到脸前,用唇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泄愤的咬她下唇。

    她上面堵住了褚休,褚休眼里总算露出光亮泛着笑意,在下面堵住了她。

    于念,“……”

    眼泪顺着眼尾流进头发里,水顺着指尖流在垫子上。  。

    褚休兑热水浸湿巾子,半蹲半趴在床边,手指撩起床帐一角朝里看,“念……”

    话还没说完,床帐里就伸出一条藕白小臂将巾子拿走,随后床帐再次合的严严实实。

    于念不能说话但却明明白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不高兴了。因为褚休略显磨人的床事,也因为褚休迟迟不让她出。

    褚休抬手揉鼻子,趴在床边,“念念。”

    她伸手探身,从桌上将于念收起来的珍珠簪子拿过来,慢慢往床帐里塞,“好看吧,我特意跑了两家店给你挑的。”

    褚休,“那店里好看的簪子太多了,我进去都移不开眼,想着要是那些金银玉簪都插在你头上该是多好看,可我手里银两有限,最后只得挑个最好看的珍珠簪子。”

    褚休,“你先戴着,等日后我们有了银钱,我给你买最好看的首饰,给你打最大的衣柜,做最结实的床,怎么晃都不会响。”

    她说前面那些的时候,于念的心就软了,听到后面半句后,软下来的心又变得梆硬。

    于念穿着肚兜,撩开帐子垂眼抿唇看褚休。

    桃粉色最是衬她,雪白的肌肤绯红的脸蛋,湿漉漉的眼睫微红的眼尾,唇瓣更是鲜艳欲滴透着水润,像朵清晨凝了露水的饱满月季。

    这一切都出自褚休刚才的卖力,让于念的气色更艳一层。

    褚休没脸没皮,笑盈盈昂脸看她,“是谁家媳妇这么好看呀,原来是我家的。”

    于念瞪她。她还知道是她家的啊,是她家的她还这么折腾。

    褚休厚脸皮,凑上来轻轻亲于念额头,“我以后不这样了,下次你咬紧我就给你好不好。”

    ……倒、倒也不用那么痛快。

    刚才虽然磨人,但她也不是没体验到那攀到极致再猛然释放的乐。

    于念挪着屁股坐到床里面。

    她一让位置,褚休立马打蛇顺杆爬,跟着上床坐在于念身边,扯过被褥将两人都裹住。

    褚休捏着珍珠簪子从被褥里将珍珠露出来,眼眸亮亮的看向于念。

    于念还有些生气,但被子下面,褚休掌心温柔的贴在她腰上,她就软了腰肢没了脾气。

    于念抿着唇,背对着褚休,晃了晃脑袋散了自己的满头乌发,扭脸用眼尾看她。

    褚休立马跪坐在于念身后,双手做梳给于念将头发在头顶简单盘了个发髻,然后将珍珠簪子插上去固定头发。

    “好看,我媳妇人好看,簪什么都好看。”褚休挪到于念眼前跟她面对面。

    于念没忍住,抿唇笑起来。

    她一笑,更好看了。

    褚休捧着于念的脸,“那你怎么晚上躲着我?我都以为你突然不喜欢我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于念就害羞,手指勾着褚休的中衣带子,撩起眼睫看了她一下又飞快挪开视线。

    褚休清瘦有力的一把好腰就藏在这松垮的中衣里面,于念拿手细细量过,很喜欢。

    褚休盯着于念看,看于念望着她的腰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脸蛋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热意都烧到了她掌心里。

    “想看吗,我解开给你看?”褚休手作势搭在中衣带子上,于念立马羞红了脸低下头。

    褚休后知后觉懂了。

    褚休惊喜的看着于念,眨巴眼睛,稍显不敢相信的轻声问,“念念你是,在害羞?”

    于念双手捂脸不给她看。

    “你果然是在害羞,你真的是在害羞!”褚休开心坏了,双手环着于念亲她头发亲她耳朵亲她脸颊,“你就是喜欢我,你肯定特别喜欢我,所以见了我才害羞。”

    “对不起念念,”褚休亲她唇瓣,“刚才对不起。”

    于念双手遮在脸上,眼睛从手指缝隙里看褚休,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脸热。

    她红着脸,扑到褚休怀里,让她不要盯着自己看。

    她主动抱自己,褚休只能换条粉垫子,让于念再好好哭一回。  。

    两条垫子堆在床尾,于念穿好里衣披上棉袄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自己乱了又梳的发髻,手指轻点上面的珍珠。

    她不需要最贵的,也不羡慕最好的,她只宝贝头上的这支。

    这是褚休送她的,也是她的第一个首饰。

    于念看够了美够了,才散了头发依依不舍的收起簪子。她低头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想了想朝褚休招手。

    褚休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于念,“怎么了?”

    于念翻出红绳跟一只旧荷包,捋着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缕,然后看向褚休。

    这本是新婚夜就该做的,但是成亲那天两人一波三折的,等坦白完嘴上的直接坦白身体,根本没来得及走其他流程。

    褚休也剪了一缕头发,她捏着并在一起的两缕黑发,眼睛看向面前的于念。

    于念抿着唇,坐在圆凳上一脸认真的在往头发上缠红绳。

    褚休笑,“新人结发,愿人如发,我与我妻,白首不离。”

    于念昂脸看褚休,眉眼弯弯,将头发缠绕指尖仔细塞进荷包里,又把荷包放进箱子最下面。

    除了放头发,褚休还把朝廷发给举人的银子交给于念,花了多少花哪儿了,她都说给于念听。

    于念一听说那簪子差不多要一两银子,顿时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咬褚休的肩,也不该因为害羞就躲着她。

    于念站在床头掀开木头箱子往里面放东西。

    褚休就跟在于念身后,看她弯腰时背后长发滑落肩背,露出纤细的腰跟滚圆的臀,褚休眨巴眼睛,手指微痒,莫名想拍一下。

    但她怕打疼了于念,于是趁于念不备,用手在于念的屁股上打圈摸了一把。

    摸完怕于念生气,赶紧脱了鞋爬到床上。

    等于念合上箱盖追过来挠她时,褚休被子一抖,被褥张开,将送上门的傻媳妇裹在里面,摁着又来了一次。

    闹了三次,分别几天的那点陌生感散的一干二净。好不容易闲置几天的两条垫子,刚才又被叠在一起凑合用了一回。

    等结束的时候,于念不止人麻了,别的,也麻了。

    第30章  “用嘴交心。”

    于家的事情处理完, 褚休的意思是年前如果没什么意外,就留在家里看书不回书院了。

    虽说不回书院,但她跟裴景合写的话本还是要继续。

    褚休修改完一部分就托进城的褚大叔帮忙送往书院, 裴景若是有新的内容,也劳烦褚大叔帮着捎带回来。

    手中整理完前几日裴景写的那部分, 褚休就想起自己劳烦裴景帮她打听手语夫子的事儿。

    “念念。”褚休将笔放下,轻喊了一声。要给于念请老师的话,需要提前跟她商量。

    平时只要她在西间书房这边,于念很少进来打扰她看书,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西院跟大嫂一起做活。

    前段时间褚休给于念裁了块浅青色的布,大嫂闲下来就自己动手给于念做衣服, 这几日已经将布料量着于念的尺寸裁剪好, 就等缝上了。于念没这方面的好手艺, 便挨着大嫂去看。

    褚休喊完没听见动静,以为于念今天又去西院了, 谁知才出西屋的门, 就瞧见于念跟楚楚蹲在院子里。

    这两天下了场大雪, 纷纷扬扬到今早都没停,扫都扫不完。

    好在跟昨夜比起来, 雪势减小,从鹅毛柳絮变得若有若无。

    楚楚捡了根小木条, 蹲在洁白的院子中间空地处,嘴里小声小气说着,“这个字是楚,褚楚的楚, 记下了吗?嗯,这个字是盈, 周盈的盈,也是我娘的名字,小盈儿~”

    趁周氏不在,楚楚放肆又嚣张,正教于念写“盈”呢,“我爹喊她小盈儿,我不敢喊,我只敢喊娘。”

    她挥着小木棍,蚯蚓在雪地上爬过似的,“这个是刚,褚刚的刚。我爹的名,我娘叫他褚大刚子。”

    隔壁西院“褚大刚子”一大早起来就拿大扫帚将院子里的雪扫了一遍,都没留给楚楚玩的机会,好在东院褚休跟于念起的晚,地上的雪还没扫,楚楚赶紧拦下于念,拉着她在小院最干净的雪地上写字。

    于念扫帚打横放在腿上,并拢双膝手抱小腿,安静的看楚楚又写又画。

    “念,于念的念,”楚楚昂脸看着于念嘿嘿笑,“小婶婶的名字,于念,小念儿~”

    于念抿唇笑,手指轻轻戳在楚楚额头上。

    “唔,还有小叔叔,”楚楚说,“褚休,秀秀儿~”

    这个于念会写。

    于念手指做笔,在旁边还被楚楚祸祸过的白雪上,抿唇认真的勾画。

    楚楚挪动身子,凑过来低头看,“呀。”

    于念收回手,抿唇看向楚楚,眼睛亮晶晶的。

    这可难倒楚楚了,“我学的是这个,休。这个字是……”

    “是秀。”褚休站在于念身后,伸手探身在楚楚脑袋上揉了一把,“秀秀儿的秀。”

    楚楚缩着脖子吐着舌头往旁边躲,“你又没教我这个,你只教了小婶婶,所以楚楚不认识。”

    于念听见褚休出声,下意识顺着声音昂起脸朝上看她,对上褚休垂眸望过来的视线,于念想起地上的字,立马红透了脸,赶紧低头,手掌胡乱在雪上呼噜两下,将字抹去。

    她低头拍手掌上的雪,手指冰凉掌心滚热。

    毕竟褚休是怎么教她写的这个字,在哪儿写给她看的,以及蘸了什么写的,于念光是想想就脸皮滚烫。

    都怪褚休脚步太轻了,她又专心写字,根本没注意到褚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褚休瞧见于念的动作,提起衣摆蹲在于念身边,朝楚楚招手,“我也没特意教过你小婶婶,是你小婶婶聪明,看了几次就记住这个字怎么写了。”

    褚休蹲在一大一小中间,“看好了啊,我只教一次。”

    褚休挽起袖筒,露出清瘦骨感的腕子,手指修长好看,像只白玉毛笔,在雪地上轻划,游龙一般,“秀,褚秀的秀。”

    楚楚低头看雪地,看的认真,照葫芦画瓢,念念有词,“秀秀儿~”

    褚休,“……”

    于念则顺着褚休的手往上看向褚休的脸,目光落在褚休写字时认真的眉眼上,看的入迷。

    “学会了吗?”褚休问楚楚。

    楚楚点头,“会啦!”

    褚休微笑,“那快去写给褚大刚子跟小盈儿看看,免得待会楚楚儿又忘记怎么写了。”

    楚楚瞪褚休,“小叔叔偷听人家讲话。”

    说完又觉得褚休说得对,捡起自己的小木棍,往地上的“秀”字又多看了两眼,赶紧朝西院跑,生怕风吹完脑子就忘记怎么写了。

    褚休轻而易举就把楚楚支走,院里顿时只剩下小妻妻两人。

    “你学会了吗?”褚休脚尖朝向于念,歪头看自家小媳妇。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那晚就写了几遍于念就记住这个字的笔画,并且今天能写出来。褚休看向于念的眼里全是惊喜跟意外,她觉得于念特别聪明,如果真要学手语的话,也不会特别吃力。

    于念耳廓红红,缓缓点头。

    “那我再教你一个字。”褚休蹲到于念旁边,手臂环过于念的腰,右手握住于念的右手,手把手教她。

    “妻。”褚休教于念,“这个字是你,也是我。”

    妻。

    于念侧眸看褚休,又顺着褚休的目光看向雪地。

    妻这个字于念很喜欢,也学的认真,可它跟“秀”字比起来,笔画实在太多了。于念抿唇学的认真,但再怎么认真,只要褚休松开她的手,她又会写错。

    于念鼻尖出了层细汗,懊恼的扁着嘴,低头看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指,为什么褚休写写画画的时候手指灵活又漂亮,她在雪地里写写画画的时候手就跟木头冰凌一样直梆梆的往雪里头戳。

    “喜欢这个字吗?”褚休明知故问,见于念点头后,褚休眼睛弯弯,正面对着于念,“要是写起来太难,我教你怎么比划。”

    褚休眼睛望着于念的眼睛,端起双臂双手虚攥成拳横在身前,两手拇指朝上指面相对,拇指微微弯曲,“这是成亲。”

    “连在一起,是妻子。”褚休右手捏了下自己的右边耳垂。

    她把动作连贯做一遍,比划给于念看,“你是我的——”

    ‘妻子。’

    于念眼睛盯着褚休的手指看,试着抬手跟她学。先点自己,又点褚休。

    ‘我是你的,妻子。’

    于念歪着脑袋看褚休,目露期待跟不安,像是在跟褚休求证她比划的对不对。

    “就是这么比划的,是不是比写起来简单一点,”褚休捧住于念的脸亲她额头,借着这个氛围,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念念,学手语好吗,这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话都可以比划给我看,至少这世上还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褚休肯定要跟于念一起学,不然怎么能看懂于念在“说”什么。

    至于刚才那个手语只是个皮毛,更多的她也不会。但褚休从书院回来的时候买了本书,上面有简单手势的介绍,“妻”就是她新学的。

    于念对上褚休明亮的眸子,迟疑起来。

    她唇瓣动了动,又低头抿上,脸从褚休掌心里缩回来,起身拿着扫帚开始安静扫雪。

    褚休蹲在原地看她。

    于念没摇头也没点头,褚休一时间不太懂她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没催于念,甚至没主动再提手语的事情。

    “你说你也真是的,那么心急提这个做什么,念念心里肯定要多想,”周氏拿眼刀横褚休,“才过上几天好日子你又怀念上自己睡冷被窝的感觉了?”

    她打算用那浅青色的剩布给于念做个鞋面,先前忘记量脚大小了,这会儿过来问问,瞧见两人气氛古怪才用眼神问褚休怎么回事。

    褚休耷拉脑袋。

    小盈儿你说话别太扎心!

    她也是觉得氛围挺好的才跟于念提这事。

    周氏道:“她也不是从小就哑,还不是落水那事闹得,跟旁人比起来,好好的突然不能说话了,最难受最不能接受的人肯定是她自己,你现在突然提让她学手语,她心里该以为你嫌弃她了。”

    于念本来就不是褚休这种性子,她腼腆内敛的很,人前根本不想表现自己,恨不得往那儿一站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才好,哪里敢站出来抬手跟所有人比划她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学东西那么费劲,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脑子灵活学的快,念念可能也是怕自己学不会辜负了你的心意,这才迟疑。”周氏觉得自己更理解于念。

    对褚休这种聪明的人来说,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难学的东西,可周氏跟于念都不算特别拔尖的人,学起来肯定磕磕绊绊。与其费工夫还学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就保持原样的好。

    “你起的头你自己收尾,你去问她穿多大的鞋,回头把尺寸告诉我,”周氏扭身走了,嘴里威胁着,“问不出来念念晚上就跟楚楚睡。”

    有媳妇搂着睡,谁愿意再自己睡凉被窝。

    褚休揉着鼻子往灶房走。

    于念在活面,中午准备煎白菜盒子,瞧见褚休站在门口,朝她抿唇清浅笑了一下,又收回目光继续忙。

    “大嫂说给你做个新鞋面,就是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褚休靠着灶房门框低头看于念藏在衣摆下的脚,“我好像也不知道。”

    她想起什么,挽起衣袖,边往锅里添水烧水边说,“我也不太称职了,怎么能光知道你的腰围跟胸围,不知道鞋码呢。”

    那不是因为……

    于念深呼吸抿唇睨褚休,软绵绵的眼神没半点凶劲儿。

    褚休笑,等水烧的半开,她就把洗脚盆端进来,勺了热水兑凉水,水温摸着差不多了,她拉着于念的小臂将人扯过来,摁着肩膀让她坐在远离案板的灶前木墩上,“泡泡脚,我正好给你量量脚码。”

    于念,“?”

    哪有人大中午要泡脚的?

    于念将两手的面抬起来给褚休看,而且她手里还有面呢。

    “我给你洗,又不让你自己洗。”褚休挽袖子蹲在盆边,伸手去握于念的小腿。

    她手指贴着小腿肚子五指收拢的时候,于念呼吸都是一颤,眼睫煽动,犹犹豫豫的也没躲开不让她脱鞋。

    棉鞋也不暖和,于念的两只脚冰凉的跟冰块似的。

    褚休掌心托着于念的脚底板,将她的脚轻轻没入水面下,避开她的脚背,拿勺子舀了水,沿着木盆慢慢往里加热水。

    “我给我娘洗过脚,给大嫂洗过脚,也给楚楚洗过脚,”褚休笑着看向于念,“还是头回给自己媳妇洗脚。”

    可能是灶里余温还在,于念脸蛋被烤的红热,抿唇笑看褚休。

    其实这也是头回有人给她洗脚。

    于念脚趾头蜷缩起来,不知道是痒是羞。

    她低头看褚休,心里对于学手语的事情还是犹犹豫豫,一是不想学怕自己学不好,她连个“妻”字都学不会,更何况学手语。二是不想在人前抬手比划,人少还好,人多的话会给褚休丢脸。

    可她有时候又想跟褚休“说说话”。

    于念眼睫垂下,内心挣扎拉扯。

    洗脚盆里,褚休却捏着于念的大拇脚趾,又捏捏她小脚拇指,笑了,“怎么还有人没有小脚趾盖啊?”

    于念低头看脚,然后又看褚休的鞋。

    “别看了,我有,”褚休知道她想什么,手上轻轻给于念按脚,“念念,你要是实在不想学手语,咱们就不学,反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褚休哼哼,温热的手指揉搓于念脚踝,指尖顺着于念卷起来的裤筒往上贴在她那柔滑的小腿肚子上,昂脸望她,“咱们又不是只通过说话交心。”

    她们还可以通过嘴,以及通过‘嘴’……

    于念两手是面,支愣着胳膊,想拦褚休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只得抿唇瞪她。

    亏得褚休有分寸,只是给她泡泡脚,手掌量了她的脚码后,就拿破巾子将她脚擦干替她穿好袜子跟鞋,全程没让她动过手。

    于念轻轻舒出一口气,依旧是先去洗了手洗了脸,趁醒面的功夫里才弯腰摘菜。

    晌午没继续的事情,等到晚上吃罢饭洗漱后,合上床帐开始重新来过。

    褚休的吻从脚背开始,顺着小腿往上落到屈起来膝盖处。

    于念羞红了脸,左右扭腰不让她顺着腿侧往上亲。可她那点力道落到褚休手里不够看的。

    于是吻似红梅,沿着腿根白雪往上绽放到谷口。

    她好意思亲,于念都不好意思看,主动伸手扯了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

    可她只遮了视线没堵住耳朵,以至于安静漆黑的床帐里,依稀间能听到舌头搅出的水声。

    于念想,与其跟她嘴对嘴这么“交流”,还不如学手语呢,至少不用那么羞耻,也不那么,进进出出的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