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夸奖。” 。
估摸着是离过年越来越近, 最近的雪或大或小就是没怎么停过。
周氏手杵扫帚站在门口跟褚休说话,“念念当真答应学那手语了?”
褚休得意,一铲子铲起雪扔的老远,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怎么劝的。”
周氏, “你怎么劝的?”
褚休,“……”
褚休余光瞥见身后于念在灶房忙进忙出的身影,又对上周氏打趣的眼神,嘴巴张张合合, 最后摆出正经脸色,“……自然是用嘴劝的。”
费了大半宿的嘴皮子功夫, 好不容易才说服成功。虽然过程中于念又哭又呜的, 急起来脚趾头都蹬在了她肩头, 不过结果总是好的。
“我让裴景帮我打听老师的事儿,就是迟迟没有消息。”褚休从自家门口往西院门口铲雪, 铲一条路出来方便走动。
周氏宽慰她, “你也别急, 这类老师肯定少之又少,县城里我不清楚, 反正像咱们十里八村的就没听说过有人专门去学手语比划的,再说了就算他学会了回家比划一通旁人也看不懂啊, 总不能人人都会手语。”
村里人连识字的都不多,更别提什么手语了。要是有谁聋哑了,那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在寂静中过一辈子。可怜虽可怜,但又没什么法子, 毕竟比他还可怜的人到处都是。
也是她们家有条件比那些人幸运得了褚休这么个举人,更因为褚休脑子灵活以心比心又在乎于念, 这才捉摸着让她学手语,并且打算跟着她一起学。
周氏看褚休,“念念也是有福气,这才跟了你。”
灶房那边冒起炊烟,周氏顺着动静看过去,就瞧见于念抖着张洗完没干的红垫子朝灶房里走。*
烟火气中小雪花里,她美的像是从画里出来,乌发云烟般挽起,唇红肤白,露出的皮肤莹润似玉,身型更是窈窕,一条素朴至极的青色腰带掐出一截纤细腰肢,往上是两捧滚圆饱满,往下是修长笔直的两条长腿,走动间鞋面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有些人哪怕披着粗布麻袋,都好看的像是仙女下凡。
周氏,“……你更是有福,得了念念这么个好媳妇,既好看又能干,给你换被褥又给你洗垫子。”
褚休也想洗,是于念自己不好意思,死活拦着不让她碰,毕竟上面的水很多时候都是于念弄上去的。
不过褚休很赞同大嫂的话,那天回家后看到东屋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还换上新的床单被褥,褚休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媳妇在家等我”的含义。
褚休嘴角笑意才咧开,想到一事后,龇着的牙又收了回去。昨夜刚痛快完,今早她就来了月事。
得知她来月事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装腿软的于念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抖擞的不行,然后故意趴她怀里左右看她,眼中藏着明晃晃的坏。
还是昨夜收拾她收拾的太轻了。
褚休觉得自己舌尖滚着珠子都没卷两圈,于念就一收一缩的,然后呜呜的哭。
她哭的还无声,怕自己瞧不见她哭了,还拉着她的手指往她眼尾摸。
褚休能是心软的人?她越哭,褚休舌往前探的更深。
褚休回味完,边铲雪边琢磨,念念的月事是月初,她的月事是月中,来来回回就得有十多天不能好好抱抱,书里就没什么法子让她俩的月事同步到相近的日子吗?
周氏不知道褚休在想什么,她拿起扫帚准备继续扫雪的时候,眼睛随意眺望之余,就瞧见褚大叔领着一张陌生又秀气的面孔朝这边走来。
离得远周氏瞧不清楚,还笑着说,“村里谁家还有这么好看的亲戚。”
褚休跟着抬眼瞧,点头道:“咱家。”
周氏,“?”
离得近了,周氏才认出那张熟悉的面孔,“还真是咱家的。”
“就这儿就这儿,这就到了,西边那院是褚休他哥嫂家,东边这院就是褚休家了,”褚大叔瞧见白雪里那抹枣红色的身影,直接大嗓门喊起来,“小休,你同窗来找你啦,站在村头四处问人我直接给你领过来了。”
“也,也没有四处问。”裴景跟在褚大叔身边,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抬手遮脸,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
她头回来村里,又不知道褚休家住在哪里,站在村头马车下犹豫踌躇半响,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找人问路。
谁知她还没开口,褚大叔先瞧见她了,二话不说带着她就往褚休家里走,“指什么路啊,顺腿的事儿我直接给你领过去免得你找错了。”
裴景只得跟在褚大叔身后过来,一路上但凡遇到人,褚大叔都热情的跟人家打招呼:“什么我家亲戚,我家能有这等模样的俏郎君?这是咱小休的同窗来找他有事儿的,对对对你们忙你们的不要管,我把人给小休领过去。”
褚大叔,“什么?有没有婚配这我哪里清楚,你侄女新寡,这……”
眼见着出来一趟可能就要把自己赔进去,裴景手忙脚乱摇头又摆手,“有、有、有了,有婚配了,多谢啊不用帮着介绍,我有婚配了。”
他们还跟着可惜,遗憾的不行,“年纪轻轻怎么一个两个都成亲娶妻了。”
裴景低头扯着袖筒擦额头上逼出来的薄汗,谁能想到她坐在贡院里面对考题的时候都没急出汗,来了趟褚家村硬是慌成了结巴。
好不容易到了褚休家门口,裴景有种唐僧过了女儿国的感觉,总算是松了口气。
褚休双手搭在铲子木柄上,站在原地笑呵呵看裴景,扬声喊,“裴兄,这儿这儿。”
裴景看见了,裴景就差给褚休作揖让他别大声嚷叫,免得吸引来更多的人看她。看就算了,但就怕有人给她拉郎配牵红线,这些都是褚休的乡邻,她也不能拒绝的太难看。
褚大叔将裴景领到褚休跟周氏跟前,看看褚休又看看裴景,“小休你这同窗竟也有了婚配,果真是年少有成挑媳妇的时候下手就是快啊。”
褚休看裴景,裴景讪讪笑着。她也没办法,她怕自己要是说尚未婚娶,褚大叔热情的给她张罗起婚事可怎么办。
周氏是见过裴景的,远了不说,上次她带楚楚进城去书院找褚休的时候,就在书院门口见过裴景。小郎君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个头稍微矮了些,但不碍事,长得好看又有学问家里还有银钱,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
“人带到我就放心了,”褚大叔跟三人挥手,“我去忙了,你们聊你们的。”
周氏往前送了两步嘴里说着客套话,等褚大叔走远,周氏才折返回来,看褚休裴景,“要不晌午在西院吃吧,你哥不在我下厨露一手也算给小景对吧,也算给小景接风了。”
“我跟念念说一声,”褚休扭头往后喊,“念念,裴景来了。”
于念闻声放下垫子出来,走到院门口站在褚休身侧,瞧见裴景后,含笑朝她点头,同时眼神询问的看向褚休。
褚休一手搭在铲子木柄上,一手撩起于念脸颊碎发给她挽到耳后,手自然的搭在她肩头揽着她的肩,“中午在大嫂家里吃,咱们就不生火做饭了。”
于念脸热,侧眸昂脸看褚休。褚休后知后觉,笑着收回手改成揉鼻尖,低声说,“我习惯了。”
看见她就想搂搂抱抱恨不得黏在一起,好在裴景不是外人。
裴景对着周氏跟于念连连拱手,“冒昧前来,叨扰了。”
她也不是空手来的,知道褚休家里有个小侄女,就给楚楚带了包上好的牛乳糕点,然后又拎了坛好酒。
糕点递给周氏,酒递给于念。
裴景双手拱起朝于念行同辈礼,“上次见面匆匆,没来得及给你们送新婚贺礼。这是我娘自己酿的果酒,说是青梅酿造,我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算是恭贺你们新婚。”
裴景顿了顿,笑,“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放下了。
跟喜欢褚休比起来,裴景更向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她从出生起就女扮男装辛苦十多年不是为了喜欢谁的,她被家族倾尽全力培养,肩上担着家族重任,她要带着裴氏一族往上走,以一己之力让裴氏重回以往风光。
至于那点青涩朦胧的少女心思,在褚休第一次带着于念站在书院门口时,还没成形就被风吹散消失。
于念双手接过抱着酒,低头轻轻嗅了嗅,果然带着梅子的清新梅香!
于念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裴景,然后扭头用胳膊肘轻轻碰褚休。
褚休装死仰头看天,嘴里含含糊糊哼哼,“我昨晚刚教过你‘谢谢’怎么说来着,你自己跟裴景讲。”
于念脸瞬间红了个透,秋水眸子睨褚休。这世上就没有比秀秀儿更不正经的夫子了。
余光瞧见于念只是害羞脸红并不是生气退缩,褚休笑着鼓励,“裴景不是外人,这是自家弟弟,你把他当成楚楚,尽管说就是。”
裴景,“……”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就从“裴兄”变成了“自家弟弟”甚至连降辈分成了“楚楚辈”了。
于念长得好看,裴景出于君子风范,不好直视好友妻子,只看向同是男子的褚休。
褚休示意裴景,“快看快看,我亲自教的。”
裴景,“……”
裴景这才看向于念,连带着周氏都跟着看过来。
顶着三人目光,于念那张本来就薄的脸皮变得绯红。她望着褚休,又看看周氏跟裴景,三人眼里都带着鼓励跟期待,也不催促也不笑她,只温和的瞧过来。
于念本来是不想跟不敢,现在变成了紧张跟忐忑。
她轻轻呼吸,左手手臂往上一托抱住了圆滚的酒坛,看向裴景,端起手臂右手虚攥成拳指尖朝内,然后竖起大拇指,对着裴景拇指轻轻弯曲。
‘谢谢。’
裴景一愣,目露惊喜跟意外,反应过来后连忙拱手回礼。
周氏连连称赞,“念念真厉害啊,学东西比楚楚快多了。”
于念矜持的抿着唇瓣,放下手臂双手抱紧怀里的酒坛,侧眸看向褚休,眼睛清清亮亮,等她夸奖。
除了昨夜两人跪坐在床上于念跟她比划手语外,这还是于念头回在人前甚至是外人面前勇敢的站出来表现自己。没有怯场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抬起自己漂亮的手。
褚休伸手拿过于念怀里的酒坛,没多说什么,而是招呼裴景去西屋等她,“人物传的后十回我已经整理好了,就放在桌上你自己先看,我去把酒放一下。”
于念眼睛望着褚休,顿了顿,抿唇低头捏手指。她刚才是不是比划的不够好,还是比划错了?
于念咬着唇,心里还记着今天去西院吃饭,便跟着周氏往西院走,她得帮着烧火打下手,哪能真让大嫂自己做饭招待客人。
褚休站在堂屋伸手指西间,刚送裴景进去,余光就瞥见于念抬脚就要跟着周氏去西院,眼皮不由跳起来。
“念念,”褚休清咳两声,尽量不让屋里裴景听出异样,“你来帮忙看看酒放哪里。”
酒放哪里都行啊,又不是肉,还需要担心随便一放有野猫野狗进来叼走?
于念纳闷的看着褚休,周氏憋着笑,伸手在于念背上轻轻推了把,“去去去,待会儿再来帮我烧火做饭,不然某个小狗就要馋死了,刚才你比划完手还没放下,她就馋的两眼发光骄傲的不行。”
褚休,“……!”
这么明显吗?!
她还以为她藏的很内敛表现的很矜持呢。
于念没懂周氏话里的意思,茫然的看着褚休。她刚才都没说话,哪里骄傲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灶房,褚休将青梅酒放在案板上,酒坛才放稳,褚休就忍不住伸手握住于念的手腕,迫不及待将人拉到怀里挤在自己胸前跟灶房门板之间。
于念被褚休推着贴在木头门板上,呼吸都颤了一瞬,心脏漏跳半拍,什么都没做,脸就先热了起来。
褚休鼻尖蹭着于念鼻尖,低头吻她的唇瓣,抿着她的下唇反复研磨轻咬,“念念怎么能这么棒呢。”
于念眼睛慢慢弯弯亮亮,心轻飘飘的往上飞。她被亲的被迫仰头呼吸,双手无意识搭在褚休腰上,迷迷糊糊张开嘴任由褚休进来胡作非为。
这份夸奖于念特别受用,以至于被吻的轻哼出声。
可能是月事期间比较想,褚休双手揽紧于念的腰,手顺着于念后腰腰线下滑搭在挺翘上,张开五指微微用力抓握了几下,摁着她贴向自己。
家里还有客人,加上她自己暂时不行,褚休遗憾的用掌根在于念腰侧腰后来来回回揉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股子劲儿。
她媳妇怎么就这么勾人呢,连比划个“谢谢”都把她勾的五迷三道移不开眼。亏得不会说话,这要是会说话,天天不得哑了嗓子。
褚休往后退半步,亲了口于念唇瓣,双手撑着膝盖昂脸看于念,仰视的目光望着她,“说喜欢我,快点快点,我要听今天最耀眼的念念说喜欢我。”
于念被褚休堵着没办法,用手“说”了三遍,甚至低头在褚休额头上连亲了两口,褚休才满足。
褚休进西屋跟裴景说事情,于念舀水烧水先给两人准备点热茶。
褚休出去后,于念膝盖并拢自己坐在灶台前,面对着烧着柴的灶,慢慢用双手掌心贴在脸颊上,嘴角抿起眼里明亮似火,心里滚热饱满。不知为何,被褚休这么夸完,她也觉得自己好厉害,腰杆都挺直不少。
于念余光瞥见刚才搭在旁边的红垫子,拿过来放在腿上铺着轻抚。
早上还想着今晚夜里总算能睡个好觉,可刚才被褚休堵着亲热完,于念这会儿又怀念起昨夜不睡觉的滋味,心都痒了。
第32章 “我今天就要我媳妇骑我。”
瞧见褚休低头擦嘴进来, 裴景疑惑地多看了两眼,“偷吃什么了嘴那么红?”
她站在书桌前面,手里捏着纸, 也就随口一问,问完就收回目光落在字上, 叮嘱着,“我娘酿酒手艺一绝,果酒没半点酒味辣气,但酒劲很大, 你可别是偷吃青梅酒里的青梅了,仔细醉酒。”
吃的时候可能没感觉, 等酒劲上头就晚了。
褚休放下手, “没有, 我酒量我心里有数,念念不喝酒, 肯定不会捞青梅酒里的青梅当果子吃。”
“光线怎么样, 如果暗的话, 我把窗户打开。”褚休语气随意扭头问裴景。
褚休跟裴景共处一室倒是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她成家有了媳妇, 多少要避嫌一二。外人眼里她是男人,但于念可是切实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跟裴景孤男孤女处一室,多少不合适。
就算在书院斋舍,她跟裴景都不会单独共处,身边总会有其他同舍舍友在, 尽管对方不说话存在感低,那也不算两人共寝。
裴景心里也是这个意思, 想着两人单独相处要不然把窗户打开吧,这样院里一眼就能瞧见屋内情况,只是她怕贸然说出来显得她心里有鬼,这才忍着没出声,她甚至连坐都不坐,只站在书桌边上。
褚休觉得她是男的,可裴景清楚自己是女子,加上褚休成亲有媳妇,裴景自己先替于念褚休把嫌避上。君子坦荡,心坦荡,她行为更要坦荡!
如今听褚休先开口,裴景瞬间松了口气,沉吟了一下把纸拿远,皱眉眯眼看完才点头,“是有些暗,看不太清,窗户全打开吧。”
外头还飘着小雪,偶尔有风吹过。
要么说巧呢,褚休才朝里拉开两扇窗,风就裹着雪从她脸上刮过,“……”
一同被寒风抽脸的还有同样站在桌边的裴景,“……”
褚休抬手抹脸,深呼吸,“吹吹风,冷点才清醒。”
裴景,“褚兄此话有理。”
“对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同窗多年,褚休不可能没象征性的客气两句,邀请裴景来家里做客,但裴景总是腼腆的推辞,今个儿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裴景突然上门,肯定是有事情。
裴景捏着纸点头,“有些话我怕褚大叔传的不准确,这才想着过来自己跟你说。先说话本——”
“咱俩不是用‘自在’的笔名共写了一本《今朝人物传》吗,前二十话我托人印刷成册送到了县城里的几个茶馆,第一次送去的时候,说书先生们说他们有本子不需要新的。”
褚休坐在桌前,手指搭在桌面上指腹轻点,“可能是有人给他们专门写了本子,所以他们对外不收新本子。”
裴景点头,“但我第二次再送去,前后间隔不过两日,他们态度又变了,仔细翻看完就没再拒绝。”
裴景琢磨着,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场话本舆论武秀长公主应该是出手了,咱们离京城很近,所以风向变动感知的最为明显。”
如果她跟褚休住在岭南那等偏远省地,等收到消息的时候,风向都来回变完几回了。既然占着地利的优势,她就不能看着不管。
否则最先被抹掉的不是武秀长公主的个人功绩,而是那个才提起就被搁置的“女子入学”提议。
“我今天过来想跟你说得不止这个,”裴景道:“新话本送去,廖先生开讲那天我进去听了,反响极好,没人特意提起长公主,但也没人忽略掉长公主的功绩。甚至听完那场,我随意寻人去问,只要提起奇袭那一战,他们都记得是武秀长公主带兵拓开的局面。”
这便是她跟褚休想要的效果,不需要特意强调谁的功绩,也不去刻意弱化谁的功绩,而是平等的阐述过往事实,让所有人记住该记住的人。
这也是她们的本子能被讲出来的主要原因。
褚休收回五指,看向裴景,“这事用到你家书坊,你家那边没说你吧?”
跟考功名比起来,她们写话本印成书这事纯属不务正业。她们只需要好好看书,等着春闱鱼跃龙门就行,何必掺和这些朝堂舆论,吃力不讨好不说,指不定还会招惹来麻烦。
裴景家里对裴景寄予厚望,管教更为严格,跟褚家完全不同。褚家里,褚休要是想做什么,周氏砸锅卖铁都会支持,裴景在裴家的话语权却没那么大。
“倒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卖的还不错,谁跟银子过不去,”裴景笑着轻抚纸张,看向褚休,目露倾佩,“其实这事多亏你,如果换成我,我写的可能不是《今朝人物传》而是《武秀长公主传》,到时候恐怕话本没人敢要,连我家里都会被连累。”
那时莫说替武秀长公主正名了,她首先连自己都保不住。
褚休笑起来,手捏着下巴开始假装捋胡子,眯起眼睛老气横秋,“这便是世道,小景你还是年轻,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裴景,“……”
“哦对了,因为说书那边反馈的效果不错,我想的是,等咱们话本全写完,就以本省为中心往外发散印刷,”裴景笑了下,“自然,如果售卖效果好的话,少不了你的那笔银钱。”
“还有,”裴景倒是不好意思了,“我几个叔伯都觉得你笔力可以故事写得也生动有趣,问你有没有兴趣写其他话本,当然不是让你白写,可以先付你润笔,卖的好再多给你分成。”
褚休缺银两的时候可能会考虑这事,但春闱在即加上手头也有些银钱,她就不太想浪费时间在这事上,就算将来写,那也得春闱考完再说。
“先帮我把笔名留着,”褚休笑,“万一落榜了我就回来写书讨生活。”
“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可宁愿你永远用不着这笔名都不要落榜。”裴景脸色严肃。
“说笑呢说笑呢,”褚休问,“舆论的事情咱俩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对,”裴景用手摁着桌上的纸,“还有你让我留意手语老师的事情差点忘记了。”
她俩说到这个时候,于念正好烧完热水,提着水壶进来。
刚进了西屋,于念就瞧见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风呼呼的吹,桌面上的纸要不是裴景张开五指用手摁着都要飞起来了。
她茫然疑惑的看向两人,不明白那么冷的天,怎么还把窗户打开的那么大!就算透风,开着门就行,何必开窗呢,屋里又没有燃着柴火取暖,平时全靠关窗关门跟一身正气御寒,傻子才会在这个天把窗户打开。
对上于念的目光,褚休讪讪笑,裴景低着头看纸上的字假装很忙。
褚休伸手指着窗清咳两声,“吹吹风赏赏景,外头不是下雪了吗,雪景难得,我们文人写文章写诗就喜欢这样的天。”
于念看向裴景。
裴景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跟着点头,“没错,多少诗句都是雪天写出来的。这个天,这个窗,就特别好。”
于念,“……”
于念不懂,于念是真不懂她们这群文人的想法,更不懂褚休怎么突然这么耐冻。
她抿唇,将热水壶放在书桌空白处,拿了烫洗过的小碗倒了两碗热水,里头挨个放了小半勺红糖用水冲化开。
之所以用红糖:
一是家里没有蜂蜜这种东西待客,要是光喝白开水显得嘴里没味,而且看裴景的穿着衣料,于念就知道家里的那点茶叶用来招待村长还行,但不好用来招待裴景。
二呢,是于念自己的私心,那么冷的天褚休还来着月事,多少喝点红糖热水暖和暖和。
可这会儿看两人一站一坐靠着窗吹风,于念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烧这热水,她是不是应该把灶房里那坛酒搬过来给两人喝才算应景?
于念还在想要不要搬酒过来,谁知这边红糖水刚冲好,那边褚休跟裴景立马一人捧起一碗,哆哆嗦嗦吸溜一口,然后被烫的仰着脖子发出舒适的叹慰声。
于念,“……”
她俩都要冻死了,奈何裴景在褚休面前不能露怯,褚休也不想关了窗让于念多想,两人硬熬着,一个冻的脸僵,一个冻的手疼,硬是扯出笑脸谈扯政事,丝毫不提关窗的事情。
如今见于念进来,褚休毫不犹豫探身伸手,将两扇窗户合的严严实实!
裴景更是捧着碗往不漏风的地方走两步,离窗户缝隙远一点!
于念更看不懂了。
于念送完水就打算出去,褚休跟裴景同时开口。
“念念!”
“嫂子!”
两人,“……坐一会儿再走。”
于念,“?”
于念被褚休用冰凉的手指握住手腕,这才顺着她的力道坐在旁边长凳上,温热的双手拢住褚休的手轻轻搓揉她的手背跟腕子。
于念见裴景站着,还拍拍桌边凳子示意他坐。
裴景摇头,“我坐马车来的,坐了一路颠簸的不行,现在就想站一会儿。”
褚休低头跟于念说,“他不一样,他屁股比咱俩金贵,咱俩坐驴车都不嫌颠簸。”
裴景开始斯文秀气的翻白眼,然后假装没听见。
于念则拍了下褚休的手背,示意她别乱贫嘴。
好在裴景吸了吸鼻子,开口转移话题,省得对面两口子围着她金贵的屁股展开讨论:
“老师我替你们问过了,是前朝的秀才,他女儿从出生就聋哑,他这才摸索着学会了手语,但从来没往外教过别人,寻常也只是用来跟他女儿沟通,不知道能不能给、给嫂子当老师。”
于念看向褚休,褚休单手端碗正在吹热气,抿了两口红糖茶压下那股子寒才道:“你先帮我联系个日子,我带念念上门去拜访一下,一时看看对方的意思,二是看看念念的意思。”
裴景看了眼于念,点头,“行,那我回去后先替你们问问,然后日子敲定后让褚大叔帮忙带话你们再过去,免得白跑一趟。”
于念坐在旁边,见两人聊正事她留这儿也没用,屁股忍不住动了动,想要起身出去。
褚休看过来,于念抿唇指西院,她还得去烧火呢,不能老坐在这屋里。
“我喝完这水就去跟着打下手,”褚休不想再开窗了,看向裴景,“来我家吃饭的不管是举人还是状元,都得帮着干活,我烧火你去扒蒜。”
裴景,“……行。”
三人来到西院各忙各的,周氏从灶房里探出脑袋看了眼,笑了,“怎么跟坐在屋里看书比起来,还有主动来干活的,真是稀罕啊。”
褚休跟裴景都不吭声。毕竟跟干活比起来,谁也不想对着窗户吹冷风了。
中午吃的腊肉饭,菜是炒白菜。简简单单又朴实无华的饭菜跟裴家大厨炒出来的其实不能比,跟裴景日常伙食也比不了。
奈何周氏手艺极好,今天做的又是拿手菜,裴景边推着碗说不要了边吃了两大碗。
楚楚看的目瞪口呆,端着碗说,“娘,景哥哥说的可能是,不要碗了,要用盆。”
裴景脸通红,咽下嘴里的饭纠正楚楚,“喊叔叔。”
不然她平白无故矮了褚休一个辈分。
论年龄的话,她就只比褚休小一点,比于念又大一点,所以那句嫂子,裴景有时候真喊不出口,倒也不是因为褚休,实在是因为年龄大小。
褚休捏着筷子虚点裴景,哼哼着,“只反驳称呼不反驳话,所以你是打算用盆吃饭对吧?”
裴景,“……”
吃完饭裴景又帮着收拾桌子加扫雪,等忙活完都快酉时了。来了一趟,她先是冻的不轻,随后又热的不行,但人却轻松极了。
她要走,褚休领着于念,周氏抱着楚楚送她送到村头。
裴家的马车就停在村口,车夫坐在车里避寒,瞧见小少爷过来连忙搬脚凳放在马车边上。
裴景撩起衣摆上车,弯腰扭身跟楚楚挥手,“下次来我家里玩。”
楚楚脆声,“好~”
周氏往前两步叮嘱,“路上慢着些,赶车回去的时候不能急。”
“好,”裴景坐车里探身往外点头,跟褚休于念说,“那你们等我消息,到时候咱们县城里见。”
马车缓慢远去,瞧不见了,几人才回家。
褚休手掌裹着于念的手指,另只手拍拍自己的背跟周氏说话,“我哥爱喝酒,那青梅酒回头我让念念分半坛给他,剩半坛留着咱们过年喝,免得他牛饮一口气全喝完。”
周氏将楚楚放在褚休背上,楚楚两条胳膊攀着褚休肩膀,嘿嘿笑着。
褚休单手托着楚楚屁股背她,另只手牵着于念,周氏双手抄袖,“行,回头念念分半坛出来我去拿。”
褚休先把楚楚放到家门口,等周氏领着楚楚进去,她才看向于念。
于念茫然歪头,褚休笑着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拍拍背,“来,换你了。”
于念耳朵滚热,就这点路,她走回去就行了,哪里需要背。
“你不想骑我啊?那你不骑我就不起,”褚休耍赖,“我今天就要我媳妇骑我。”
哪有人非要背她的,她又不是小孩,她那么沉。
于念心里虽这么想,但眼睛却弯起来,双臂搭在褚休肩上往前轻轻一趴,双腿结结实实夹紧褚休的腰。
夹‘死’她。
率先抵在背上的不是重量,而是压过来的两团柔软。褚休头皮微麻,还没缓过神,刚站起来她腰上就是一紧,于念怕掉下来,攀着她的肩,大腿箍住她两边腰侧,前身紧紧贴在她身上。
褚休,“……”
褚休圈着于念的腿弯,轻嘘感叹,要不是来月事,今天她必然借酒助兴,酿了念念!
第33章 “酒酿青梅。”
冬季天黑的快, 吃罢饭没多久,天色渐沉。褚休烧了锅热水,简单擦洗完趁着热乎劲, 裹了条被子坐在西屋写文章,准备把今日份的策论写完。
如果只是看书倒是可以窝在东屋被窝里, 但提笔研磨写文章却不行。
等她进了西屋,同样擦洗完的于念穿着厚袄找了个坛子,刷洗干净擦了水,准备给大嫂倒半坛酒出来。
坛盖打开, 扑面而来的不是浓郁酒气,而是青梅的酸甜清香, 闻着竟有些开胃可口。
于念觉得新奇, 她闻过酒味, 于老大跟李氏都会喝酒,尤其是李氏, 每次喝完满身酒气对着她肆意谩骂, 难听的话混着酒味一并传来, 让于念光是闻着就觉得恶心。
这坛果酒截然不同,清新的像是果子酿泡出来的甜水。
于念用勺子舀酒, 发现坛子底下还有好些青梅,捞出来对着昏黄油灯一看, 青梅被酒泡的饱满大颗,比蜜饯还诱人。
她捞出来两个,准备拿给褚休看看,给她先尝尝。
“念念啊, 我来拿酒了。”院子里周氏拍了两下门进来。
于念起身探头,示意大嫂她在灶房里。
“你大哥刚从外头回来, 一身寒气冻得哆嗦,我让他先擦洗擦洗泡泡脚,过来拿酒给他喝两口暖暖身子。”周氏低头凑近了闻,眼里露出新奇光亮。
她扭头看于念,“这酒闻着真不一样啊,都是梅子的清香,没半点酒气,说是果酒,但光这么闻着,倒像是泡出来的梅子汁。”
于念跟着重重点头,甚至指她捞出来的青梅给周氏看。人家酿酒的梅子都选的极好,个头大小相似,泡这么久表皮都没变色皱巴。
“捞出来给秀秀吃的?”周氏打趣于念,见她红着脸点头,周氏嗔笑,“好东西哪能光想着她,你自己先吃就是。”
于念脸皮薄又不能开口给自己分辨,只笑着将碗挪开。
“小景也真是客气,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周氏感慨两句,“他跟秀秀是多年同窗,就是没往家里来过,但我听秀秀说小景有个孪生的妹妹,长得跟他一模一样,唯有个头矮那么几指,想来模样也是极好。”
裴景个子不高,但那是跟褚休比,褚休长胳膊长腿的,往那儿一站,修长笔直的身段碾压同村小年轻。而裴景的个儿跟于念比起来,还是要高个那么些许。
妹妹?
于念封酒坛的动作微微顿住,扭头看周氏。
周氏低头抱酒坛,“先前我三姐给你和秀秀张罗婚事之前,我也被逼得没办法,甚至都想过让小景他妹妹帮秀秀过一过这难关,可一想,这也不是小事,万一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多不好,就没提过。还好当时没多嘴,这才让秀秀捡到你这块宝贝。”
不过周氏心里也清楚,就秀秀那个性子挑着呢,但凡换个人,对方不是于念,或者于念不是个哑巴又摊上那样的父母,秀秀可能都不答应这门亲事。
一见欢喜跟娶回来耽误人家,是两回事。也是月老牵线天定的姻缘,让于念碰巧哑巴又陷在于家那样的深坑里,秀秀喜欢她怜惜她想帮她,这才毫不犹豫答应成亲。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于念讲,免得她多想以为秀秀娶她纯粹是可怜她想救她,影响小妻妻的感情。
周氏就是随口闲聊,说完抱上酒坛准备回去,“行了,你把门栓上吧,夜里冷你俩早些进被窝睡觉,她要是非胡闹你可别惯着她。”
于念笑笑,心道今晚应当不会。
只是她看着周氏的背影往前无意识跟了几步,瞧着是送周氏出门,其实是想多问两句关于裴景跟裴景妹妹的事情。
奈何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新学的几个手语也表达不出她想问的东西,满肚子的话只能憋着。
以前在于家生活,于念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有多不方便,可现在随着跟大嫂和楚楚的感情越来越好,她才觉得不能说话有多麻烦。
跟大嫂都这样,更何况跟同床共枕的褚休。
于念颓然低头,关门闩锁的肩膀都重的发沉。
她抿唇呼吸勉强扯出笑容,提起衣裙抬脚进了西屋。褚* 休正坐在桌边认真书写文章,听见动静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于念脚步停了停,慢吞吞走过去站在桌边,看看褚休手里的字,再看看那放在桌前空白处被砚台压住的一摞纸。
那是上午裴景带来的,是裴景跟褚休两人合写的话本,里头牵扯着什么朝堂舆论政治风向这些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莫说跟褚休一起合写了,于念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就算褚休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她可能都跟山猪吃细糠一样咽不下去。
于念眼睫垂下遮住眼底油灯光亮,视线略显昏黑,原先不觉得如何,只想着成亲后好好过日子就是,跟村里人一样劳作找活讨生活。
但进了趟城,加上裴景来这么一趟,彻底让于念清醒过来,让她意识到自己嫁的不是寻常汉,而是女扮男装要考春闱的举人。
如果褚休不是个女子,她这样的举人身份要娶什么样的媳妇没有。就算她是女子,她这般好,说不定裴景的妹妹也是愿意嫁她的,哪里落得到娶她这么一个不会说话只有脸蛋的哑巴。
甚至她进屋时想问褚休的是裴景的孪生妹妹,可她嘴巴张开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抬起手,又不知道妹妹两个字应该怎么比划。
她连最简单的跟褚休“说话”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合写文章什么对雪吟诗共赏美景了。
人家俩坐在屋里开着窗想的是诗是景,唯有她这个粗俗的人想着大冬天开窗冷不冷。
她跟褚休,除了晚上睡觉做那档子事,其余的事情都聊不到一起。
若是过了最初的这份新鲜感,褚休玩她身子玩腻了看够了不喜欢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哑巴,嫌弃她大字不识还不会说话。
这种情绪于念是头回有,可来势汹汹,黑夜似的将她包裹拢住慢慢吞噬。她就站在褚休身边,不知道褚休在想什么,褚休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于念忽然感觉她跟褚休的距离不是短短的半步平地,而是半步深渊。
尤其是褚休的例子在前,以至于于念胡思乱想之余,还怀疑过裴景的真实性别。
比如裴景跟褚休一样,面若冠玉根本没有胡渣。裴景生的秀气斯文,跟楚楚逗笑时不压着嗓音说话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举止行为比褚休内敛含蓄又有边界感,加上他有个孪生妹妹。
万一那妹妹就是他自己呢,跟褚休一样因为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这才假装家里有个孪生妹妹,而实际上她一人分饰两角,作为“兄长”的时候就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作为妹妹待客的时候就穿回女装。
于念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她这份猜测不管真假说给褚休听,都算是妻妻夜话,除了裴景,于念还从大嫂那里听来别的趣事,都想说给褚休听。
“念念?”褚休停下笔,仰头看于念,以为她已经分完了酒,站在这儿是在等自己回去睡觉,不由笑了,“你先去睡,我写完这点就过去。”
西屋又没有炭盆,于念站这儿等她还不如回去裹着被子捂被窝暖和。
可是……
于念唇瓣抿紧,手指动了动,想去扯褚休的衣袖又缓慢收了回来。
可是她心头胸口闷赌的难受,满腔情绪积压在心底,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低落,只想让褚休抱抱她,但褚休又在忙文章。
跟她比起来,自然是能考春闱的文章更重要,跟她比起来,肯定是跟朝政有关的话本最要紧。
于念深呼吸,缩着指尖藏在袖筒里,慢慢点头,转身朝外走。
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眼里翻滚的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她往外迈的鞋面上。
于念怕自己影响褚休耽误她念书,一时不敢抬手擦眼泪,只若无其事的朝外走,等出了西屋出了堂屋,她才挪脚走到堂屋门旁贴着墙,站在那避光的地方,低下头无声的哭。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于念觉得自己肩膀颤抖的时候,条件反射的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音被褚休听见。
手遮在了嘴上,于念才气恼的张嘴咬虎口。
她捂什么,她就是个哑巴,哭也不会哭出声音的哑巴,捂不捂嘴又有什么区别。
于念蹲在地上,头回这么厌恶自己不能说话。
如果她会说话,如果她像裴景一样会识字念诗写话本,那该多好,那她会多么开开心心挺直腰板站在褚休身边,给她研磨跟她同写文章。
不知道哭了多久,于念恍惚抬头的时候发现灶房里还点着微弱的光亮,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出来时还没把酒收好便将油灯留在灶房里。
这么半天时间得浪费多少灯油啊。
于念赶紧扯着袖筒擦脸,站起身往灶房走。
可能在外头蹲的时间有些久,于念头上落了层细雪,脸都僵了,手脚更是冰凉麻木没有知觉。
抱着怀里的酒坛,她就想起大嫂那句“喝口酒暖暖身子”。
于念抿唇犹豫,怕自己多喝,只拿木勺舀了一小口浅浅抿着。
不辣不苦,是酸甜的口味。
一口接着一口,小孩掌心大小的木勺,于念喝了大半勺!
喝完果然暖和了!
热意顺着肠胃往上蔓延,先是脸颊后是四肢,热乎乎的感觉由内而外,比烤火还舒坦。
于念伸展四肢鼓起脸颊伸长脖子长呼了一口气,嘴角无意识扯出笑。
美了~
刚才的低落愁绪随着果酒下肚慢慢消散,她心情重新舒畅起来。
对了对了她要做什么来着?
于念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一低头就看见那个装了两颗青梅的小碗。
于念抬手一拍脑门,骂自己真是个笨蛋小哑巴,居然忘记把这个给褚休送去了。
她不耽误褚休写文章,她送完就出来。
于念端起旁边小碗里的青梅,迈着自以为还算平稳的脚步,重新回到西屋。
门被吱呦一声推开,褚休顺着动静看过去,就瞧见自家媳妇顶着张醇红的脸,眼睛被水洗过似的,亮晶晶的看过来。
褚休,“?”
还没等褚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于念就左摇右晃的进来了,将小碗往她桌面上用力一搁,提起衣裙就坐在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来之前,于念想的是放下碗就走,绝对不耽误褚休写文章。
来之后,于念往桌上一坐,捏起青梅放进嘴里,眼睛亮亮的看向褚休,双手搭在她肩上,低头朝着她的嘴把青梅喂了进去。
褚休,“???”
这、这是要玩哪一出?!
第34章 “书桌上。”
褚休坐在桌边, 屋里窗户紧闭门也关上,虽说没风进来但抵不住屋里本身就冷。
她冻的手指头僵硬冰凉如冰凌,放在嘴边哈了两口发现效果不大, 就一手裹紧披在身上的被褥,一手夹在两腿腿/根处取暖。
也不求捂暖和, 基本等手指头不僵硬了就掏出来拿笔继续写,甚至捂手的时候脑子也没闲着,手虽没执笔但脑海里已经在构思后面怎么写了。
这会儿文章还差最后一句话,褚休实在冷的不行, 哆哆嗦嗦将手指头塞双腿/间取暖。她正低头看自己写的文章呢,就听见门板吱呦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褚休眼睛顺着声音望过去, “念念?”
她坐在长凳上, 身上披着破旧被褥, 借着昏黄油灯往门口看,就瞧见于念状态不太对。
奈何褚休满脑子文章字词, 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一时间头脑没转过弯, 等她眯起眼睛看清于念的脸色时,于念就已经端着碗来到她跟前。
褚休愣怔怔盯着于念看, 就瞧见自己向来脸皮薄性子内敛的小媳妇,提起衣裙就坐上了她的书桌, 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纸纸纸,上面墨还没……”褚休从被褥里面伸出手臂去扯于念屁股下面的纸,她倒是不觉得她写出来的东西被媳妇的屁股坐了会如何,但磨没干回头弄她衣服上。
奈何“干”字还没说出口, 于念就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衣襟,另只手搭在她肩上作为支撑, 咬着青梅就倾身往前吻了过来。
唇瓣相贴,褚休这才闻到那清浅的酒气跟浓郁的青梅气息,看看于念的脸蛋再看看桌上那碗,褚休笃定于念喝醉了。
上午裴景还特意强调过,说青梅酒闻着没什么酒味但酒劲贼大,让她没事少喝以及酒量不好就少吃里头被酒浸泡过的梅子。
褚休想的是她不爱喝酒自然不会喝,于念也不是会饮酒的人,谁曾想转头不会喝酒的于念就把青梅酒喝了。
瞧这模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念念,唔,我……”于念往前跌,褚休只能收回去扯纸的手,赶紧将手撑扶在于念腰上,免得她从桌上往前趴着掉下来。
褚休想问问于念怎么个事情,怎么好端端的喝成这样,可于念根本不给她张嘴说话的机会,才开口,对方舌尖就顶着梅子喂到她嘴里。
牙齿一咬青梅,褚休头皮都麻了,酸甜的汁水满嘴都是。
褚休想扭头把青梅吐出来,脸才别开半分,只微微偏离了一点,于念的唇瓣就追了上来,不满的堵住她的嘴,舌头胡乱搅拌那颗梅子。
见褚休不乐意亲嘴,于念心脏骤的收缩,固执的双手捧着褚休的脸,讨好的,轻轻亲吻褚休嘴角。
褚休,“……”
褚休不是不乐意亲嘴,而是——
青梅跟糖不同,糖在嘴里能慢慢化开变成糖水消失在吞咽之间,青梅那么大一颗塞在嘴里撑着腮帮子动都动不了!她舌头僵硬的卷不起来,更别提勾着于念缠绵悱恻了。
褚休被于念堵着亲嘴,被迫仰头,混着青梅汁跟口水的银条顺着嘴角往下……
褚休话说也说不出口,忍无可忍,只能无奈的掐着于念的腰,试图把她扶起来坐好。
腰被人掐着往外推,于念鼻尖一阵酸热,莫名的委屈跟难受,浑身热意都凉了大半。
“念念。”褚休拿过碗,低头将青梅吐碗里,扯着袖筒擦下巴。
于念被推开后,就老老实实坐在桌面上,两条腿悬空,低头塌肩,双手搭在腿间捏着衣服,做错事情的小孩似的不动弹。
褚休察觉到不对劲,歪头抬眼往上去看于念的脸色,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眼泪掉的悄无声息,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最后掉进腿上的布料里。
“怎么哭了。”褚休也顾不上肩上的被褥,往前探身,单手撑在于念腿侧的桌面上,另只手抬手扯着袖筒往上给于念擦眼泪。
于念低头躲开,不让她碰。
褚休手僵在半空,最后放下,叹息一声坐直了,昂着脸说,“我不动我不躲,随你来好吗,你高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我,我保证不躲。”
于念这才把目光移回来,抬眼看褚休。
她脸皮看着都皱皱的,不像才哭过,眼尾也通红眼皮微肿,眼里蒙着水雾眼底水珠滚动,长睫早就被泪打湿凝成一缕一缕,这会儿跟清晨翅膀沾了露水的黑尾蝶一般,无论怎么振翅颤动都飞不走。
她望过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扁起水润的唇,看着她,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褚休心都疼了,人被泪水淹没似的闷的窒息,恨不得把自己双手绑了交给于念,“我听话,你别哭念念,我真不动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于念这才眨巴掉眼里的泪,身体往前滑动,试探着坐在褚休的腿上跟她面对面。
于念双手捧着褚休的脸,仰头重新亲她唇瓣。
带着青梅独有酸涩气息的吻,从嘴角到侧颈,到她有浅浅喉结的脖子,再顺着往下。
褚休眼皮半阖,垂眸看于念。原本规矩老实虚搭在她腰后处防着她磕在桌沿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她的后腰上,无意识滑动往上。
于念剥洋葱一样剥她身上的衣服,先是腰间小袄的带子,解开。再是里衣的带子,解开。两件衣服大敞,露出褚休缠在胸前腰腹上的布条。
于念扯着布条扭身扔在桌面上,正好搭在那摞话本上,褚休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声哄于念,“念念,冷,回床上好吗?”
为什么要回床上,妻妻俩难道除了在床上就不能在床下有其他的事情吗!
就因为她是哑巴,不能说话所以只能上床是吗!
于念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脾气,低头咬在褚休的肩膀上,用了些力气,咬出了牙印。
她也想跟褚休说话,也想做别的事情,可她不会,她什么都不会,她只会跟褚休这样那样。
等褚休将来腻了怎么办,等她以后老了不漂亮了怎么办。褚休嫌弃她不要她了怎么办……
褚休吃痛,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于念呼出来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滚热的气息滚烫的泪。褚休还没张开的嘴又老老实实闭了回去。
她跟个酒鬼媳妇讲道理有什么用。
褚休任由于念咬她,手只温柔的在于念背后轻抚,“念念喝酒了啊,念念喝完酒还知道来找我,还记得给我带青梅,真棒啊我媳妇。”
她一句句哄,哄了好一会儿,于念才松口,低头用鼻尖轻轻蹭她肩膀。
于念从褚休怀里退出来。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都没舍得使劲咬我,”褚休双手掌心贴在于念滚热的脸上,拇指擦去她眼尾的湿润,“就是有点冷。”
于念看了眼褚休,又看了一眼,慢吞吞的,低头解开自己的衣带。
小袄,里衣,肚兜。
三条带子齐齐解开,于念低头撩起肚兜,张嘴叼住肚兜底边,在褚休眼睛发直嘴巴微张的时候,挺腰往前贴进褚休怀里。
褚休,“!” 。
提前过年了,褚休心想。
褚休酒品极好,酒量更好,喝多少都不会醉,觉得微醺时更是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儿谈笑自如,趁着说话的功夫缓那么一刻钟,她就醒酒了又能接着喝。
满书院,没一个能喝过褚休的,只是她不酗酒不怎么喝罢了。
但她不知道于念酒量如何,这也是成亲后于念第一次喝醉。
褚休目瞪口呆看于念低头解衣服,正感慨自家媳妇的火热,她就趴了过来。
两团柔软滚热贴在怀里,褚休浑身战栗头皮发麻,那股子酥痒的劲儿从尾椎骨直窜后脑勺!刚才吻出来的那点微醺酒劲瞬间消散,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哆哆嗦嗦抽着气伸手将于念抱紧,唇贴在于念耳垂上轻抿,“去床上吗?”
不去。
于念今天就想在西屋,在书桌上。
褚休掐着于念的腰将她抱到桌子上,低头系里衣的功夫,于念就伸手用手指悄悄驱走桌上的砚台桌上的纸桌上的文章跟话本。
撵走撵走通通撵走。
于念抿着唇跟一群纸张较劲争宠,她要趁自己最好看的时候,吃死褚休!
褚休笑了,偏头吻于念抿紧的唇,弯腰捡起地上的旧被褥,抖开披在于念肩上,边吻她主动扬起来的脖颈,边小声说,“你最好醒酒后别后悔。”
于念脑袋浑浑噩噩,人都轻飘飘的,根本听不懂褚休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跟褚休桌上这堆东西比她赢了,褚休抛开它们,把她抱到了桌上,只疼她。
那只刚才还拿笔在纸上写文章的手,现在正在她身上游走书写。研磨的腕子正带着手掌,打着圈在她怀里揉握。
于念单手攥着胸前的被褥,另只手撑在身后桌面上,醉眼迷离的望着褚休,眼底满是欢愉。
她主动大胆的张开腿,用后脚踝钩住褚休的腰,将她拉着往自己怀里贴。
于念单手攀着褚休的肩,鼻音哼哼着,挺直了腰让褚休亲咬。
这边要,那边也要。
褚休头回见于念这么热情主动又奔放!
她媳妇那平时怎么都不愿意掰开的腿,今个儿直接高高的搭在她肩上,任由她亲吻腿侧,人甚至配合的往后仰躺,露出酿酒青梅满是水的坛口。
褚休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只用来写文章看书的桌子,今日会用来看于念。
看她融在她的一堆写满文章的纸里,看她哭着求饶抓皱没用的废纸,看她用眼神求她快点完成那最后一笔。
等褚休抱着于念进东屋的时候,于念依旧是满脸的泪,神情都有些呆滞,但酒劲彻底醒了。
于念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任由褚休弯腰伸手往下给她擦拭。
人看着是活的,但其实已经“死”在桌子上。
趁褚休出去小解换月事带,于念深呼吸,双手捂脸,一头栽进枕头里,扯过被褥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可蒙得了人,蒙不了刚才的记忆。
都说喝醉容易记不住事儿,但于念对于刚才记得清清楚楚。
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喂褚休吃青梅的,也想起怎么解开褚休的布条轮流吃‘秀秀’,更想起自己的腿是怎么翘起来搭在褚休肩上。尤其是她为了方便褚休吃,整个人都躺在了书桌上。
于念,“……”
于念懊恼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听见褚休的脚步声,于念两眼一闭侧身朝里就开始装睡。
褚休朝床上看了一眼,微微扬眉,伸手对着于念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等着,等我收拾完书桌,就回来收拾你。”
于念慢慢的,慢慢的,把自己团成了球,脸红到不敢露出来。
褚休笑着摇头,先去西屋把满地的纸捡起来整理好,再趁着砚台里墨迹干之前将文章的最后一笔写完,然后端着油灯回来。
褚休坐在床边,伸手去晃被子里的那团媳妇,“别装了,出来,跟我说说今天怎么了。”
晃了半天,于念才乖乖的跪坐在褚休面前。
于念眨巴眼睛,伸手指了指嘴巴,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哑巴。
今夜之前她还因为自己是哑巴而自卑,但西屋书桌上闹完之后,于念突然觉得哑巴好啊,哑巴不会说话自然也不用解释了。
褚休,“……”
褚休微笑,直接去扯于念的裤子,“不解释那就再来一次吧。”
“……?”于念嘴角笑意消失,赶紧往床里头爬。
那里刚才被嘬的发麻,还没缓过来呢。
于念开始后悔了,她怎么会觉得褚休会腻了她的身子。按大嫂的话来说,就褚休这样没吃过肉的小狗,恨不得天天来三次。
褚休挠着于念的腰,眼睛一直观察于念的脸色,见她眉眼弯弯笑得开心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闹够了,褚休抱着于念乖乖睡觉。
褚休侧躺着,手轻轻拍于念的腰胯哄她入睡,心里盘算着得尽快让于念学会手语,这样就算念念心里没藏着事儿,也能在做的时候比划一两句糙话,让她看完更兴奋。
比如,再深点,弄死我。
第35章 “阳光吻。”
“念念昨天喝醉了?”周氏惊诧的看向妻妻两人, 目光在褚休跟于念间来回。
褚休坐在西屋桌前看书,今日难得天晴出了太阳,她把窗户打开通风换气, 探出身子跟周氏说话,“那可不, 大嫂你是不知道,念念喝醉后特别能……”
于念,“!”
于念怕褚休嘴里蹦出什么糙话荤语,快步跑到西屋窗下, 站在窗外探身踮脚一把将褚休的脑袋推回屋里,然后伸手将窗户往外拉着关上!
她红透了一张脸, 背对着窗, 抿唇笑着看向周氏, 神情略显不自然。
而她身后,褚休还没说完的“折腾”两个字连人一起被关在了屋里。
褚休, “……”
周氏没管那扇紧闭的窗, 而是伸手拉着于念的手腕左右看她, “你这种没喝过酒的,头回喝醉容易头疼, 今个儿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爽?我给你煮碗茶醒醒酒。”
周氏睨那扇窗,“你媳妇醉了你就知道瞧热闹, 都不知道给她煮碗醒酒汤。”
褚休重新开窗大喊冤枉,她看于念,看于念在太阳下红红的耳朵,看于念软绵绵瞪过来的秋水眸子, 哼哼笑了,“我就两只手, 实在腾不出空。”
写文章只需要一只手,但在于念身上写文章,两只手加一张嘴褚休都觉得不够用。
于念收回目光冲着周氏摇头,她昨晚就醒酒了,缓过来后褚休喂她喝了大半碗水,小解两回酒就排出去了,今早醒来没有半点难受的感觉。
周氏见于念精神不差,放下心来,拉着于念,“让她在这儿看她的书,我给你做的那套衣服做的差不多了,你来看看。”
之前去县城裁的那匹浅青色的布料,周氏给于念做了身冬袄,剩余的料子还给她缝了个鞋帮做了双鞋。
于念捏捏周氏的手示意周氏等她一下,她趁着今天日头好,赶紧进东屋将被褥抱到外头晾晒。
下了几天大大小小的雪,今日天气总算是放晴了。
院里麻绳上除了晒被,还搭着妻妻两人早上刚洗出来的贴身衣服,周氏边帮于念晾被边笑着说,“秀秀还是体贴的。”
见于念扭脸看过来,歪头以示疑问。
周氏抬下巴示意麻绳,“今个儿外头都没晒垫子。”
周氏,“估摸着是看你喝醉难受,体贴一回。”
于念沉默,心虚的眨巴眼睛收回目光抿唇抻被。
她俩昨天的确是没用到垫子,因为都弄到书桌上了,她被褚休抱着从书桌上下来的时候,屁股蹭到桌面。
原本冰凉的桌木被她坐的温热,又湿滑。
不过大嫂有句话没说错,褚休自己去收拾的西屋,体贴的没让她去看那乱到不能再乱的书桌,要不然于念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进西间了。
晒完被于念就跟着周氏去西院,院子里楚楚在玩耍,瞧见于念过来立马张开翅膀朝她飞过来扑到她腿面上,牵着于念的手指要跟她玩翻花绳。
于念被周氏跟楚楚缠住,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多,她就没心力再去想其他。
于念坐在院里晒着太阳试着自己的新鞋,嘴角抿出来的笑就没停过。
周氏低头看于念的鞋,“你这鞋码是秀秀给的,大小正好。说起鞋我就想起一件事,秀秀以前的鞋都是捡我穿过的穿,我俩鞋码也不一般大,她就踩平鞋后跟趿拉着鞋整天在书院走来走去。”
于念就喜欢听周氏说这个,周氏一开口,她双手就乖巧的搭在膝头,昂着脸眼睛亮亮的看过来。
“我坐着跟你说,”周氏也特别喜欢跟人聊这些,“后来有一次秀秀她们山长找到我,跟我说秀秀趿拉鞋的事情,我一听大事不妙,肯定是山长觉得咱家没钱秀秀穿这样的鞋丢书院的脸了。”
于念抿唇皱眉,替褚休鸣不平。
周氏手拍大腿,“结果谁能想到山长说是因为秀秀整日趿拉着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引得旁的学子都跟她学。有人甚至将那合脚的布鞋特意踩平了后脚跟,装作一副风流随性的潇洒样,从斋舍把鞋趿拉到学堂,再从学堂趿拉到斋舍。”
于念,“……”
周氏,“山长说满书院都是趿拉鞋的声音,甚至有几个夫子也这样,他实在忍不了了,就过来找我,让我劝秀秀把鞋穿好了再去书院,免得整个书院的学子都不好好穿鞋。”
“你别看秀秀考了举人,实际上她是最不老实最不守规矩的,”周氏道:“楚楚一岁刚会叫人,秀秀为了哄楚楚喊她,天天从书院里告假回来。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夫子就不乐意准她的假。”
周氏,“秀秀鬼机灵,夫子不让她从正门出去,她就挑了矮墙头,天天翻墙往外跑,然后搭褚大叔的驴车回家抱楚楚。后来山长发现了,气的罚她抄书,还让人把那矮墙往上垒高不少,她这才消停了一阵。”
于念顿住,目瞪口呆看向周氏。
上次去县城的时候,于念还贴着那面墙被褚休堵着喂了一嘴的糖。
但于念怎么都没想到,逼得山长将矮墙变成高墙的人就是褚休。
听到这儿,于念好像懂了褚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掺和话本的事情,她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循规蹈矩的往上考春闱,但偏偏要冒险出头重写那话本。
于念双手抱腿,眉眼弯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自己似乎离褚休又近了那么一点点。
“行了你坐着跟楚楚玩吧,”周氏拍拍衣服,“我去找点碎布头给你俩缝个沙包。”
楚楚一听说有沙包玩,立马蹦跳起来,小鸟一样围着周氏飞。
布还没找齐,于念抬头就看见褚休过来了。
于念歪头看她。
是这边院里她跟楚楚玩闹的声音太大,吵着她看书了?
毕竟西屋挨着西院,要是楚楚在院里大喊大嚷,隔壁西屋开着窗是能听见动静的。
周氏进屋前看了眼褚休,了然,“学累了?”
褚休揉着鼻子眼神飘忽,余光直往于念身上看,含含糊糊,“嗯。”
她从屋里抱了个矮凳出来,走到于念身边挨着于念坐,肩膀贴蹭着肩膀,顶着于念疑惑茫然的目光,将头搭在于念肩上,闭上眼睛享受冬日阳光。
于念眨巴眼睛,偏头垂眸看褚休,有些担心的伸手用手背贴了贴褚休的额头。
是不是昨天晚上自己醉酒胡闹的时候,真冻着她了?
褚休昂脸看于念,太阳晒眼让人睁不开眸子,只得半眯着眼睛,伸手握住于念的腕子拉下她的手,“不累,就是有点想你了。”
于念看着褚休,脸慢慢热起来,低下头揪着自己的手指,红了耳朵侧眸偷偷看褚休一眼,又羞涩的收回目光。
褚休笑着,手环在于念腰上,挨着她的肩膀闭眼休息,嗓音姿态慵懒闲适,语气却带着抱怨控诉,半真半假的说,“你在这边玩的都忘记我了,你不来找我,只能我来找你。”
刚进了院门她就看见了,她媳妇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猫似的晒得浑身暖融融,看着就很好抱。
于念闻言看了眼褚休。她才不是忘了褚休,她想的是不要打扰褚休看书。她又不识字也不会研磨,留在东院只会添乱弄出动静让褚休分神。
谁知她躲开了,褚休一眼看不见又巴巴的找过来。
趁着大嫂进屋找布条,楚楚跟她进去,院里只剩妻妻两人,于念悄悄的,悄悄的倾斜身体将下巴靠近褚休的脑袋,然后快速的低头在她额前亲了一口,亲完瞬间坐直,佯装无事发生。
褚休昂脸望她,眼里全是冬日暖阳洒下的碎光。
她贴在于念后腰的手往上移,掌心搭在于念后脑勺处,手指轻轻转着她的脑袋让她扭头看自己,然后边将她的脑袋往下轻摁,边自己仰头昂脸亲过去。
青天白日的……
于念紧张的不行,手指紧紧抓握住腿上的布料,眼睛都不敢闭上,一直分神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就怕楚楚跟大嫂出来了,更怕外头有人忽然进来。
越紧张,于念唇抿的越紧,褚休就越享受缓慢撬开她唇瓣的感觉。
她勾着于念的舌缠绕推挤,眼皮轻阖去看于念眼底挣扎着沉沦的神情,看她阳光下金黄的眼睫轻轻煽动,看她乱了呼吸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低头享受跟她的这一吻。
越吻越动情。
唇瓣分离后,褚休闷笑着低头将脸埋在于念肩颈间。因为刚才她手无意识伸进于念怀里,摸到了两颗青涩硬挺的青梅。
正好楚楚从屋里出来,双手插腰站在褚休面前,哼哼着,“小叔叔多大人了,还跟小婶婶撒娇呢!”
于念红着脸,抿唇轻轻推褚休,示意她坐直了。
褚休不管,褚休原本单手搂于念的腰,现在变成双手搂住,霸道极了,“我就爱跟你小婶婶撒娇怎么了?”
“那楚楚也要,楚楚也要跟小婶婶撒娇。”楚楚闷头撅屁股往两人怀里扎,被褚休捉住后摁在腿上挠痒痒。
楚楚最怕痒了,四肢乱蹬乱甩,疯狂扭腰笑出了眼泪,“不敢了不敢了楚楚错了楚楚不敢了哈哈哈。”
于念,“……”
于念看不过去,瞪了褚休一眼,伸手把楚楚救下来。
楚楚边躲在于念身后边冲着褚休吐舌头嘿嘿笑,得意坏了。
沙包做好,褚休陪楚楚玩了一会儿就回去写文章,走之前还跟于念说,“我屋里的茶水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心疼心疼我,来给我换壶热水。”
她点于念呢,让于念半个时辰去看她一次。
周氏笑而不语,于念红着耳朵低头,唯有楚楚举起双手,“楚楚心疼,楚楚去给小叔叔换热水。”
褚休,“……大人的活儿你个小孩子不要抢着干。”
周氏笑着拿沙包扔褚休,“就知道使唤念念看不得她清闲,那水爱喝不喝,不喝渴死你。”
褚休扭腰躲沙包,眼睛望向于念,见于念冲她悄悄点头,褚休才心满意足的回东院。
这几天褚休除了看书写文章,还抽空把以前大嫂送她的那本书掏出来看看。
她捏着下巴翘着腿坐在西屋桌前对着书看的专注又认真,甚至时不时皱眉沉思咋舌摇头,以至于于念在窗外望了她好一会儿,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她看书。
但褚大叔带了消息过来,说是裴景约她俩明日进城见那个秀才老师。
于念正想着呢,余光就瞧见屋里褚休忽然嘶了口气,满脸不赞同的赶紧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于念,“……?”
这到底在看什么?怎么学的专注又不专注的。
第36章 “有我厉害吗?”
裴景让褚大叔帮忙递消息, 跟褚休和于念约了今日在茶馆门口见。
她来得早,在茶馆里坐着喝茶听书,面前桌几上还放着两碟糕点, 只是裴景吃不惯外头的口味,捏了一块尝完觉得口感粗糙就没动第二块。
茶馆最前头对着门的方向摆着张方寸小桌, 桌上一盏茶水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廖先生身穿长袍,就坐在桌后说书。
今日讲的是《今朝人物传》之《康王篇》,康王是当今皇上的大儿子, 也是所谓的嫡长子,原本应该理所应得的被立为太子, 奈何康王在最后一战中残了双腿如今身坐轮椅, 跟东宫的位置失之交臂。
古往今来就没有皇上是坐轮椅的, 康王也不会是* 例外。
也是因为康王成了残废,加上这几年年幼的皇子雨后春笋般长大出头, 导致朝堂上很少有人再提起闭门不出的康王, 甚至忘了他那双腿是为了救下一城险些被屠的百姓而残。
如今重提康王功绩, 听客们唏嘘不已,年长些的还记得当年战事的残酷跟惨烈, 年幼的没有记忆全然不知。想来如果不写成书口口传颂下去,再过个几年, 像是康王也会被人遗忘,毕竟史书上记载的,只有掌权者的功绩。
裴景垂着眼,安安静静的听, 这段是褚休改的,文字大气, 配上廖先生抑扬顿挫的音调,闭上眼睛似乎都能感受到刀剑从脸颊边划过的紧张感,整个人犹如置身在当时的环境里,真实到让人寒毛耸立。
裴景想,如果让她写这段,她可能不会倾注太多情感,也不会像褚休那般做到不偏不倚写的公正。
正想着呢,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裴景恍惚睁开眼,就瞧见褚休跟于念已经到了,褚大叔抱着斗笠跟在他们身后,三人都在朝前看,听廖先生说书。
裴景站起来,低声跟褚大叔道,“辛苦您了,您要是不嫌弃就坐在这儿喝杯热茶吃些糕点,我就只吃了一块儿其他的都没动过。”
然后自己带头引着褚休跟于念往外走。
褚休牵着于念,抬脚出茶馆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茶馆里有人似乎多看了她跟裴景两眼。
……她牵的人是于念,如果只是单纯好奇目光扫过,那也该多看她跟于念两眼才是,毕竟她媳妇那么好看,她也不差。
褚休面上不动声色,连牵着于念手指的力道都没有半分变化。
褚大叔坐在茶馆里看书等她们,她们去买了东西去拜访那位会手语的秀才。头回上门不管成不成,都没有空手去的道理。
买完糕点走远了些,褚休才状似随意的问裴景,“你等我俩多久了,一直就在茶馆里坐着?”
裴景笑,“也没多久,我想听书就进去多坐了一会儿。”
褚休,“那你注意到有人在暗处看你吗?”
裴景,“啊?”
为什么会有人在暗处看她?
于念的目光跟裴景一起看向褚休,两脸疑惑。
褚休笑着,伸手夺过裴景手里的折扇,扇面合拢,用扇骨轻轻挑起于念的下巴,望着自家媳妇说,“自然是因为容貌出色了。”
一句话,听红了两个人的四只耳朵。
尤其是被扇骨挑起下巴的于念,眼睛一时间都不敢去看身旁的裴景,只悄悄睨褚休。
褚休朝她一笑,“娘子这般好看,可曾婚配许了人家,夫君是哪家的,有我好看吗,有我厉害吗?”
最后五个字,褚休展开扇面遮住两人脸庞挡住裴景视线,几乎是贴着于念耳朵轻轻吹气说的。
于念心头微颤,轻轻悸动,脸越发红了起来,羞到连褚休都不敢看了。
她觉得她被人调戏了。
偏偏调戏她的那个人,又是她自己的枕边人,更是跟她同性别的秀秀儿。
于念抬眼看褚休,见她低头垂眸望过来,又赶紧躲开,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扯起袖筒遮住自己的脸。
褚休笑起来。
裴景,“……”
裴景耳朵上的那点热意就这么消散在北风里,她目光从褚休跟于念身上扫过,粗声粗气说,“你少打趣我,比起容貌出色,谁比得上你俩。”
裴景看褚休,褚休单手拎着东西,手就这么自然的搭在于念肩上,另只手展开扇面,靠着于念,漫不经心摇晃,端的一副风流潇洒的慵懒模样,而被他揽着的于念,模样更是水润赛荷,长相跟眼眸都清新干净的让人眼前一亮。
这两人站在那里,像阳光照荷花,怎么看怎么般配!偏偏感情也好,褚休只在熟人面前同于念这般姿态亲昵不收敛,人多的场合他又尊重自家妻子,动作不会这般轻佻随意,可见是将人放在了心尖尖上。
裴景没好气的翻白眼,“就算之前有人看我,你俩进来后也都该盯着你们夫妻俩看了。”
褚休诧异的看了眼裴景,有些意外,原来裴兄也不傻啊!
“那说明小景你模样比我还是差了点啊,不过跟大壮比起来你已经够秀气了,”褚休摇扇子,大壮是两人的室友,个头比门框高,身板比门板宽,壮的名副其实,“所以以后出门多留意点,看看有没有人在暗处盯着你瞧,免得被人盯上捉走套上麻袋带去拜堂。”
裴景摆手,“光天化日的……我会小心的。”
毕竟书院里就两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举人,长得比她好个头比她高的褚休已经成家娶妻有媳妇了,那下一个只剩她了,如果有人看中她的举人身份,个头不高什么的,也是勉强可以凑合。
裴景因为褚休的话,留了个心眼。
见裴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褚休不动声色舒了口气,余光往后看。后面的街道宽敞热闹,并没什么异样。
哪怕是错觉,褚休觉得还是小心点好。
褚休将折扇递还给裴景,“走吧小景。”
裴景,“……”怎么她这辈分一天比一天低。
三人顺着街道往前,拐了个路口朝巷子的方向走。
“这类老师属实不好找,又要会手语,同时还得能讲话,”裴景手里捏着折扇,边走边跟两人说:
“就在前面那个巷子里第三家,秀才姓颜,今年六十出头,女儿招婿进门如今跟女儿女婿一家生活。他老伴前两年去世了,女儿女婿又忙生计外孙送去书院念书,导致他自己在家里略显孤寂,脾气都有些怪,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裴景带着褚休于念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就是这家。”
褚休看了眼于念,于念紧张得抿紧唇,转动脑袋看过来时脖子都是僵硬的。
既担心别人不要她,又担心自己学不好辜负了褚休的心意。
裴景见她这样,笑了下,“嫂子别紧张,要是颜秀才不答应,我就再给你们继续问问,虽说难找但不代表没有。”
于念看裴景。裴景就算握着扇子装风流,身上依旧是那股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腼腆气。于念下意识的往裴景耳垂上看了一眼,上头干干净净并没有耳洞。
于念冲裴景笑笑,心道自己怎么就爱胡思乱想,怎么会觉得裴景是个女子呢。
于念深呼吸,对裴景跟褚休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褚休敲门,三声之后,里头才有老者的声音传来,含糊着问,“谁啊?”
裴景往前半步,“颜秀才是我,清河县裴家裴景,昨日刚来过。”
“哦,裴家的小辈啊。”颜秀才从里面拉开门。
他头发银白,连眉毛跟胡子都是白的,不过六十就弯了腰背,显得像是耄耋之年。打开门朝外看的时候,眼睛因为瞧不清而微微眯起,先是看裴景又看褚休于念,确认了身份后才把门拉开,示意三人,“进来吧。”
小院不大,但布置的还算雅致,院里葡萄架子下面摆了张摇椅,摇椅里是张灰色的绒布毯子,摇椅旁边的石桌上则放着书跟小炉茶壶。
秀才年轻时存了银钱买的小院,女儿虽是聋哑却磨得一手好豆腐,招赘了女婿后两口子很是恩爱,夫妻感情好生意做的还算红火,家里条件自然不算多差。
“昨个他来过,”颜秀才伸手点了下裴景,“说是有人想跟我学手语,我当他说笑呢,没想到竟真带人过来了。”
颜秀才翻开茶盏,招呼她们坐在石桌边,温水冲洗茶盏晃动倒掉,再倒一次茶水,这才递到她们跟前,“我可不会什么手语不手语的,又这把年纪了精力实在有限,当不了夫子教不了人。”
颜秀才拎起毛毯坐回摇椅里,毯子盖着腿看向三人,“你们估计是白跑这一趟喽。”
裴景面上微紧,看向褚休跟于念。昨天颜秀才就模棱两可的态度,只答应见见,想来是今日见了不满意。
裴景心里冒出愧疚,也觉得让褚休带于念白跑这一趟了。
于念局促的坐着,双手规矩老实的搭在腿面上,听见颜秀才说不教人,不由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瞬的低落。
对于拜老师学手语一事,于念看着表现的不热切,实际上心里难免隐隐怀着期待跟向往。如今见颜秀才直言不教人,于念怕裴景跟褚休失落,先端着笑意摆出不在意的态度。
她又不是哑巴一年两年,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会不会说话能不能跟人沟通已经不重要,反正她都习惯了。而且她也没那么多的话想跟人说。
“褚休我们……”裴景开口,打算跟颜秀才行礼回去。
褚休伸手,掌心搭在于念手背上握了握,朝裴景笑了下,“不急不急。”
褚休望向颜秀才,语气里没有半点失望遗憾,只道:“我们来都来了,就算拜不成老师,坐下来喝口热茶闲聊两句,借他的院子歇歇脚也行,何况这茶都倒了哪有不喝的道理。”
“我们能坐一会儿吗?”她问颜秀才,“您是不知道,我们赶早起床坐驴车来的,冻得脸都僵了半口水都没喝呢,您这茶对我们来说堪比琼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颜秀才又是个要脸面很讲究的读书人。
颜秀才望向褚休多看了他两眼,像是没见过这么话多又自来熟的读书人,“我一个老头在家也是无趣,你们要是不嫌闷,就坐着吧。”
他想起什么,看裴景,“裴家小辈今年秋闱得了举人,裴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你跟他既然是同窗,想来至少也得是个秀才身份吧?怎么不住书院里,莫不是娶了媳妇就忘了书?”
‘才不是!’
颜秀才语气带着轻蔑不屑,好像褚休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下流胚子。
于念听完先不乐意了。褚休才没有娶了她就忘了书,褚休恨不得抱着她跟书一起睡。虽说人不在书院里,但褚休半点没耽误学业。
褚休每天在家里那么认真学习,怎么能因为娶了妻就被人忽略掉她对学业的努力跟专注。
于念嘴巴都张开了,又抿唇闭上,最后握住褚休的手,低头轻轻抚她手背,像是在安慰她。
颜秀才说的明明是褚休,于念却像是被人冤枉了一样,委屈着生闷气。
颜秀才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捏着胡须不说话,只将目光望向褚休。
“我家不爱热闹,可能是没摆流水席所以您没见过我也正常,不过有件事情您应该听说过,今年咱们县出了两个举人,一是裴景,”褚休笑着,丝毫不自谦,腰背挺直眉眼张扬,“另一个就是我,褚休。”
就算她不摆流水席,提起清河县举人,读书人里,没人不知道她。
颜秀才果然听说过,看向褚休的眼睛都睁大不少,“你就是褚休?”
裴家倾尽全家之力培养出一个裴景丝毫不稀奇,更何况裴景自小就聪慧,他能得举人县城里的人并不意外,但听说另一个举人是底下村里出来的,全靠自己努力,那就有些本事了。
秋闱桂榜放榜那天他还亲自去看过,褚休可是榜首解元!
颜秀才看看褚休,再看看他身边乖巧坐着的于念,慢慢拥着毯子坐起身,脚搭在地上固定住身下摇椅,“那她是你媳妇?”
褚休笑得大方,语气骄傲,“自然。”
于念低下头垂了眼,褚休却往前探身抬眸小声问,“是不是特好看,我修了八辈子福气才能娶到她。”
颜秀才笑了。他看于念,那小姑娘听见他问话的时候低着头明显不自信,听褚休这么说的时候,红了耳朵伸手扯褚休衣袖,让他别说这种话。可褚休眉眼弯弯,眼底眸光清亮温暖,显然说的是真心话。
两人,一个低头羞涩自卑内敛,一个意气风发骄傲张扬,敛跟扬,属实般配。
“如果你是举人,那我愿意收回刚才的话,”颜秀才望着褚休,缓声道:“但是,我可以收你为徒,也可以收裴家小辈为徒,唯独不收女子为徒。”
这……
褚休,“……”
裴景,“……”
院里沉默了一瞬,于念望了眼褚休,眨巴两下眼睛,原本就沉默的人越发沉默了。
这规矩也不是颜秀才率先提出来的,毕竟书院里也有这条,女子不得入院。
裴景皱眉问,“为何,您女儿不也是女子?”
话脱口而出,说完她惊觉这话有冒犯颜秀才女儿的意思,连忙低头赔礼,懊恼开口,“抱歉,是我失礼了,我不是特意提起令爱。”
颜秀才看了看裴景,又扭头望着褚休,直白的问,“你媳妇是哑巴还是聋哑?”
褚休也直白的回,“她是不能说话,但不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所以不聋只哑。”
颜秀才这才对裴景说,“你瞧,没什么不能提的。我闺女跟他媳妇一样,都只是自身身体出了点毛病,又不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杀人犯,更不是得了那染人的花柳病,有什么是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
颜秀才,“拜师求学跟寻医治病没区别,得直面自己的毛病才能对症下药慢慢医好。遮遮掩掩,耽误的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这个病人。”
颜秀才看于念,“你只哑不聋,这话也该好好听听记在心里。”
于念顿了顿,望向褚休。
褚休笑着问颜秀才,“您能说出这话,便不是那种觉得女子不该念书的人,那您不教女子是何原因?”
颜秀才躺回去,“我这儿是自家小院,可不是大家一起念书的学堂,她一个姑娘家整日在我院里进进出出,旁人会如何想她会如何想我?我老了要脸,我女儿女婿也要脸,我总不能给街坊四邻留下话柄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热闹。”
“如果书院能收女子入学,我倒是可以破格收她为徒。”
而如今现实却是女子不得入学,所以像于念这种有特殊情况的学生想要拜师,门槛又高出一截。
颜秀才望着褚休,“你是举人,我不收她做徒弟,但我可以收你为徒,你跟我学的时候我可以顺带着教教她。”
于念跟裴景立马看向褚休,裴景更是轻声说,“这也是个法子。”
至少于念能跟着学。
褚休则笑着看向颜秀才,“条件呢,举人是我带我媳妇拜师的门槛而已,后面总该还有拜师的条件吧。”
颜秀才,“自然。”
颜秀才伸手一指门外巷口方向:
“你需跪在那里一个时辰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然后正儿八经敬茶认我为师,一年两节中秋过年需携礼来拜我,我女儿是你同门师姐,你待她需敬重,我外孙孙女是你同门师侄,你见他俩应爱护。自然,我做为你师父,该教的定会尽心尽力。”
裴景看了眼褚休,又看颜秀才,“您的条件不过分,拜师就该如此,年礼也是应该的,唯有一条……”
她道:“为何要在巷子口跪一个时辰,不说时间,但就是那巷子口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表明诚意的好地方,就在这儿跪面朝您跪不好吗?”
于念也跟着轻轻点头。
外头巷子口紧挨着长街,要是跪在那儿,街上人来人往肯定都会看到,褚休又是举人,县城里那么多人肯定有见过她的,到时候一听说褚举人在跪巷子拜师,肯定过来看热闹。
于念光是想想就摇头退缩,伸手拉着褚休的手皱起眉头。
这师父她不拜也罢,她也不学那手语了。
颜秀才不理会裴景,搭在摇椅上的手指紧握把手,苍老褶皱枯如老树树皮的手背上,青筋蚯蚓般突出。他眼睛只望向褚休,“不能跪这儿,只能跪巷子口,你答不答应。”
“你若是答应,我定当她是我亲闺女般用心教授,让她在这世上,至少有你能听懂她要说什么。”
第37章 “念念,骑我。”(改)
褚休看颜秀才, 跟她比起来,颜秀才似乎更希望她能拜师,可拜师的条件却半分不改。
“褚休……”裴景皱眉迟疑, 她都要怀疑颜秀才是刻意刁难褚休跟于念了。
正常来说拜师的话,在这院子里行个跪拜敬茶礼也就算了, 哪里需要跪一个时辰来考验诚意,尤其是跪在那巷子口被人围观议论。
颜秀才嘴上说着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讨论的人,但他让褚休这么一跪,往后只要褚休有点功名, 旁人都会提起那么一嘴,说他颜秀才是褚休跪了两个时辰才拜到的老师。
他教的人是于念, 却占了褚休那么大的便宜。要知道书院里那么多夫子可都争着想当清河县解元唯一的老师呢, 说出去都有脸面, 旁人更会敬重几分。
这种想法在心底扎根,紧接着反映在裴景的脸色上, 连带着看向颜秀才的眼神都没刚才那么尊敬。
她想喊褚休跟于念回去, 这次拜不了师, 那她就给于念再找一个,找个比颜秀才厉害还比颜秀才条件少的。
于念也看褚休。
她握着褚休的手, 皱眉摇头。
她不学手语也没事。
褚休拍拍于念手背,将她微凉的指尖攥在掌心里, 抬眼再次认真望向颜秀才。
秀才今年真的很老了,年龄跟说书的廖先生比起来不过才年长十岁,但廖先生坐在茶几后面,说书时表情神采飞扬语气抑扬顿挫, 精神十足腰杆笔直,讲到兴起还会握紧折扇站起来比划一二。
反观颜秀才, 六十多岁白了须发,腰更是弯着。
这方小院雅致文气,桌上小炉烧茶,茶味清淡却不劣质,想来是知道裴景今日要来,为了招呼着清河县裴家的小辈跟他同窗,特意将能拿出手的茶叶拿了出来。
裴景自幼含着金汤勺出生,可能察觉不到这些,更不会觉得茶如何,褚休却是穷苦出身,家里大嫂周氏跟媳妇念念又是最维护她脸面跟尊严,所以她多少能懂颜秀才一二。
有些话碍于脸面跟别的说不出口,但都表现在行为里。
他并不难相处也不是爱刁难人的老头,他对于同是读书人的她跟裴景已经以礼相待。
褚休放下茶盏,视线往下刚好落在颜秀才腿上的毯子上。
毛绒毯子上缝补处绣着花,要么是他过世的娘子绣的,要么是他聋哑却手巧的女儿绣的,不管是两者里的谁,都能看出绣花人对颜秀才的那份心。
褚休垂着眼,低头看掌心里于念的手。
这双手底子好,纤细修长,可手背上细看依旧有伤口淡疤,掌心里也有茧子。
她今天带着于念过来,为的是让于念学手语能说话,给于念封闭不能言语的世界寻个出口。
她所言所行为了于念,那颜秀才以举人身份为门槛,以跪巷口为条件,自然也有他不能说的目的跟原因。
褚休深呼吸,握紧于念的手指,抬头看颜秀才,应下他的条件,“好。”
颜秀才愣住,反应过来直接坐起身,望着褚休,“当真?”
褚休,“当真。”
褚休将于念要抬起来的手摁在膝头,笑着望向颜秀才,“为了防止您嫌弃我俩麻烦,反悔当我师父,不如咱们今天就把这师徒关系定下。”
“今日正好逢集街上十里八村人都有,有大家作证,日后您老要是想反悔不教我跟我媳妇,那我可要到街上去闹,让您老面上不好看!”
“还有,既然是拜您为师敬令爱为师姐,那便该让师姐跟您女婿在我拜师的时候同在,我跟念念敬师姐一杯茶,算是厚着脸皮认认这门亲。”
她答应的太快,说话间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好。
颜秀才直勾勾的看着褚休,昏花的眼睛渐渐模糊湿润,“那些条件你都愿意?”
褚休一个举人,竟真要跪他为师。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天地君亲师皆该跪,您年长有特长,拜您我不亏,”褚休抬起于念的手,笑着说,“您有您的苦心,我也有我的软肋。”
“好好好。”颜秀才缓声连说三个好,他身为褚休要拜的老师,却颤着一双老手,探身给褚休又倒了杯茶。
颜秀才把茶递给褚休,哑声说,“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便改成站在巷口拜师吧。外头地脏,冬季天冷衣服难干,莫要弄脏她给你新洗的衣服。”
褚休顿了顿,抬眸看颜秀才,对方竟改了条件,想要替她维持那份所谓的文人体面。
褚休这样的出身又不是裴景,文人的风骨跟傲气对她来说,都没有眼前触手可及的好处实惠。
但她承了颜秀才的这份情,笑着接过茶,“谢您体谅。”
褚休看向裴景,“你在院里坐着等我就行,拜师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就别跟着出去露脸抢我风头。”
裴家心高气傲,才不能容忍裴景低头。可褚休不同,她拜师有所求有所得,傻子才不作揖认个师父。
她又侧头看于念,温声说,“你也在这儿等我。”
于念眼睛都红了,想陪褚休一同出去站着。
褚休单手捏了捏于念手指,低声说,“乖。”
茶盏放下,褚休当真说到做到,站起来朝颜秀才拱手鞠躬,然后抬脚出门。
她边往外走边大声喊,“无名书院褚休,今日愿拜颜秀才为师,还请师父答应!”
褚休在巷子口,不妨碍人流车马走动的地方,一甩提着的衣摆,笔直站好拱手作揖。
她这一拜,不止因为于念,也是在颜秀才身上看到曾经熟悉的身影。
褚休记得自家母亲临终前,正如颜秀才这般无助,想给她寻个依靠。
所以她今天拜的不光是颜秀才,还有心底对母亲的那点遗憾。
娘走的时候她还算年幼,如今却已经成家单独起灶,担得起她跟念念的小家了。
经过褚休吆喝,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奇的路过的,全都以褚休跟巷口为中心围了个半圈,里里外外都是人。
莫说颜秀才的街坊四邻了,就是路过赶集的,都知道褚休要认颜秀才为师。
“这是咱那榜上的解元?”
“听说是呢,叫褚休不是,前段时间有媒人还要去褚家村给他说媳妇,可惜人家刚成了亲。”
“要么说人家是举人呢,都能撩起衣摆拜秀才,将来定是能成大事的人。颜秀才也是命好,得了举人为徒啊。”
“颜秀才女儿女婿回来了。”
颜家姑娘叫颜书书,今年三十五了,模样中规中矩,人也清清瘦瘦,眼尾细细瞧着,虽带有岁月痕迹但眼神清亮温和。她攥着衣裙含笑挤开众人,跟自家丈夫一起快步朝自家院门口走。
目光从门前模样出众的一男一女身上扫过,颜书书就赶紧朝自家看。
院里,她爹坐在摇椅上也不晃动椅子,双手搭着膝盖,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用来计时的光影,瞧着比外头站着的那个还在意时辰。
颜书书手指叩门弄出动静,见她爹看过来,忙抬手跟她爹比划:
‘这是怎么回事?巷口站着的那个说是来拜您为师的,学什么?’
颜秀才嘴巴张张合合,声音都有些哑,边说边比划给她看,“学手语的。”
‘那您教就是了。’颜书书紧张的不行,她爹考了一辈子才得了个秀才,可想而知举人是多么稀罕的人物。
如今人家跟她们学东西,是她们的福气。
颜秀才顿了顿,眼睛望着自家闺女跟她身后的老实女婿,叹息一声,语气无奈,抬手说,“他非要拜我我也没办法,我说我年纪大了精力不够不能教,但他下了决心就是要拜。”
‘那您怎么不拦着。’颜书书抿唇皱眉险些急的跺脚。她站在门口,眼睛在巷子口跟门内来回,愁的不行。
她爹不是难处的性子,也不会干为难人的事情,怎么在教徒弟上还摆了谱呢。
颜秀才也不分辩,任由女儿说落,“你们先忙你们的,我有我的打算。”
颜书书哪里还有心情去卖豆腐,看看自家丈夫:
‘你去看着摊子,待会儿有事我让人去叫你。’
颜家郎君也老实本分,见家里没事,妻子又推他一把,便抬手比划:
‘行,那你有事让人喊我我再回来。’
颜书书的丈夫是她原本的邻居,家里双亲去世后被她爹领回家,边学磨豆腐的手艺边学手语,等她二十岁后,两人也就顺其自然理所应得的成了夫妻。
这些年两人感情很好,还孕育了一对健康的儿女,如今就在书院里读书。前几年父亲身体康健硬朗时,他也没这般孤僻发愁,可随着年岁增加,他的心思硬生生压弯了他的背,人也变得爱发愁。
颜书书劝不了父亲,又不能自作主张过去扶人家举人起来,只能笑着望向门边站着的两人,抬手往院里做出请的手势。
裴景虽然不懂褚休为什么非颜秀才不可,但依着她对褚休的了解,里头定然有原因。
如今面对颜书书,她摇头摆手,准备再看看。
于念更不愿意进去,靠在门框上,手指挠着木头,眼睛望向褚休的方向。
一个时辰并不漫长,尤其是周边有人围着,褚休站在其中,还听到些家长里短,更懂了颜秀才为何非要她在人前认师。
裴景朝里拱手,“时辰差不多了。”
颜秀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让颜书书将他扶着走出去。
跨过门槛,他佝偻着腰背抬眼往前看,就见褚休一身枣红色衣袍站在冬日暖阳下,整个人沐浴着光,让人移不开眼。
颜秀才蹒跚着走到褚休跟前,“你当真要拜我为师,敬我敬她?”
褚休声音清晰响亮,“自然!”
颜秀才眼睛都湿了,“好、好孩子。”
三人里,唯有颜书书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褚休朝她拜了一下叫了句什么,吓得她连忙伸手虚扶。
旁边围观的人也都跟着说,“举人拜秀才,倒是难得,往后说不定能成佳话啊。”
“谁说老师必须身份更高,只要有本事也成。”
“就是就是。”
颜秀才笑着看颜书书去扶褚休。
褚休站直了抬眼朝前看,于念还呆愣愣的站在门口不过来,她眨巴眼睛,抬脚往前走的时候,故意踉跄了一下。
“褚休!”
裴景大惊,还没动作,就瞧见原本站在她身边安静等待的于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褚休跑了过去,在褚休腿软时扑进褚休怀里,稳稳的用自己,撑住了往前跌的褚休。
裴景顿在原地,抬起来的手慢慢收了回去,“小心”二字也一并吞咽到肚子里。
于念抱着褚休的腰,昂脸看她,眼里全是心疼,红着眼尾看她。
褚休手臂搭在于念肩上,得逞一笑,低声说,“笨念念,被我骗到了吧。”
于念,“……”这人忒气人!
褚休,“这点站算什么,小景知道的,我带头翻墙出去被山长抓住的时候,在校场整整站了三个时辰,最后路都走不了。”
于念,“……”
想说她活该,可又舍不得。
该拜师了。
颜秀才让人把颜书书丈夫叫回来,三人在院里喝了褚休跟于念递过来的茶,算是正式认下褚休这个徒弟。
颜书书这才知道原来褚休是替于念拜的师父。她不由瞪向自己父亲,恼他一眼,然后亲切的拉着于念的手。
颜书书想留褚休于念吃了晚饭再回去,只是她街上摊子还没收,也想趁着今日赶集生意好多赚点银钱,加上褚休说他们路程远今个儿得早点回去,颜书书这才作罢。
颜秀才,“不急不急,往后她俩常来,少不得在家里吃饭,不差今儿个这一顿,让他回去歇歇吧。”
‘那日后两家做一家,要常来往。’颜书书比划。
她用竹篮放海碗,盛了好几块漂亮的嫩豆腐,拿着递给于念,示意她拿回去烧了吃。至于竹篮海碗,下次来的时候带来就行。
于念见褚休点头,才双手接过竹篮。
可能因为于念跟她是一样的人,加上于念模样好看性子又乖,颜书书是真喜欢于念,笑着摸摸她的脸。
颜秀才坐在边上看着,眼里的笑就没散过,眼底的担忧慢慢化开。
见褚休要走,他站起来,将自己编写的手语书送给褚休,“拿着,你识字,回头先教她。还有我这儿笔墨都有,你下回带着你的书来这边看就行,我在边上教她手语,这样不耽误她也不耽误你。”
褚休朝颜秀才作揖,“多谢老师。”
她扭头看颜书书,又看于念,意有所指,“老师放心,我最守承诺了。”
颜秀才拍拍她的手臂,握了握,“路上慢些。”
褚休站了一个时辰,刚才又一“跌”,裴景怕他腿软,犹豫再三,反手拍自己肩膀,豪迈大气,“扶着吧。”
褚休站直了,“裴兄小看我,莫说站了就是跪,我这膝盖平时都能跪一夜,不信你问念念。”
裴景看于念,“啊?”
她又不正经!
于念瞪褚休,将手里竹篮塞她手里!
褚休笑着接过,往外走的时候,褚休才轻声跟裴景和于念解释为何非颜秀才不可:
“念念要真是想拜老师,重金之下定有人愿意教她,可对方未必能像老师这般尽心尽力。”
“而且他要是错过了我,怕是要带着担忧跟遗憾闭眼。”
裴景不解的看过来,于念也抬眸。
褚休,“老师跟师母就师姐一个女儿,师母走了不碍事,还有老师照看师姐,可老师现在老了,师姐还年轻。”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裴景已经懂了。
“师姐丈夫虽老实,可往后岁月漫长,难免有个什么意外。”褚休顿了顿:
“如果有个万一,师姐无依无靠,她听不见说不了,连诉苦哭喊都不能。老师不过是借我举人的名,给师姐寻个依靠,让所有人都知道师姐有个举人师弟,让旁人在她的事情上多掂量两分,有所忌惮。”
“但这话老师不能明说,毕竟师姐跟姐夫关系不差,他说了不讨好。可不说不代表不担心,这一家子里,唯有师姐他放心不下,这才一日比一日愁,怕自己没了,没人看护* 师姐。”
“今日一听说我是举人,且一心要给念念寻个手语老师,这才瞧见了机会,要我诚心拜他为师。”
褚休说完这些,裴景不由停下脚步往后看,出于愧疚,朝着颜秀才家的方向认认真真长鞠一躬,“可怜父母心,还好我刚才虽在心里非议不满,但嘴上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要不然夜里都自责难眠。”
“你这涵养,让你放开了说你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褚休笑他,“行了,今日多谢你,回头我们来县城给你带包子吃。”
裴景,“我稀罕你家东西。”
褚休哼哼,“不要拉倒。”
到了茶馆门口上驴车。
褚休将右手的篮子放在左手,右手搭在于念肩上,借着她的肩膀作为支撑,缓慢上了车伸直了腿坐下。
于念蹲坐在褚休腿边,伸手将竹篮放怀里抱着,免得颠坏了豆腐。
裴景看两人挨在一起,郎才女貌,顿了顿,彻底释然,“嗳!包子我要吃白菜馅儿的,记得多带两个,我最近长个儿,胃口大着呢。”
听她自我调侃身高,褚休笑着道:“行,多给你带两个。”
驴车往前走,裴景抬手挥臂目送两人离开。
路上褚大叔一直在跟褚休说话,问她巷子口拜师一事的细节。褚休只说自己替于念拜师,至于其他的关于颜家的事情,绝口不说。
颜书书给了好些豆腐,回家后,于念洗干净手,分出大半给周氏。周氏端着豆腐坐在堂屋问褚休拜师的事儿,于念则进灶房做饭。
她放了米跟碎白菜,煮豆腐白菜汤,想了想,又热了几个窝头。
周氏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灶房里没点油灯,光亮全靠灶底的火撑着。
褚休的腿站久了有些酸麻,但此时已经歇的差不多,这会儿站在灶房外头看于念,眨巴两下眼睛,忽然又开始一瘸一拐起来,站不稳一样,伸手往灶房里喊,“念念,快来扶我一把。”
于念正对着锅底火光走神,听见褚休的声音扭头看过去,虽分不清她是真是假,但还是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走,伸手去扶褚休。
她张开双臂,想的是扶住褚休的手臂。
可褚休微微扭身,长臂一环,就将于念环在了怀里紧紧搂住。
褚休笑了,“又上当了吧笨蛋媳妇。”
于念顿了顿,支愣在褚休身体两侧的手臂慢慢弯曲,环在了褚休背上。她脸埋在褚休怀里,张嘴轻轻咬她肩膀。
坏秀秀。
夜色朦胧昏黑,遮住所有视线。
于念抱着褚休,心脏酸软眼睛微热,想跟她道谢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憋的有些难受。
褚休,“念念,你知道我真正想认颜秀才为师的原因吗?”
于念摇头。
褚休下巴搭在于念头上,垂着眼睛轻声说:
“我娘临走的时候,其实也不放心我跟我大嫂,那时候我哥还没回来,我娘其实怕我嫂子日子艰难带着我活不下去,她甚至都想过让我大嫂带我改嫁。”
“听起来有些好笑又心酸,但她真的没别的法子了,人到那个时候,满目无助又命不长久,实在可怜。”
褚休轻叹:
“还好我跟大嫂撑过来,如今她跟大哥楚楚一家,你我一家。”
“可你我注定无儿无女,等我头发花白像师父一样年迈的时候,我肯定跟师父一样,得为你愁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想着要是我没了,你又不会说话,留在这世上可怎么办。”
褚休搂着于念的腰背,“所以以后你不仅要好好学手语,还要跟楚楚一起跟我学写字认字,这样就算不能说话,就算别人不懂手语,也能通过笔墨知道你的意思。”
于念昂脸看褚休,眼里泪珠滚动掉落,被泪洗过的眼睛里映着头顶的星辰跟褚休垂下来的眼眸。
褚休望着于念,“念念,如果以后我不能像老师一样给师姐找到我这样的倚靠,不能替你寻个万全的保障,那我就比你多活一天,只多活一天好不好。”
于念没点头,于念昂脸,伸手环着褚休的脖子,踮脚仰头吻她,堵住她那张说话不吉利的嘴!
只是她今天太心疼褚休了,连吻,都是咸的。 。
“念念?”
饭后洗漱完,褚休盘腿坐在床边托腮看于念,见她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手语姿势,笑了。
“你就算不标准,第一天老师也不会凶你,过来睡觉了。”褚休拍床板。
于念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明天就要正式学手语,她不想让自己丢褚休的人。
正经法子喊不来媳妇,褚休只能两腿一伸换种方法,“定是腿瘸了不能跪了,媳妇开始嫌弃我了。”
于念,“……”
于念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的扭头看她。
虽然褚休今天说了很多情话,但这会儿于念是真的想捂住她的嘴。
褚休笑着拍床板,见于念终于坐过来,立马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扯到怀里。
于念坐在床边,上身趴在褚休身上,余光往她腿上看。
“别看了,今天是真跪不了了。”褚休叹息。
于念,“……”
于念抿唇皱眉,手搭在褚休腿上轻轻揉着,试图帮她缓解。
要是做不了的话,不如让褚休再教她几个新的手语?
褚休仰头,就对上于念晶亮的眼神,“……”
“我教你点别的。”褚休打断于念点灯学手语的想法。
于念歪头疑惑,“?”
褚休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蓝色的皮儿,叹息着拱手,文绉绉的,“今天跪不了了,只能有劳媳妇在上面辛苦一二。”
于念神情狐疑,目光从褚休脸上缓慢移到褚休打开的书本上。
只一眼,于念就红着脸抬手捂住了眼。
现在她算是知道褚休昨天摇头晃脑看的是什么书了!
“念念。”见她扭身背对着自己,褚休伸手从后面环住于念的腰,鼻尖轻蹭于念腰窝,吻一个接着一个落在她的后腰处,低声诱惑,“念念,骑我。”
第38章 “那你教我。”
于念不想骑。
那个姿势太大胆了, 而且正面坐在褚休腰上,褚休躺在床上,抬眼就能把她从下到上看得干干净净!
以往两人就算面对面, 也是视线相平,哪怕偶尔两次褚休吻她脚踝往上, 于念平躺在床上还能扯着枕头将自己脸遮住假装自己看不见。
“念念。”褚休声音轻轻,带着催促。
于念头皮酥酥麻麻,褚休那刻意压低的声线撩拨的可不止她耳廓里的那层耳膜,像只无形的手, 随着吻四处在她背上点火。
刚成亲没多久的于念就像那曝晒过的麦秆,滴点火星子都能瞬间着起来, 敏感的不行。
于念扭头捂脸悄悄从手指缝隙里看褚休, 正好眼神跟她对上, “!”
于念吸了口凉气,起身就要逃跑, 屁股才离开床板就被褚休伸长胳膊箍住腰肢。
褚休双臂微微用力, 就搂住于念后腰将她整个翻到了床上, 压在身下。
今夜天气不错,方才天刚蒙蒙黑的时候站在院里抬头就能瞧见星星, 云层稀薄也没什么风。
屋里门窗紧闭,用来照明的一盏微弱昏黄油灯被褚休刚才抬手放在了床头灯台上, 勉强能映出个光亮。
床上床帐紧闭,明明里头躺了两个人,却只隐约透出一个曼妙的曲线。
虽说屋里没风,可床帐中被褚休扶住腰骑在褚休身上的于念却像株无风鼓动的火苗, 燃的比灯台上油灯里的那根灯芯还要旺盛妖冶。
曲线窈窕的身段跟随着小风扭动的火苗没半分区别,摇曳往上左右轻微晃动。动作大了, 心脏都跟着上下起伏颤动,如同骑在马上剧烈驰骋,颠簸到乱了气息。
刚开始时坐不稳,褚休就问于念,“骑过驴吗?”
于念刚要摇头,眼睫煽动垂眸朝下看,就想到褚休非要她骑上来,于念咬着唇瓣眼神飘忽,坏心眼的缓慢点头。
褚休,“……”
褚休双手箍紧于念的腰,拇指在她腿根摩挲,就在边缘游走钓着她。
于念,“……”
这滋味堪比烧干的锅里迟迟不倒油,反而用手蘸了水屈指往锅里弹,水珠掉进锅里滚动不过两圈瞬间蒸干,不上不下的劲儿燥的人心都痒了。
于念双腿分开跪在褚休腰两侧,怕自己压到她的小腹,都不算坐在她身上,而是半跪坐在自己腿上。这会儿抿唇鼓脸,低头可怜兮兮的看褚休。
她不该说她是驴。
褚休轻拍她大腿外侧,“我教你骑。”
刚学骑驴的小孩都找不稳重心,坐在驴背上左摇又晃容易滑掉,她掉下去褚休的手就会被滑出来。
于念被褚休指点两句慢慢就找到稳定的窍门,要是不想跌下去只能死命夹紧双腿固定自己。
褚休一手往上,用自己的手臂给于念一个支撑。
于念双手握紧褚休手指手腕,羞到不敢垂眸看,只别开视线假装研究自家这顶深色没有任何花纹的床帐,看得很是认真专注,看的哭出了眼泪,看的乱了呼吸。
褚休研磨般,拇指指腹轻捻,紧接着蘸笔。
等她写完“秀”后,于念大腿酸软,瞬间没了力气翻倒躺在床里面。
骑驴累不累于念不知道,但是骑褚休是真的累。从小腹到大腿,都酸的不行。
于念缓过神后,伸手拉被褥将自己盖上,莫说大腿,手指都绵软无力。
褚休下床先洗手,把原本就湿漉漉的掌心指缝搓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才将自己身上腰腹处湿了一块的贴身里衣解开脱掉随手扔在床尾矮凳上。
于念听帐外水声哗啦,本来就热的脸这会儿经过被子一闷都快熟了。
好不容易水声停了,于念才掀开被子一角扭头朝后看,等着接那块湿巾子擦自己。
褚休掀开床帐进来,两手空空。
于念,“?”
褚休伸手扯被子,将自己贴着于念裹进去,两手各司其职,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念念,我觉得我膝盖好了,这次换我来。”
于念,“??”
就着刚才的水,手指翻搅丝毫不费力。
褚休贴着于念的耳朵,“念念刚才真好看。”
她不提还好,提完于念呼吸瞬间发紧。
褚休手指被咬住抽不出来,只能试着往里塞,“上下跳动的时候,更好看。”
雪团子被点了抹红,晃动颠簸时根本让她移不开视线。
褚休张嘴,正要接着说,于念迅速扭身,反手用嘴将她的嘴堵住。
褚休,“……” 。
清晨天还没亮褚休跟于念就起来了,烧热水洗脸刷牙,然后褚休就着洗脸水把自己昨天被于念‘尿’湿的里衣搓洗干净,顺便将红垫子洗完晾晒。
今个儿天瞧着不错,衣服单薄今晚能干,红垫子可能得明天。好在屋里头还有条粉的,要不然实在换不过来。
褚休洗衣服的时候于念用布包起所有碎发,洗干净手正在择菜拌馅儿包包子。
面已经和好,因为不是自家人吃,用的全是上好的白面,这会儿和好放在面盆里坐在温热的锅中等面发,她则趁发面的功夫将家里那块小腊肉拿过来,剁成肉丁放进馅儿里。
约摸着卯时中,漆黑的天跟被砚台涮过几遍的水盆似的,总算从黑里透出抹灰。
褚休洗完衣服又去把鸡从鸡圈里放出来。
只要不是下雨下雪,寻常天气好的时候鸡都是放出圈散养,不止褚休一家,村里其他人养的家禽都这样,赶它们出圈让它们出去自己觅食,这样也能省点喂它们的粮食。
鸡都是从小养到大记得家,一般都是白天出去,等天快黑了就自己再回来。
到时候将院门给它们留个宽缝它们自己就会回院进圈。基本上不用太费心,除非哪只鸡贪玩或是跟鸡群走散了,才需要单独出去找。
褚休收拾了床铺,又拿扫帚扫了庭院,洗了手进灶房。
于念就坐在案板前面,浅青色的衣袖高高挽起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小臂,修长雪白的手指托着面皮时,恍惚间手比白面还要白上三分。
她不止人好看,干活也是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平时那股子娇羞脸红小媳妇感。
褚休站在灶房门口停住脚往里看,就瞧见于念捏着面皮手指飞舞,三两下功夫就拧出一个十八道褶儿的大包子,然后被她随手放在旁边洒了面的篦子上。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的赏心悦目。
高粱杆做的圆篦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包子,秀气好看不说,单说那个头还有褶儿看着都一模一样,就是亲娘生也生不出这么像的。
听见动静,于念扭头看过来,见褚休盯着自己包出来的包子看,矜持的于念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沾了面的手指掌心托着一只包子举起来给褚休看。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褚休拱手以示钦佩,凑过来,弯腰在于念脸上亲了口,提着衣摆蹲在她腿边,“这捏的也太好看了,我光是瞧着都不舍得吃。”
于念抿唇笑,眼眸亮亮,光彩压过旁边那盏油灯。
她将包子摆好。这手艺虽不是她自愿学出来的,但今日用得到的时候却能拿出手。于念脸蛋红红,有些羞又有些骄傲。
褚休蹲在旁边看得手痒,“我也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技。”
她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看起来像是老手。
褚刚是厨子,手艺自然不用说,大嫂周氏手艺也不差,于念觉得褚休多少应该会些。
褚休先塞衣摆再挽袖子随后洗手,最后用脚将矮木墩子踢滚到于念身边,抖了抖手臂支愣着两只手坐在于念身侧。
于念盯着褚休看。
褚休先把于念擀好的皮儿拿过来,搭在掌心里,再用勺子舀了馅儿放皮上,到这一步都没什么问题,直到她开始捏褶儿。
于念的表情从好奇到茫然,再慢慢露出那点藏不住的嫌弃,最后忍不住抖着肩膀无声笑了起来。
褚秀秀儿可能是读书写字的一把好手,但是在捏包子方面完全拿不出手!好好的皮,被她捏出个丑包子,皱成一团,馅儿被挤得从包子尖儿的封口处冒出来,雪白的皮儿也沾了油点碎菜。
褚休托着自己捏出来的包子,对着油灯眯起眼睛打量,然后扭头望于念,“怎么样媳妇?我这手技还拿得出手吧?”
于念,“……”
于念再次庆幸自己不会说话,只需要抿唇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褚休手指戳包子,厚着脸皮把自己手里这个丑的放进那盘漂亮的包子里头,“平时都是大嫂包,后来就是我哥下厨,我没怎么包过。”
她又去拿新的面皮,扭头看于念,扭动屁股哼哼得意,“虽然我包包子的手技一般,但我和面的功夫肯定一流!”
说着,褚休往于念怀里看了一眼。
于念深呼吸,奈何双手都是面腾不出手,只得抬脚,在褚休鞋面脚尖上轻轻踩了一下!
谁家的举人这般不正经。
褚休笑着用双腿夹住于念伸过来的那只脚,就这么把她困在**,软软的说,“那你教我。”
于念是个好老师,褚休是个笨学生。昨晚于念学一遍就能学会怎么骑,今早褚休捏了五个包子,有四个半都很丑,唯一好看的那半边还是包子自己争气,出锅的时候把自己鼓了起来。
于念对着那些丑包子叹气,秀秀儿的那点手技好像都用在她身上了,半点都没留给包包子。
等包子蒸好,天已经亮了。
于念跟褚休一人吃了一个丑包子,又吃了两个窝头夹咸菜跟鸡蛋,便将颜书书的竹篮子拎出来,一半给老师,一半给帮她们介绍老师的裴景。
临走前路过西院,见楚楚醒了在院里玩耍,于念还挑了个漂亮的包子递给楚楚。
“光送包子怎么能行,”周氏掀开竹篮看了眼,眼皮疯狂跳动,“这丑成这样的就别往外拿了吧,瞧着怪丢人的。”
褚休,“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丑也不耽误吃。”
周氏,“就知道是你捏的,念念长那么好看肯定捏不出这么丑的。”
褚休嘴巴张开又闭上,实在没理,只得低头伸手扒拉着竹篮上头盖着的厚布,把包子盖的严实,试图遮掩一二,“天冷,别冻着包子。”
周氏,“……”
周氏看于念,“家里还有篮鸡蛋,你把那鸡蛋一起带去吧,然后让褚休从街上再买两只鸡,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见师礼。”
“老师昨个说了,不要这些,有包子就行,”褚休道:“裴景更是不挑。”
事实证明,裴景的确不挑礼物,但包子的美丑,裴景还是挑的。
面对褚休极力推荐的丑包子,裴景选择,“不要。”
褚休,“……”
第39章 “红垫子。”
见裴景拒绝丑包子, 褚休努力给自己挽回颜面,“别看我这包子其貌不扬,但是吃起来还是不错的, 跟那些漂亮的没区别。”
于念抿唇看褚休,一个盆里拌出来的包子馅儿, 不管皮什么样,馅儿味道肯定都一样啊。
裴景,“馅儿是你媳妇于念拌的,吃起来不错那也是她的功劳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念笑起来, 在旁边连连点头。
裴景低头看竹篮,里面大概十来个包子, “我自己吃, 少要两个吧, 剩下的留你们带去颜家。”
她嘴上虽嫌弃褚休包子丑,但是挑选包子的时候, 还是拿了丑的, “祸祸我就算了, 老爷子那么大年纪,给他留点好的吧。”
裴景背着书袋子出来的, 低头拿写过文章的纸包包子,拢在手里捧着, 想起什么,抬眼看褚休,“差点忘了跟你说个事儿,衙门最近出了告示, 说今年年后恰逢皇上六十五大寿,县里准备献个‘寿’字。”
“就是征集全县会写字跟字写得好看的人在寿字上添一笔, 共同写完这个字,现在正找人定框架呢,咱们书院里的人基本都会去,你到时候记得来。”
褚休盖竹篮,“我去不去没区别吧,我字虽说写得不差,但跟县里其他能手比起来还是欠点火候少了历练,我就不特意跑这一趟凑这个热闹了。”
她今年娶了媳妇,年底肯定要带去祭祖给她爹娘看看,主要是她得留家里给全村人写春联赚鸡蛋,这才是实打实能见到的好处。
给皇上的“寿”礼上添笔说着好听,实际上没半点利。
皇上过寿贺礼多到看不过来,不说皇子皇女后宫妃嫔的礼物了,就是皇亲国戚以及三品以上文武大臣的礼皇上都可能不会一一过目,更何况小小清河县的寿礼。
这礼与其说是送给皇上,不如说是送给这些文人自己。说出去就是“皇上的寿礼上有我一笔”,面上都好看。
褚休不讲究这些虚的,她只惦记鸡蛋。
裴景捧着包子慢悠悠开口,“我爹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因为明年春闱所以显得咱清河县今年年底的这个寿礼格外有新意,上头可能有贵人亲自过来盯着。这字要是能入贵人的眼,赏黄金十两。”
“多少?”褚休凑头问。
裴景想抬手比划,最后握着包子作罢,“十两,黄金。”
于念抬手虚捂住嘴巴,眼睛睁圆。莫说见过,连听,她都是第一听。
褚休嘶了声,“这么多啊。”
裴景笑,“所以过年~”
褚休站直了,“裴兄你知道的,我视银钱为粪土,什么黄金不黄金的,主要是爱写字,更想为我皇过寿献上一份金灿灿的赤子心。”
裴景听完低头啃包子,没吃呢就先夸于念,“馅儿真好,味道很香,就是不能多吃,吃多了脸皮容易变厚。”
褚休拧的包子,封口处拧成一坨,裴景又咬的秀气,一口下去没看见馅儿,“褚休你这馒头团的也不错,闻着有包子味儿。”
于念没忍住,抿唇别开脸偷偷笑。
褚休睨裴景,“你掰开看看,我家馒头不仅有包子味儿,还有包子的心。”
时辰差不多了,裴景是前两天有事回了趟家今日就要回书院专心看书,褚休则跟于念一起朝颜家走。
两人到的时候,师姐颜书书已经带着丈夫出摊卖豆腐,院里只剩颜秀才自己。
小院扫的干干净净,堂屋两扇门打开,屋里光线亮堂。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于念肯定用不着,所以都是给褚休备下的。
“进屋学,外头冷,”颜秀才拄拐,见褚休拎了包子来,笑了,“中午就在这儿吃,以后晌午别回去了,也别出去吃,家里米面柴油都有,就在这儿做饭吃。东西是我买的,放心用就是。”
话虽这么说,褚休跟于念的意思是回头找到师姐,当着姐夫的面再交一份饭钱,权当两人心意。不然白吃白喝的,她俩心里也过不去。
“老师您还看这些呢?”褚休将竹篮子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介绍包子,眼睛就先看见桌上的纸了。
都是历届三甲的文章,全都誊抄出来缝在一起。
颜秀才坐在桌边,双手搭在拐杖上,“我虽没天赋考上举人,但属实喜欢文章,闲着没事就整理出来,我女儿用不到我外孙又太小,本想着将来要带着入土了,谁能想到能遇见你。”
他拍拍旁边凳子,让于念坐,“你师姐给你缝的,说是没别的能给你的,这个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于念刚才就注意到了,凳面上多了个软垫,垫子正中间绣了朵荷,如今一听说是给自己的,更不舍得坐了。
她摸着荷花,眼睛望向颜秀才,想说话又说不了。
“是不是很好看?”颜秀才手就这么抬起来,缓慢比划着这句话,“好看。”
没有半点虚的,这就开始教上了。
褚休笑着,走过来双手搭在于念肩头,轻摁着让她坐下,自己则将竹篮子收到一旁,就着这桌子掏出自己的书。
一方小桌三个人,褚休累了就看于念,颜秀才累了就看褚休的文章,于念累了褚休就伸手给她捏捏胳膊。
刚开始于念不好意思,怕老师觉得她娇气,时间长了,她就挪着凳子悄悄挨着褚休坐,红着脸由着褚休给她揉捏手臂。
两人是上午巳时准时到,傍晚酉时再回去。
起初比较生分,颜书书夫妻跟褚休于念处起来还有点不太自然,透着股客气。
来了七八天后,时间一长加上褚休自来熟,氛围就融洽自在很多。
褚休跟于念会带些自家吃食跟周氏的手艺过来,颜书书也会在天气不好的时候留在家里下厨做饭招待她们,并且经常早回来半个时辰,就为了帮着教于念。
颜家姐夫不是个油头滑面的人,老实本分不爱说话,但是会让褚休拿些豆腐回去。虽说是当天剩下的,但也新鲜着。
褚休跟于念还见到了颜书书的一对儿女,儿子在书院念书,女儿被颜秀才的亲妹妹接过去过了一段时间,才送回来。
女儿姓颜,随颜书书跟颜秀才的姓氏,叫颜星,比楚楚大两岁,性子腼腆不爱说话,但乖巧懂事。
眼见着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颜家要准备年节的走动来往,褚休跟于念也要备年货迎接她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年前这几天她们就不打算再过来。
得知她俩要回去,颜书书跟颜姐夫今日午后就收摊回来,特意留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
饭菜摆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几人就着院里石桌吃饭,颜秀才还拎了壶酒过来。
颜姐夫不会喝酒,只能褚休陪老师喝。
自家吃饭,不分男女,也不讲究什么小孩不上桌。
听颜秀才说自家外孙外孙女,褚休就提了嘴楚楚。
一听褚休说她家里还有个小侄女,颜书书立马笑着比划:
‘开春后要是方便,你们可以带她过来玩。’
她扭头看颜星:
‘她哥哥能进书院,她去不了自己在家也孤单,我爹就教她念书识字,可惜越养性子越沉闷,这才让她去姑母家过一段时间。’
‘如果她也能进书院,我就彻底省心了。可惜……’
颜书书手放下来。
褚休笑,“楚楚也喜欢写字,只是现在天冷她年纪又小,跟我们来回实在太受罪。等开春暖和,我定带她来跟星星一起跟老师念书识字。”
颜星眼睛亮起来,虽不说话,但很期待有个妹妹同她一起看书。
酒足饭饱已经黄昏,褚休拱手跟颜秀才告别。
颜书书挽着于念的手臂,拍拍她的手。
于念想了想,抿唇比划了一句:
‘你们回去吧。’
颜书书笑着摸她脸。
颜秀才摆手,“早些回家,待会儿天黑了冷。”
这段时间两个孩子来的时候裹着一床破被子坐驴车来,走的时候也两个人裹着破被子坐驴车走,不管天气如何风雨无阻,光是这份韧劲就超过很多人。
颜秀才以小能见到,心道要么说褚休小小年纪能得举人呢,就冲这份不怕吃苦的劲儿,她就该得。
褚休领着于念没先回家,而是买了些炒货跟年货,“过年的时候村里人爱串门,今年咱俩又刚成亲,到时候肯定有人过来玩,所以先备着。”
于念没见过别人来家里串门闲聊的样子,但每次过年李氏的确都会去别人家里坐坐,去的时候口袋空空,回来的时候就装满了花生瓜子。
“掌柜的,这花生能自己抓吗?”褚休问。
掌柜的从里头出来,笑呵呵的,“冲你俩这么好看,行,随你们挑拣,但我这花生都是新花生炒出来的,可没有霉的坏的,你尽管自己抓就是。”
花生瓜子都装在布袋里放在齐腰高的木板上,布袋口敞开,随人吃尝。
于念不好意思捏,但褚休脸皮厚。
她挑了个饱满的花生,捏了递给于念,“尝尝。”
于念低头捏开,两个滚圆的粉胖子就躺在壳里。
于念眉眼弯弯,自己留一颗,另一颗捏着伸手递给褚休。
‘尝尝。’
褚休捡花生呢,直接低头张嘴,就着于念的手把花生米卷嘴里。
她也是无意的,舌尖剐蹭到于念指腹,嗅到她手里的花生香气。
褚休歪头看于念,眨巴眼睛,眼底明亮。
于念抿唇,红着脸低头把另一颗塞嘴里。
“过年街上热闹,回头来县城写字的时候你跟我一起,我带你逛逛。”褚休肩膀轻轻碰于念肩膀,声音轻轻。
于念短促点头,低头帮着挑选花生。
两人正在选,于念余光就瞥见有道碧绿色身影走到自己身边,她顺着衣裙往上看了眼。
是个约摸二三十岁的姑娘,挽着妇人发髻,身形清瘦高挑,模样虽不出众,但气质瞧着冷冷清清的,别有韵味。
“掌柜的,秤五斤瓜子,要咸味的。”女子说完就低头看装在布袋里的花生,正捏了一个准备剥开尝尝,眼睛就看见了褚休,“褚休?”
褚休抓了把花生正打算放布袋子里,听见声音扭头看。
她看对方,于念看她。
褚休抬手点着额角想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说,“三月姐?”
瞧见她这样,褚三月冷笑了下,“咱俩当年差点成亲,现在算起来也不过半年没见,就忘记我了?”
“啪嗒——”
于念捏碎一颗花生,低头将花生米塞进嘴里,然后抬眸眨巴眼睛看褚休。
褚休立马反应过来,伸手环着于念的腰,给两人分别介绍,“念念,这是咱村村长的三女儿褚三月。三月姐,这是我媳妇于念。”
于念能感觉到褚休说完这话,对面褚三月打量她的眼神都变了变。
褚休看褚三月,“成亲一事可不能乱说啊,不过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你这瘦了好些啊。不是说在外面做生意吗,你这是?”
褚三月单手抱怀,手指将脸边碎发挽到耳后,“过年了,寡妇也得回家看看爹娘啊,顺带着再看看你,你这够快的,才半年时间就成家了。”
她只看褚休不看于念,眼尾往街上撩,“你俩这是要回村,正好我马车在那儿,咱们顺路一起回去。”
“也不太顺路,”褚休笑着,“我这还得去看我老师呢,买了两份花生,正好送他老人家一份。”
颜秀才的牙掉的七七八八,得有好几年没吃过花生了。这东西放嘴里也化不开,褚休给他送这个,当真是孝、顺啊。
见褚休摆明了不想同路,褚三月付了银钱拿着花生就走,“那回头村里见了再聊吧。”
她拎着东西走了,独留褚休跟于念站在原地。
褚休摇头感慨,“可不能坐她的车,上次她说顺路要捎带我一程,不知道怎么外头就传成了她守寡不嫁是为了等我。”
她现在娶了媳妇要避嫌,也得替褚三月避嫌。
于念低头挑花生,闻言看了褚休一眼。
还在于家时于念就听人说过褚休的两件事。一是十里八村的寡妇都想招褚休入赘,二是褚休之所以没答应是因为她不行。
于念垂眼挑花生,褚休捡到颗大的,献宝似的捏着给于念看。
于念勉强挤出笑意。
两人坐褚大叔的驴车回去,到村头的时候天都黑了,褚休跟往常一样伸手去牵于念的手,于念却双手抱着花生袋子摇头。
褚休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看先她一步的于念,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掌心,后知后觉。
念念月事是不是提前了?
那今天刚晒干的红垫子是不是用不上了?
第40章 “连裙边都不想跟她碰上。”
这段时间褚休带于念去县城学手语, 早上起的太早了加上天又冷,不吃饭根本撑不下去,两人起床后一般都随便对付两口。
中午留在颜家吃饭, 晚上回来后天都黑了,周氏觉得她俩单独生火做饭浪费柴火, 就让她们回来直接来西院吃。
两家人需要的柴米油盐以往都需要周氏去街上买,现在由褚休跟于念带回来,省得她跑县城来回折腾。
周氏估摸着两人该回来了,开门探头朝外看, 乌黑的小路上褚休于念一前一后走,难得没并肩手拉手。
周氏目光稀罕的在两人间来回, 笑了, “饭刚做好, 正好赶上热乎的。”
于念对着周氏拍拍怀里布袋,这包炒货是留给她们的, 里头有花生瓜子跟红枣山楂。
周* 氏伸手接过, “村里过年热闹, 先买来吃,等过年那天再去街上看看, 正好带楚楚出去热闹热闹。”
过年村里的确热闹,平时外出当学徒的小年轻们都回来了, 还有单独去县城里做工的壮丁和媳妇过年都会回来过个一两天,更有褚三月这种嫁出去离娘家又不远的女儿,回来探望父母送些年礼。
于念扭头看褚休,又收回目光朝灶房走。
楚楚从灶房里蹦着出来, 将烤红薯塞于念手里,声音脆甜, “给小婶婶捂手手。”
褚休将自家炒货放在灶房门口,手提衣摆蹲下来,双手掌心朝上捧着,“那我的呢?我这手也冷啊。”
于念弯腰,将红薯放进褚休掌心里。
褚休仰头看于念,眸光动容。她捧的这颗沉甸甸热乎乎的哪里是烤红薯,分明是她媳妇疼她的那颗心。
褚休心头滚热正要推让,于念便手指翻飞抿唇比划:
‘都怪我跟着你,不然你就能坐三月姐的马车回来了。’
‘坐马车肯定不冻手。’
‘我们已经回家了,要跟三月姐说一声吗,她不是要跟你坐下聊聊?’
于念有些词还不会,比划的不是那么准确,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褚休天天跟她一起学手语,周氏可能看得满头雾水不太懂于念在“说”什么,但褚休看得一清二楚。
褚休,“啊?”
于念皱了下鼻子:
‘怪不得你要先给村长家里写春联,还特意画了副新的灶神像,原来是三月姐回来了啊。’
“说”完于念觉得胸口还是闷闷的不畅快,堵着棉絮似的,连带着看褚休都带了些火气。她怎么跟谁都能聊两句啊。
于念自知情绪来的突然,也觉得褚休无辜,比划完收回手。
褚休两眼发懵,刚想张嘴,于念就伸手低头,将褚休蹲在地上还托着的烤红薯拿过来,剥开跟楚楚一人一半。
褚休,“……”
原来不是给她吃的,是拿着烤红薯碍事,耽误她比划了。
周氏抱着布袋站在旁边,看完全程半句嘴都没插,等于念牵着楚楚进了灶房,周氏才吐着白气弯腰小声问褚休,“她说啥呢?”
虽然没看懂,但于念好像气的不轻,小脸鼓着唇瓣抿紧,跟平时和褚休对视一眼就脸红的模样截然不同。
褚休揉着鼻子站起来,“说三月姐回来了。我们今天买炒货的时候正好遇到她,她就问我跟念念要不要坐她的马车回来,我说不坐了,她就客气两句说回头村里坐下细聊。也不知道念念想哪儿去了,憋了一路,回到村头就不让我牵手了。”
周氏点头,“怪不得刚才你俩一前一后呢。”
褚休冤枉,“我以为她月事来了,追上去要帮她揉肚子,被她推开手不让摸。我要跟她并肩走,她就赌气不走了,我没办法,只能自己往后退两步,让她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别看于念平时没脾气,床上怎么折腾都行,但真闹起性子来,比过年的猪还难摁,就跟缸里养着留过年吃的那两条鱼一样,滑到抓都抓不住。
周氏看褚休,“你没跟念念解释吗,褚三月跟你可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你娶了媳妇更没有,她觉得你学识好长得好看死了男人后想招你入赘是她的事情,你可从头到尾没答应过。”
褚休,“我刚才哪知道她是因为三月姐的事儿不高兴,自然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去解释。”周氏给褚休递眼神。
今晚吃的是白菜丸子汤,丸子是萝卜擦丝混着面捏出来,放油锅里炸完控油,可以直接吃也能下汤。
“新炸的,还炸了面叶子,”周氏边给褚休使眼色,边笑着跟于念说话,“费了好些油,要不是楚楚闹着要吃,我还真不舍得这么祸祸家里那点油。”
楚楚闻言捧着碗嘿嘿笑,“小叔叔也爱吃,小叔叔也嘴馋,贪吃的才不止楚楚。”
“我可没你馋。”褚休拿着筷子捧着碗,挨着于念坐。
于念侧眸看她一眼,低头拢着裙摆收起来夹在两腿间,连裙边都不想跟她碰上。
褚休就要挨过去,腿分开,用腿去贴于念的腿。
她贴,于念躲,可惜案板就那么大,于念再怎么躲也不能躲到门口去。
于念软绵绵的睨了褚休一眼,褚休眉眼弯弯,眼底光亮明显,讨好中又带着点小得意,瞧着欠欠地。于念耳朵一热,眼睫煽动扭头移开视线。
不怪褚三月惦记,褚休长成这样,谁惦记都是应该的,全怪褚休长了张耀眼的脸跟明亮温暖的眸子。
见于念不躲了,褚休才跟褚刚和周氏说,“师姐女儿星星回来了,师姐的意思是星星自己一人跟老师学识字太闷,如果楚楚愿意,年后开春让楚楚跟星星一起识字。”
虽进不了书院,但颜秀才好歹是秀才出身,教两个小娃娃不在话下。
楚楚小脸瞬间昂起来。
周氏眼睛微亮,满口答应,“这是好事啊!这样年后你进京考春闱,就算不在家楚楚也有人教。”
褚休点头,“到时候就需要你跟我哥两人里抽个人,每天接送楚楚。”
褚刚应下,“这都不是事情,等楚楚去学识字的时候,咱们得备份好礼。”
莫说单独认的老师了,就算进书院也得交束修。
而且书院里那么些学子基本只配一两个老师看着,能学多少全看个人天赋跟本事了,毕竟老师也不能各个兼顾,哪里像颜秀才这般只带两个,还都是自家晚辈,定然尽心尽力。
周氏伸手摸楚楚脑袋,“年后我跟你哥抽个人带楚楚,正好在县城里寻个散活儿做,也不耽误功夫。咱楚楚要跟秀秀一样,开始念书识字有老师了。”
楚楚开心的伸手抱褚休胳膊,脸蛋贴着褚休手臂乱蹭,“楚楚不说小叔叔是大馋猫了,小叔叔最好了最疼楚楚了~”
褚休享受的坐在原地哼哼,伸手屈指戳楚楚脑袋,将她这块黏皮糖跟自己分开,“好好吃饭。”
说完褚休看于念,将自己碗里的那颗鸡蛋夹了一半分给她,“你也好好吃饭。”
于念不吃她的鸡蛋。
于念抿唇,用勺子把自己特意留的那颗整荷包蛋舀到褚休碗里,然后端着碗扭身背对着褚休。
褚休看了眼碗里的鸡蛋,边吃边笑,眼睛盯着于念的背看,就跟大馋猫盯缸里的鱼一样目不转睛。
褚刚拿眼神看周氏,周氏憋笑摇头,示意他别管。
仔细算起来,念念嫁过来也快一个月了,还是头回跟秀秀使性子闹脾气,这非但不是件坏事,还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于念就是闹脾气也是乖的,饭后揽了刷碗的活儿,褚休收拾桌子跟板凳。
“明天蒸馒头,”周氏送两人出去顺带着关门,示意于念,“念念记得来帮我,这样咱两家蒸一锅,蒸出来对半分。”
于念点头,伸手去拎灶房门口的炒货袋子。
她刚把东西抱在怀里,褚休就将袋子从她怀里提着拎走,同时伸手拉她手腕。
顶着周氏的目光,于念勉强笑着没躲。
等出了西院的门往东院走,避开了那点微弱的月色,于念开始掰褚休的手指缩自己的胳膊,不让她牵着。
一个挣扎,一个紧箍,没走几步远,于念就被褚休握着小臂往后一推,轻轻抵在了自家院门上。
她往上一靠,挤得两扇木门往后一震发出吱呦声响,吵醒了院里早就进圈的鸡。
村里夜晚最是安静,有点动静都听得清楚。
于念瞬间不敢乱扭,怕靠着门板扭出声响,惹得邻里端着油灯出来看热闹。
于念抬眼看褚休。
褚休将炒货袋子放在脚边,一手握着于念的小臂往上压在门板上,一手搭在于念腰上,低头用鼻尖在于念脸上嘴角跟脖颈间嗅来嗅去。
温热熟悉的气息近距离扑洒过来,于念呼吸发紧,眼睫煽动扭脸躲开,缩着脖子含着胸不让褚休往下嗅。
褚休垂眸笑,“也没闻着醋味啊,怎么这么大的醋劲,连三月姐跟我多说两句话就吃味到现在。”
褚休看来那不过是相识之人互相寒暄两句打个招呼罢了,可于念听起来却是对褚休求而不得的青梅姐姐还想着趁过年回村看看褚休,哪怕知道她已经娶妻成家。
于念鼓起脸颊瞪褚休,扭身试图挣扎。
去找她的三月姐吧,三月姐肯定不像她这样又哑巴又喜欢吃味。
于念手腕转动,另只手推褚休胸口。她要回家烧水洗漱,她才不要在这里跟褚休掰扯什么醋不醋酸不酸的。
于念以为她推褚休褚休就会松开,谁知她越推褚休往前压的越紧。身后门板瞬间吱呦作响,村里有人家里养着小土狗,这会儿听见细微的动静叫了两声。
于念吓得身体瞬间僵直,水润润的眼眸都跟着颤了颤,不敢再动。
趁她老实,褚休原本搭在于念腰上的手顺势后滑,掌心摁着于念的腰往怀里一带,两人腰胯瞬间贴在一起。
于念扭头回神昂脸看褚休,褚休低头亲上于念微张的唇瓣,毫不费力的滑进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