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瑶瑶不是无所谓的那一颗……

    德妃快速的打量了李氏一眼, 发现她虽然举止温婉,可眼神里散发着热切的光,手也紧紧捏着帕子, 仔细看去, 眼角也有一点血丝。

    想德妃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一看李氏这样子就猜到她八成是有所求, 德妃眼神淡了下来,嘴角却依旧维持着笑吟吟的弧度, 温和的说:“你也伺候老四这么多年了, 有话就说吧。”

    李氏用手捏着帕子,翘着兰花指点了点眼角, 轻声道:“论理,妾身不该为这点子小事来麻烦娘娘, 只是求娘娘体谅。”

    她提起旗装, 一把跪在脚踏上,恳切的说道:“是妾身不好, 无知浅薄,不配教导弘昀阿哥,主子爷能把弘昀带到前院去亲自管教, 是妾身和弘昀的荣幸。”

    “可是, ”李氏抬起头, 一颗泪珠挂在眼角要落不落, 显得楚楚可怜, 她仰头望着德妃道:“弘昀到底是我身上带下来的肉,母子连心,妾身想他念他,牵肠挂肚, 想能时时去看看他,求娘娘成全。”

    德妃听懂了,原来老四把儿子养在前院,不让李氏去看?德妃捻着手里的十八子佛珠手串,微微阖眼,怜悯的看了一眼李氏,轻声道:“弘昀能专心在前院念书是好事,你这个做额娘的应该高兴才对。”

    这种事要她如何做主?德妃心里暗自摇摇头,可怜李氏一片慈母心肠,脑子却蠢的出奇。别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和老四隔着一层,就是老十四,她也不能随意插手十四教导阿哥的问题,这是皇上最忌讳的事情。

    李氏听了这话,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德妃这是拒绝帮她了,可是她不甘心,难道以后她真的就要过这种日子么?

    德妃想着她好歹是弘昀的生母,便出声提醒道:“这是老四决定的事情,你不应该来找本宫。”

    笼络不住男人,现在找她有什么用?况且老四这孩子,虽然脾气倔,但绝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李氏求情到现在,连个前因后果都不敢说,怕是也知道自己理亏的。

    谁知德妃的好心提醒李氏并没有体会到,相反勾起了她的委屈,她哽咽道:“妾身就是想找主子爷,也要爷给机会才行。”

    “哦?”

    李氏抿抿嘴,轻声道:“府里钮祜禄氏有了身孕,阖府自然是高兴的,可爷……也太高兴了点,连新进府的耿氏也没机会,更何况妾身呢?”

    她身形委顿下来,声音幽怨:“妾自知年老色衰,又不够娇俏伶俐,讨人喜欢,可看在妾身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娘娘可怜可怜吧!”

    李氏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分明就是指责老四偏信宠妾,不顾规矩,德妃收起了脸上的神色,抬头望着暖阁里摆着的一对金玉如意,语气轻描淡写:“你可是对老四心存怨怼?”

    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李氏赶紧摇头否认,解释道:“妾身怎么敢呢?!妾身只是担心主子爷,怕钮祜禄氏心怀有孕,不适合伺候爷而已。”

    “那就回去吧。”德妃朝外面高声喊人:“看看弘昀阿哥可是玩累了?”

    这就是德妃在逼她起来——外面自有人应声而去,马上就会进来回禀,李氏不能让人看到她跪在这里哭,否则马上就会有闲言碎语。

    她不甘不愿的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德妃摆出一副累了的样子,靠着炕上的引枕半阖着眼,李氏只好咬牙告退。

    在德妃身边陪伴多年的云姑姑笑嘻嘻的从外面进来,奉上一杯清茶,轻声说:“人已经走了。”

    “嗯。”德妃慢慢坐直了身子,悠悠品了一口茶,叹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云姑姑却道:“娘娘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儿媳妇不是对婆婆又敬又畏呢?更遑论敢往婆婆面前凑的侧室,李侧福晋这是知道娘娘人好又心软,才敢来和娘娘说说心里话的。”

    李氏这种背后告黑状的行为,经云姑姑的嘴,就美化成了‘儿子的侧室跑来跟婆婆交心’,又拍了德妃的马屁,让德妃心里听了熨帖。

    其实她知道云姑姑这话说的僭越,中宫之位空悬多年,有成年儿子的四妃就是高高在上的稳固存在,可妃主娘娘听上去再威风,说到底也是个妾——老四和十四大婚的时候,她连正经儿媳妇的磕头敬茶都没资格受礼。

    但云姑姑这话说的就让她暖心。

    德妃想了一遍李氏说的话,问道:“钮祜禄氏怀着孩子,老四偏疼些也是正常,我犯不着当这个恶人,但既然耿氏不讨老四喜欢,不如就再指一个过去,反正老四后院一共也没几个人,连个私下收的侍妾都没有。”

    云姑姑立刻起身道:“奴婢去给娘娘拿记名秀女的册子。”

    德妃见她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她道:“你啊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毛毛躁躁的,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我身边第一狗腿子。”

    “奴婢乐意。”

    …………

    过了两天,德妃定好人选就召了乌拉那拉氏进宫,告诉她想再指一个格格给府里。乌拉那拉氏现在对这种事无可无不可,乐得摆出一副贤惠的样子,笑着答应下来,回头就去请了四爷来正院。

    “娘娘今天找你就是为这个?”胤禛有点诧异,德妃平时都是到了选秀年随大流给他指一两个,今年的耿氏还是因为郭氏难产才补进来的,怎么这么快又来?

    福晋笑道:“这是娘娘关心爷呢。”

    胤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论如何,德妃愿意想着他总是好事。福晋看他那随意的样子,就知道四爷没把这当成件事,显然心思都在钮祜禄氏那里,她微微一哂笑,也没再说话。

    这件事还没报上去,秀女家里也没通知,还要好几天的准备时间,但是乌拉那拉氏已经开始收拾郭氏住过的西厢房,打算让新人入住了。

    青雀自从和扫地的小太监搭上关系后,情报来源又稳定又准备。那天刚开了西厢房,这边青雀就从小太监那里听说了。

    候着馨瑶吃过午饭,青雀使眼色替换了在一旁服侍的红鲤,悄悄蹭过去禀告了这件事。

    馨瑶本来还在想怎么躲过午饭后的散步时间,她现在越来越喜欢吃油腻的东西,人也越来越懒,吃完就想睡觉,偏偏王嬷嬷和白鹭盯着一个比一个紧,她只好不情愿的让红鲤给她套上大氅,结果青雀就来了。

    馨瑶听了之后就呆愣住,然后露出一丝苦笑,对青雀说:“我知道了。”

    她搭着白鹭的手,慢悠悠的走在园子里,欣赏深秋的残景,脑袋却在出神,最后只能不断的自我安慰。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她处在这个环境里,这种事是无可避免的,大家都觉得正常,她没有立场跳出来反对,况且……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来的,四爷要是当了皇帝成了雍正,选秀时一下子留十个八个也是寻常。

    她本来就不该指望什么的,她有乾小四就够了。

    馨瑶轻轻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下意识的去摸摸已经开始微微鼓起的肚子。

    王嬷嬷一直安静的陪在一边,见馨瑶长舒一口气,脸色缓和,她心下也有些欣慰。她从小就经小选进宫当差,后来被恩放回家嫁人生子,结果没几年又回来当奶娘。她这一辈子见过的后宫女人太多了,有些人就是心眼窄看不开,生生把自己愁死气死的。

    她来落霞阁虽然时间短,但是馨瑶的性格纯真善良,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王嬷嬷不希望馨瑶像那些女人一样过早凋零。

    现在看她能自己想明白,不钻牛角尖,王嬷嬷也很高兴,她微笑着对馨瑶说:“格格现在只管安心养胎才是,怀氏夫人思虑过重,肚子里的小阿哥该不满意了。”

    馨瑶一瞬间有被人看破心思的羞耻,脸色僵硬了一下,不过又一想王嬷嬷人老成精,自己这点段位哪里够看呢,也就顺着她的台阶答道:“嬷嬷说的是,都说怀孕的人心思会敏感一些,嬷嬷别笑话我。”

    “格格说笑了,老奴哪里敢……”

    “啊!”肚子里传来的陌生感觉让馨瑶停下脚步,讶异的轻呼出声。

    王嬷嬷看到馨瑶的动作就顿下后半句话,赶紧问:“格格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馨瑶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转头看了王嬷嬷一眼,摸着肚子轻声说:“他动了。”

    这是一种诡异的亲切感。她怀孕四个多月,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其实对于‘肚子里孕育了一个生命’这件事并没有实感。

    可今天,就现在,就在她心情失落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耳边充盈着白鹭喜气洋洋的道贺声音,馨瑶一遍一遍轻轻摩挲着她的肚子,鼻子一酸,忍不住涌上一股热泪,盈满了眼眶。

    她也在心里轻轻的说:“你好啊,乾小四。”

    她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来到这四顾无人的孤独之地,连四爷也不是能放心依靠的存在,可现在,她竟然也有了自己的血脉至亲。这一刻她觉得,不是乾隆托生在她肚子里,不是电视剧里的‘大猪蹄子’、史书里自吹自擂的‘十全老人’、大家吐槽的‘农家乐审美弹幕鼻祖’。

    是独属于陆馨瑶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牵绊。

    接下来这一天,馨瑶都捧着肚子乐呵呵的,可惜乾小四再没有了动静。傍晚胤禛来时,就见小格格正拿着一本千家诗,在磕磕巴巴的念着。

    胤禛觉得稀奇,以为他开玩笑时说过:“你天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就不怕把爷的孩子教坏了。”

    谁知小格格振振有词的反驳道:“这些话本描写的都是世俗人情,很有教育意义,省的以后被人骗。”

    现在居然开始读诗词了?

    他走过去坐下,小格格正在念李太白的《客中行》。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馨瑶念到这一句,忽然高兴起来,管他是故乡还是异乡呢,反正也回不去了,她有了乾小四,总是要好好生活的。

    她放下书卷,转头笑着看向四爷,双眸亮晶晶的,可爱极了。她拉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语气轻快的说:“他今天动了。”

    胤禛也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虽然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但是眼角也不自然扬了起来,他对这个孩子有很大的期待,自然也十分惊喜。

    他摸摸小格格的肚子,神情里带着些许骄傲:“这么早就有动静,一定是个聪慧的孩子。”

    馨瑶笑嘻嘻的附和:“那当然。”

    胤禛仿佛猜到了什么,便问:“所以你才改读千家诗?不用话本子教他世俗人情了?”

    “额……”以前是她懒得做胎教的嘛,今天才第一次有实感,可是这个理由她又不可能承认,只要继续强词夺理,一本正经的回答:“世俗人情已经学的够多了,我打算进行下一项了。”

    胤禛笑着没戳穿她,揽着她的身子,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也想感受一下胎动,可惜这孩子一点也不给面子。

    小格格这一晚的兴致都非常高,晚膳后叫她去散步,她居然也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一点拖沓推诿。胤禛牵着她的手,迎着夕阳的余晖慢慢踱步在鹅卵石小路上。

    走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眼看月亮挂在树梢上,胤禛便拉着她去凉亭歇脚。

    馨瑶裹着大氅,舒服的靠在栏杆的美人靠上,仰头望着天空。

    九月过半,月亮开始慢慢由圆盘变成月牙,那些无法与满月争锋的星星渐渐冒出来,熠熠闪烁。馨瑶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的打趣道:“爷,我觉得你就像这月亮一样。”

    “倒是个很新鲜的比喻,”胤禛也跟着仰头看去,一般都会用太阳指代男人,月亮指代女人的,他问:“那你呢?”

    “我?”馨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杏核一样的眼睛都笑弯了起来,道:“我和爷这后院里的女人一样,都是星星。”

    胤禛默了一瞬,转头看向小格格:“星星也很亮。”

    但是馨瑶没有回望他,而是继续仰头,一瞬不瞬的看向天空,嘴角依旧勾着淡笑的弧度,眼神里却一片晦暗不明:“因为,多一颗少一颗都无所谓。”

    小格格在笑,可胤禛觉得她一点都不高兴,他问:“你知道了?”

    有新人要进来的事还没公布,馨瑶可以私下偷偷打听到,却不能明面上拿出来说,可小格格毫不犹豫就承认了:“嗯。”

    果然是这样,胤禛又问:“吃醋了?”

    馨瑶这回很快的否认了:“没有。”似乎怕他不信一样,又重复的一遍:“真的没有哦。”

    王嬷嬷说,孕期不能胡思乱想啦。

    “瑶瑶。”

    虽然上次知道了她的名字,但是胤禛平时其实很少喊她,现在他看着小格格一直望着天空,目光飘散,心里竟然有一丝晦涩难明。

    “瑶瑶。”胤禛又叫了一遍,起身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馨瑶发觉眼前被一片阴影所笼罩,她立马回神,感觉到四爷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向她的心里。馨瑶赶紧也跟着站起来,笑吟吟的对四爷道:“爷叫我?”

    胤禛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唇边翘起的弧度,看她没有笑意的眼底。

    以前,有很多次,他都会意识到小格格在吃醋,那种属于女孩子的、俏皮可爱的小心思。说实话,他是享受的。但是现在,面对着说想不敢说,强颜欢笑的小格格,以前那可爱的小醋精不见了,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一丝心酸。

    静默良久,他发现自己也无话可说,他终究也没有立场去宽慰她,只好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轻声道:“起风了,回去吧。”

    “好。”

    两人一路无话的往回走,到了落霞阁的院门口,胤禛忽然停住脚步。他拉着她面朝北站着,指着天空中一个隐隐约约的勺子型星链对她说:“瑶瑶,就算是星星,你也是北斗七星。勺子炳的第一颗星星,叫瑶光。”

    瑶瑶不是无所谓的那一颗。

    “嗯,我知道爷待我好。”馨瑶点点头,她此刻已经非常后悔要开这个玩笑了。

    胤禛平生极少安慰别人,小格格居然一点都不买账。

    晚上躺在床上,胤禛看着小格格熟睡的侧颜,替她拢了拢脸颊边散开的头发,心里决定:明天还是进宫一躺好了。

    第62章 第 62 章 挑鱼刺

    \"娘娘, 四阿哥来了。\"

    德妃心里纳闷这孩子怎么突然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来到暖阁的炕上坐定,让人上了一碗甜汤。胤禛进来给德妃行礼请安, 德妃笑着把甜汤推过去, 道:“坐吧,今儿天气可有些凉。”

    “是, 娘娘也仔细些,别落了风。” 胤禛端起这碗银耳雪梨喝了一口, 心里也觉得有些暖。

    德妃偏过半个身子, 朝着胤禛,浅浅一笑:“我成日里在这永和宫轻易不出去, 哪里能吹着风呢,倒是你, 下了朝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胤禛放下碗, 沉吟了一下才道:“皇阿玛心情很悲痛,早朝发了很大的火气。”

    德妃叹了一口气, 点点头:“苏麻喇姑历经四朝,从盛京到这紫禁城,一个甲子多的时间, 是太皇太后身边唯一剩下的老人了。”

    九月初七, 九十多高龄的苏麻喇姑终于走完了她的一生, 皇上亲自从木兰围场赶回来送葬, 他们这些皇子也是亲身送梓宫入殡。

    “刚刚收到消息, 拉藏汗杀了桑结嘉措,西藏青海一线也不太平了,所以皇阿玛心情不大好。”胤禛回望德妃,眼睛明显欲言又止。

    德妃心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轻轻一笑:“朝堂上的事情额娘不懂,你们兄弟不要惹皇上生气就行了。”

    “是啊,”胤禛站起身,恭敬的立在德妃面前,忧心忡忡的说:“额娘顾念儿子,想给府里添人,儿子原本不应该推辞,只是现如今前朝后宫都是多事之秋,还是……”

    德妃无语,那西藏又不是叛乱打到京城了,苏麻喇姑虽说是长辈,可宫里除了被她亲自抚养的十二阿哥自动请旨守灵百日,其他人根本不需要守孝。老四这借口找的……德妃心下一想,难道是因为钮祜禄氏?

    她试探着缓声道:“虽说如此,但各家也不是没有添人的,你府里人本就不多……”

    胤禛解释道:“儿子今天府里已经添了一个耿氏,新人若是当时和耿氏一起指来的也就罢了,现在这样连指两个,进人这么频繁,不仅显眼,还会误会儿子后院不稳,还请额娘成全。”

    “……”德妃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就是单纯的不想要新人,想想李氏说的情况,这八成就是为了不让钮祜禄氏伤怀。想她这个当额娘的,好不容易想表达一下对儿子的关心,结果还关心的不对,德妃心里有些讪讪的,颇觉无趣。

    不过……她倒是第一次见老四对女人这么上心,她带着探究望着胤禛,语气温和:“既是这样,那这事就作罢了,反正还没有下达到内务府。额娘也是怕你后院那些人伺候的不好,钮祜禄氏到底还是要安心养胎的。”

    胤禛就是不想带出小格格,才找了这么多借口来婉拒,若是直接说因为馨瑶,那小格格肯定要在德妃落下个恃宠生娇的坏印象,于名声有碍。现在这样,他也只能退一步,算是妥协。

    “福晋把府里打理的很好,新来的耿氏过于活泼了些,教一教规矩就好了,额娘说的,儿子都省的。”

    事已至此,德妃也不好再干涉什么,胤禛又说了闲聊了两句便告辞了。

    …………

    馨瑶这几天觉得日子很难过,都说孕妇的口味跟着孩子变化,也不知道乾小四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她现在就想吃油腻的东西。

    炸鸡、水煮鱼、红烧肉……连点心都只想吃油炸麻花、猪油年糕一类的,可王嬷嬷严格把控她的饮食,什么时候该吃什么吃多少,一点也不能差,馨瑶吃着那清凌凌的鸡汤鱼汤和小奶糕,总感觉嘴里没味儿。

    终于,因为昨天胎动而表现良好的馨瑶,今天得到了王嬷嬷的奖励,晚膳允许加一道水煮鱼,把馨瑶激动的直用星星眼想看王嬷嬷,盼着水煮鱼望眼欲穿。

    水煮鱼没来,四爷先回来了。馨瑶喜滋滋的挽着四爷的胳膊,带他去书房看自己今天写的大字。胤禛看着她红润的小脸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明明昨晚还一副强颜欢笑的心酸样子。

    馨瑶轻轻拍了一下书案,压着有些兴奋的嗓音道:“今晚有水煮鱼哦,很麻很辣很多油的那种。”

    胤禛无奈的摸摸小格格的头,她可以因为府里来新人伤感,转眼又因为能得到心怡的吃食而开怀,真不知道是瑶瑶心大,还是自己在她心里跟吃食是一个分量?

    不一时晚膳摆好,两人相携来到圆桌前坐好。馨瑶一上来就朝水煮鱼使劲,吃的脑门上都起了一层薄汗。连着尝了三块,王嬷嬷示意侍膳太监给馨瑶夹写素菜,嘴里劝道:“格格,先缓一缓,不然一会儿脑门的汗不消,出门吹了风可不是好顽的。”

    馨瑶点点头,表示知道,可转头去看四爷,微微嘟着嘴表示委屈。胤禛不喜欢口味过重的东西,正在慢悠悠的夹青菜,他昨晚看她那么心酸,今天一个冲动就跑去宫里拒绝了德妃,结果一觉起来小格格居然一心只惦记着吃。

    胤禛有点不满,心里有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矫情,他轻轻掐了一把小格格圆鼓鼓的小脸颊,跟馨瑶打趣道:“听嬷嬷的话,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馨瑶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秋水剪瞳的双眸里都是无声的控诉——明明是为了给你生乾小四才胖的!

    她后仰躲开四爷的手,转过身去气哼哼的小声嘟囔着:“是啊,生了孩子就成黄脸婆了。”

    “哦……”胤禛扬起尾音,憋着笑意问:“瑶瑶变成黄脸婆怎么办?”

    馨瑶想想李氏的遭遇,感觉好像也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她没办法像李氏那么坏,她叹了一口气,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关门过日子呗,还能怎么办。”

    “反□□里总会有新人,爷爱去那里去哪里。”馨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郑重的跟四爷说:“不过,我是不会让出这里的,爷要是敢让我搬家,我就……”

    胤禛放下筷子,饶有兴致的问:“就怎样?”

    馨瑶觉得自从怀孕了之后,她的智商就直线下降,虽然以前也不怎么高吧,但是现在思考都有点迟钝了,她轻皱着眉头,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我就揍你儿子。”

    她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也只有乾小四有一半属于她了。

    胤禛哈哈一笑,凑近她道:“多给爷生几个,爷不怕。”

    生一个她已经觉得很辛苦了好不好!馨瑶刚想反驳,胤禛又道:“暂时不会有新人进府了,你安心给爷生儿子。”

    馨瑶原本想说的话梗在了嗓子里,眨眨眼睛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捏着四爷的衣角,眼眸像是盛的细碎的星光一般,惊喜的问:“爷今天在宫里这么晚回来,是因为……?”

    胤禛十分满意小格格的反应,他扬着下巴,面色平静,仿佛忧国忧民一般道:“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那一辈的老人,她老人家仙逝,爷哪里有心纵情声色呢!”

    馨瑶的心里高兴极了,她昨天的伤感是真真切切的,可能是孕期心思敏感了一些,但绝对不是为了做给四爷而假装白莲花,过了这股劲儿今天她就满血复活了。可四爷为了她的那点小心意,居然真的跑去拒绝了德妃,这是她收到的最大的惊喜。

    她不自觉的晃着四爷的衣角,跟着他的话点点头,狗腿的说:“没错没错,爷有这份情谊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胤禛看小格格整个人都快凑过来了,点燃的两排烛火都没有她的眼眸亮,要是瑶瑶有尾巴,现在肯定早都摇起来了,他轻咳一声,回过神来道:“用膳吧。”

    馨瑶扬起嘴角,露出蜜糖一般的小梨涡,转回到桌子前,自己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本想直接放到四爷的碟子里,念头一转又放回自己的小碟子里,熟练把一整块鱼肉从中间分开,挑出里面的小鱼刺。

    “我知道爷不喜欢吃这种鱼,我帮你把鱼刺挑出来。”她发现四爷可以吃鱼肉做的肉馅、鱼饼、鱼丸,就是比较少吃整鱼,就算吃也是挑腹部鱼骨附近这种地方,所以她得出结论,四爷应该是不会挑鱼刺。

    胤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默默把鱼肉吃到嘴里,但是上扬的眼尾显示他心情不错。

    馨瑶看他吃完,挂着两颗小梨涡又夹了一块挑鱼刺,胤禛享受了几次这种服务,才对她说:“你好好用膳。”

    馨瑶顿了一下,轻咬着嘴唇,瞧瞧往王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带犹豫。胤禛不动声色,知道瑶瑶是怕王嬷嬷要来管她,他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给馨瑶,道:“多吃点。”

    馨瑶觉得今天的四爷特别可爱,她也回以浅笑,脆生生答道:“谢谢爷!”

    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偶尔相视一笑,显得极又默契,就像是沉浸在透明的泡沫里,与外面这些站桩的太监侍女隔离开,王嬷嬷始终低着头,像是没看见一般,心里默默的在叹气——

    四阿哥何时也这般孩子气起来!

    由于晚上吃了半盆水煮鱼,所以馨瑶捧着陈皮消食茶,很自觉的说要去散步。两个人就在落霞阁附近溜达了几圈,馨瑶无意间面朝北面,抬头一看,不仅感慨道:“哇,好亮。”

    胤禛也跟着抬头,今晚的北极星特别的亮,带动着那勺型的北斗星链也熠熠闪烁,馨瑶笑眯眯的指着勺炳的那一颗问:“爷说的是这个么?”

    “嗯,它叫瑶光。”

    昨晚她还无心欣赏,只想赶紧应付过去,然后回被窝自我治愈,今晚再看天空,觉得星空想的很美,尤其在这没有光污染的古代。馨瑶暗地里呸自己,果然是没见识没出息,可是抬头看看,真的好美哦!

    胤禛拉着她,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肚子问:“现在有什么不适么?”

    “现在还好,王嬷嬷说从下个月开始,肚子就会一下子鼓起来,然后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晚上睡不好之类的……”

    这也是为什么要给四爷找‘新人’来伺候,越到后面孕妇晚上越睡得不好,甚至不能完全躺下,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都睡不好,所以一定要分房,王嬷嬷也是委婉的劝馨瑶想开点。以馨瑶现在的宠爱,已经是独一份的了,若是连这样都不能心宽点,那就是生生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是以馨瑶除了敏感时有点不可控的难过,平时基本都是乐呵呵的。

    胤禛想了想又道:“太医说了你预产期在正月左右,说不定过年那段时间你都会闷在房间里。”

    小格格上次说起除夕包饺子的事情时,明明脸上就很怀念,本来今年想让她热闹热闹的,偏又赶上预产期,胤禛捏捏她的手问:“要不要趁着现在还能动,出去走一走?”

    馨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以前都没出去过,何况现在还怀孕呢,难道四爷要把她送到庄子上?

    她有些迷茫的问:“去哪?”

    “可以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去庙里散散心。”

    “哦?”这个馨瑶倒没想到,她原本是个沐浴在马哲毛概的光辉下长大的无神论者,除非旅游,不然从来也没去过寺庙烧香拜佛,不过……她都能穿越了,大概说明这个世界还是有玄学的……

    既然如此,她去求佛祖保佑一下也行,最好能让她顺利生下乾小四当太后,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去上香一次不容易,胤禛选了半天选了广济寺。广济寺是个始建于宋朝末年的名著古刹,顺治皇帝还亲自去游历过,接待过不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服务品质和态度都十分良好。又因为怕人冲撞到馨瑶,还要提前打招呼,让寺里辟出专门的通道的休息场所才行。

    不过馨瑶对这件事也不是十分急迫,依旧安心的过自己的养胎生活。

    …………

    自从上次李氏从宫里回来后,她这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去年弘晖夭折福晋一病不起的时候,她当时有多风光,简直就是后院的女主人了,怎么一年多时间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是这府里的侧福晋,是主子爷长子的生母!怎么能够缩在这东院里看人脸色过日子?没几天福晋开始收拾屋子,李氏立刻凭着以前的人脉打听到消息。

    她思量了半天,觉得这样也好,等那新人一进府,她就立刻拉拢过来,给她制造机会。她老了没关心,她可以让娇艳的面孔去分钮祜禄氏那个小贱人的宠,让钮祜禄氏也尝尝失宠的滋味,她再慢慢报仇。

    结果,她等了几天,福晋那里居然一下子又没动静了,最后她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四爷自己拒绝了。

    呵,主子爷虽然从来不主动收其他的侍妾,可也从来没听说谁会拒绝格格进府的,一定是钮祜禄氏不知又跟主子爷说了什么谗言!

    李氏心里有些不安,这钮祜禄氏现在就能让主子爷这么予取予求,要是这胎生下个男孩,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

    她要想个办法,最后再挣扎一下……

    第63章 第 63 章 广济寺一日游

    过了半个月, 四爷选好了时间,带着馨瑶坐上了马车去广济寺。四贝勒府在京城东北角,广济寺在城西, 离的有些距离, 馨瑶坐在宽大的马车上,身后垫着绵软的引枕, 脚下铺着厚实的羊毡毯子。

    上次去庄子上她就想看看清代的北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一直没有机会, 最后在马车上睡了一天, 这次四爷已经在外面骑马。馨瑶把耳朵贴在车壁上仔细的听,判断四爷应该在车的右侧。

    于是她倾身来到左侧, 偷偷的把窗棱拉开一条缝,由于视线比较狭窄, 她只好整个人趴在拉开的窗缝上, 瞪着一双梅花鹿般的眼睛,贪看路上热闹的店铺和行人。

    路过一家熟食店, 那酱肉的味道隔着老远就飘到了馨瑶的小鼻子里。她的脑海里自动飘过了酱肘子、酱猪蹄、酱鸡爪,真是太让人怀念了,都是因为肚子里的乾小四, 她好像已经快一个月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偏偏每天又想念的很。

    她一边咽口水一边盯着这家店铺的招牌, 马车走了过去她恋恋不舍的跟着转头回去看, 直到拐弯了才扭头。结果她刚调整好视角, 想继续探索,猛然间视线被一片宝蓝团花的织金缎给遮住,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馨瑶吓得立马缩回头,端正身子坐在马车里, 连车窗都忘了关。

    馨瑶被抓了个先行,颇为懊恼,身体坐的笔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神却心虚的瞟向左侧。所幸四爷并没有凑过来,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把车窗关上了,那‘啪’的一声落下馨瑶的心里,引起了她的担忧,四爷该不会生气了吧?

    没等她证实呢,车帘子就被掀了起来,宝蓝缎的身影就钻了进来。马车很宽大,足够两个人并排坐着。一看见四爷,馨瑶就赶紧朝右挪动,把位置空出来。

    胤禛坐好后,严肃的瞪了她一眼,低声问:“趴窗户像什么样子。”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里管的太多,不能逛街就算了,连看都不让看!

    馨瑶虽然很不服气,但是大势所趋,她也没理由跟四爷辩白,只好露出两颗小梨涡,伸手抱住四爷的胳膊,讨好的笑道:“我本来就是想叫爷进来歇歇的,这不巧了么不是?”

    胤禛见了她这副撒娇卖痴的样子,想数落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只好捏着她圆润了许多的下巴,恨声道:“巧言令色!难道爷在熟食店里不行。”

    “额……你看见啦?”她的窗缝明明开的很小好嘛。

    “你的样子简直快黏上去了。”胤禛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没出息。

    馨瑶提手给四爷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小声嘟囔道:“人家实在很想吃嘛。”

    胤禛也知道她的现状,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可小格格酸辣不忌,更爱吃甜烂油腻的,也不知肚子里这孩子是个什么脾气。他伸手揽着馨瑶,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道:“快了,等你平安生产之后,想吃什么都没人拦着。”

    谁知馨瑶听了这话更沮丧了,她轻轻跺了一下小脚,气呼呼的说:“生了就更不能随便吃了。”

    胤禛不解,问:“为何?”

    馨瑶捂着自己现在的小圆脸,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要减肥。”

    “……”胤禛挑了挑眉,第一次从小格格嘴里听到对于身型的担忧,颇为新奇,可看她一脸难过的样子,他只好道:“瑶瑶不胖,爷觉得这样挺好的,显得……有福气。”

    时人觉得面若银盘是端庄有福气的表现,杏眼桃腮纤细窈窕则被认为是妖娆,可这话听在馨瑶的耳朵里,就是说她胖了。

    由于受到这个刺激,馨瑶的后半段路程都很安静,直到到了广济寺才心情好转。

    广济寺是个明代风格的宏伟寺庙,馨瑶坐着软轿从门口一路行到大雄宝殿,才被四爷扶下来。大雄宝殿面阔五间,歇山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成瑰丽的色彩,让馨瑶的心里也多了一份庄重。

    正殿里庄严肃穆,两旁是十八罗汉,正中立着三座佛像金身,四爷对馨瑶解释道:“这东边是修过去的迦叶佛,中间是修现世的释迦牟尼佛,西边是修来生的弥勒尊佛,是以又合称三世佛。”

    馨瑶原本是个无神论者,可来到这里也不知不觉有了一丝敬畏,她双手合十,仰头看着三尊佛像,发现只有弥勒佛是眉开眼笑。啧,今生总是有诸般不如意,让人不自觉把希望投到下辈子,所以代表来生弥勒佛才总是笑着的么?

    馨瑶带着虔诚的心跪下磕了三个头,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反正她也不指望下辈子如何,只求保佑她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吧。

    她叹了口气刚站起来,就听到一旁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秀和尚从一旁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微微一鞠躬,调侃道:“四贝勒好兴致。”

    四爷显然和他很熟识,面对这种玩笑不仅不以为忤,反而热络的打了一声招呼。馨瑶看看他两人的样子,怕是想要探讨一下佛法,馨瑶懒得听,就道:“爷,我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胤禛叫过等候在殿外的苏培盛陪着,才和性音和尚一起进了偏殿。

    这性音和尚号迦陵,乃是临济正宗的第三十四世嗣法传人,于禅道悟性颇高,年纪轻轻便得授法印。胤禛本就崇信佛道,以前经常与性音和尚讨论佛法,只是近年来性音游方天下,到处讲学,很久没见了,这一回对胤禛来说倒是惊喜。

    两人先是闲聊了几句性音在外游学讲法之事,胤禛才问:“迦陵,你看刚刚那女子如何?”

    性音想起刚刚见到的女子体态丰腴,腰身微粗,显然身怀有孕,他淡然一笑,反问:“贝勒爷一向颇有慧根,自是知晓人各有命,这一回如何会患得患失起来?”

    胤禛却不是担心小格格能否平安生产,有王嬷嬷在,他相信一定会安然度过,只是想起当初小格格帮十四阿哥驯服海东青之事,当时他就想找高僧来批算一番,正好今日便遇见了。

    他走到桌前,写下馨瑶的生辰八字,递给性音。和尚知道胤禛的性子,便掐指算了起来,微微念叨了几句,竟然微微皱眉,让胤禛都有些紧张。

    性音独自在那里默念良久,慢慢的神色恢复淡然,眼底一片清明,他主动点燃一旁的蜡烛,把写着生辰八字的字少的干干净净,才对胤禛道:“若问小僧,便只有四个字:命格贵极。”

    胤禛眉头一跳,贵极?如何算是极呢?侧福晋不算,难道之后真的是瑶瑶生的儿子会继承他的爵位,当太妃么?还是……胤禛不敢想,抬眼去看性音。

    性音却摇摇头,只用一句话来搪塞:“天机不可泄露,莫要强求了。”

    …………

    胤禛原本遇见性音,是想求一个心证,结果反而添了一重困惑与不安,不过他转念一想,总归是说小格格命格好的。他转身出了偏殿,去陪馨瑶用午膳。

    广济寺的素斋做的十分出色,更何况是四贝勒来了,自然样样都是上品,但是做的再好也是素斋,吃在现阶段的馨瑶嘴里就是没味儿。

    她戳着碗里的酿冬瓜,好容易才吃下去一碗米。饭后正想冲盹,苏培盛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

    小太监是十三阿哥派来的,气喘吁吁道:“四爷,西藏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我们爷派我赶紧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是正事,四爷只得回到里间,嘱咐馨瑶:“我把车马和人都留在这里,你好好听侍卫的话,不许自己瞎跑。”

    馨瑶赶紧乖巧的点头,她大着肚子能跑到哪里去?!

    做好了一番安排,胤禛匆匆走了,馨瑶却在白鹭的服侍下,安然的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醒来后,馨瑶又逛了一会儿广济寺的其他地方,到了申时初刻,才慢悠悠的启程回去。

    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馨瑶才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今天王嬷嬷没有跟出来,四爷也走了,也就是说……她可以偷吃东西了!

    虽然她完全不认识路,但是她记得刚刚那家熟食店的名字!馨瑶让白鹭叫来侍卫长,隔着帘子跟他说:“回程还走来时的那条路,到了‘恒福居’停一下。”

    这跟四爷的交待不一样,侍卫长没吭声。馨瑶循循善诱道:“只是停下来买点东西而已,又不会耽误回府,走哪条路不一样呢?”

    “……”

    最终侍卫长拗不过馨瑶,马车在恒福居所在的街口停了下来。馨瑶避开白鹭,让其他的小太监替她买了个酱肘子回来。闻着那让她想念不已的肉香,馨瑶一个人在马车里嘿嘿笑出了声。马车缓缓的启动,她就在车里啃肘子。这家酱肘子真是瘦而不柴肥而不腻,不仅肉质松软而且酱香浓郁。

    馨瑶一连吃了好几片,才提壶倒水,想喝口茶润一润。结果她倒水时,发现马车很不稳,水都洒出来一半。

    诶?他们这车一直走的都很慢的啊,再说内城的路还算整齐,怎么就……还没反应,马车突然就来了一个加速,馨瑶一个前倾扑在桌子上,幸好桌子是固定在马车底板上的,没让她受伤,但是外面开始嘈杂起来。馨瑶顾不得许多,她撩开车门的帘子一看,原来拉车的挽马不知为何受惊,正带着她一路狂奔。

    原本跟车的侍卫避开纷乱的人群,奋力驾马追过来,想要提刀砍伤她的马,又怕这挽马突然倒下会连累车厢侧翻,害馨瑶受伤,只能想办法跳上马车才行,可这种街道又不好施展,正是两难。

    馨瑶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慢慢挪到车厢门口。原本赶车的人早就甩了下去,她倚着门口,听着挽马接连嘶鸣,大声喊着:“好疼,痛痛痛!”

    现在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十分颠簸,馨瑶不敢随便乱动,她把着车壁,伸出一只手,尽力去够这车厢套在马身上的缆绳,尽可能的朝马大声喊:“你不要激动,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那挽马听到馨瑶的声音稍稍平复一些,仍旧厉声嘶鸣:“脚掌好痛,啊啊啊!”

    能对话就好办多了,马不同于其他的动物,越是身体觉得疼痛,越是能激发他们身体里的血性,发狂的奔跑起来。馨瑶够到了绳子,一边用力的拽它,一边安抚挽马:“痛就停下来,我会治好你的,相信我!你越跑脚越疼啊!”

    挽马听进了馨瑶的话,打算停下来,可它本就是发狂态度,停下来自然也不想平常一般,而是高高撩起两只前蹄,整个身体都奔跃起来,侍卫长看准这个时机,果断的挥刀斩断了车厢和挽马之间的绳子,其他几个侍卫拥上来扶着车厢,保着它不翻过去。

    馨瑶被挽马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直接从车厢门口给甩了进去,摔了个七晕八素。刚刚飞驰赶过来的胤禛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吓得肝胆俱裂,手心一片冰凉。

    “瑶瑶!”

    第64章 第 64 章 有惊无险

    胤禛想也没想, 直接就冲了过去,一个跨步就登上了车厢钻了进去,颤着手去扶馨瑶, 摒着呼吸轻声呼喊:“瑶瑶?”

    馨瑶捂着脑袋转过身子, 呜呜咽咽的说:“啊……好疼。”

    这句话的腔调像是小猫柔软而脆弱的幼爪一样挠在他的心上,胤禛心里焦急又怕吓到小格格, 便不自觉收起脸上的神情,沉着声音压着嗓子问:“我知道, 是哪里不舒服。”

    馨瑶揉一揉额角, 委屈的说:“我脑袋是不是破了?”

    刚刚跌进来时,她下意识的紧紧护住了肚子, 再加上马车里本来就铺着厚实绵软的毡毯和引枕,乾小四没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她额头撞到了马车的小桌子上, 疼得两眼发花。

    胤禛一直担心她的腹部,现在这么一听, 立刻朝上看,小格格被撞的眼冒泪花,打湿了挺翘的睫毛, 显得楚楚可怜, 他的心立马又软了两份, 捧着她的脸看去, 果然额角的位置红了一块, 显然撞得不轻。

    虽然肚子没事让胤禛送了一口气,可今天发生这种事还是让胤禛气的脸色铁青,他摩挲着馨瑶的脸,道:“放心, 爷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嗯……”馨瑶被撞的脑壳还没恢复思考能力,只靠在四爷肩膀上,默默揉着额角。

    侍卫长在外面禀报道:“回主子爷,已经换了新马来套车,即刻可出发回府,另外发狂的挽马已经被制服,是否就地斩杀?”

    胤禛脸色阴沉,刚要开口,馨瑶的脑子慢慢回神,悄悄拉着四爷的袖子,轻轻的摇摇头,一双杏眼里带着些祈求。胤禛想着小格格和动物的缘法,默了一瞬,才道:“把马打晕带回去,先找马奴看看,回府吧。”

    他坐在那里思索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突然问道:“你们怎么会走这条街?”这个时辰另一条路更安静些,他已经交待过侍卫了,不必重复来时的路线,他自己刚刚也是回府时意外碰见的。

    馨瑶本来低着头靠在那里,听了这话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她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手掩在袖子里悄悄在座位上摸索着,她记得混乱时她随手把酱肘子扔在这里了,到底哪儿去了呢?

    胤禛原本也不过是边思考边问一句,馨瑶没回答他也没在意。可馨瑶并不知道,她看着四爷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阵忐忑,虽然她现在是受害者,但是……只要四爷出去随便问一句,就能知道是她让人改道来买肉吃的。

    啊,到底要不要坦白从宽?

    馨瑶看着四爷嘴角紧紧抿起,眉头也轻轻皱起来,心里越发纠结起来,终于让她给摸到了滚进引枕底下的酱肘子。她心一横,想着不如趁现在赶紧认错,省的回去听王嬷嬷唠叨。

    她哭丧着脸,双手捧着装肘子的荷叶包,期期艾艾的说:“爷,我错了。”

    胤禛一转头,眼前就是散发着浓郁酱香的猪肘,整整齐齐的码在荷叶包里,还少了好几块,小格格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连眼神都躲躲闪闪。

    他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这个小馋猫一有机会就偷吃,怎么一点也不为自己和孩子考虑!胤禛故意板着脸,冷冷的问:“知道错了?”

    “嗯嗯!”馨瑶立马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坦白道:“我不该偷吃酱肘子。”

    “那下次还吃不吃了?”

    馨瑶有点为难,咬了一下嘴唇道:“这个……我以后一定不偷吃了,可猪肘还是很好吃的呀!”

    胤禛憋不住,凤眼里染了笑意,捏着她的小鼻子笑话道:“让你认错反省,居然还敢跟爷讨价还价?就那么美味么!”

    “真的好吃……”馨瑶从马车的翻格抽屉里拿出一双竹筷,夹起一片讨好的递到胤禛的嘴边:“爷,您尝尝?”

    由于姿势的关系,小格格的脸凑得很近,胤禛才发现她的樱唇居然油亮亮的,想是吃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擦嘴就出了意外。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馨瑶的下巴,一边端详一边道:“爷看出来了,偷吃的小馋猫连嘴都没擦干净。”

    馨瑶讪讪的抿着嘴唇不说话。

    胤禛担心着小格格的身体情况,没心思吃东西,到了府里先让人去找黄大夫去落霞阁等着。等到用软轿把馨瑶送回去,黄大夫再三诊脉表示没问题,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胤禛担心着小格格的身体情况,没心思吃东西,到了府里先让人去找黄大夫去落霞阁等着。等到用软轿把馨瑶送回去,黄大夫再三诊脉表示没问题,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开始让人好好查这件事。

    …………

    春兰进了东院正房,挥挥手先让其他人出去,才走进内室,低声道:“主子,都办妥了。”

    “没人看见吧?”李氏脸上的神情稍微有些不安。

    春兰赶紧点头,坚定的说:“主子放心,那挽马的马蹄铁都是和其他马一起换的,绝对不会有人查到这上头,而且那马奴本身也是个哑巴。”

    李氏前后自己想了一遍,也觉得这个计划没有问题。

    “落霞阁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李氏紧紧拽着帕子,期望听到钮祜禄氏凄惨的消息。

    可惜事与愿违,春兰摇摇头道:“那边虽然叫了黄大夫,可没听见有什么叫喊声,也不见慌乱,只是熬了药。”

    李氏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心里憋着一股火撒不出去,这钮祜禄氏到底是什么身体,惊了马车还能安然无事?!

    除了宫里定期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黄大夫也经常去请脉,这黄大夫这些年受了她不少钱财的恩惠,即使不能利用他做些什么,可钮祜禄氏的情况却被她三言两语套了出来。

    根据黄大夫的切脉和观察,钮祜禄氏这胎八成是个阿哥!李氏知道,只要那小贱人养下来儿子,肯定会变侧福晋,到时候她和福晋站在一起,这府里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因此她才想了这个方法,想除掉钮祜禄氏的孩子。

    结果!李氏想了一圈,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到时候钮祜禄氏没事,她却引来四爷的雷霆震怒,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不会的,李氏在心里安慰自己,除非挽马开口说话,不然不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第65章 第 65 章 李氏的下场

    虽说馨瑶一向心大, 但是今天到底受了惊吓,喝了安胎药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胤禛在床边守着她入睡,见苏培盛悄悄出现在屏风后, 才轻轻走出来, 来到书房问:“怎么了?”

    “回禀主子爷,奴才带人去翻了前院, 没查到什么。”苏培盛偷偷抬起眼皮,看着四爷脸色冰冷, 身子弓的更低了, 他努力解释道:“负责照顾挽马的这个马奴当初被绞了半个舌头,说话不利索。找了兽医来, 说挽马没有得病,也不是中毒或受了外界刺激, 暂时还不知因何突然发狂。”

    胤禛听得心头冒火, 想着小格格在隔壁安睡,他压低嗓音语气不善的说:“去找别的兽医来看, 还有那个马奴,滚去接着查!”

    苏培盛抖着身子打了个千儿,战战兢兢的出去了。胤禛独自在书房写了半天佛经, 才平复一些怒火, 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馨瑶不过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 起身一看果然到了晚饭时间——她就说睡得正香怎么突然饿的难受。

    去找四爷一起下楼用晚膳, 结果低头一打量她就撅起了嘴, 桌子摆着一道双菇鸡丝粥、一碗清蒸黄鳝、几样小炒时蔬和面饽饽。

    这是她一个孕妇该吃的么?!一定是有人跟王嬷嬷告状,才会这样的。

    馨瑶先抬头瞪了一眼白鹭,结果白鹭一点也不心虚,她是去车上收拾东西时, 才发现格格背着她偷吃酱肘子,回来立马就告诉了王嬷嬷,现在被馨瑶一瞪,白鹭立刻去找王嬷嬷当后盾。

    王嬷嬷像是一点都不知道馨瑶偷吃的事,脸上依旧维持着恭敬而温和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格格今日受了惊吓,吃的太油腻不好克化,再者今晚看样子不能去散步,吃点清淡的省的积食。”

    啊,真是信了王嬷嬷的邪。

    可是说到底偷吃理亏的是她,馨瑶只能坐下来喝粥,不过这饽饽带着奶香味,倒是挺好吃的。

    喂饱了肚子,馨瑶才发现四爷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她犹疑的侧过头去看四爷,想问问又不知道合不合适,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四爷想的不是马车这件事呢?

    就再她犹豫的时候,胤禛察觉了她的注视,看她的样子还以为小格格也在担心,就安抚她:“放心,爷一定会查出来的。”

    原来真的在想这件事啊!馨瑶点点头,问:“是查不出原因么?”

    胤禛不愿意承认,否则显得自己多无能一样,只好含糊道:“已经去找别的兽医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馨瑶想起来她听到马的叫喊,就提醒道:“不如……看看挽马的腿或者脚掌?”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额……”她又不可能承认她听得懂马说话,想了想便找了个借口:“挽马受惊的时候,其他人都被甩了出去,只有我一个人在马车上,当时拽绳子我爬过去,发现马跑起来有点奇怪。当时太慌乱了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因为腿脚不舒服吧。”

    这倒是真的,挽马发狂虽然跑起来很快,但是并不是像馨瑶以前在电视里见的那样飘逸,反而那纷乱的步伐震得车厢更加颠倒。

    胤禛虽然没有信服这个理由,但是经过海东青的事,他在动物这方面还是很信任小格格的,于是赶紧去吩咐人连夜给挽马诊治。

    有了方向果然好办,被拉来的兽医卸下这匹挽马的马蹄铁,再仔细查看马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胤禛哄着馨瑶睡下,亲自去了前院坐镇,见兽医这样赶忙问:“如何?”

    “回贝勒爷,这马蹄铁有问题,这里多了一根斜向的钉子。”

    马的脚掌分为两个部分,外面一圈空心半圆是坚硬的角质,如同人的指甲,空心中间的圆形才是掌肉部分。而马蹄铁就是根据外面那一圈指甲的形状打造的半圆铁环,上面带着钉子,用以勾住指甲内部,把马蹄铁固定住。

    那兽医把自己的手比作马蹄,拿着这个马蹄铁比划着:“贝勒爷请看,这马蹄铁最初钉上时,这跟多出来的斜钉子在指甲里,马不会觉得有异样,等到马跑得路多一些,消磨了一部分指甲,这指甲就会刺到旁边的掌肉里,马越跑就刺的越深,越觉得疼,故而发狂起来。”

    胤禛的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捏成拳头,眼神冷冽的盯着那马蹄铁,像是有无数利刃飞出来,无端把兽医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个阴毒的计策!

    若不是小格格与这些飞禽走兽有些特殊的缘法,外人怎么会想过是马蹄铁有问题?只会以为是马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狂,才会不受控制,最终不了了之,而车里的馨瑶不仅可能会失去孩子,甚至有可能一尸两命!

    胤禛让人送走了太医,着手让苏培盛接着查幕后黑手。

    李氏原本仗着没人会猜到马蹄铁有问题,且那马奴又是哑巴不会反水咬她一口,才稳坐钓鱼台。但是现在既然知道是缘由,那即使马奴不说话,苏培盛通过翻检马奴的住处,审讯看守二门的小太监,也很快顺藤摸瓜查到东院头上。

    苏培盛对着这个棘手的结果直嘬后槽牙,不敢打草惊蛇,只好老老实实的禀告给主子爷。

    胤禛听到后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带来的却不是安心,而是一直坠着他,像是要把他拖进无边的地狱里。

    他早就猜到了,这后院里若是针对瑶瑶和她的孩子,还有这种能力安排周密的,除了李氏还有谁呢?可他一直不敢承认,他自认对李氏这么多年足够好,就算这些日子发现她贪心不足,也是希望她能好好反省,给她留了最后的体面。

    可到底,当年墨香十足的诗意少女,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呢?!胤禛越是想起这些年的过往越是出离愤怒,想到那些花前月下的辰光里,李氏的佳人面具下居然有着一幅蛇蝎心肠,他就隐隐有些作呕。

    “苏培盛,去把李氏叫过来!”

    胤禛独自在书房发了半天的火气,才慢慢的冷静下来,然后悲哀的发现……他不能做什么。

    李氏是他的侧福晋,还生了三子一女,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后院出了这种丑事,更不能影响到三个孩子的名声和前途,只能捂住被子,自己偷偷料理。

    李氏很快被苏培盛请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来的路上就在快速的想着对策。

    可是,四爷没有见她,她只能一直站在书房外面等,更深露重的深秋夜晚,李氏的心比身体更冷更害怕。

    胤禛独自在书房坐了一整晚,想了府里,想了朝堂,想了孩子们,平衡了利弊之后,他坐直身子,面无表情的喊苏培盛进来。

    “李氏,身患重疾,即日起挪到北边的小院静养,非故不得出。”

    胤禛抿紧嘴唇,隔了一会儿才道:“跟她说,弘时会交给福晋抚养,让她为自己的孩子想想。”

    苏培盛观察着四爷的神色退了出来,心想:李侧福晋这回是彻底糟了主子爷的厌弃,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既如此,苏培盛也没有给李氏哭闹的机会,直接让小太监堵住嘴拖了出去,到了东院才传达了主子爷的话,强制性帮李氏搬家。

    胤禛这一晚心情悲愤过度,李氏走后,他踉踉跄跄的从书房回落霞阁,他现在亟需一个情感慰藉。

    可真的到了,他才后悔不已。

    现在天空刚露出鱼肚白,小格格自然还在酣睡。

    馨瑶自从肚子渐渐有点鼓起来之后,晚上大多都是侧身睡觉,现在她就背对着胤禛面朝里,兀自睡得香甜。

    胤禛脱了外袍后凑过去,从后背揽着小格格躺在他身边,手还无意识的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那里,有他期待的孩子。

    可是……胤禛低下头,把脸埋在馨瑶的颈间,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他刚刚在思索怎样处理李氏时,想了那么多东西,他考虑了自己的名声孩子的前途,甚至是朝堂的势力关系,却唯独没考虑整个事件的受害者。

    他不能为瑶瑶讨个公道,只能以患病为由把李氏关起来,好吃好喝养一辈子。

    胤禛收拢手臂,想起雷雨大作的那个夜晚,同样在这里,小格格哭着指责他说话不算数。

    这一次,他又胡乱给瑶瑶许承诺了。

    第66章 第 66 章 牛乳芝麻糊

    胤禛没有在落霞阁呆多久, 天光大亮后,他就去了正院,跟福晋说明情况。

    当然, 他没有详细的解释李氏的阴毒伎俩, 只是幽幽道:“弘昀以后就在前院住着吧,无事不必到后院来, 弘时到六岁念书前,还要劳烦福晋多看顾些。”

    福晋不愿意给李氏养孩子, 但是李氏这回摔得这么狠, 也算是给她出了一口气,只好端正姿态道:“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无论如何我也是孩子们的嫡母。”

    胤禛捧着茶碗静默了一会儿,才欲言又止道:“弘时终归还小, 一岁多的小孩不记事的。”

    到底是他的正妻, 没了弘晖,能养个弘时也算生活有些指望, 他每次来正院,都觉得有股无形的压抑之感,这恢弘的院落没有丝毫生机。

    乌拉那拉氏闻言一顿, 四爷这是在暗示她, 可以抹掉李氏的痕迹, 把弘时养成自己的孩子?可她心里丝毫没有感动, 只留下幽幽的叹息, 反而猜疑四爷这是不是怕她心有芥蒂,会暗中对弘时下黑手或者故意养废,才给弘时找了这么一条出路。

    福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只道:“爷放心吧。”

    放心的是什么, 乌拉那拉氏没说出口,胤禛终究也没再说别的。

    四爷走后,福晋着人仔细的去打听了昨天的事情,才弄明白始末。她心里翻涌着百般滋味不知如何化解,最终挥挥手让人都出去,对齐嬷嬷道:“嬷嬷陪我给弘晖上柱香吧。”

    夭折的孩童不能有牌位,所以乌拉那拉氏在正院的内室摆了个神龛,供着地藏王菩萨,祈祷她的弘晖不受业火之苦,来生再与她做母子。福晋搭着齐嬷嬷进去,跪在蒲团上,先默念了一遍地藏经,才轻声问齐嬷嬷:“嬷嬷觉得,李氏以后还能出来么?”

    齐嬷嬷知道福晋的心结,仔细思量了一下,道:“福晋别怪老奴说话难听,虽然很难,倒也不是不可能,但看弘昀阿哥以后的造化了。”

    若是弘昀长大后真的得到了主子爷的赏识,按照继承人来培养,那主子爷肯定会顾忌这个长子的脸面和想法,不会对李氏太严苛。

    “是啊,”福晋双手合十,仰着头,凝神看着法相庄严的地藏菩萨,喃喃道:“四爷到底还是留了余地的。”

    “所以,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李氏还有挣扎的机会,若是人刚送进去静养没几天就出事了,说不定反倒勾起四爷的同情怜惜。她要李氏的命,但是绝不会轻易要她就这么死了,她得让李氏受尽折磨,像那怒放的金菊一样,在冬天默默凋零,落到地上渐渐腐烂,最后被人践踏到泥里才行。

    齐嬷嬷安慰道:“福晋放心,这府里奴才大多捧高踩低,那贱人在北边小院一定不会好过,只是她的心腹尚在,一定会试图翻身。”

    乌拉那拉氏最后上了一炷香,起身出了内室才问:“嬷嬷觉得,这次的事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查出来?”

    这一次使的手法和对付弘晖并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趁着外出时机,搞一些很难被查出来的阴毒招数。只不过当初没人想到弘晖的伤寒是有人故意的而已。

    “这……”齐嬷嬷想说是因为主子爷震怒,下令彻查,可这话又会伤福晋的心。

    “就算是查出来马蹄铁有问题,只要李氏断尾求生,一时半会儿且拿不住她的把柄,如何一个晚上就全被翻出来了?”福晋嘴角撇过一丝讥笑,语气冷漠:“不过是李氏不受宠了而已,现在风头最盛的是钮祜禄氏,那些没根的东西自然不愿意再去奉承。李氏风光不再,不能把持府里,自然没有了根基。”

    她拿起甜腻的云片糕咬了一口,却觉得满嘴都是苦味……

    …………

    李氏的事情没在后院扑腾出多大的水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沉寂了,好像李侧福晋真的生了重病,需要静养一样,大家表面上都说的很冠冕堂皇,只有正院里弘时阿哥的震天哭声让人听了心里一颤。

    馨瑶依旧被保护在落霞阁里,与世无争的养胎。

    青雀现在的五子棋水平十分不错,即使放水也不明显,让馨瑶有游戏的乐趣。她思考了一会儿,发现青雀布局的套路,赶紧把棋子落上去,堵住她连成的线,顺便问道:“所以,现在主要是大格格在带弘时?”

    青雀一边落子一边轻轻摇头,道:“也不算,只是主子爷把三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掉了,小孩子难免不适应,就哭闹了些,偏偏福晋听多了就犯头疾……总之现在三阿哥身边都是福晋安排的人,大格格只是经常过去哄着陪他玩。”

    馨瑶点点头,兴奋的落下一子,联通了两条四子的线,稳赢了。

    青雀似模似样的嘟囔了几句,便很有眼色的收拾了棋盘,退了出去。

    馨瑶捧着肚子靠在榻上,转头去眺望窗外,又是一年凛冬将至,可她却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原本要拿乾小四当个工具人,一心想着躺赢当宫斗冠军,没想到乾小四还没出生,她就经历了这么多事。虽然挽马发狂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大的实质性伤害,但是回头想想,她还是很后怕的。

    可她也理解四爷这么处置李氏的原因,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是整个贝勒府的大家长,以后还会是皇帝,她永远也不会奢望自己变成第一顺位。但是在她心里,她是永远不会原谅李氏的,这笔账她已经记在心里了。

    进入十月,天地变得一片萧瑟,馨瑶的孕期也已经六个多月,肚子果然像吹气球一样迅速的鼓起来,给她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甚至连行走坐卧的姿势动作都要重新适应。

    王嬷嬷不愧是人体B超机,馨瑶肚子大了之后,她就开始教馨瑶怎么感应胎动,让四个丫鬟倒着班,一天三次记录胎动的频率和时间。

    四爷很有良心的停了馨瑶的毛笔字书法班,并解释了一番:“爷看你把肚子顶在书案边写字就心惊胆战,怕你压到爷的儿子。”

    馨瑶乐得没有作业,每天只翻翻蒙学读本,权当是胎教,正在朗诵清雅的《爱莲说》呢,胤禛绕过屏风进了东暖阁。

    他先脱了大氅去火炉边上烤烤手,暖和了身子才凑到小格格身边,问:“今日如何?”

    “好着呢!”馨瑶端起桌子上一碗全新的牛乳芝麻糊,神态自然的递给四爷:“外面冷吧,爷快喝一口暖暖。”

    胤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表情颇为无奈。

    “你以前不是挺能吃的?”

    馨瑶笑嘻嘻的把碗硬塞到四爷手里,挪着肚子往后靠,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也挺能吃的。”

    还不是王嬷嬷,说她月份大了,怕胎儿过大又是头胎生产不顺,所以不让她吃太多米面之类的主食,她现阶段最喜欢的油腻肉类更是很少被端上来。另一方面,为怕馨瑶营养不够,又成天张罗着各种鱼汤鸡汤、花生芝麻、鸡蛋牛奶这些东西。

    馨瑶再是吃货也架不住天天这么硬喂啊!所以经常想各种办法把吃不下的东西送出去,四爷就是她的首选对象。

    要说马车事件里馨瑶唯一的安慰,那就是四爷对她有了愧疚之情。如果说给小葵花剪飞羽的时候,四爷是把馨瑶纳入到整个府里的一部分进行整体考量。那这次四爷对她就是放在心上的程度,因为没办法给她出气,所以四爷心里有一份内疚,最近在相处中对她更包容了。

    胤禛看她一脸无辜的耍赖皮,只好拿着汤匙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口,就放下去了。馨瑶很高兴,反正喝几口能交差就行,她大声喊白鹭进来收拾东西,结果竟然是王嬷嬷亲自进来了。

    看着王嬷嬷上手把吃剩下的杯碗放进托盘,馨瑶微微挺起身子,惊讶的说:“怎么能让嬷嬷做这个,其他人呢?”

    王嬷嬷笑着说:“老奴又不是什么尊贵人,怎么就做不得了,进来是想问格格,晚膳的汤品是鱼汤还是鸡汤?”

    “……”这两个现在对馨瑶来说都一样,她讪讪笑道:“都好,都好,嬷嬷看着安排吧。”

    王嬷嬷点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临走前不经意看了四爷一眼,幅度不是很大,眼神也没有过多停留,可这一眼,却让两人都注意到了。

    胤禛心里也怪怪的,转头看向馨瑶。

    馨瑶朝四爷仔细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哀嚎起来。她直起身子,捏着手帕靠近四爷的脸,替他擦掉嘴角的芝麻糊印记。

    这印记在嘴角最边缘的小窝里,而且很浅,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但是!王嬷嬷发现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提醒馨瑶——格格的小把戏老奴都知道了,格格还是老老实实养胎的好。

    馨瑶哭丧着脸,眼巴巴的瞅着四爷,感觉尴尬都要突破天际了。

    胤禛也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摸摸小格格的发髻,声音平和:“就说爷很喜欢那道牛乳芝麻糊,主动喝的。”

    “……”傻子也不会信好吧!

    第67章 第 67 章 爷不嫌弃你

    这一晚馨瑶见到王嬷嬷都表现的无比乖巧, 连鲫鱼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胤禛看着小格格一边偷偷捏紧了手心,一边硬喝汤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馨瑶偷偷瞪了四爷一眼, 晚上余下的时间都没跟他说话。

    到了将近二更天, 馨瑶准备去梦周公了,才对四爷道:“爷还是回书房安寝吧。”

    胤禛以为小格格还在闹别扭, 扭着她挺翘的小鼻尖,故作生气的问:“没良心的小坏蛋, 这么冷的天儿, 把爷往外面撵?”

    但馨瑶是认真的,她为难的说:“要不……爷多穿点?”

    “……”胤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诧异的说:“瑶瑶最近脾气见长啊。”

    馨瑶其实压根儿也没生四爷的气,但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和四爷一起睡。肚子变成大气球后, 她只能侧身躺着, 有时候还需要在腿下垫着枕头才行。即使如此,晚上依然可能会被肚子压的呼吸困难, 或者由于小腿抽筋而被疼醒。

    正好四爷最近比较忙,留宿在这里的次数少,幸运的没有赶上, 但是她每次都很担心会扰到四爷睡觉。可是小腿抽筋真的很难受, 肚子那么大她又不能随意扭动, 只能靠在那里龇牙咧嘴的让人给她揉。

    这些, 她都不想让四爷看见。

    “我现在晚上经常会醒, 闹得爷也睡不好,何苦来哉?爷还要早起上朝呢,还是去书房吧。”

    胤禛看着小格格的眼睛,里面一片真诚, 不似作假。他叹气道:“爷不在乎。”

    “不行,”馨瑶想了想,还是坚决摇头,“我不想。”

    胤禛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啧,那爷去找别人伺候好了。”

    耿氏还在西后院望眼欲穿呢!

    四爷拒绝德妃塞人的要求之后,只象征性的让嬷嬷去耿氏教了几天规矩,每天跪一会儿,就抹过了这件事,耿氏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结果没几天李侧福晋就被‘静养’了,吓得耿氏再不敢有跟馨瑶别苗头的想法,老实的龟缩在西后院。

    馨瑶知道四爷在故意逗她,但是毕竟他去找别人是合情合理的,馨瑶还是瘪着嘴说:“爷要是不认识去书房的路,我这就让人送爷回去,免得走错了。”

    “哈哈哈,”胤禛揽过她,调侃道:“爷的瑶瑶依旧是个小醋精,真的不想让我陪着?”

    “嗯,”馨瑶推了他一把,摸着肚子道:“等你儿子生下来的吧。”

    胤禛看她那么坚持,叹了一口气独自回了书房。

    孕晚期的生活有诸多不便,馨瑶一边费劲的去适应,一边在心里吐槽,怪不得产前产后容易得抑郁症呢,生个孩子也太难了,饶是她自认心态一直很良好,半夜睡不好的时候也直想哭。

    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四爷偶尔来陪她用膳,念一些蒙学读物当胎教,一转眼就进入十二月了。

    冬天的落霞阁景色依旧精致,两旁的竹林苍翠挺拔,顶端还覆盖着纯白的落雪,院子里的向日葵和秋菊依旧被挪走,换成了傲骨英风的暗香白梅。与浑然天成的竹林不同,因着王嬷嬷坚持要馨瑶饭后散步,是以院子里的雪全部都用黄沙和粗盐打扫干净,防止她滑倒。

    馨瑶捧着将近九个月的肚子,扶着后腰艰难的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就赶紧回屋靠在榻上,轻轻喘着粗气。这大肚子,真是顶着胸口压着胃,让她吃不好睡不香,连呼吸都困难。

    王嬷嬷端着一盏蜂蜜红枣水,安慰馨瑶:“格格喝了这个润一润吧,等再过一个月,小阿哥入盆就没这么难受了。”

    白鹭拿过一旁的绣凳,让馨瑶把腿搭在上面,然后脱了鞋袜给她按摩。馨瑶现在的小腿像个大白萝卜,里面全是水肿,她自己都不忍心看,肚皮因为鼓的太大,也裂出了妊娠纹,总之就是变得好丑。

    胤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微微愣住了。馨瑶正自怨自艾自己这回真的成了黄脸婆,然后就看到四爷来了。她有点慌张的想放下裤腿,胤禛赶紧摆摆手道:“坐着就好,你们继续。”

    馨瑶本来就不想让四爷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才坚持不跟他一起睡,白天他来的时候也大多是忍着。胤禛倒是无所谓,馨瑶自己尴尬的不行,可他说了继续,又有王嬷嬷在一旁盯着指点,白鹭就真的继续卖力给她揉捏。

    要缓解水肿不容易,白鹭按着王嬷嬷说的用力按摩,馨瑶相应的也觉得疼,原来她自己一个人还能毫无形象的哼哼,现在只好转移注意力,问四爷:“爷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今天四爷没来陪她用膳,怎么半下午的倒跑来了。

    胤禛微微一笑:“爷中午赴宴去了。”

    “啊,”赴宴一定会饮酒,馨瑶看四爷这样子不想是喝多了,但是喝了酒总归烧心,她转头道:“让小厨房煮碗醒酒茶来。”

    想了想又转头问:“爷中午吃的好么?要不要再下点面条?”

    被小格格如此关心的胤禛十分满意,扬着下巴轻轻一点头:“可以。”

    吩咐完小厨房,白鹭的按摩也到了最后的阶段,加重的力度让馨瑶只有咬紧牙关,才能不出声呼痛,等终于按摩完了,她才发现四爷一定在盯着她,神色里带着点怜惜。

    她急急忙忙想盖住自己的小萝卜腿,四爷却王嬷嬷她们下去。

    胤禛看着小格格因为疼痛,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便伸出宽厚大手掌,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原本像是小苹果一样饱满而红润的脸蛋,现在却有些苍白,他道:“爷不嫌弃你。”

    馨瑶也注视着四爷,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吐槽:老娘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猪蹄子!

    可……感应到他这句话里的真心,她的眼睛里就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止不住的熠熠闪烁。她很怕自己这幅黄脸婆的样子被看到,连她自己也自嘲过为什么要害怕?孕妇本来就是这样的,可见到四爷,她还是想留下自己美的样子,即使这很没出息。

    不过现在听到四爷这么说,她心里那点原本就没必要的倔强,一下就土崩瓦解了,因为孕晚期而带来的各种的抱怨委屈也像是有了宣泄的出口。

    馨瑶歪着头,主动用自己的脸颊去蹭四爷的掌心,像一只乖巧的猫咪。她一边蹭一边眯着眼睛笑,没有接四爷刚刚的话,而是曲起腿盘坐,用手按压自己的小腿,道:“看。”

    她这雪白的小腿因为水肿的缘故,现在是一按一个坑,像大白馒头一样,反弹恢复的特别慢。

    胤禛拉过她的手,不让她再摁,可等馨瑶转头,他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等生了就好了,都能恢复的。”

    谁知这话却戳中了馨瑶心里隐隐的担忧,她想起半年前香消玉殒的郭氏,喃喃道:“我要是死了,爷不许把这里给别人住。”

    “胡说!”胤禛沉声呵斥,那浑厚的声音重重落在馨瑶的心上,把她拉回神,她赶紧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梨涡,故作轻松道:“我随便说说的。”

    可胤禛看着小格格的眼神里一片迷朦,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按按自己的额头,想要把刚刚隐约暴起的青筋给按回去,深吸一口气,捏着馨瑶的下巴,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强烈的笃定。

    馨瑶的眼睛从迷朦慢慢恢复到清明,澄澈的眸子像是灵动的湖水,她弯起嘴角,轻轻回了一声:“嗯。”

    她信他。

    到了除夕前后,馨瑶的肚子由大西瓜变成垂着的柚子,王嬷嬷伸着自己的B超手仔细的摸了一遍,欣喜的说:“小阿哥已经完全入盆,胎位也很正!”

    阿弥陀佛,可快点让她平安卸货吧,不然她就要被这笨重的身子给拖垮了。

    产房就布置在落霞阁的后罩房里,那一排房子正中最好的两间,一间是王嬷嬷的屋子,一间现在就是馨瑶的生产手术室。王嬷嬷拿出了她的专业范儿,从怎样烧碳热屋子,到中间用来分隔内外间屏风的角度,再到生产所用的一系列工具,都说的头头是道。安排的明明白白。

    直把白鹭黄鹂佩服的五体投地,恨自己没有两个脑子记下来。也让馨瑶心里多了一点自信,毕竟人命关天,就算她是钮祜禄·甄嬛,事到临头她也害怕啊!

    今年过年四爷依旧和福晋一起,连着四天去宫里庆祝,本来胤禛怕小格格一个人在院子里孤单,还问她要不要让娘家人有空来陪陪她,结果被馨瑶一口拒绝了。

    大过年的还是不要劳烦她们了吧,她也没精力应付,虽然上次会面她是挺感动的,可到底也是怕自己露馅的。

    结果一直快出了年节,馨瑶也没有发动的意思,只是每天偶尔来几次阵痛。第一次有强烈阵痛反应的时候,馨瑶紧张的不行,弄得白鹭也着急忙慌的去喊人,结果王嬷嬷过来问了几句情况,就安抚她还不到时候,后来每天都来几次,馨瑶居然也习惯了。

    正月十四这天,四爷中午来陪馨瑶用过膳,就准备出发去畅春园。今年刚过初七,皇上就搬去了畅春园,因此他们这些阿哥也要提前一天去,准备过元宵节。

    散步回来后,馨瑶依旧龇牙咧嘴的让白鹭按摩小腿。

    胤禛唠唠叨叨的在嘱咐馨瑶,一定要好好听嬷嬷的话,安心等他回来,突然小格格皱着眉头,忍不住叫了一声:“疼!”

    白鹭吓得跳起来,站起身问:“可是奴婢手重了?”

    肚子里的那种下坠感让她屏住了呼吸,说不出话来。胤禛也紧张起来,发现她的手紧紧捏在一起,他把自己宽大的手握了上去,不安的喊道:“瑶瑶?”

    第68章 第 68 章 乾小四出生

    从上个月开始, 馨瑶每天大概都会有一两次阵痛,王嬷嬷说是正常现象,馨瑶也就放心下来, 但这次的阵痛和之前的不同, 她好不容易疼过劲儿,缓过神来, 想告诉四爷以前也有过,结果第二次阵痛就又来了。

    胤禛看着小格格脸色煞白, 咬着嘴唇屏住呼吸, 显然是痛极的模样,慌忙问道:“是不是要生了?”

    王嬷嬷闻讯急匆匆赶来, 整个屋子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嬷嬷先是对四爷福身一礼,然后问白鹭:“格格刚刚阵痛相隔多久?”

    之前因为听说她们要记录小格格的胎动的频率, 胤禛还特意让人又送来一座小巧的珐琅座钟来看时间。白鹭回头看看表, 确定的说:“差不多五分钟一次。”

    果然不到五分钟,馨瑶有开始疼了起来, 王嬷嬷轻声对馨瑶道一句:“老奴冒犯了。”随后就掀开她的裙子去查看情况,仔细摸了一遍后,松口气道:“格格这是要生了, 不过这是头胎, 且得等好久呢!”

    王嬷嬷这一声令下, 整个落霞阁都忙乱了起来。白鹭带着其他人按照嬷嬷之前的交待准备产房要用的东西, 黄鹂亲自去前院接内务府的稳婆来沐浴净手, 小厨房里三个灶眼全部捅开,一边烧热水一边熬参汤。

    反而是馨瑶继续摊在榻上不敢乱动,用力捏着四爷的手,继续忍受这一股股持续而来的阵痛。

    王嬷嬷怜惜的给馨瑶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安抚道:“格格现在宫口才开了两指,且有的熬呢,一会儿让她们搀着您走动走动,会生的更顺当些。”

    馨瑶现在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来个剖腹产,这该死的古代!她脑子里又把冥冥之中送她清穿的老天爷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一边咬着牙断断续续的问:“要……多久……呢?”

    “格格是头胎要辛苦些,若要等宫口开到十指,最少也要五六个时辰吧。”

    啊!她居然还要疼这么久!

    馨瑶僵硬的点了一下头,转而对四爷道:“爷……先走吧,别误了……”

    胤禛知道女子生产不容易,等个一天一夜也是寻常,但是亲身陪伴还是第一回,看着小格格隐忍的样子,他真想留下来陪她,就算不能减少她的疼痛,能安抚一二也是好的。可惜他知道这不可能,若是他真的跟畅春园请假,那立马就能传出馨瑶狐惑媚主之类难听的话。

    胤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紧紧握着小格格的手,语气艰难:“我把苏培盛留下来守着你,有情况立刻使人去畅春园报给我,你……好好的,我一定早点回来看你。”

    “嗯。”事到临头馨瑶不可能不害怕,再怎么给自己洗脑她是天选之人,要相信王嬷嬷,可这毕竟是鬼门关,尤其她现在疼的连喘气都不匀。可馨瑶也知道四爷不可能留下来,想眨眼睛把眼底的泪光给逼回去,却不小心打湿了睫毛。

    这一轮的阵痛渐渐退去,馨瑶趁着这当口赶紧缓口气,抽出了被四爷反握住的手,有些虚弱的说:“爷快走吧,福晋还等着呢,我一定会没事的。”

    时辰已经不能再拖,胤禛深深的看了馨瑶一眼,把苏培盛招来叮嘱一番,才大踏步出了落霞阁。

    苏培盛无奈领命,带人封了落霞阁,亲自守在院门口,按照四爷的吩咐,一切听王嬷嬷指挥。

    馨瑶被两个人左右搀着,下地慢慢散步,阵痛袭来也不能躺回去,只能硬生生忍着。她被弄得烦躁,一边紧紧皱着眉头,一边扯开嗓子想要嚎啕大哭发泄一下,结果刚哭了没两声,王嬷嬷捧着一碗小厨房刚做的龙须鸡蛋面走过来。

    “格格,别怪老奴狠心,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这么哭下去等进了产房可就没力气了,还是先吃了这碗面养养精神吧。”说着就挑起一筷子举到了馨瑶嘴边。

    “……”馨瑶被整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抽抽噎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把面吃了。

    还不容易这么挨到傍晚,馨瑶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像是小日子来了一样,下面涌出一大滩水,王嬷嬷查看后欣喜道:“格格羊水破了,已经开到四指了,咱们快去产房!”

    夤夜到来,皎皎明月如同玉盘一样挂在中天,胤禛遥遥一举杯,默念佛经希望小格格能平安生产。

    馨瑶虽然傍晚就被移到产房,但离正式生产还早,依旧是躺在床上,一边忍受愈加频繁的阵痛,一边慢慢等着宫口开到十指,间或还被喂一些汤汤水水,免得她疼的脱力昏迷。

    其实她现在就已经疼的昏昏沉沉,无数次觉得忍不下去了,可她被王嬷嬷扣着不能随便乱动身子,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夜,稳婆粗着嗓子对馨瑶喊道:“宫口全开了,贵人可以用力了,马上就成了。”

    王嬷嬷捏着她的嘴灌了一口参汤,馨瑶紧紧抓着两旁的被褥,赶紧指甲都被掰断了,可此刻她全然顾不上这些,只能一边咧着嘴哭,一边跟着王嬷嬷的命令调整用力的节奏。

    这是一场痛苦的拉锯战,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努力,就在馨瑶觉得连喝参汤也提不起力气的时候,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疼痛好像都找到了一个统一的出口,随着她一声尖锐的惨叫,那些痛感都随着出口发泄了出去。

    稳婆激动的连声音都走了腔调,哑着嗓子道:“头已经出来了!贵人再用一次力气就好了!”

    馨瑶茫然的拽着褥子,身体机械的跟着王嬷嬷的打气声使劲,这一次终于觉得身体彻底轻松了起来,同时,外面也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稳婆倒提着红彤彤的婴儿,轻轻拍了一下屁股,闭着眼睛的新生儿就哇哇大哭起来,她喜滋滋的剪短脐带,拿着纯黑乌木的戥子称过后,笑眯眯的说着吉祥话:“给贵人道喜了!是个四斤二两的大胖小子!哎呦呦,这小阿哥是伴着金鸡唱晓出生的,这叫落地凤展翅,以后可了不得!”

    稳婆快手快脚的擦洗好小阿哥,包上内里纯白细棉、外面大红绣金线的织金缎双层襁褓,抱给王嬷嬷看。王嬷嬷这一天也被折腾的累得不行,怕自己力气不足,也不伸手接过去,而是示意稳婆递给格格。

    馨瑶看着小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一点也不觉得丑,心地都柔软成了一片,眼泪不自觉的就往外涌,止都止不住。好不容易被劝着停了下来,馨瑶也哭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进入梦乡的最后一刻,默默想着:她费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来乾小四,这孩子怎么着也得让她当太后才行啊!

    …………

    过节对于皇家来说只有疲累,尤其是年节的一系列庆祝活动,胤禛带着福晋一路疾行,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赶到畅春园,稍微修整一下,就要去参加晚宴。这晚宴出了皇家宗室,还有各种重臣,以及留下京城的诸蒙藏回和外藩使者。

    宴会持续一晚,直到五更吃了御赐的元宵才各自散去,白天休息一下,十五晚上又要接着赏花灯。乌拉那拉氏跟着德妃一起,参加女眷这边的宴会。有小佟妃和惠妃两个长袖善舞,德妃在这种场合一般是不出风头的。

    她悄声问乌拉那拉氏:“你们来的这么晚,可是府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乌拉那拉氏低头表示恭顺,轻声道:“好叫娘娘知道,走前府上的钮祜禄氏突然发动了,这才拖延了一些时辰。”

    德妃皱皱眉没再说话,钮祜禄氏这胎来的不是时候啊!正月十五出生的孩子可是命硬。

    胤禛在前边也是一样的当个陪衬的背景板,他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太子和直郡王的明争暗斗,一边在心里担心小格格。

    宴会闹了几番,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昭示着宴会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流程。可那鱼肚白不过维持了盏茶功夫,随着第一声鸡鸣响起,天色竟然快速的亮起来,皎皎明月还没完全落下,天际间就迫不及待的铺洒开一片朝霞,当真是霞光万道,瑰丽至极。

    众人眼睁睁看着天色这般惊心动魄的美妙变化,啧啧称奇。康熙的亲舅舅佟国维率先站出来拍康熙的马屁,道:“今日乃是上元佳节,合家团聚的好日子,又有此奇观异象,正是说明皇上勤政爱民,海清河晏,才能得到上天如此称赞。”

    一看有了领头的,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起身吹出了彩虹屁。康熙心里得意的不行,嘴上却还要谦虚几句。君臣之间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康熙才算是乐呵够了,命令撤去残羹剩酒,重新上一份元宵,以示大家一起乐元宵。

    苏培盛从产房传出消息的那一刻,就立刻飞奔到到前院,骑上一匹上好的蒙古马就奔驰而去。他知道主子爷对钮祜禄格格有多重视,因此一点也不敢耽误,直奔西直门,拿着腰牌就出了城,一路朝畅春园跑过去。

    等进了院子,正好康熙这边的元宵宴也到了散场的时候,苏培盛擦了一把汗,贴着边溜进四爷所在的大殿,想站到主子身后第一时间禀告,好讨个赏。

    “主子爷,”苏培盛的声音和神态十分到位,压着嗓子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激动之情,他道:“格格母子平安,给主子爷添了一个四斤二两的小阿哥!”

    胤禛的凤眼扬了起来,里面都是愉悦的笑意,结果十四阿哥在旁边听到了,大着舌头问:“四哥,是海东青小嫂子么?!”

    上头的康熙一句说完了结束语,刚站起身要回去休息,无奈那诡异又瑰丽的朝霞映满天际,把大殿也照亮了几分,而且十四喝的有些多,音量大的想忽略都不行。康熙便停下脚步,笑呵呵问道:“老四,你们兄弟有什么事?”

    “……”胤禛恨不得把十四的嘴巴给封起来,结果没等他行动呢,十四就站起来主动回答道:“皇阿玛,四哥多了个儿子!”

    康熙看着一样外面的朝霞,心中一动,笑道:“哦?那可真是喜事一件,什么时候落地的?”

    “儿子也是刚刚才得知的。”胤禛表情淡然,极力想结束这个话题。谁知康熙一扫苏培盛,问道:“既如此,报信的你说说。”

    苏培盛带着两滴冷汗,在皇上和四爷的双重注视下,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跪下,恭谨的答道:“回万岁爷,府上的格格在鸡鸣时产下一子,重四斤二两。”

    康熙踱步又坐了回去,想起之前确实是鸡鸣第一响之后天有异象,他颇为信命格,心里有些高兴,点头笑道:“上元佳节,朕这个皇孙倒是会凑热闹,可见是个有眼力见的小子。”

    其实民间的风俗,正月初一、十五出生的孩子不好,传说命硬,说不得就会克父母,但是这哪里比得上乾口独断呢?皇上说好就是好,众人又开始或真或假的恭喜四贝勒喜得贵子。

    康熙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心里觉得这个自己这个孙子出生时天有异象,说不得就是个人品贵重的孩子,因此又道:“既然朕问起来了,那也算是和朕有缘,不如就赐他个名字。”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

    皇孙的名字都是康熙批发的,还得看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心情想起来批发,出生即赐名,除了太子的长子弘晳,就是直郡王的长子弘昱都没有这个待遇,可真是够让人眼红的了。

    胤禛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再三的推辞,康熙却浑然不觉,让人摆了笔墨上来,还道:“老四你自己回去再起个小名,平日里叫着,不怕压不住。”

    想了想,康熙就大笔一挥,在洒金熟宣上写了两个大字:弘历。

    胤禛硬着头皮谢了恩,恭送康熙离去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立马溜走,不去看众兄弟的脸色。

    八阿哥带着老九老十出了大殿,迎着那漫天朝霞,心里默默的想:皇阿玛这是要抬举四哥了不成?

    第69章 第 69 章 元寿

    其他阿哥们各有心意暂且不论, 胤禛的一颗心早就飞回了府里,恨不得立马去见见自己期盼已久的大胖儿子。可现实是他不过略微歇一歇,还要继续应付晚上的灯会。

    因为早上那突如其来的赐名, 胤禛这一晚可比昨天难捱了很多。那些外藩代表和大臣都十分热情的过来的跟他敬酒, 其他几个兄弟也凑了过来,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打趣他的话。

    但是十四阿哥显然十分与有荣焉, 简直像是自己的儿子得了这个殊荣,还十分豪爽的要帮他四哥挡酒。他就是看不惯四哥平日那副冷淡严肃的脸, 搞得好像无欲无求似的, 其实还不是道貌岸然?然而这一次可不一样,这是多露脸的事情, 他作为兄弟当然高兴,这才配当他四哥好不好!

    何况还是上次的海东青小嫂子生的孩子, 要是这小子以后学会了他额娘的技能, 那岂不是带着这个小侄子打猎就天下无敌了?胤祯一边畅想,一边和大家谈笑喝酒。

    胤禛几次都想让胤祯闭嘴, 去旁边老实坐着,可十三阿哥胤祥劝道:“十四弟也是真心为你高兴,四哥何必打击他, 来来来, 喝酒!”

    胤禛看了一眼红光满面的胤祯, 想着这个弟弟确实缺心眼, 才生生忍了下来, 和十三一起默默坐在一旁。

    九阿哥胤禟举着小酒盅,语气含酸的说:“老十四,你看看四哥,拉着十三坐一起, 却把你推出来挡酒,啧。”

    胤祯喝的有点多了,脑子感觉稍微晕乎,反应也慢了半拍,他无意识朝后看了一眼,呵呵笑道:“十三哥不行。”

    胤禟本来是挑拨离间的,这老十四平时和他们装的那么亲热,现在四哥稍微出点风头,这小子就想叛变不成?他起个坏心思,非要挑唆十四和四哥顶嘴闹起来不,结果十四喝多了竟然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胤禛和胤祥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胤禛眯起了眼睛,凤眼一挑,迸射出一道寒光。胤祥见四哥明显是生气了,赶紧上去打圆场,他起身朝这边走来,哈哈大笑道:“老十四,你说谁不行?是爷们就来拼酒!”

    老九本来还想继续说,不想居然被打断了,眼见插不上话,他往胤禛的位置看了一眼,一下子对上四哥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只好嗤笑一声走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两天,到了十七这天,畅春园里皇阿哥、宗亲、重臣等,终于可以各回各家了。胤禛打马回府,到了门口,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马,疾步朝落霞阁走去。

    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刚刚一脚踏进屋内,还没上楼呢,胤禛就听到小格格的惨叫声。

    馨瑶那天生产完之后,整整睡了一天才被饿醒,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四个甜水荷包蛋,才觉得缓过来,有精神仔细看看自己的儿子乾小四。

    乾小四现在还没睁开眼睛,只有小小的嘴巴在一张一张的,馨瑶的心底柔软成了一片,只觉得之前几个月受的苦都值得了,慈母心泛滥的……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给他。

    可是看着看着,馨瑶的思想就开始跑偏起来,她发现乾小四顶着一身红彤彤的皮肤,和一双肿眼泡,似乎脑壳的形状也有点奇怪。第一次直面新生儿的馨瑶有点慌,乾小四历史上不是长得挺秀气的么?不会因为她变丑了吧?

    “嬷嬷……”馨瑶抱着孩子欲言又止:“小阿哥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王嬷嬷打量一下,感觉十分好笑,抿着嘴解释道:“刚出生的小孩子头骨都还是软的呢,慢慢就好了,这皮肤越红以后才越白净!”

    “哦。”馨瑶懵懵懂懂的点头,蹙眉盯着怀里的婴儿,心想:你可得好好长脑壳啊!

    馨瑶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到了正月十七,王嬷嬷让白鹭扶着馨瑶在屋里转了两圈,就开始给她按摩除恶露。

    正赶上胤禛回来,听到她毫无形象的惨叫。

    他三两步跨上了楼,发现二楼变了样。原来从楼梯拐上来直接是开阔的厅堂,摆着那张罗汉床,左右分别是卧室和书房,现在为了方便馨瑶坐月子,王嬷嬷让人在厅堂架起了一排厚实粗重的紫檀雕花屏风,把楼梯隔开,里面成了一个密闭的套间,是馨瑶未来一个月的活动场所。

    胤禛绕过紫檀屏风,独自一人进了卧室,白鹭赶紧请安行礼。床帐里的馨瑶听到四爷来了,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停滞,心里闪过万千的复杂情绪——众所周知,产妇的心理比怀孕时还要敏感一些,她即便心里知道四爷的种种无奈,可生孩子丈夫没有陪在外面,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来安慰她……这种矫情的埋怨此刻都涌现出来了。

    不过王嬷嬷没有给她机会,坐在脚踏上的嬷嬷维持着不变的姿势,朝最近的四爷欠身点头,然后下一刻又手下不停的动作起来。

    馨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随即又开始哀嚎起来。

    胤禛实在听不得这个声音,轻轻皱起眉头,王嬷嬷一边大力按揉一边道:“四阿哥不必担心,这是为了格格好,这样恶露才能排的干净,不留病根。”

    听说是为小格格好,胤禛只好僵硬的点点头,干脆躲到对面的书房去,等一刻钟后馨瑶这边都收拾停当了,他才又返回来。

    馨瑶有气无力的歪在床头的大靠背软枕上,小嘴撅的老高,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四爷。

    胤禛抬手整理了一下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摩挲她丰腴圆润的脸颊,好半晌才道:“瑶瑶辛苦了。”

    馨瑶本就盈盈的双眸又快速的蒙上一层水汽,她半咬着樱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委屈。

    ——或许,这本来就是她庸人自扰吧!

    她偏过头,微微张口,在四爷宽大的手掌边缘咬了一口,不是很用力,但是看着那两排小巧的牙印,她忽然觉得心里那股难过就没了。

    她现在这样已经过的很好了,她想。

    馨瑶展颜一笑,对着四爷露出两颗蜜糖的小梨涡,道:“爷知道就好。”

    胤禛端详馨瑶的脸,确定她不是勉强,也就放了心,有些愧疚道:“今日本该是洗三礼,可年节刚过,没办法邀人办宴,爷已经让人去准备,晚上就在这里补办一个。等满月的时候,一定好好热闹一番。”

    乾小四出生这个时间,是注定没办法像平常人一样办洗三的,因此她周围的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过,怕徒忍格格介怀,馨瑶自己也没想起来,现在听四爷这么说,她心里觉得暖乎乎的。到底,四爷还是很在乎她和孩子的。

    馨瑶连忙让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四爷看,小家伙刚刚喝了奶,正睡得香甜。红皱的皮肤渐渐褪了下去,显出那原本白嫩嫩胖嘟嘟的身体。

    胤禛从来没抱过孩子,何况这么小更是不敢上手。奶娘把孩子放在床上,胤禛俯身过去细看,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小子好福气,皇上已经赐名了。”

    “嗯?这么快?”馨瑶惊讶不已,难道乾小四真的天生好命,一出生就让康熙给折服了?

    胤禛想着那天瑰丽的朝霞,大概猜到皇上的想法,只是这种事不必与小格格说,白添担忧,因此直简单解释道:“苏培盛去报信时恰在宴会上,皇上听说后很高兴,就当场赐了名字:弘历。”

    馨瑶抿嘴浅笑,用指尖轻点乾小四胖嘟嘟的脸颊,心里想:这就是命啊,老娘这辈子就指着你吃香喝辣的了,哈哈!

    “谢皇上隆恩。”

    胤禛看小格格这平静的反应,反而高看了一眼,他道:“孩子还小,再取一道乳名平日里叫着,可好?”

    馨瑶知道,古代一般都要给孩子取个低贱俗气的小名,不然怕压不住寿数,可乾小四的小名该叫什么?铁柱?狗蛋?

    “但凭爷做主。”馨瑶想想自己这两个备选项,还是把这事交给了四爷。

    胤禛看着自己盼了很久的儿子,眼里却有一丝惆怅,他孩子本就不多,一半还都夭折了,因此道:“他是在上元节出生的,爷希望他能无病无灾的长大……就叫元寿吧。”

    上元的元,永寿的寿。

    馨瑶不知道乾小四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小名,但她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寓意也好。转头去看儿子,发现这小家伙迷迷糊糊的醒了,她就高兴的叫了一声:“元寿小阿哥,你好啊。”

    三天大的弘历现在只知道哭和吃奶,但是在听到这声呼叫后,竟然小嘴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小泡泡,还带着奶味的香甜。

    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乳母在一旁不住的夸口,胤禛很十分高兴,觉得这小子孺子可教。

    …………

    月子生活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悠闲的,因为馨瑶平时很宅,现在也没有觉得很无聊,只要挺过了每天的一刻钟按摩活动,她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唯一让她感到怨念的事,就是王嬷嬷不允许她洗头洗澡!

    每天都是白鹭她们,拿着用热水打湿的软巾子,给她浑身擦一遍,再换上新的纯棉里衣,这就算是清理好了。

    至于头发……唉,以前馨瑶最多就让白鹭给她抹点桂花油,是为了把发髻梳的整齐些,不显得毛躁。现在做了月子才知道,居然还有干洗这一说?

    王嬷嬷拿着个药方子,亲自去前院看着黄大夫配好药,回来用苏合油拌匀后研磨成细粉末,就做成了‘干洗粉’,王嬷嬷跟她解释道:“这是宫里妃嫔们用来养发的一个方子,叫香发散,听说是前朝传下来的,用了之后头发就跟洗过的一样,正适合格格坐月子用。”

    王嬷嬷确实是个王者级别的选手,白鹭沾着这粉给她篦了一遍头发后,馨瑶果然觉得清爽了很多,头发也不油腻了。当时三天五天的可以,时间长了馨瑶还是怀念水洗啊!

    馨瑶无神的盯着正在酣睡的弘历,努力思索了两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周全的计划。

    她先让白鹭从她的小金库里收拾出一些用不上的料子和药材,然后给她额娘写了一封信,最后找来王嬷嬷,屏退了其他人,神秘兮兮的说:“按理,嬷嬷是四爷的乳母,也算是我的长辈,不该劳动您做这种事,只是……”

    王嬷嬷心下警惕,脸上却依旧和蔼:“格格说这话实在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一介包衣,如何当得起格格的长辈,四阿哥也是让老奴来服侍格格的,哪里敢不尽心。”

    馨瑶赶紧狠狠的点头,略有些讨好道:“实不相瞒,我想让人带些赏赐回娘家,也算是给他们报个平安,按说不该找您,可我身边实在是没人……”

    王嬷嬷松了一口气,这事倒是不难办。

    格格生了小阿哥,甫一出生就得圣上赐名,确实是很大的荣耀,想让娘家沾沾喜气也是常理。一般这种事都是派身份越高的嬷嬷,越能显出重视,钮祜禄氏身边出了她再没其他嬷嬷,总不能派丫鬟去见外男。

    “格格太客气了,这有什么打紧,老奴去一趟就是了。”

    馨瑶见王嬷嬷一口答应下来,便把白鹭整理好的礼单拿出来,又从书案的暗抽屉里抽出一封信,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道:“请嬷嬷务必把这封信亲自交给我额娘。”

    其实她信上没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为了让王嬷嬷愿意走这一趟,才装出有内情的神秘样子。只等王嬷嬷一走,她就找了最傻最听话的小红鲤来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但是……王嬷嬷被她的一番表演给打动了。

    馨瑶的信她不敢看,不过她出府要跟前院报备,听说小格格要派人回家,胤禛便找了王嬷嬷来问可是有什么事。

    王嬷嬷想着馨瑶这两天经常盯着小弘历发呆,便忠实的跟四爷和盘托出,又加上了自己的猜测:“依老奴看,格格多半是知道这件事,想要找娘家母亲来商量呢。”

    第70章 第 70 章 趁火打劫的臭流氓

    胤禛听到王嬷嬷这话, 愣了好半晌,既心疼小格格,又无可奈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圆润整齐的指甲一下下的碰触水墨大理石, 发出清脆的响声。

    “嬷嬷去了钮祜禄府上之后,请钮祜禄太太过几日来看看她吧。”

    “是。”

    王嬷嬷转身出了书房, 登上马车。在车上她暗想,四阿哥倒真是对钮祜禄格格有情谊。侍妾不能私自招人进府, 即使人娘家人, 也要提前报备。格格想找自己额娘来,就是于理不合, 可四阿哥竟然愿意把话说在明面上,替格格全了这个体面。

    啧。

    馨瑶娘家这一支, 在镶白旗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沙济富察氏, 不过靠着这个显赫姓氏,平时里狐假虎威也算不错, 宅邸位于东单牌楼大街的椿树胡同,往南隔着两条就是十三阿哥府所在的金鱼胡同。

    钮祜禄家的人提前得了小太监的通报,早早就迎在了门口, 但王嬷嬷很谦虚恭谨, 在门口规矩的下了马车, 从角门进府。

    钮祜禄家早就得了馨瑶产下小阿哥的消息, 院子里张灯结彩, 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贴着大红囍字,下人们也都喜气洋洋,走路都格外有精气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得了长孙呢!

    王嬷嬷在心里撇撇嘴, 跟着引路的丫鬟一路到了后院正屋,拜见钮祜禄的当家太太。

    钮祜禄太太彭氏道面前的嬷嬷是四贝勒的乳母,便有点坐立不安,她的长媳富察氏站在她身边安抚的笑了一下,彭氏才赶紧让王嬷嬷起身。

    双方客气的寒暄了一会儿,彭氏就一个劲儿的问起馨瑶的现状,慈母之心溢于言表,王嬷嬷就着这个台阶,说出了四爷的邀请。

    “贝勒爷顾念格格生产不易,又是头胎生产,恐坐蓐难捱,便道若是太太得空,不妨去府里看看格格,也好让我们格格得一二劝慰。”

    彭氏大喜过望,回头看了富察氏一眼。富察氏也很吃惊,她们半年前刚去过贝勒府,没想到现在还没再去,而且还是如此客气的说辞,看来这个大姑奶奶混的不是一般的好。

    “嬷嬷太客气了,”彭氏笑的开怀,“能登贝勒府的门,是我们的荣幸,自然是看府上什么时候方便了。”

    两下里敲定了时间,王嬷嬷便要告辞。彭氏打听到馨瑶怀孕一直就是这个嬷嬷伺候的,早就让富察氏找了好些颜色稳重、款式古朴的料子首饰,用来专门答谢。

    这是常礼,王嬷嬷推辞两回就收下了。

    送走了人,彭氏喜滋滋的摸着馨瑶给的衣料,都是上好的苏州织造出产,市面上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翻看了一会儿,彭氏拿出宝贝女儿的信,让识文断字的富察氏念给她听。

    馨瑶本就为支开王嬷嬷才搞的这一出,写信的时候也想不出来别的,出了日常琐碎,只写了皇上给小阿哥赐名弘历一事。

    彭氏听了眼含热泪,直拿帕子擦眼睛。富察氏赶紧安抚道:“额娘,这是咱们大姑奶奶的福气呢!”

    “唉,我如何不知这是荣耀?这那孩子的性子……还不知要在府里遭多少罪,才有今天呢!”

    富察氏心里暗想:这可不一定……冲这架势,大姑奶奶指不定多风光。不过她嘴上依旧道:“无论如何,只要好好把小阿哥长大,大姑奶奶就终身有靠了,您若还不放心,过两日不就能亲眼看见了,到时候娘们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彭氏被这一劝慰,渐渐止住了伤感,一心等着去府里,想着到时候该叮嘱什么,思量了半天,她有些犹豫的问富察氏:“孩子,你说……留住小阿哥么?”

    富察氏对这种事略有耳闻,缓了笑脸,轻声道:“儿媳听说,那宫里的,只有嫔以上的主位娘娘才能自己养阿哥呢,咱们大姑奶奶怕也是……”

    彭氏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手指把帕子攥的紧紧的。富察氏又赶紧补了一句:“到底是母子连心,小阿哥长大了总不会不认亲娘。”

    这种事哪里说得准?!别的不说,跟皇家宗亲但凡沾点边的,谁不知道四爷和德妃的关系就很冷淡?还不是因为四爷从小是孝懿皇后养大的!

    这边彭氏和富察氏开始愁眉苦脸的商量起这件事,那边的馨瑶自从王嬷嬷走了,可算撒了欢。

    她给白鹭放了假,说她没日没夜伺候自己太辛苦,允许她去睡半天,晚上再来。自己提了傻乎乎又听话的小红鲤到身前,让她去小厨房要几大壶热水,准备沐浴。

    “可格格在坐月子,不能洗澡的啊?”红鲤迷茫的反问道。

    馨瑶很生气,摆出主子的威严,瞪着眼睛吓唬她:“怎么,我现在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红鲤近身伺候的机会不多,果然愣愣的屈服了,不一会儿就弄好了热水。

    为了洗澡,馨瑶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了,只有陈起鹏守在正堂门口。以至于胤禛来的时候,都没有人通禀。

    原本他以为小格格午睡还没起,就放轻脚步上了楼,没想到等他绕过屏风朝卧室的方向一看,小格格脱的只剩一个红艳艳的肚兜,正要往净间走去。

    两个人都定在当场,直愣愣的看着对方,忘了动作。还是馨瑶先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捂住胸口就往净室跑。

    可胤禛的腿更长,三两步迈过去,一把就把娇软的小格格抱了个满怀,像是寻到了猎物的狼,压着后脑勺就亲了上去,另一只手还不老实的又揉又捏,把馨瑶搓的站都快站不稳。

    如此亲昵了好半晌,快到了危险的边缘,胤禛才喘着粗气停下来,问:“你这副模样是要去做什么?”

    “额……”四爷应该不会同意她洗澡的吧?她应该怎么骗过这一回?

    胤禛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发现她面带犹豫,还不停的眨眼睛,一副急切思考的样子。他回身去了净室,发现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宽大的浴桶,正冒着氤氲热气,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丝瓜皂角软巾子等物。

    馨瑶一步步也蹭到了净室,扒着门边试图解释,结果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那个……我吧……”

    胤禛回到她面前,抬手就捏上了她的脸颊,微微一用力,不可置信的问:“难道你让王嬷嬷回家,竟然是为了偷偷洗澡?!”

    馨瑶扯着四爷的袖子,讨好道:“爷,我错了,我不该支使王嬷嬷的。但是我保证,王嬷嬷这一趟肯定不亏,我额娘肯定会送一份厚礼给她!”

    不管是为了答谢还是为了巴结,她相信彭氏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胤禛让她给气笑了,松了她脸颊,又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她额头,瞪了她一眼道:“嬷嬷管着爷的外院库房,差你家那点东西不成?”

    馨瑶前倾上半身,扑在四爷的胸口,眨着一双澄澈的杏核眼,软糯糯道:“爷,您放心,我洗完了立刻就裹上被子,擦干头发,绝对、绝对不会受一丝凉气!求求爷了,您的瑶瑶都快馊了。”

    娇滴滴的甜姐儿近在咫尺的软语哀求,胤禛觉得自己浑身燥热的很,根本抵挡不住,他忍不住伸手在小格格丰腴了很多的身上揉捏,却板着脸严肃的训斥:“胡说,你的丫鬟不是天天给你擦洗么?自己不听话还要找借口。”

    “嗯……”馨瑶被四爷揽着,想躲避那作怪的手,范围也只能局限在他怀里,她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反驳:“这怎么能一样?还是,啊……还是用水洗才行啊。”

    小格格蹭着他身子扭来扭去,越发让胤禛心头起火。胤禛本身就是个好洁净之人,推己及人,让小格格一个月不洗澡确实有点难以接受。回头看看还在冒着热气的宽大浴桶,胤禛放开了小格格,向两侧伸直胳膊,一副等人伺候的模样。

    “给爷脱衣。”

    “……???”

    是,是她想的那样么?馨瑶的想法太过惊恐,以至于直接脱口而出:“爷居然要跟我洗鸳鸯浴?!”

    胤禛依旧伸着胳膊,一本正经的纠正她的错误:“是爷要沐浴,你跟着沾光而已,不愿意的话……爷自己洗也行。”

    啊啊啊,趁火打劫的臭流氓!

    馨瑶看看热水,又瞅瞅四爷,只好噘着嘴,委委屈屈的给四爷解扣子。虽然他俩儿子都生了,但是一起洗澡还是突破了馨瑶的下限。脱了袍子和里衣之后,馨瑶穿着肚兜就直接进了浴桶,背对着四爷解头发。

    胤禛也迈步跨进去,摸着小格格滑腻的凝脂皮肤,把自己滚烫的身体贴了上去。

    虽然馨瑶还在坐月子,只能摸不能吃,可到底胤禛把小格格浑身上下蹭了个遍,发泄了一通,才心满意足的起身。

    他用厚实的浴巾包着馨瑶,直接把她抱回被子里,然后叫丫鬟上来服侍擦头发,一切都收拾好之后,王嬷嬷才将将回府。

    馨瑶暗叹自己时间掐的好。

    不过,红鲤指挥小太监抬着浴桶出去倒水的时候,被刚进院门的王嬷嬷看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