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用心的佛经
等二格格午睡醒了, 武氏便带着她去了落霞阁。
馨瑶听到武氏来拜见,心里打出一排问号,她这两年来跟武氏并没有过交集啊?不过这对母女俩在府里一向像是透明人一般没什么存在感。或许, 是李氏倒台了之后, 武氏母女的生活难过了起来?
孩子总是无辜的,若真是这样, 她帮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刚满一周岁的二格格玉雪可爱,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继承了郭氏明艳的美貌, 她穿着豆绿色的妆花锦小褂子, 带着一条璎珞项圈,两只胖胖的小手握成拳头, 奶声奶气的朝馨瑶拱手道:“给钮祜禄额娘请安。”
侧福晋有被府里孩子叫额娘的资格,但这半年来她还没见过府里其他的孩子, 自家的胖儿子还不会说话。她的第一声额娘居然是从二格格这里收到的, 顿时心都要被这个小萝莉给萌化了。
她俯身凑过去,也软糯糯的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 这么可爱。”
二格格把脸蹭在武氏的胳膊上,咯咯笑道:“是我额娘的姑娘。”
武氏带着二格格来,就是为了打开局面, 不至于被拒之门外, 现下听到二姑娘这么说, 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宠溺和宽慰, 有些自豪的朝馨瑶请罪:“侧福晋勿怪, 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馨瑶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古灵精怪的,多可爱的,你们母女感情好, 爷知道了也只会高兴。”
福晋就不懂这个道理,或者说不屑于去做,是以很少亲近弘时。
馨瑶很喜欢二格格,抱着她逗弄了好一会儿,才让人带她下去玩。邀请武氏品尝自己这里的茶点后,馨瑶就不再说话了。
自从王嬷嬷知道自己这辈子有可能在落霞阁养老之后,对馨瑶的教导质量陡然上了一个台阶,以前只是帮忙打理院子事务,对馨瑶本事也只是教诸如怀孕注意事项、宫廷规矩、科普一下各家关系这些,现在竟然上升到为人处世这方面的课程了。
王嬷嬷就对她说,她现在也算是上位者的一员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性,要有上位者的威严。王嬷嬷原话道:“虽然侧福晋性子懒散心肠又软,且想不出那许多弯弯绕,可俗话说‘沉默是金’,侧福晋身份地位在这里,很多时候只要淡定的坐在那里,就足够高深莫测了。”
虽然前半句话让馨瑶怀疑王嬷嬷在偷偷鄙视她,但后半句话她记住了。就算没有那个复杂的脑子,扯虎皮她还不会嘛!
是以,她现在就以一副悠闲的姿态小口品茶,只等武氏自己主动张口。
武氏先是挑了几句二格格的趣事讲来搏馨瑶一笑,然后幽幽叹气:“本来……妾身也没脸来见侧福晋,只是二格格经常说想看看小弟弟,妾身这才厚着脸皮登门的。”
至于为什么没脸,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当初李氏一个劲儿找茬对付她,武氏怕是不少出谋划策。馨瑶默然,这是打算换一个靠山?她都已经不知不觉长成粗大腿,可以让武氏过来主动求抱了么?
她摇摇头,武氏敢投靠,她还不敢收呢!这么多心眼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反咬一口?况且她又不打算搞宅斗,自然不需要拉帮结派,当初四爷想让耿氏成她的马仔,都被她无情拒绝了。
“血缘至亲,姐姐想来看弟弟是天性,算不上什么厚脸皮,二格格自己可人疼。”
话锋一转,馨瑶又道:“只是现在天气这么热,小孩子还是不要经常来回折腾的好。”
馨瑶的拒绝在武氏的意料之中,背主之人如何能轻易取得信任?她微微苦笑,站起来毕恭毕敬的福身道:“妾身谨记侧福晋教诲。”
不过她也不是白跑这一趟的,总要给馨瑶留下些印象,日后才好更进一步,因此她问:“耿氏这些日子天天给孝懿皇后抄佛经,侧福晋可知道?”
“嗯。”四爷三天两头的给西后院送东西,自然也对她说起过,当时四爷还打趣她太懒了,“这也是她的孝心。”
抄佛经太累了,她就算了。
武氏却凑过去低声道:“不知可有人跟侧福晋说过,耿氏这段时间经常去北边小院?”
看着馨瑶一闪而过的错愕,武氏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人人都愿意给落霞阁这个热灶里添把柴火,但钮祜禄氏毕竟不像李氏那时,能够掌管府里中馈,消息灵通。耿氏自从前两次和李氏达成共识之后,就咬着牙重金收买了看守的婆子,里外传递消息,偶尔也趁天黑了溜过去。
这件事福晋或许知道但还在观望,可钮祜禄氏基本不会知道的。她等了几个月,就是为了此刻能够卖好。
目的达成,武氏抱着二格格告退,临走前还略微担忧的看了馨瑶一眼,才出门而去。
不过武氏却猜错了一个环节——馨瑶从来不愿意像后院那些迷失了自我的女人一样,削尖脑袋去争宠,然后为了保住这份荣耀,进而不择手段的打压别人。
她叫来青雀,让她多注意李氏的情况,然后再没说别的。毕竟李氏和她有仇,她不得不防,但如果只是耿氏想争宠,那她一定不会管,就算耿氏受了宠爱,她也只会在心里骂四爷大猪蹄子。
…………
四爷每天收到耿氏的佛经之后,都会堆放在那尊羊脂玉佛像前,焚香熏染佛性,却突然有一天,这套流程中断了。
苏培盛禀告道:“主子爷,耿格格的丫鬟玉簪来禀报,说耿格格身子不大爽利,今日份的佛经,恐怕……”
胤禛瞧了一眼那尊玉佛,问道:“可知是何病症?”
“奴才问了,还没来得及请大夫,说是耿格格心系佛经,怕耽误孝懿皇后的大事,所以先来禀告了。”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好歹也是他后院的人,他吩咐道:“去前院把黄大夫叫来看看,去西后院。”
西后院的东厢房,已经和馨瑶在时大不相同。
自从当初四爷说过耿氏屋子装扮没有品位之后,她就把东西都换了,在加上如今得了李氏几分熏陶,这里的摆设也变得清雅起来,给胤禛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东厢房不大,胤禛一进去就看到了耿氏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暗云纹的织金纱袍子,勉力撑着身子站在书案后,一脸病容十分憔悴。耿氏原本长相带着一丝英气,现下里倒透着些许病西施的柔弱,让人看了怜惜。
“你病了就好好休息吧。”看到耿氏这副样子,四爷也不忍心,便劝道:“黄大夫马上就到,你好生休养,日后再补上就是了。”
耿氏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却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既是说了要写满七七四十九天,中间断了一天,菩萨会不高兴,这岂不是对孝懿皇后的大不敬?妾身已剩的不多了,写完再休息也是一样的。”
说着竟又低下头去,缓慢又认真的写起来。
一旁的小丫鬟急的都要哭出来,却又不敢上前打扰,只好轻轻唤着:“格格……”
胤禛看着耿氏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便对丫鬟道:“还不快扶你主子去榻上歇着。”
耿氏一边嘴上说着:“爷,真不用。”一边柔弱的随着丫鬟的步伐,坐到了胤禛身边。
不过没等她开口跟四爷笼络感情,黄大夫就急匆匆的赶上来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禀报道:“回主子爷,贵人这是耗费心神过度,以致邪风入体,幸而不严重,奴才开两剂药,发了汗便可无虞。”
胤禛验了方子,看着耿氏喝了药,对她道:“你先好生睡一觉吧,佛经一事量力而为即可。”
耿氏本来还想借病撒娇,让四爷留下来陪她,无奈这药效忒好,她说不了两句话就觉得眼睛像睁不开一样,直接睡了过去。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耿氏来说也是一大战略性的胜利,她此后更加尽心抄写佛经,一直到孝懿皇后忌日那天,正好七七四十九份。
七月初十,是胤禛皇额娘佟佳氏的忌日。胤禛捧着耿氏的一摞佛经,独自进了后院的小佛堂。
胤禛先是虔诚的念了一遍《地藏经》,才一份一份,把佛经焚烧纪表。看着那飞舞的火舌吞噬着耿氏死板又方正的字体,胤禛想起了许多往事。
他想吃小格格那年做的红豆糯米糕了。
祭拜完毕,他踏出清冷肃穆的佛堂,暮夏的阳光直射在他的心头上,明亮又刺眼,等他慢慢适应过来,却发现耿氏等在门口。
耿氏就地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然后起身对四爷行了一礼,解释道:“妾身抄了这么久的佛经,好歹也该全了礼节才是。”
不论目的如何,耿氏能做到这份上就是懂事,胤禛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耿氏得了夸赞,心里愈加欣喜,继而道:“主子爷,妾身已经在东厢房备了一桌素斋,还请爷赏脸。”
胤禛略一迟疑,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往西后院而去,一旁扫地的一个小太监却扔下扫帚,飞奔跑去找他的青雀姐姐。
第82章 第 82 章 一夜好梦
“真的?”青雀听了小太监的通风报信, 微微皱起眉头,叮嘱小太监道:“辛苦你了,有什么事再来跟我说一声, 这荷包你拿着回去买果子吃吧。”
不成想这两人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样子, 被白鹭和黄鹂看个正着,两人一同过来道:“作死呢!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 做贼似的。”
那小太监摸着荷包笑嘻嘻的恭维两人,把刚刚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打了个千就跑了。
黄鹂不禁勃然大怒, 低声啐了一口:“呸,居然急吼吼的上门堵人, 没见过男人呐!”
“慎言!”白鹭拧了她一把,厉声警告:“格格本就是服侍主子爷的, 轮得到你在这里嚼舌根子?再让我听到你出言不逊, 我一定让王嬷嬷绞了你的舌头。”
青雀上来打圆场:“白鹭姐姐别生气了,黄鹂姐姐也是替主子着急。”
她劝了一会儿, 拐个弯蹭到馨瑶身边,悄声回禀道:“主子,耿格格等在小佛堂门口, 说整治了一桌素斋请主子爷去尝尝。”
馨瑶正在拿小布老虎逗半岁的弘历, 心想这耿氏还真是锲而不舍, 花样百出, 看样子武氏说的不错, 还真是得了李氏的传授,白莲花的风格一脉相承。
“然后呢?”
“主子爷同意了。”
“哦,下去吧。”馨瑶面无表情,还告诫她:“我是让你去盯着点李氏, 不是让你去打听八卦。”
额……主子爷的事才是大事吧?青雀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看主子的脸色,只好乖乖认错,然后告退。
馨瑶继续拿着布老虎放在胤禛的身体的上方,引逗他来伸手抓之后又把布老虎拿开,这是王嬷嬷说的,能够锻炼小孩子的头颈和胳膊。
她一边重复的这个过程,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算得了什么事?不过就是吃个饭,就算今晚四爷留下,那也是应该的,她目前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四爷天天守在她身边才不现实呢!说不定还要被人说嘴是宠妾灭妻,说她狐惑媚主,毕竟这次破例给她请封,已经招惹到一些非议了。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小弘历‘啊啊啊’的大叫,她忙低头去看,原来她刚刚一时想的入神,被弘历抢到了小布老虎,这小家伙兴奋的拳打脚踢,正试图把布老虎塞进嘴里。
馨瑶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会心的笑出声。她夺走布老虎,把手伸到小弘历的腋下,一个用力将他举高高。弘历高兴的挥舞着两支莲藕般的肉胳膊,咯咯的笑个不停。
举了没几秒钟,四体不勤的馨瑶就累了,她把弘历抱在怀里,心想:她只要尽量悠闲的活着,然后安心的看弘历健康长大就好了。
不一会儿到了晚膳的时辰,弘历被乳母抱走,馨瑶下楼吃饭。
今日小厨房准备的晚膳尤其丰富,正当中便是她一直赞不绝口的那道灌汤黄鱼,周围又各有清炒的时蔬和汤品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量。
其实以前四爷也不是天天都来她这里吃饭的,她一个人照样吃的很开心。可今晚馨瑶进了饭厅一看,没了苏培盛等一班跟班,没了侍膳太监,这屋子竟突然显得有些空荡荡。
四爷的动态是这府里天然的风向标,耿氏的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全府,落霞阁的下人自然默认主子心情不好,因此一个个都低眉敛目,乖巧的很,可这压抑的气氛搞得馨瑶更难受了。
黄鹂看主子悻悻,只好上前去,把每一道菜都吹捧了一遍,然后开始热情的夹菜。
“……”也……大可不必。
她扫了一眼站着的众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浅浅的笑意转头看向黄鹂道:“我瞧着那道酸笋鸡皮汤不错。”
黄鹂被她那娇滴滴的甜美笑容晃花了眼,一时愣住,顿了一下才应声去盛汤,主子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还要强颜欢笑呢。
看黄鹂这个样子,馨瑶什么也没说,拿起汤匙默默喝了两口,开始吃那道灌汤黄鱼。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放在谁家都是正常,她就算有一个现代的灵魂,也顶多在心里别扭一下就过去了,可是大家摆出现在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是她失宠了似的。
搞得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摆出了一幅怨妇脸,才被人误会。
日子还得照样过,她也不想当怨妇。于是,馨瑶化动力为食欲,把那条肥硕的黄鱼吃了个干净,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擦嘴,捧着陈皮消食茶打饱嗝。
上了楼,发现小弘历已经吃了奶睡下了,她便靠在榻上翻话本,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轻手轻脚的做事,谁也不敢主动招惹她,在这种氛围之下,倒是把她的瞌睡虫给勾了起来。
……在第三次无意识的阖上眼皮又惊醒之后,馨瑶转头去看了百宝阁上的自鸣钟。嗯……虽然还不到八点,但睡觉也不是不行……
她对白鹭道:“打水洗漱,准备歇了吧。”
白鹭欲言又止:“主子,要不再等等……?”
等个屁!馨瑶不耐烦的摆摆手:“爷今晚不会来的,快点我困了。”
白鹭也没办法再劝,只好得令而去。洗漱过后,馨瑶换上睡衣袍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涂抹古代护肤凝露,余光看到黄鹂在给她铺床。
成了侧福晋之后,她这里的好些摆设都换成了对应的等级,顺便连床都换掉了。原来用的一直是黄花梨的架子床,虽然木料上等做工精细,但用四爷的话说,就是‘没身份’,市面上有钱都能买到。因此得了册封之后,内务府特意送来一张内造的紫檀千工拔步床,看着就高级了很多,像个小车厢。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馨瑶的错觉,她觉得这个床真的……挺大的,黄鹂按照她的习惯把枕头放到正中间之后,两边显得尤其空旷。
馨瑶想了想,轻声说:“让奶娘把元寿抱过来。”
她今晚要和儿子一起睡!
小弘历正睡的想头小猪一般,被挪了地方也全然不知,馨瑶把他放在床的内侧,看着他白嫩的小脸,心满意足的吹灯躺下。
不过神奇的是,她在榻上困得不行,恨不得直接躺在那里,现在折腾了这么一顿,反而清醒了,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半梦半醒间,睡得极不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就没睡熟的她,听到帐子外有低沉而轻微的说话声,不一会儿幔帐被拉开,她的眼睛眯起一条缝,借助昏黄的羊角宫灯,看到床里侧的墙壁上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胤禛看着这熟悉的睡觉方式,不由得低笑出声。
今日是他养母孝懿皇后的忌日,胤禛自然没有风花雪月睡小妾的心情,入夜之后本想回书房,可进到花园里,竟然不知不觉就拐到落霞阁这里来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十分无语。不过既是来了,现在转身回去显得更奇怪,索性便进去看看。谁知小格格还不到就寝时间就直接钻被窝了。
啧,这女人怎么心思单纯到连吃醋的方式都不带变得。
胤禛洗漱后换了就寝的里衣,直接躺在馨瑶的外侧,和她蹭一个枕头,胳膊还自动揽住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满足感。
馨瑶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调整心态面对四爷,结果这位大爷居然自己又跑回来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接着装睡。
可天不遂人愿,小弘历下一餐的吃饭时间到,撕心裂肺的在床上哭闹起来。两个人同时被惊醒,外面守夜的丫鬟也点上蜡烛,撩起幔帐,忙活起来。
馨瑶揉揉眼睛,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先哄着,而弘历则是不管不顾的直往她怀里拱。她解开睡袍的扣子,刚要掀起嫩粉色的肚兜,奶娘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一番请罪后把弘历抱走喂奶,只留下两个人原地尴尬。
胤禛看着她肚兜上绣着的月白色兰花,突然问道:“之前把暗花纱都给你送过来了,还没做么?”
今年夏天苏供的料子,胤禛把暗花纱全给她送来了,就指望她多做几件上次的情|趣内衣,可一提起这个,她就想起那批料子里织金纱赏了耿氏,就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馨瑶抬手扣上袍子,回道:“我给忘了,以后再说吧。”
“……嗯。”
馨瑶转身继续躺下,胤禛看着她的后背,颇为幽怨的说:“给爷一个枕头。”
她这才想起来黄鹂只铺了一床被子,还是在最中间的位置。馨瑶默默的挪动,给四爷让出位置,又从床的最里侧拿了个枕头递给他。
之前馨瑶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基本没正眼看他,免得自己忍不住又要矫情一通。可递枕头的时候,两人正好四目相对,馨瑶才发现四爷今晚的气质有些特别。
不是以前那样矜贵清冷又带着一丝疏离,此刻的他眉宇间有着一股化不开的郁气,背脊也不如以前挺得直,显出一丝颓靡。
馨瑶在心里鄙视自己,因为她居然心软了,她觉得现在的四爷像一只暂时找不到方向的大狗狗。
也是,就算他最近和德妃关系没那么冷淡,可到底还是养母在他心里分量更重吧,若是孝懿皇后还活着,他这些年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馨瑶想起历史上那个孤独的雍正,心里一阵叹气。可能的话,还是不要变成那样了吧!
她摆好两个枕头,又把自己的超大轻薄的羽绒被分给他一半,柔声道:“歇了吧。”
胤禛随着她的动作,眼底浮现出笑意,揽着小格格,听话的躺下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
第83章 第 83 章 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馨瑶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 早上醒的也早。胤禛洗漱完一出来,就见她睁着眼睛一脸懵的躺在那里。胤禛觉得稀奇,坐到床边问:“怎么突然醒了, 吵到你了?”
“没, 可能……昨晚睡得太早了吧。”
胤禛摸摸她的脸,忽而打趣道:“别是在梦里也吃爷的醋吧。”
馨瑶第一个念头就是否认, 她赶紧摇头:“我昨晚没做梦。”
满头的情丝随着她动作倾泻而下,掩住了大半侧颜, 胤禛抬手去拨动她脸颊的头发, 顺便挑了一缕缠在指间把玩,他听了这话眼角都扬了起来, 忍着笑意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问:“哦, 那就是说, 瑶瑶真的吃醋了?”
“……?”这也能套路么?馨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表情真挚:“爷真会说笑, 哪里有能让我吃醋的事情呢?”
她真的没吃醋,她才不想当个怨妇好嘛。
胤禛侧身后仰,倚在拔步床柱子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的缠弄她的秀发, 一瞬间竟然想个漫不经心的风流浪子, 他状若无意的说:“爷记得福晋说过, 耿氏酒量不错, 昨日没机会见识,颇有点遗憾。”
这种事为什么要跟她说?难道是想让她帮忙安排?
馨瑶撩起头发,把那一缕青丝从他手里抽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爷是这府里的主子, 想和谁一起吃饭喝酒还用问别人?难道侧福晋还需要管这个不成?”
胤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几时学会这般说话的?如此阴阳怪气,还敢嘴硬,爷看你就是个小醋精。”
馨瑶在心里大喊,她不是她不是她才不是!可她又不能真的跟四爷喊,只好推了一下四爷的胳膊,道:“早点都摆上桌了,爷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说着还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补回笼觉去了。
胤禛一看,更加确定馨瑶就是吃醋了,连那背影觉得气鼓鼓的,可爱极了。他低笑一声,才转身下楼,心情极好。
说起来,也不是他故意想招惹小格格吃醋,而是他不喜欢瑶瑶变得跟别人一样,有话憋在心里不说,他身边这样的人已经太多了,他希望瑶瑶就算成了侧福晋,也还是当初那个善良可爱率性天真的小格格。
前几日王嬷嬷回京畿老家探亲,今日一回府就听到了这场风波,好在看到馨瑶行动间神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觉得她孺子可教,万一她真的像其他撒娇卖痴的小女人一样闹起来,王嬷嬷才要头疼呢!
下午两人一起看着弘历趴在锦被铺就的柔软床榻上,艰难的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努力学着爬行。馨瑶举着一碗奶香四溢的牛乳鸡蛋糕,坐在榻的边上,笑的一脸欢快,朝着小弘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力:“弘历!到额娘这里来!有好吃的呦……”
“啊啊,”弘历也兴奋起来,挥舞着小胳膊慢慢往前挪动,因为太过用力,连口水流出来也不管,就一直坚定的往馨瑶的方向爬。
王嬷嬷适时的恭维道:“元寿阿哥这样坚定执着,长大了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儿子被夸张,馨瑶自然是高兴的眉开眼笑,不过根据历史的乾隆来看,她希望自己儿子长大了不要太花心,当个大猪蹄子。
现在还只有豆丁大的弘历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摇摇晃晃的在一直爬,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馨瑶高兴的想捧起儿子,给予一番爱的鼓励,多亲两口,结果小弘历理都不理自己的亲妈,伸手就往那牛乳鸡蛋糕的碗里抓。
“……”完蛋,难道乾隆要被她养成一个大吃货?
周围人也忍俊不禁,弘历却不管那些,抓着就想往嘴里塞,乳母这才上前把弘历抱走,下去喂给他吃。
其他人来把床榻收拾干净,王嬷嬷斟酌一番,才对馨瑶道:“每年到了孝懿皇后的忌日,主子爷总要去小佛堂祭奠一番。”
馨瑶点点头,这太正常了,四爷对养母的感情她还是了解一二的。
“耿格格这次主动给孝懿皇后抄写佛经,想必主子爷心里也很赞赏她。”
这也是自然,不过抄佛经太累,她早就自动放弃了,谁爱写谁写。
“侧福晋与格格不同,是上了玉牒的皇家媳妇,您以后也需和其他命妇结交,眼界开阔些方好。”
唉,这拐弯抹角的,说话真累,馨瑶到了这一句才听懂王嬷嬷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不要为这种小事挂心么?
不过到底也是好心,馨瑶感激的朝王嬷嬷一笑,语气真诚:“多谢嬷嬷教诲,这我省得。”
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应该心里不舒服,应该吃醋?她真的没有!
到了晚上,四爷又顺腿走来了落霞阁。
馨瑶刚从楼梯走下来准备用晚膳,一转过屏风就对上四爷的身影,唬了一跳。她吃惊的脱口而出:“爷怎么没去喝酒?”
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不是早说了他去哪儿吃饭喝酒都随意的么!
果然胤禛一脸促狭,背着手迈着方步踱到她面前,好整以暇的问:“爷平日来这里,也没见你这么惊讶。”
馨瑶低着头装死,不想接话。
可偏偏胤禛走到她身侧,微微低下头,在她耳畔边道:“是不是怕爷去喝酒,纠结了一天?”
呸!馨瑶转身上楼梯,想躲进去卧室,结果没等阖上门,胤禛也跟着进来:“啧,恼羞成怒了不成?”
馨瑶攒了两天的郁气此刻都化成了怒气,噌的一下燃烧了起来,烧断了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烧的她浑身烦躁,催生出一股子冲动,她猛地转头,发髻上的珠钗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她叫嚷的声音,犹如伴奏。
“没有!没有!我说了我没有吃醋,为什么大家都不信!到底要问多少次?就算我吃醋了又怎么样,难道就一定要我哭哭啼啼找你撒娇么?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
这一刻,世界都静止了下来,苏培盛和白鹭跟着上楼伺候,刚迈上台阶就听到馨瑶的怒吼,又默默收回了脚步,乖巧的等在一楼不敢参与。毕竟,就连宫里的德妃娘娘也没这么跟四爷说过话。
吼了一大通,馨瑶才觉得好受了些,还提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到一半,被烧掉的理智才渐渐复活。馨瑶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人之举。
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句话像个魔音盘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
她紧紧捏着茶杯,一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好半晌才带着几分懊恼,战战兢兢的偷瞄四爷。
四爷的脸色想当古怪,看上去像是在咬牙切齿,馨瑶一瞬间心如死灰: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她记得四爷的报复心很重啊?
现在立马端茶递水道歉认错还来得及么?在线等,八百里加急。
馨瑶放下茶杯,鼓足勇气把双手举起来做忏悔状,小声道:“我错了……”
谁知刚说了一个字,忍了很久的胤禛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比馨瑶刚刚的怒吼还大,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鹭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苏培盛,以眼神询问:“主子爷这是不是气傻了?”
馨瑶见四爷这样笑,心里更加发毛了,她竹筒倒豆子一般,迅速开始解释:“爷,我错了,真的。您总是说我吃醋,连王嬷嬷和周围的丫鬟也都来劝我,搞得我像是朵不懂事的白莲花一样,所以我才很烦躁,我不是故意的,也绝对不是对您有意见,真的,我发自内心的认为您想去哪里……”都行。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四爷宽大的手掌就摸上了她红苹果一般的脸颊,毫不客气的又揉又捏,让她生生把最后两个字吞下,说不出来。
胤禛就想要她保持这个纯真的状态,哪怕是亮出小爪子呢?因为是小格格说内心的真话,所以他不介意。而且,他觉得刚刚的瑶瑶,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一般,可爱的紧。是以他捧着她的脸,也像是撸猫一般,好一顿揉搓。
直到馨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胤禛才放开她,揽着她的身子道:“你刚刚说爷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我错了。”
“你没错。”馨瑶大吃一惊,这句话是经典的反讽开头啊,结果胤禛又补充道:“你不说爷才生气。”
横竖也是一死,馨瑶闭着眼睛重复:“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得好!”胤禛点头表示赞同,对她道:“我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是侧福晋,是我的侧室妻子,所以只把我当夫君就好。”
馨瑶傻眼,她以前给他当小妾的时候,他也是她夫君啊?现在照样是她老板啊?
“夫妻一体,以后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跟我直说,不开心吼我也没关系,爷只想听真话,要真心,不需要客套。”
还要真心……有病吧?这就是有病吧?
第84章 第 84 章 这才是贤妻……唉
一晃到了十月, 馨瑶的娘家嫂子富察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钮祜禄太太彭氏这回得了个大胖孙子,愈加春风满面, 托人带信想让她回去参加满月酒。
没落贵族家里突然出了个年长皇子的侧福晋, 实在荣耀的事情,且因着嫂子富察氏家里也是没落的一支, 彭氏大概是想让馨瑶在满月酒的时候去撑个场子,看样子这对婆媳相处的倒是不错。
不过一想到要去敷衍那些贵妇馨瑶就觉得烦闷, 上次弘历的满月酒可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找王嬷嬷商量一番后, 馨瑶决定提前去看坐月子的富察氏,满月酒就找借口不去了。
她照例当起甩手掌柜, 吩咐白鹭去备贺礼陈起鹏去打点出行后,就继续嘻嘻哈哈的逗儿子, 退下去的陈起鹏可有点犯难。
落霞阁的院子里, 陈起鹏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的问黄鹂:“姐姐, 这车马仪驾到底要怎么准备,还请教教我。”
黄鹂一个指头就戳到他额头上,啐了一口:“呸, 几年了也没见你有一点长进, 这么点小事还要来问, 多早晚让主子换个管事太监才好呢!”
陈起鹏挠挠头, 不怪他像个毛头小子, 实在是他有点摸不准现在的情况。这是主子成了侧福晋之后第一次出府,按理说排场应该摆足,可主子又实在不是那等张扬高调的人,这中间的度确实有点难以把握。
黄鹂嗤笑一声, 吊着眼角睨着他道:“你就是个木头脑袋,这事儿还用想?当然是打出全幅仪仗!哪怕到了门口主子不满意骂你几句呢,那不也是那你搏个谦逊的名声?这就是咱们奴才的用处!”
陈起鹏被骂了一顿醒悟过来,立刻抖起精神去准备,等到了日子,馨瑶一出二门,差点吓到。
一辆红盖宝顶的朱轮马车正对着门口,上面挂着青色的帷帐,气派华丽。队伍最前面是两个引导太监,后面跟着一柄红缎绣宝相花伞、两把宝相花扇,两个骨朵吾仗,车架后面跟着一溜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
馨瑶吃惊的转头去看白鹭,以眼神询问:这也太过了吧!
她跟着四爷去庄子去拜佛也没那么大排场啊?更何况就是回趟娘家而已。
白鹭安抚一笑,扶着她上了马车,才轻声道:“主子现在是侧福晋了,自然身份贵重,不然路上被人冲撞了怎么办,您就放心吧。”
好吧,除了自己抚养弘历,其实馨瑶并没有变高贵的自觉,是前世的平民生活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这全幅仪仗打出来果然不同,出了胡同驶向街市,百姓大多老远就避开,她也再不好意思扒着窗口偷看窗外景致,只好让白鹭陪她下五子棋。
陈起鹏大约提前跟钮祜禄家做了沟通,她家所在的椿树胡同空无一人,两边都有侍卫把守,府上中门大开,凌柱带着家里的男丁都等在门口。
馨瑶下了车,从中门迈过,她阿玛凌柱激动的就要领头下跪,馨瑶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把她爹扶起来,这么大的礼她可当不起,遂道:“一家人,阿玛不必如此。”
她对凌柱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客套了两句便直奔后院,见了彭氏后就进了富察氏坐月子的房间。
富察氏收拾齐整,额头上还带着防风的昭君套,见她进来赶忙站起来行礼让座。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馨瑶对富察氏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她额娘彭氏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心眼却跟她一样贫瘠,富察氏则不然,短短时间已经站稳了脚跟,有她从旁提点,馨瑶也很放心。是以她拉着富察氏的手道:“都是自家人,嫂子不必如此客套,上炕来坐。”
富察氏本来想坐在下首的,推辞了几次才笑吟吟的坐下,偷眼打量这位新晋的侧福晋。
馨瑶今日并没有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海棠红绣万字如意的旗装,头上也只戴着点翠镶米珠钿子,可衬的整个人像是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一看就是生活滋润。
富察氏心里有了底,面上却分毫不露,只亲热的招呼馨瑶品茶尝点心,又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看。
“这就是你那小侄子。”
馨瑶看看,发现不如弘历壮实,心里不禁默默给人形b超王嬷嬷点赞,不过看样子也挺健康的,古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馨瑶还把王嬷嬷当初传授她的一些注意事项,挑挑拣拣告诉了富察氏。
富察氏认真听着,在心里一一记下,她怜爱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含笑道:“全家都盼着他能平安长大呢!”
那是,馨瑶默默想,毕竟这是顶立门户的长孙。
“大爷也欣喜的不得了,直说以后一定要请先生,给培养的文武双全才好,”富察氏偷笑一声,神情愉悦,“这孩子还没睁开眼呢,就被他老子惦记上了。”
馨瑶也跟着摇摇头笑了,她现在也了解了一些大哥的心思,是最看不上家里想靠女儿翻身的,不仅自己要去拼前程,将来连儿子也得被迫上进。
富察氏见气氛正好,便继续抱着儿子道:“说起来也是哭了大爷,一个人在丰台大营熬打筋骨,平日里连个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
馨瑶的大哥伊通阿自从上次偶遇四爷之后,就被送到了兵营,因为大营在京郊,所以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富察氏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是想让四爷给换个京城的工作岗位么?
谁知富察氏却说:“正好大爷前段时间升了前锋校,有了单独的营房,可以带几个家属过去,我就想着……给大爷安排两个通房,跟着过去伺候。”
馨瑶头上缓缓打出一排问号,可是看富察氏的样子,又极为认真,半点不像说笑,她心里忽然一沉。
这才是贤妻……唉。
她不知道怎么回,好半晌才轻声问:“嫂子……舍得?”这夫妻俩看上去感情很不错啊?
富察氏一愣,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可她摇摇头,道:“这不是一回事,大爷对我好,我才更应该为他着想。通房而已,不过是个用来伺候人的玩意儿,我知道大爷敬重我,心里有我和儿子就够了。”
唉,封建礼教害死人,馨瑶知道在这个时代没办法劝,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但富察氏这才慢慢说出自己的意思:“有些话其实本不该我来说,只不过闲言碎语的传到外面来,好说不好听,大姑奶奶……现在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子,也该仔细琢磨琢磨。”
“……外面说什么了?”其实馨瑶大概都知道,左不过是因为破例请封侧福晋,再加上康熙对弘历关注多了些,就说她霸着四爷,恃宠而骄。
富察氏哪里敢把那些污言秽语说出来,赶紧赔笑道:“怕污了大姑奶奶的尊耳,嫂子也是为了你好,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对每个人的要求都明明白白,格格有格格要做的事,妻子有妻子要承担的责任。”
馨瑶知道富察氏这是好意,在这里世界里,侧福晋和格格看似只差一级,地位却天差地别,如同宫里嫔和贵人。她现在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主子了,若是有个孝顺谦逊的好名声,对钮祜禄家、对弘历、对谁都好。
可那就不是她了啊!馨瑶想起之前四爷跟她说的“说真话,要真心”,心里又纠结了起来。
余下的时间馨瑶都兴致缺缺,接见了府里的其他人,逛了一圈,就到了回程的时间。
彭氏拉着她的手,不舍的给她送到二门,陈起鹏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过来说:“禀主子,咱们主子爷来了?”
“诶?”
“主子爷骑马过来的,现在已经被亲家老爷迎进了前院正堂。”
彭氏哎呦一声,推了自己的女儿一把,催促她道:“四贝勒爷居然亲自过来接你,你还不赶紧过去!”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不过想到四爷是特意来接她的,她不自觉就笑眯了眼睛,脚步轻快的走向前院。
凌柱自从听说四贝勒到了门口,连滚带爬的出来迎接,虽说现在他也算四爷的半个岳丈,可他一点也不敢拿出长辈的姿态,一路弓着腰,嘘寒问暖的把四爷带到正堂。
这前厅正堂平日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祭祖才会大开,现在四爷一来,他觉得立马就蓬荜生辉,想巴结几句又不怕说不到点儿上,就堆着满脸讨好的笑站在地上。
胤禛肃着一张脸坐在这里端茶杯,看到凌柱这副样子更是有些厌恶他这般卑躬屈膝,不过能养出瑶瑶和伊通阿这两个孩子来,也算是他祖上积德。
“听说伊通阿前些日子已经升了正六品前锋校,可喜可贺。”他只是绕个弯把人塞进去,再没管过,前锋营选的都是满蒙八旗的精英,他能混出头来,说明有两下子,胤禛对此十分满意。
凌柱立马搓着手道:“都是四贝勒爷的功劳,不然哪有那小子出人头地的机会呢?再说不过是个正六品,不值当什么。”
胤禛都要被他气笑了。前锋营乃是天子亲卫中的精英营卫,前锋校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前途无量,以后升到参领统领也不是难事,这个凌柱果然愚蠢,怪不得钮祜禄这一支越混越差。
他不在说话,等馨瑶出来后两人就相携告辞而去。
第85章 第 85 章 胤禛想要的
胤禛在外面一向严肃矜贵, 冷静自持,他昂首走在前面,馨瑶像个小媳妇一样微微垂着头, 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旁边是凌柱自顾自在表演。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 胤禛虽然后脑上没长眼睛,可步伐控制的很准, 和馨瑶平时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出了府门, 苏培盛牵过胤禛的马,却被他抬手拒绝, 跃身上了馨瑶的红盖朱轮马车。
馨瑶微微一惊讶,就顺从的挪到一边, 空出位子来。
她以前坐的都是四爷的马车, 虽然大气,但里面的布置简洁大方, 以实用为主,而这辆她专属的命妇车,则是舒适灵巧的风格, 铺的全是厚毯子和软枕。馨瑶叹了口气歪在靠枕上, 神色有些晦暗。
胤禛奇道:“爷特意来接你, 怎么反倒这副表情, 你家难道还有不开眼的人敢惹你?”
钮祜禄家现在应该把瑶瑶供起来才对。
馨瑶这才回过神来, 问:“对哦,爷怎么来了?难道真是特意来接我的?”
“没良心的小混蛋,”胤禛笑着捏着一把馨瑶挺翘的小鼻尖,揽过她的肩膀道:“正好在十三的府上, 就过来了。”
“哦。”馨瑶顺势靠在他的肩膀。
胤禛颇有耐心,等了好一会儿,馨瑶才忍不住道:“我嫂子说,想给我哥安排两个通房,去京郊伺候。”
“倒是常事,”胤禛勾唇一笑,打趣道:“你哥的房里事,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嫂子是个贤惠大气的女子。”
馨瑶噌的一下坐直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瞪了他一眼,控诉了半晌,才嘟着嘴说:“嗯,既然爷觉得我嫂子如此端庄贤良,当为女子楷模,那我就听嫂子的话好了。”
“哦?你嫂子劝了你什么?”
馨瑶翻出马车的小桌板,拿出暗格里的茶壶和点心,一边铺开吃的一边道:“我嫂子说成了皇家媳妇,就不要跟一般的婢妾争风吃醋,要做侧福晋该做的事情,否则外面传的留言不好听。”
看着四爷的脸一点点沉下去,馨瑶拈起一块栗子糕狠狠咬了一口,对四爷道:“放心,妾身今日就安排爷去喝酒。”
胤禛冷着一张脸,抬头抚上馨瑶的侧脸,用带着祖母绿的扳指抹掉她嘴角的点心碎渣,沉声道:“爷累了,今天不想喝酒。”
切。
馨瑶一口气吃了三块栗子糕,一条果丹皮,把小脸颊撑的跟小松鼠一般,才算解气。琢磨起富察氏对伊通阿的感情,她又有些犹豫了。
馨瑶伸出自己的嫩白的手指,轻轻的扯了两下四爷的袖子,低着头问:“可是,嫂子也说正是因为知道大哥对她好,所以她才这样为大哥着想。那我……我知道外面说的有些不好听……”
话未说全,但胤禛已经懂了。
瑶瑶能这样为他考虑,他很感动,她就是个小傻子,一点没变。
胤禛眼尾都染上了笑意,他拥着馨瑶,突然问道:“伊通阿喜欢两个通房伺候么?”
“啊?”这个她怎么会知道。
“伊通阿需不需要我不知道,”胤禛一字一顿,清晰有力的说:“但我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好。”
他想要瑶瑶的真心,想要一份纯粹的陪伴,想要一个能完全放松的港湾。
跟这些比起来,些许捕风捉影的传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馨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忽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赶紧把脸埋在四爷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
馨瑶的感动没有持续几天,很快就遭到了考验。
十月三十,胤禛的生辰。
馨瑶检查过小厨房做好的红豆糯米糕,带着食盒去了正院参加家宴。
前两天她正在吃点心,是小厨房在她的指点下做的,虽然也是红豆糯米,但是里面加了酸奶,制成凉糕片,酸甜可口,奶香四溢,吃的她十分开心。
胤禛尝了一口,吃不惯这个味儿,但跟她说:“过两日是爷的生辰,你想好送什么了么?”
啧,怎么还有主动人家要东西的,馨瑶本来打算糊弄过去的,结果四爷提供了方案:“爷记得你刚入府的时候,做的红豆糯米糕就很不错,再做一份吧。”
馨瑶只好乖乖听话。
到了正院,她别扭的领着人向四爷和福晋行礼,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四爷和福晋仍然在上首共用一条长案,馨瑶则在四爷的左手靠下,原来李氏的位置上。
众人面前的小几上都摆了果盘茶点,四爷微微一笑,朝她道:“拿来吧。”
白鹭把食盒递过去,侍膳太监验看后摆了上去。
胤禛尝了一块,是记忆里的味道,顿时心满意足。耿氏在下面看到这一切,心里一阵阵冷笑,十分不屑,她也站起身,拿出自己的贺礼,上前道:“妾身愚笨,不如侧福晋心灵手巧,只绣得这一身素净里衣,望主子爷安稳康泰,好梦无忧。”
盒子打开,展出她的里衣。料子是名贵的江南兼丝布,掺了蚕丝和棉纺,轻薄透气,最适合不过。上面还用银丝线在袖口领口都绣上了团蟒,低调中透着尊贵。
很好,很用心,不过这种玩意儿他怕是有几大箱子。
胤禛念着之前佛经的事情,给面子的随口赞了几句,耿氏激动的满脸绯红,走回座位上也掩不住她的雀跃。
他没放在心上,一抬眼却发现馨瑶微微嘟起了嘴,胤禛让苏培盛把里衣收起来,自己含笑又夹了一块红豆糯米糕。
这一晚上,宴席的菜胤禛基本没怎么动,馨瑶的那碟子点心倒是断断续续都吃完了。回去的路上,馨瑶有些担心的看着四爷,问:“你要不要多散散,或者喝点陈皮消食茶?”
好大一碟子呢,居然都给吃了!
胤禛牵着她的手,迎着一弯暗淡的晦月慢悠悠的朝落霞阁走去,他望着馨瑶,眼神亮的像是满天星河都汇聚在一起,他道:“爷爱吃。”
“爱吃以后经常让人做嘛,也不用一次吃那么多,糯米不好克化的。”
胤禛轻轻摇头:“不用,一年一次足够了。”
他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给瑶瑶讲起红豆糯米糕的故事:“……后来,皇额娘过世,我再也没吃过当初那种味道了。”
馨瑶默然,童年缺失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的。
可说着说着,胤禛自己却有些释然了,有瑶瑶陪他一辈子,总能补回来的。
到了年末,西藏局势越发败坏起来,四爷虽然没有专领一项事务,但也异常忙碌,常常歇在书房。
一日胤禛过了定更天才披星戴月的回府,想着好几日没见过馨瑶,就直奔落霞阁。
馨瑶吃过晚膳,正在逗儿子玩。弘历现在爬的非常熟练,常常两个奶娘都看不住他,甚至还总想站起来学走路,馨瑶便把东暖阁的桌椅板凳都挪走,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羊毛毡和锦被,连墙上都挂上毯子,让他随便玩,摔倒了也不会疼。
刚看到弘历试图站起来,却一脚踩在布娃娃上而失败,气的直锤地,馨瑶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四爷就进来了。
馨瑶拉着他兴致勃勃的讲了几件弘历的趣事,两人又一起看了一会儿大胖娃娃的起身表演,馨瑶看四爷目露倦色,就问:“你累了?要不歇了吧。”
胤禛和人打了一天的口水官司,此刻连脑袋都是僵的,他呼出一大口气,点点头:“也好。”
馨瑶安排好弘历,陪四爷上楼,白鹭给四爷宽了外袍,手下微微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一旁的馨瑶也看到了,心情止不住的开始酸涩。
那里衣上的银线团蟒她眼熟的很,正是生辰时耿氏送的那套!
后院女人送爷们针线是常事,她自己也被四爷索要过,可是四爷居然穿上了身……馨瑶虽然知道送礼就是让人拿来用的,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冒酸水。
她起身走近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爷要不要洗个澡?”
胤禛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麻烦。”
馨瑶拦住要给四爷穿上家常褂子的白鹭,又努力了一次,语气软糯:“泡个澡能解乏呢!”
在没有自来水和热水器的时代,洗澡时间麻烦的事情。即使是他们这样的阶级顶层,也不是每天都要洗澡,通常如果四爷只单纯睡前洗漱,那就套一层家常的褂子,睡觉时再脱掉,直接穿着里衣入睡。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找个借口让四爷换衣服,那他就要穿着耿氏的这套衣服睡在她的床上!
白鹭拿着褂子,识趣的退到一边,胤禛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见馨瑶的脸色十分坚持,仿佛不洗澡就不让他睡觉一般。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瑶瑶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胤禛挑眉一笑,上前一步与她贴的极近,歪头在她耳边问:“几天没来,你就这么想爷了?”说着还用身子挡着,偷偷捏了一下她鼓鼓的胸脯。
不过说完他又恢复了正常距离,颇为遗憾的说:“不过爷现在太过乏累,等明天,一定让你满意。”
“……?”突然被袭胸,馨瑶唬了一跳,等明白过来他的话,顿时又羞又恼,这个狗男人难道以为她在邀请他一起为爱鼓掌么?!
想得美!
馨瑶果断否认:“不是!”又对白鹭道:“去拿一套里衣来。”
这下胤禛终于觉得不对劲,又追问了一遍,馨瑶才扯着他的里衣气哼哼道:“爷不觉得这料子,这花样很眼熟么?真是合身呢!”
胤禛瞅了半天,才想来这貌似是耿氏送给他的。眼见馨瑶扭头坐在榻上,只给他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胤禛也有些恼怒,立即叫来了苏培盛:“你这个狗奴才眼神越来越差了,怎么连爷的衣服都管不好!”
苏培盛作为多年狗腿,对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自然是不在乎,他弓着身,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哪里出了问题。主子爷昨晚歇在书房,衣服自然是从书房的衣箱里拿的。他回忆了一番,余光又瞄到侧福晋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过来,扑通跪下,开始跟四爷请罪。
“奴才记得爷说过,耿格格送的这套要收到柜顶不穿的那个衣箱里,都是奴才长了双狗眼,才出了这种差错,还请主子爷责罚。”
四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自让白鹭服侍他换上一套新的,然后把换下的里衣扔到一直默默跪着的苏培盛面前,道:“还不快拿出去烧了,再让爷看见,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苏培盛诚惶诚恐的磕头谢恩,抱着衣服就要起身。这时馨瑶终于转过身来,有些犹豫的说:“收起来……就算了,烧了不好吧?”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可好歹是耿氏做的,传出去不是显得她很跋扈么?
“不过是件里衣,爷这样的衣服不知有几大箱子,不碍事。再说,它惹了你不痛快,这是应该的。”胤禛冷冷的瞥了苏培盛一眼,好不留情道:“都是这狗奴才办错了事,爷没罚他已经是留着情面了,耿氏若有不满,就让这狗奴才去请罪。”
苏培盛赶紧抱着衣服出去,一把塞给张起麟,小声呵骂:“小兔崽子,敢阴你爷爷我?!老子不是告诉过你,这衣服收箱子里么?你居然还敢那给主子爷穿?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弄下去你就能当主子身边第一人了?你做梦去吧!”
张起麟一头雾水,他赶紧赔罪:“师父,您说什么呢?小的我都是按您的交待让人收好的。”
“放你娘的屁!早跟你说别跟个苍蝇似的到底惹嫌,也张张眼睛去盯盯底下的人,你就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还不赶紧把衣服拿出烧了!”
张起麟平白挨了一顿骂,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只好啐了一口‘晦气’,嘀嘀咕咕的亲自看着小太监把衣服烧了才了事。
四爷洗漱完,抱着馨瑶躺在床上,想起刚刚的事,忍不住笑着说:“小醋精,现在可算是现了原型了。”
馨瑶觉得这不算吃醋,只要对男人还有情谊的都会不高兴,可她没法解释,只好揪着四爷的衣角,噘着嘴小声嘟囔:“爷说是就是吧,早晚有一天酸死你。”
胤禛摸摸她鬓角,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道:“爷不怕。”
…………
耿氏本来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顺利,按照李氏教的路子,自觉在四爷面前越来越得脸,谁知现实突然给了她沉重一击,她紧紧捏着杯子,龇目欲裂,脸色铁青,对着跪下下面的丫鬟绿萝问:“你可听清楚了?”
绿萝第一次见格格这副模样,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的道:“回格格,奴婢听得清楚,说那套里衣,昨晚已经烧掉了。”
“啪!”手里的官窑五彩鸡缸杯瞬间被摔了个粉碎,耿氏尤觉得不解气,直接把桌子上的整个茶盘都掀翻在地。
她霍然站起身,烦躁的走来走去,将木槅扇上挂着的幔帐也扯了下来,撕撸泄愤。
绿萝怕格格下一步会气的上来掐她,赶紧开口道:“格格,主子爷前一晚歇在书房,本来好好的,谁知就昨晚去了落霞阁,衣服就出了事,侧福晋那边……”
“没错,没错! ”耿氏愤恨不已,都是钮祜禄氏害她这样的,简直就是天生来跟她作对的,她有一点点进展,钮祜禄氏都会来横插一脚挡路,她怎么不去死!
耿氏在肚子里咒骂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对钮祜禄氏却更加怨毒,她对绿萝道:“你去联系一下看守的婆子,咱们今晚在再去北边小院。”
绿萝应声而退,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房里,听着耿氏这边安静下来,紫烟才去回禀武氏道:“格格,这边没动静了。”
武氏头也不抬的缝着二格格的滚毛小披风,问:“绿萝出去了么?”
“是。”
“注意盯着点。”她还指望着拿这个邀功呢!
…………
馨瑶并不知道这些暗潮涌动,这两个月她的注意力都在弘历开口说话和学走路这两件事上。
“来,到额娘这里来。”馨瑶跪坐在东暖阁的一侧墙角,鼓励不远处的大胖儿子。
她想的这个办法颇为有效,东暖阁的地上可比一边炕大得多,弘历白天自由的在上面翻滚玩耍,养的比一般孩子健康活泼的多,现在已经能自己扶着墙站起来,磕磕绊绊的走几步了。
此刻弘历就在馨瑶对面的角落里,扶着墙,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全神贯注的朝前走。一步两步,终于到了离馨瑶不远的地方,却因为前一只脚没迈好而摔倒了。
弘历的大脑门趴在软被子上不肯起来,馨瑶以为他摔疼了,赶紧过去查看,结果刚想抱起他,弘历就自己抬起了头,肉嘟嘟的小脸涨的通红,开始愤怒的拍打被子。
“啊啊啊!”
“……”馨瑶眼神复杂的看着儿子,心里生怕他以后变成暴力狂。
不过平时的弘历还是一个很萌的乖宝宝,虎头虎脑可爱极了,对待困难也是越挫越勇,在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被子之后,赶在春节前,弘历终于不用扶墙,能独立走几步了。
今年的春节对馨瑶来说又是一个挑战。
往年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格格,虽然春节有些无聊,好歹清净。但今年,作为新晋的侧福晋,馨瑶第一次要到皇宫里去过年。
从除夕到初三,一共四天时间,每天都要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跪天跪地跪祖宗跪娘娘,还要结交其他命妇,假笑当背景板。
每次想一想馨瑶都有装病的冲动。
除夕要守岁,当晚是不回来的。馨瑶从前几天开始就早早歇息,养足精神,除夕这天寅时初馨瑶就被拖起来,按品级全套大妆,最后那套侧福晋的吉服往她身上一砸,她直接觉得脑袋都懵了。顶着惺忪的睡眼爬上马车,和福晋的车架一起,驶向西华门。
卯时宫门大开,馨瑶跟在福晋后头,昏头昏脑的参加了一系列仪式,跪的头晕目眩,再厚的棉裤也挡不住膝盖疼。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繁复的礼仪终于结束,她得以到永和宫偏殿歇歇脚。
德妃膝下除了亲生的四、十四两位阿哥,还有后头抚养的十三、十五阿哥,十五阿哥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有大婚,因此现在偏殿里聚集着前头三位阿哥的福晋、侧福晋。
偏殿很暖和,馨瑶脱了吉服的棉外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烤火暖和,不一会儿就觉得困意袭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这时,之前见过的兆佳氏过来拯救她,她笑嘻嘻的坐在她旁边,打趣道:“小四嫂好悠闲,竟然跑到这里躲懒来了!”
馨瑶正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这样惊醒,她赶紧坐的端正,偷偷用手帕按按嘴角,生怕刚刚形象不雅。
不过她有些奇怪,这里等级那么分明,福晋一般不会自降身份和侧福晋玩在一起,兆佳氏为何放着乌拉那拉氏,跑过来找她?馨瑶不想掺和她们的事儿,只好装腼腆,反正她上次来装的挺成功的。
兆佳氏也不在乎,拉着她聊了两句孩子,就有小宫女进来偏殿,请她们去正殿说话。
德妃换好了一身喜庆的宫装,坐在正殿的宝座上,看样子也被早上的仪式折腾的不轻。殿里除了她,还有几个依附永和宫居住的低等贵人,在德妃身边凑趣说笑。馨瑶很自觉地找靠后的位置坐,打算装背景板混一天回家睡觉。
结果德妃挨个问候了自己三个正牌儿媳妇后,在殿里扫了一圈,朝她道:“钮祜禄氏呢?你这孩子,怎么坐的那么远?快过来让我瞧瞧。”
第86章 第 86 章 弘历进宫抱大腿
德妃这一声召唤, 让正殿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馨瑶身上,她好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德妃身前行礼。
云姑姑十分有颜色的搬过一个绣墩, 德妃含笑看馨瑶起身, 一指这绣墩道:“坐吧。”
上头德妃拉着馨瑶聊了几句,坐在下面的十四福晋完颜氏悄悄对一旁的乌拉那拉氏道:“四嫂, 这也太猖狂了。”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 连眼皮都没往上抬一下, 只淡笑着完颜氏道:“能得娘娘垂询,是钮祜禄氏的福气。”
完颜氏撇撇嘴, 想到身后给十四爷生了长子的舒舒觉罗氏,在府里也是一样占着半壁江山, 与她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她就心里一阵膈应,想到四嫂可能和她是同病相怜, 便又小声道:“我知道四嫂为人方正又清高,不屑于使那些子手段,可四嫂平日也该当心些。”
她的眼睛朝上瞟了一下, 拿着宫扇遮住了半张脸, 对乌拉那拉氏道:“这位看样子比李氏还不好对付呢, 你看我当初就不知事, 结果养虎为患。”
她这句本来指的就是舒舒觉罗氏, 没想到后者却主动凑了过来,她道:“四福晋可是有名的端方会持家,妾一向仰慕,只是上次弘历阿哥的满月酒, 妾去看那钮祜禄氏的排场,竟然惊的说不出话来,真没想到会发生在四贝勒府上。”
“……”完颜氏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说同一个女人的坏话,和死对手舒舒觉罗氏有共同话题。
台阶的上的馨瑶还在装腼腆,尽量用简短的话回答,但架不住德妃身边还有一群捧场的。宫女的女人都是人精,几个住在永和宫配殿的小贵人小答应,早就听说过这个钮祜禄氏,如今一看德妃的态度,立马开始吹捧她来。
“哎呦,瞧瞧这相貌,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住在后殿的一位贵人夸了两句馨瑶,也没拉下德妃,“到底是娘娘,这满屋的媳妇子,一个赛一个钟灵毓秀。”
旁边站着一个小答应,也笑眯眯的应声附和:“说的是呢!万岁爷那次,不还特意跟娘娘问过弘历阿哥的近况?说都是咱们娘娘调|教的好!”
提起孙子,德妃的脸上多了几句话,有些嗔怪的对馨瑶道:“你这孩子也怪实心眼的,让你回去好好照顾弘历,你真就闷在家里不出来,孩子小不得折腾,你就不能多进宫来跟我说道说道?”
馨瑶一时不知德妃这话里有几分真心,是不是真的想让她进宫,只得赶紧站起来,福了一礼,巴巴的解释道:“是儿臣太过懒惫,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德妃握着她的手,微微朝下用力,馨瑶也顺势又坐了下来,德妃道:“不过说笑两句罢了,孩子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馨瑶赶紧挑几间弘历的趣事说给德妃听,周围的小嫔妃也十分给面子的掩嘴笑起来。
“……儿臣本来还担心他是摔疼了要哭,结果过去一看,他涨红了脸,正在锤被子呢!”
德妃也听得满脸笑容,她问道:“那弘历现在可会走路了?”
说到儿子,馨瑶自在了一些,没刚开始那么腼腆,神色也灵动了起来,她抿着嘴角露出两颗小梨涡,点头道:“是,现在不用人扶,也能走几步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万岁爷要是见了,指不定多欢喜呢。”
宫里养孩子过于刻板,就怕碰着磕着哪里出问题,像馨瑶这样肯用这种方法让小娃娃撒欢,是绝对不可能的,德妃想着弘历虎头虎脑又机灵,康熙一定更加喜欢。
小贵人看出了德妃的心思,立刻跟馨瑶道:“要说弘历阿哥真是一等一的福气,刚出生就能得皇上赐名,现下已经快要满周岁了,都会走路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也沾沾喜气。”
这就是要她把弘历带进宫来了,馨瑶心里有些犹豫,看德妃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心下了然,只得答应下来。
除夕这晚需要守岁,要不容易熬到过了子时,馨瑶终于连滚带爬上了马车,累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这是她第一次在宫里待这么长时间,胤禛有些担心,可各家兄弟都在,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跟馨瑶一起坐马车,只好骑马来到他车旁,掀开窗子想看一眼。
馨瑶看到四爷,突然想起弘历的事情,就赶紧跟他求助:“今天娘娘暗示我把弘历带进宫,我……答应了。”
当时那个情况她也不可能推脱。
胤禛一愣,立马明白过来德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老八就猜测他可能会拿儿子跟皇上卖好,他不屑于做,也知道这副嘴脸可能会引起皇上反感。
但现在弘历即将满周岁,又是过年的喜庆日子,这时机倒是再合适不过,既在情理之中,又不过于谄媚。
娘娘也是为他着想的。
胤禛一时陷入自己的思考,面无表情的样子倒让馨瑶不安,难道四爷不乐意?
她伸手扯一扯胤禛的袖子,从窗格里伸出半张小脸,期期艾艾的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前面的车马已经走了,他们的也要赶紧行驶,胤禛悄悄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无妨,你听娘娘的话就是,明日让王嬷嬷带着两个奶娘一起进宫。”
“嗯嗯。”这个她还不傻,有王嬷嬷盯着她也安心些。
因着守岁,是以大年初一不必再卯时进宫,可馨瑶觉得自己好像没睡多少天就亮了,她又被拖起来洗脸梳妆,出发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弘历的东西,交待了一番,才登上马车进宫。
弘历还是第一次出门,趴在奶娘的肩头,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德妃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忙摘下护甲,将弘历抱在怀里亲香。
好在弘历不认生,被漂亮姐姐围着心里美极了,谁逗他都十分给面子的笑。
过了一会儿十五阿哥来给德妃请安,然后要去乾清宫,和各位兄弟汇合,一起跪拜皇上。德妃却跟他说:“把你弘历小侄子也带过去。”
十五阿哥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多问 ,直接答应了下来。乾清宫规矩森严,王嬷嬷是早就知道的,因此到了侧门前,王嬷嬷把奶娘都留下,自己亲自抱着弘历进去,等在耳房里。
十五先去找到四爷,悄悄跟他说:“我刚刚去永和宫跟娘娘请安,娘娘让我把弘历小侄子带过来,现下就在乾清宫的耳房呢!”
四爷没想到德妃会直接把人送来,但微微一点头,表示了解。十五一看四哥这个样子,想必是他们早有打算,也不再言语。
早有小太监把事情报给了梁九功,请各位阿哥请康熙行新年跪拜大礼之后,趁着皇上心情好,梁九功上前轻声道:“万岁爷,德妃娘娘把弘历阿哥送过来了。”
“哦?”康熙还没见过这个小皇孙,点头示意让抱进来,还朝胤禛打趣:“老四啊,你这是领着孩子来讨压岁钱的不成?”
胤禛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弘历顽皮,本不敢带来见皇阿玛,是娘娘太心软了。”
王嬷嬷抱着弘历进入殿中,跪下磕头,顺便也把弘历放到了地上。还有半个月就满一周岁的弘历小朋友刚刚学会自己走路,又是头一次见这么多人,兴奋的紧。
他一脱离怀抱,就摇摇晃晃的溜达起来,转着自己的小脑袋,好奇的东瞅瞅西看看。乾清宫正殿一时寂静无声,都在看弘历。
小弘历却丝毫不在意,他现在还走不太远,好不容易走到丹陛前,还扶着栏杆歇了一会儿,继续参观。这时,似乎是觉得康熙身上的彩绣平金团龙棉袍吸引了他,小弘历扒着栏杆又晃晃悠悠的朝康熙走去。
康熙觉得小皇孙十分有眼力,不管是不是家里教好的,能走过来找他就难得。且弘历今天特意打扮过,身上穿着品红缂丝绣万字如意的棉袄,脚蹬一双小牛皮底的虎头鞋,带着一把璎珞项圈,头发也扎成两个小揪揪,配上他圆滚滚的身材,就像是年画娃娃一般。
小弘历一路摸到康熙眼前,一手揪着康熙身上耀眼的金丝团龙纹,一手指着图案,仰起肉嘟嘟的小脸,冲着康熙喊:“啊啊啊!”
康熙看着他的小模样,终于忍俊不禁,一把把弘历抱起来放在腿上,问:“你也喜欢朕的袍子?”
小弘历听不懂康熙的意思,迷惑的去看向王嬷嬷。
康熙问道:“朕记得弘历还有半个月才一周岁?”
“万岁圣明,弘历阿哥确是正月十五的生辰。”
那天的朝霞康熙还记忆犹新,他又问:“可会说话了?”
“回万岁,还不曾。”
“嗯,”康熙摩挲着弘历圆圆的脑袋,对他道:“没关系,弘历定然聪明着呢!”
见康熙跟他说话,弘历也给面子的笑起来,嘴里还咕噜了几句别人听不懂的音节:“哇啊啊哦。”
康熙抱着弘历,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第一个嫡子,承祜。那是他和元后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这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活泼又机灵,可惜一场风寒就去了。不过弘历不一样!这是个有来历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
康熙用腿掂掂弘历,指着站在下面的胤禛逗着他道:“弘历啊,你看看那是谁?”
小弘历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自己的阿玛,也跟着伸手指:“阿哇。”
被自己儿子当众这么指着,其他的兄弟的都笑起来,胤禛仍旧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心里已经把这小子的屁股打了两巴掌。
不过康熙看出来弘历有努力在学说话,只是还差一点,他转过弘历的身子面向自己:“弘历啊,朕是你玛法,皇玛法。”
“哇法。”
虽然第一字不太清晰,但是众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开口说话,刚刚还在笑话胤禛的他们现在面色有些古怪起来。
康熙也心头一震,莫非真不是巧合?他又试了一次:“玛—法,皇—玛—法。”
这是弘历的发音清楚了许多:“玛—法。”
“哈哈哈,”康熙觉得这一定是天意,一把把弘历搂进怀里,一叠声叫到:“真是朕的乖孙孙呦。”
连王嬷嬷和胤禛都觉得惊讶,馨瑶在家里不知道教了多少回,想让弘历说话,都被无视了,结果一到皇上面前,就什么都会了。
还真是……小机灵鬼儿
弘历被搂在康熙的怀里也没有挣扎,反而发现新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着今天是大年初一,康熙穿着是全套衮服礼服,朝珠也带了好几串,各个都是上好的东珠攒就的,硕大滚圆,转动间居然还能散发出特有的光泽。
小弘历眨巴着眼睛盯着康熙的朝珠看,小手还攥着其中一颗珠子,举起来朝他喊:“啊,玛法。”
“弘历喜欢?”康熙握着他藕节般小胖胳膊,摇了摇朝珠。
弘历点点头,又叫了一声:“皇玛法。”
虽然确实是想要儿子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巩固一下位置,但胤禛并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能表现的这么……好,那乖巧又讨好的样子,连他都不忍直视。
可康熙一点也不觉得,他爽快的摘下被弘历看重的那串珠子,大方道:“那玛法就赏你了。”
皇上的朝珠可不是一般的玩具首饰,胤禛赶紧出列推辞:“弘历本就顽劣,不过是小儿的无心之举,当不得真,儿子恳求皇阿玛收回赏赐。”
康熙亲手把朝珠绕了三圈挂在弘历的脖子上,瞥了一眼胤禛道:“起来吧,你来的哪门子恳求,这是朕给乖孙孙的,又不是给你。”
“……”虽然遭到了康熙一顿嘲讽,可看看老爷子怀里嬉笑懵懂的弘历,众人心里都酸了,就是那皇长孙弘晳,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九阿哥胤禟就十分不服,他冷笑一声,悄悄在下面和老十咬耳朵:“四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先说不会说话,结果偏偏又会叫玛法,一准儿是在家里教好的,故意来讨好老爷子的,呸!”
…………
馨瑶还在永和宫担心儿子,结果乾清宫来的旨意直接把她砸懵了·。
传口谕的小太监对着德妃道:“恭喜娘娘,万岁爷十分喜爱弘历阿哥,要留他在宫里过年呢!”
德妃带着其他人朝乾清宫的方向行礼,又封了一个厚荷包当赏赐,小太监道:“万岁不仅亲自抱着小阿哥,还赏了一串朝珠呢!”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馨瑶反应不过来,弘历虽然看着萌,可她印象里,这个臭小子明明经常拍桌子捶地的,什么时候这么会哄人了?
啧,该让四爷看看,这才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馨瑶只好把王嬷嬷和两个乳母都留下来,还让白鹭亲自回去收拾弘历的东西过来放在永和宫。
没想到接下来的两天,她一眼也没看到弘历,这小孩简直快住在乾清宫了,最后馨瑶只能依依不舍的出宫回家。
回去的路上,胤禛安慰她:“皇上公事繁忙,也就过年轻松一点,过几日忙碌起来,就会把弘历送回来了。”
馨瑶无奈的点点头,也没其他办法,难道她还能皇上抢孩子?况且这是别人要都要不来的荣耀呢!
这一等就等到了初十,结果弘历直接跟着康熙去了畅春园过上元节。出发前,康熙又让人传了口谕,说要在畅春园给弘历抓周。
得了,这下连周岁宴都省了。
第87章 第 87 章 弘历抓周
畅春园既有江南园林的清雅又有皇家亭台的恢弘, 虽然是冬季,却一点也不显得萧条,园子里到处都是系着的彩绸和红灯笼, 与移植的各色梅花相映成趣。
馨瑶跟着四爷和福晋, 先到了西面的皇子四所修整一番,第二天一早坐着软轿去了举行宴会的‘春晖堂’。
这一场是家宴, 是以春晖堂里布置的喜庆又不失温馨,大殿两侧摆满了数张紫檀八仙桌, 跟着来畅春园的嫔以上主位娘娘以及皇子和家眷都会出席, 基本就是一个大型的家庭聚会。
馨瑶坐在四爷身侧靠后的位置,努力当一个小透明, 听着其他人互相交际,也不知等了多久, 众人都来齐了, 康熙才缓缓从后头走出来。
弘历被王嬷嬷抱着,跟在康熙的身后。馨瑶把身子掩在四爷的笼罩的阴影里, 眼神却直直的看着自己儿子。
可惜这个臭小子一点也不想阿玛和额娘。
众人行礼过后,康熙落座,小弘历就拽着康熙的下摆, 撅着肥硕的小屁股也爬到了宝座上。动作之熟练, 显然是这几天已经养成习惯了。
馨瑶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孩子也太会顺杆爬了, 她悄悄扯了一下四爷的袖子, 轻蹙眉头表示担心。无论如何,家宴也是正式的场合,更何况那是龙椅啊……
胤禛没有回头,但用胳膊挡着, 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以示安抚。馨瑶再抬头去看,果然康熙也不在意,还乐呵呵的扶了小弘历一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咦?历史上乾隆受康熙宠爱不是他自吹自擂的么?怎么到她这里竟然成真了。
康熙讲了几句场面话,看着快到午时,便吩咐要给弘历抓周。
立刻有几个小太监抬着四张大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一整块金丝绣万字如意的红绸,把抓周的东西一样样唱名摆上来。
虽然都是一般富贵人家常见的种类,如文房四宝、经卷书籍、小巧的弓矢刀剑、金银七宝玩具,再加上皇家特有的玉陈、玉扇坠、金匙、银盒、犀钟,但康熙给弘历的准备的东西,每一件都是内库中有来历的,随便挑一件赏人都拿得出手,竟然一下子都给弘历拿来抓周。
出身平民再一次限制了馨瑶的想象,就在她乐呵呵的自我安慰,是不是真的能靠儿子躺赢的时候,更过分的来了。
布置好了一切,梁九功却没让王嬷嬷上前,众人正在纳闷间,只见康熙身边的二号总管太监魏珠捧着一个小匣子走进来,恭敬的把里面的东西请出来,放在桌子的角落里。
这东西混在满满当当的东西里毫不显眼,可坐在周围的人都认了出来,心里一阵不是滋味。馨瑶看着像是个印章,可黑乎乎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她以眼神询问,四爷稍稍靠后,声若蚊蝇的解释道:“这是万岁的一枚紫铜印章,刻着‘体元主人’四字。”
馨瑶用宫扇遮住下半张脸,免得掌嘴吃惊的样子被人看到,可……这种东西也能送人么?
胤禛自己也神色复杂,但还是安抚馨瑶:“‘体院主人’只是万岁偶尔练字作画时才用的,没什么……别的意义。”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心虚,皇上把弘历捧的这么高,他已经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和自己以前的规划完全不同。
现在两个人只能盼着弘历无视这枚紫铜印章。
王嬷嬷把弘历抱到桌子上就退到一旁,因着这从未有过的抓周气氛,大家也不能像一般人家那样起哄逗笑弘历,让他去抓东西,只好干瞪眼盯着,大殿的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下来。
弘历今天也是一身簇新的喜庆年画娃娃装扮,上次康熙赏的朝珠已经拆开,优中选优在其中挑了几颗东珠重新串起来,给弘历做了个缩小的朝珠挂在脖子上。
他发现这些人的目光,困惑的回去看王嬷嬷,见王嬷嬷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又回去看康熙。
他转身伸出双臂,朝康熙要抱抱的姿势喊:“啊啊,玛法!”
康熙呵呵一笑,大手一挥,遥遥扫过桌子上的东西,对他道:“弘历,抓一个,喜欢什么就抓什么,玛法都送给你。”
但弘历现在显然还没法理解这么长的句子,他也学着康熙的样子挥动着自己的小胖胳膊,然后……开始跟周围的人打招呼。
四处转动时,弘历看到了半个月没见的家人,他一边咧着嘴咯咯的大笑出声,一边挥着手大喊:“啊,额额,额额!”
馨瑶本来很高兴,可发觉众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又立刻藏了起来。
最后还是德妃出来解围,引导着弘历去抓桌上的东西。
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尤其四爷和馨瑶,都不希望弘历去抓印章。
小弘历喜欢明亮耀眼的东西,是以一开始就抓住了身边的镶满宝石的迷你版蒙古小弯刀,胤禛刚准备松一口气,谁知道儿子看见了不远处的透雕翠玉扇坠,立马就把小弯刀给丢了,吭哧吭哧的爬过去。
一屋子人就这样看着小肉团子一路扔一路爬,终于爬到了印章附近的角落里。
左看右看选了半晌,弘历拿起一支珐琅粉彩缠枝花卉的瓷杆湖笔。馨瑶一看,是乾隆喜欢的花里胡哨风格,想着终于可以放心。
弘历这回确实没扔,但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抓起了印章,正是那枚‘体元主人’,因为紫铜印章对弘历来说颇重,他胖乎乎的小手因用力而显出来一颗颗肉窝窝。
大殿里鸦雀无声,胤禛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始作俑者弘历却毫无察觉,把印章搂在怀里,心满意足的挥舞着毛笔,朝康熙邀功。
馨瑶看着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弘历,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不正是一边写打油诗,一边给别人盖章的乾隆么?难道真是天意不可违?
“哈哈哈,”康熙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点头赞道:“好,好,好,朕的乖孙果然做的好!”
众人立刻步调一致的跟着皇上夸奖弘历,坐在身边的五贝勒胤祺也恭贺胤禛。八贝勒胤禩脸上云淡风轻,维持着一贯儒雅的样子,可他旁边的老九脸都快绿了,咬牙切齿却愣是没有办法——他府里一堆女儿没有儿子,而他八哥,连个孩子都没有。
九阿哥狠狠瞪了身边无辜的福晋一眼,转头就对胤禩道:“八哥,我旗下奴才有意给我进奉几个侍妾,都是身家清白宜生养的好姑娘,回头也送你两个,明年怎么着也要生个儿子出来!”
胤禩没有说话,只抬手给他斟了一壶酒,心里希望这位兄弟赶紧闭嘴。
…………
过了正月十六,就算是出了年节,众人终于可以各回各家,馨瑶也终于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
不过,相处不了多久又要分别。
康熙之前已经定了开年就要南巡,月底就出发,而经过这个年节,康熙下旨把胤禛也加进了随驾名单。
行礼好准备,馨瑶却犯难了。弘历才一岁,肯定不能到处折腾,可胤禛想带馨瑶出去逛逛,毕竟机会难得。
不成想,康熙是如此贴心,连纠结的机会都不给她,走前直接下令,南巡时把弘历接进宫,由德妃照料,等回来了再接回府。
得了,这回不用选了。馨瑶噘着嘴,一边抱着儿子不撒手,一边看白鹭她们收拾行李。
主子爷和侧福晋要出远门,整个府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古代人出远门很麻烦,俗话说穷家富路,出门一定要准备充足,更何况是胤禛这种身份贵重的皇子,那更恨不得把平日里常用的东西都捎带上之后,还要另外采买新的。
如此一来其他不收重视的边边角角,自然就松懈了些。
武氏听到主子爷和钮祜禄氏要南巡、弘历阿哥要进宫的消息后,心里且喜且忧。喜的是不仅侧福晋地位稳固,连弘历都前途无量,她这次改换门庭算是赌对了,忧的却是侧福晋一走几个月,没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她该如何在这府里给自己和二格格挣一片天地?
白日里忧思的多了,到晚上竟也睡不安稳,武氏辗转半晌,烦闷的坐起身来,想喝口水,透透气。守夜的紫烟听到内室的动静赶紧进来伺候,武氏摆摆手,只让她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在屋里围着如意圆桌转了两圈,武氏抬头却发现东边影影绰绰有光亮,临窗而望,果然是耿氏的东厢房。她正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没一会儿就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东厢房出来。
整个西后院有两个门,一个就是院子正门,另一个就是她跟她正房连着的东耳房旁边,有一道后门,耿氏必是从那里出去见李氏。
她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耿氏要回来了,便悄悄的让紫烟给她罩上一件墨色斗篷,连头都用风帽遮住,避开其他的守夜丫鬟,溜到小门一侧墙角的阴影里。
一时耿氏回来,踏进门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和丫鬟在咬耳朵。
武氏不敢靠的太近,但也零星听见只言片语:“……那贱人……儿子哭……”
不用听全貌,想也知道耿氏这八成是要对弘历下手。
武氏回去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想想也是,耿氏那么恨钮祜禄氏和她生的儿子,认为她挡了自己的路,偏偏这回人家要走了,依她那个蠢货的性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可不是要狗急跳墙。
不过……倒是便宜了她。
武氏素来身子骨有些弱,尤其冬天,小病不断,前一晚刚受了些凉风,第二日清早起来就犯了咳疾。可想想这大好的机会,她还是咬牙去了落霞阁。
馨瑶早把武氏这茬忘在了脑后,听说她独自来请安困惑不已。她放着弘历自己玩,在楼下正堂见客。
武氏行礼后,坐在下首的位子上,欲言又止。
馨瑶端着茶碗,迷惑的看着武氏,武氏刚想说话,却扭头用帕子捂嘴咳了一阵,馨瑶了然,这是来找她哭穷嘛,可是她马上就要走了啊?
好半晌武氏才平静下来,她斜签着身子,弓着背朝馨瑶小声道:“侧福晋恕罪,妾身犯了咳疾,本不该行此不敬之举,只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馨瑶见武氏这副样子,缓缓道:“我这里进屋伺候的人少,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是。”武氏便把偷听到耿氏的只言片语都说了,还加上了自己的猜测,只隐去了去见李氏这一节,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妾身但愿这是庸人自扰,但这种事……总还是宁枉勿纵。”
馨瑶一时愣住,久久没有说话。
她虽然脸上呆呆的,可手紧紧捏着帕子,保养得宜的修长指甲掐进肉里也没感觉。心里却像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各种想法翻涌而来。知道耿氏要害弘历的那一刻,她出离愤怒,有什么冲她来好了,对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该是有多下作!
听完武氏说的话后,她又有点怀疑武氏是不是故意编了这出故事来骗她,就算最后查不出什么,也能表明她的忠心,达到投靠的目的。
谁说她傻来着?她现在也学会思考了!
最后,馨瑶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对武氏道:“这件事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打发走了武氏,馨瑶便火急火燎的找来了王嬷嬷。
可等王嬷嬷到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武氏说得对,这种事情就是宁枉勿纵,现下一定要保证弘历的安全,把潜在的危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可怎么查呢?她连整件事情的真实性都不能确认,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如果告诉四爷会不会出更大的乱子?
馨瑶紧紧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王嬷嬷就一直静静的等在一边。
最后,她冷静下来,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嬷嬷,并且道:“嬷嬷,这件事我想自己查出来。”
为母则刚,王嬷嬷并不会在这种事上触馨瑶的眉头,且她知道馨瑶暂时还不想告诉四爷,于是问道:“老奴都听侧福晋的,只是您想怎么查?”
得到了王嬷嬷的首肯,馨瑶有了一点信心,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嬷嬷最清楚不过,玩心眼子如何比的过别人?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现在敌在暗,她和弘历在明,那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来个守株待兔。
王嬷嬷赞赏了一番,表示认可。
馨瑶叫来了最信任的四个丫鬟,口气严厉:“离我和四爷去南巡还有十天的时间,院子里难免有人松懈起来,你们多给我盯着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们跟了主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馨瑶如此,也立刻跟着紧绷起来,连连答应。
馨瑶接着道:“尤其是弘历那边,半点差错也不能有!这十天里,青雀和红鲤到我跟前伺候,白鹭守在弘历身边,黄鹂把院子看严实了。”
白鹭最稳重牢靠,因此安排最重要的任务,黄鹂是个泼辣的爆碳脾气,用来约束其他人正好,青雀红鲤原本也是在跟前伺候的,只是没有前两者多,现在顶上也没问题。
安排好之后,馨瑶看向王嬷嬷,以眼神询问,王嬷嬷上前一句,补充道:“黄鹂要严格按照我之前制定的排班表监督院子里的人,尤其是小厨房!入口的东西,从头到尾不许离开人眼,一旦有人不安心当差,你可以立刻当众惩罚,以儆效尤。”
“白鹭到小阿哥身边后,无需插手奶娘照顾之事,只管盯着小阿哥的衣食住行,各色器皿物件,小孩子最是脆弱,侧福晋也是看重你,才会把这事交给你。”
白鹭隐约感觉到什么,她带着其他三人跪下磕头,道:“主子请放心,奴婢就是豁出命去,也会保主子和小阿哥的无忧。”
馨瑶心里不是滋味,伸手去扶她:“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至于的,好好当差,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四人走后,馨瑶有些失落的去看王嬷嬷。
都怪她自己,以前也太过懒散了些,一点责任心也没有,现在慌了手脚,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要是没有王嬷嬷她可怎么办?
王嬷嬷看出她的心思,温和的一笑,语气轻柔:“人哪有生而知之的,都是经历过后才慢慢学会的,侧福晋原本万事不用操心,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呢!”
馨瑶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弘历,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是哪有人能真的一辈子不操心呢?”
她自从生了弘历,觉得前世的大学生活已经离她很远了,连做梦都基本不会梦到。
“在这世上,上位者有着天生的优势,学起来快得很,侧福晋不必妄自菲薄。”
馨瑶失落了半下午,就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弘历的安全保卫中,每日都绷着神经,尽量和儿子待在一起。
胤禛来看到几次,以为她是舍不得儿子,表示理解。
一脸忙了几天,出巡的事准备的差不多,胤禛偷得浮生半日闲,来落霞阁放松。
今日暖阳高照,想着没几日就要出发了,胤禛提议,不如带着弘历去园子里逛逛。
正好馨瑶也不想让弘历离开自己的视线,便欣然同意。让奶娘抱着弘历,一群人进了园子。
现下园子里只有各色梅花开的好,红艳艳的腊梅吸引了弘历的视线,喊了声阿玛额娘就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要摘花。
虽然弘历抓周给胤禛惹了不少麻烦,可这都是因为这个臭小子表现的太好了!权且可以当做幸福的烦恼,胤禛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臭美过,觉得不愧是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儿子,从小就这般机灵。
看到弘历去扯腊梅,胤禛跟馨瑶打趣道:“爷总担心,弘历在审美上会随你,现在看来倒是值得培养,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赏梅了。”
馨瑶翻了个白眼,她的审美来自于三百年后,太过先进阿四你无法消化。
一来一往扯了几句,她一抬头,透过那曲折的游廊隐隐约约看到白鹭的身影,在疾步朝这边而来。
馨瑶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心里突突的打起鼓来。
白鹭走的很急,额头上都见了汗,馨瑶看到四爷正在和弘历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什么,她悄悄后退两步,来到白鹭跟前。
果然,白鹭俯身对她低声道:“主子,人抓住了。”
第88章 第 88 章 耿氏……凉了
虽然馨瑶这些天神经都很紧绷, 但是心里也一直祈祷是自己小题大做,武氏的消息不准,然而现实给了她一巴掌, 竟然是真的!
她登时一股心火上来, 脸色也变得难看,想也没想就转身往落霞阁走。
胤禛和弘历说完话, 就看到馨瑶气冲冲的背影,脚步也踏的又重又急, 他迎着暖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去看苏培盛。
苏培盛最近都在忙四爷出行的事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好低头装死。
胤禛只好也带着儿子回去。
馨瑶进了院里,白鹭把她引到小厨房旁边的倒座房里, 这屋子紧挨着小厨房, 平时是几个小太监睡在一个大通铺上。
此时地上躺着一个人,浑身被捆的如粽子一般, 嘴里还塞着破布,正像个蛆一样在蠕动挣扎。
倒座房阴暗潮湿,气味并不好闻, 但馨瑶丝毫不觉,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 问道:“怎么回事?”
管着小厨房的赵永福立刻回禀道:“这狗杂种说来看看小阿哥的牛乳鸡蛋糕好没好, 要送到园子去, 就赖在灶间不走。趁着人多眼杂就要往里扔东西,其实咱们现在开灶都有人盯着呢,当时就抓了个正着!”
馨瑶一听,紧紧皱着眉头, 这小太监她看着眼熟,“可是爷身边的?”
白鹭点点头:“叫福旺,是主子爷近侍班子的,在张起麟手底下。”
涉及到四爷,她不能再瞒着了,况且既然人抓到,她也心安一些,就怕耿氏还有后手。
不过,耿氏居然能买通四爷身边的人?
听到外面传来的热闹声音,应该是四爷他们也回来了,她便转身出屋子去找四爷。
胤禛见到她,还有些纳闷,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问道:“怎么一声不吭的提前回来了,可是不舒服?”
馨瑶拿下四爷的手,带着他坐到榻上,严肃了神色,先问一旁的苏培盛:“苏公公,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一个叫福旺的小太监?”
苏培盛心头一动,有不好的预感,他赶紧躬身回答:“正是,可是那小子不长眼,冲撞了侧福晋?”
馨瑶转而对四爷道:“几天前,武氏跟我说她无意间听到耿氏和丫鬟的谈话,虽不甚清楚,但提到了我和弘历,爷也知道耿氏素来对我有敌意,因此和王嬷嬷商量后,我就防备了些。”
苏培盛听到这里,冷汗已经落了下来,他手低下的人出了事,主子爷怕是真的要打断他的狗腿。
“刚刚这个福旺去了小厨房,人赃并获被拿了个正着,”馨瑶蹙着眉尖,垂着头道,“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爷的人,只能来讨个注意了。”
胤禛早已面沉似水,他本就子嗣不丰,何况这是馨瑶给他生的孩子,耿氏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冷冷的看了苏培盛一眼,让后者腿一软差点跪下,胤禛起身下楼,站在院子里,让人把小太监拖出来。
福旺被抓住时虽然有些惊慌,可好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可等他被扔到院子里,看到四爷一身冷冽的肃杀气息站在那里,登时就吓傻了。
解开绳子后,不用苏培盛如何拷打审问,福旺就哭爹喊娘的招认了,从头到尾只说耿氏如何胁迫他,指使他,自己实在不得已才替耿氏做事。
胤禛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只让人把他关在前院柴房,严加看守。
“苏培盛!”胤禛眼里闪动着狠厉的光芒,沉声道:“去,把耿氏关进后院柴房,多的不许说一句!”
“是。”苏培盛带着张起麟亲自去到西后院,走在路上他又把张起麟兜头狠狠骂了一顿,犹自不觉得解气,骂着骂着他忽然想到:“上次里衣那件事,就是福旺这狗崽子干的吧!”
张起麟知道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事,一直唯唯诺诺的赔笑,现在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道:“可不是!我就说我明明都交待好了怎么会出差错呢,看爷爷不打死这个臭小子!”
苏培盛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上次就告诉过你,也分只眼睛盯着下面人,你啊,等死吧!”
两人一路说一路脚下不停来到耿氏的住处,苏培盛不客气的抬脚哐当一声踹开门,一马当先来到耿氏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格格,跟咱家走一趟吧。”
耿氏一直紧张的在屋里等消息,结果等来了苏培盛,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可她又勉强镇定,想着她这里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她不能慌!
因此耿氏柳眉倒竖,先责骂起苏培盛:“苏公公真是好大的威风! 我虽算不得什么,可好歹也是爷的侍妾,是这府里的正经的主子,你可也知道尊重二字?”
她本想先声夺人,熟料苏培盛正恨的牙根痒痒,也不跟她纠缠,只说了一句:“既如此,那咱家就得罪了。”
说完他缓缓退到门口,跟他来的熟练的分作两班,太监们控制住了东厢房的几个奴才侍女,剩下的几个婆子朝耿氏扑过去,干净利索的拿软布把耿氏缠起来,嘴里塞上布,直接拖了出去。
耿氏还在呜呜啊啊说着什么,可惜并没有人关心,婆子把她扔进柴房,在软布之外,另用绳索把她绑在柱子上,认其自生自灭。
耿氏虽然是包衣出身,可她父亲是包衣旗的管领,有官职在身,自小和官家小姐没有两样,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可任她如何挣扎,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她实在脱力,又饿又渴,昏了过去。
胤禛没有当场处理耿氏,就是要先折辱她一番,挫一挫她的心气,这本是慎刑司对付犯人的招数,可他当时心里恨极,只有这样才能出口气。
第二日一早,婆子把耿氏提出来,解开绳子和软布。耿氏一整天没进过水米,身体很虚弱,走路都踉踉跄跄。
可她见到四爷,第一件事就是喊冤。
“主子爷!妾身实在不知犯了何事,要受到如此折辱,实在是让妾不堪,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她想学着李氏的招数,哭的梨花带雨,眼泪要掉不掉,像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以期能勾起四爷的怜惜之心。
只可惜她经过这一夜,脸颊浮肿,头发散乱,实在没有什么基础。再者以胤禛现在的愤怒之情,就是妲己再世也没用。
这是一处偏厅,胤禛和馨瑶并排而坐。胤禛本来想独自处理,馨瑶却坚持要来,现在听耿氏这样说,她惊诧不已,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问:“你还有脸哭?!”
耿氏一见钮祜禄氏,就想划花她的脸,可此时为了保命她也顾不得许多,冲着馨瑶不停磕头,嘴里不住的说:“妾知道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侧福晋,让您心里不痛快,侧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妾吧。”
这话说得就像是馨瑶故意陷害她一般。
见瑶瑶气的脸色通红,胸膛不停的起伏,胤禛握住她的手,对苏培盛吩咐道:“把福旺拖到门口,赏板子。”
候在外面的张起麟听到这话,立刻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只赏板子却不说次数,那就是要把福旺就地打死。张起麟拎起板子亲自上阵,就在偏厅门口台阶的一侧,既不让屋里看见这血腥的场面,又能听见惨叫声。
福旺受不住这用了十足力气的板子,开始大声哭喊起来:“主子爷饶命,都是耿格格……饶命啊……是耿格格指使……”
耿氏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自己忍不住慌张的神色。
馨瑶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处罚人的情况,听着那木板打在肉上沉闷的响声,只觉得身子都僵了,手心一片冰凉。
幸好四爷一直握着她的一只手安抚着。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小,终于张起麟进来禀告说没气了。
耿氏忍不住彻底瘫倒在地上,身子因为真实的恐惧而抖动。
胤禛终于对耿氏说了第一句话:“还有什么要说的?”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冷淡的语气,让耿氏觉得四爷是在让她留遗言。
不,不,家里还指望着她生下一儿半女,能出人头地呢,她不能死!这一回耿氏再不敢有其他的心思,真切的开始求饶,连额头都磕出血印来。
“晚了。”胤禛轻轻吐出两个字,做出对她判决。
馨瑶看着耿氏满头血污的样子,心里生不出一点同情,可……不能真让她就这么死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连李氏都只是关起来对外说是病了,若是耿氏现在就这么死了,难免对传出些不好听的话,说不得就对四爷和弘历有影响。
唉,她现在倒是有些能体会嫂子富察氏的心情了。
她对四爷道:“把她送到庄子上吧,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之前也是有两个格格被送到了偏僻的庄子上,也算有例可循。
胤禛去端详馨瑶,从她隐忍的眉头和闪烁的眼神里读出许多情绪来。
最终,胤禛缓缓点头,道:“就当为弘历积福。”
耿氏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又被眼疾手快的婆子堵住嘴拖了回去。
处理了这宗事情之后,馨瑶一直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整日和弘历腻在一起,连四爷都要靠后。最终在出发的前一天,她才把弘历送到德妃那里,一同跟着进宫照顾的,还有王嬷嬷和两个奶娘。
一切准备就绪,康熙带着他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启程了。
馨瑶坐在她的红盖朱轮马车里,偷偷的看着城门楼子离她越来越远。
康熙四十六年,在她来到这里世界的三年后,馨瑶第一次踏出北京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89章 第 89 章 台庄站到了
“主子, 先头开路的侍卫队已经进城了!”
馨瑶本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打盹,一听这话就清醒了起来,她扒开窗户偷偷瞧了一眼, 才长舒一口气, 叹道:“总算进城了,我可要好好泡一回澡。”
刚出北京的时候她还兴奋了两天, 结果现实很快给了她一巴掌,切实的给她解释了一下古代出行如何不方便。
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 已经是最好的路了, 但在没有水泥和沥青的年代,城外又不可能大规模铺石板路, 是以一路上尘土飞扬,她都不敢随便开车窗。像四爷这种白天大多要骑马随侍的人, 那是真·风尘仆仆, 晚上都是一头一身的土。
更要命的是,南巡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游山玩水, 康熙是带着政治任务的,是以一路奔向大运河不停,晚上都是在野外扎帐篷, 吃喝洗澡都不方便, 馨瑶觉得自己已经枯萎了。
她感动的看着台庄的城门, 终于进了城。
胤禛骑着马哒哒跑到馨瑶的马车边, 敲敲车窗, 不一会儿就露出馨瑶那张美滋滋的小脸,他一看见,不自觉心情跟着舒畅了些,笑问:“就这么开心?”
馨瑶狠狠的点头:“那当然, 我今晚要好好洗个澡才行!你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随驾陪侍其实很辛苦,四爷经常半夜回来,睡不多久刚一天亮又得起来,而且再豪华的帐篷隔音效果也差,连外面巡夜侍卫的铠甲碰撞声都能听见。
胤禛想捏一捏她的小脸颊,想到是在外面又忍住了,他看了一眼队伍,对馨瑶说:“你带着行李先去别院,我还要去御前听候。”
“哦。”馨瑶鼓了一下脸颊,嘟起嘴巴。
“别忘了给爷准备热汤。”胤禛挑唇一笑,扬鞭而去。
他们在台庄的落脚点是知府一处别院,小巧的三进院子幽静雅致,不过馨瑶现在没有闲逛的心思,她被马车晃了半个月,已经快散架了。
进了正堂,接见过知府留在这里的管事嬷嬷,馨瑶对白鹭吩咐道:“行李不用全打开,先把常用的器物拿出来就行,咱们不知道能待多久,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哦对了,让这府里的厨子先做些实惠的席面,再让大哥过来见我。”
这次出门虽然很累,但也算有进步,最起码她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庶务了,以前她在府里万事不管,连院子都是王嬷嬷和白鹭黄鹂维持的。可这次只有她跟着出来,只好学着慢慢安排这些东西。
不过幸好白鹭颇为能干,给她省事不少,再加上大哥伊通阿所在的前锋营负责这次南巡的护卫,伊通阿所在的小队被特意分给四爷,让她又放心了许多。
不一时伊通阿来了,他规矩的低头站在堂下抱拳行礼:“回侧福晋,排班的侍卫都已经安排好了,两班巡逻,必不会出差错。”
自从馨瑶成了侧福晋,伊通阿自然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像憋着一股火,不肯让人说他是靠裙带上位,每每见了馨瑶虽流露出关心,但绝对不套近乎。
馨瑶也习惯了他这样,反而心里很佩服,她笑眯眯道:“哥哥辛苦了,我让厨子做了饭,一队先去吃饭洗澡,再换另一队去,好不容易进了城,大家也能松快些。”
伊通阿心里觉得有些暖,抱拳应是,自去安排。
“主子,这里已经备好了膳食,您可要用点?”黄鹂顶替白鹭,赶来服侍她。
馨瑶去看了一眼,果然都是些大鱼大肉,虽然都是美味,可她现在累的狠了,反而吃不下,她想了想道:“这席面赏给你们了,让赵永福给我下一碗清爽的热汤面就行,最好放点嫩青菜。”
她靠在榻上假寐了两刻钟,面和几样小菜就上了桌。馨瑶吃的心满意足,连汤都快喝干净,才放在汤匙,让她们收了。
这一吃饱就更懒的动,馨瑶就撑着胳膊坐在圈椅上愣愣的出神,想着四爷现在不知吃上东西没有。
忽然,她觉得眼角余光有一丝亮光闪过,便转头回去看,却也没发现什么。大概是身体都忙着消化刚刚的汤面了,馨瑶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钝钝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门外道:“把刚刚的丫鬟带过来。”
没两分钟,一个面色怯怯的小丫鬟就被扭送过来。
馨瑶认得她,虽然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但是她院子里的三等小丫鬟,因为手脚勤快,这次也带了出来,馨瑶打量了她一眼,温和的说:“你别怕,告诉我你脖子上的东西哪里来的?”
刚刚这丫鬟俯身收拾桌子,午后的阳光照过来,居然在她脖子上有反光,如果馨瑶没看过,那应该是金项链才对,王嬷嬷管理她院子很严格,连白鹭她们都只能带银饰或一般的玉饰,更何况一个小丫鬟呢!
一旁的黄鹂二话不说,上前直接扯了她的衣领子,直接把链子拽下来,疼的小丫鬟直哭,黄鹂把金链放到馨瑶面前,转头冷笑一声道:“小蹄子还有脸哭,还不快跟主子说清楚!”
小丫鬟被这一声吓回了神,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一股脑的解释道:“主子饶命,是这里的管事嬷嬷送我的,说主子爷和侧福晋贵人踏贱地,唯恐伺候的不周到,惹恼贵人,让我帮忙指点着些,我才收下的,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呸!”黄鹂一指头戳到小丫鬟的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一身的贱骨头,被人捧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为什么她不敢跑来问我?”
馨瑶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怪我小题大做,你们平日做事,我从不吝啬赏赐,可外人的东西,绝对不行。咱们能在这里住几天呢?你能指点她什么,回头要是她问点别的,你说还是不说?”
小丫鬟才十三四岁,远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已经吓懵了,只剩下求饶:“主子饶命,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主子。”
馨瑶摆摆手:“去找白鹭,按着院子里定的章程处置吧。”她不愿意随随便便打人板子,可章程是王嬷嬷一条条制定的,她得尊重。
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之前一直住帐篷,周围都是自己人,这些事她也想不到。可接下来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官员,要是都来这么一回,那四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馨瑶忽然理解了古代的大家主母,这活儿真是不好干啊!
“黄鹂,你出去跟他们说清楚,在外面规矩也不能松懈,一切和以前一样,当差值夜都警醒着些,也不许随便进出二门,结交外人,更不能收外人的东西!”
吩咐好了馨瑶总算舒服的去睡了个午觉,果然屋里不知比帐篷好了多少倍!
她正在重新梳妆,白鹭就带着一封帖子进来。馨瑶接过来一看,是知府夫人的拜帖。
额……嫂子说得对,侧福晋果然有侧福晋的责任,如果她还是个格格,一般的外命妇是不会特地来找她的,就算遇到特别谄媚不顾尊卑面子的,她也能靠格格身份挡过去。
可现在?馨瑶想着那条金项链,有些难为。对着个小丫鬟都送舍得下本,要是这位知府夫人直接来送礼,求她办事,求她在四爷面前说好话怎么办?
馨瑶自己脑补了一通,觉得应付这些人真是麻烦,她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推辞了。
“你亲自去,多跟夫人好些好话,就说招待的很好,但是我舟车劳顿,今天就不见了,送礼也别收。”
她没把话说死,万一这个知府和四爷关系比较好,明天她就见一见,这样双方都不会难堪嘛,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晚上听说府衙那里开了宴席,馨瑶就让赵永福提前准备了醒酒汤和几个奶香小饽饽,又烧了两大壶热水,等着四爷回来。
胤禛这一趟出来比之前受瞩目不少,前来恭维的地方官员也多了起来,左一杯右一杯的有些微醺。回了别院,先是就着醒酒汤吃了几个饽饽,填了全是酒的胃,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觉得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倚在榻上让人给他擦头发的时候,胤禛抱着馨瑶笑道:“瑶瑶真棒!”
当初傻傻的小格格能妥帖的坐这些,他自己都没想到,虽然这是他一直希望的。
“真的?”馨瑶睁着一双滚圆澄澈的眼睛望着他,眸子里都是欣喜,她受到了鼓舞,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知府夫人那里,又有一点不自信,她犹疑的问:“你跟这个知府,关系好么?”
胤禛仰头哈哈一笑,眼角扬起宠溺的弧度,他摸着馨瑶的乌黑亮丽的头发,仍带着笑意道:“关系好不好的又如何?你是爷的侧福晋,你不想见就不见,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那我做的对么?”听了这话,馨瑶的双眸愈发的亮了。
胤禛点点头,肯定的说:“瑶瑶做得好,以后乱七八糟的人都不用见。这里的知府不过是心虚,想提前买个护身符而已。”
两人又依偎着说了些话,馨瑶问:“咱们在这里待几天?”
“皇上明儿个就去巡查春耕,再召集耆老问话,最多两三天吧。”这也是知府心虚的原因。
“啊……”馨瑶的表情一时怪异起来,不用接那些命妇的帖子固然好,可一想到又要坐马车,她就觉得浑身骨头疼。
胤禛看穿了她的想法,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道:“小傻瓜,咱们从这里直接登船,沿着运河很快就到江南了!”
第90章 第 90 章 淮安站到了
船上可比马车好了不少, 都是一水的大宝船,又宽大又平稳,馨瑶很快适应这些许的漂浮感, 每天乐悠悠的嗑瓜子看风景。
宝船虽大, 到底不是贝勒府,是以白天馨瑶总是待在给四爷布置的书房里, 消磨时间,反正四爷一般也不用。
但今天不一样, 四爷早早的就回来了, 在书案前写写画画,馨瑶在一旁翻着话本, 没有打扰。
胤禛望着桌上的密信,一时陷入思索, 半晌才回过神来, 找了火折子点上,一把烧了个干净, 又接着叫苏培盛来亲自处理好纸灰,才算安心。
这封信竟然是河道总督张鹏翮写给他,这位康熙九年出身的进士, 一直是皇上所倚重的能臣干吏, 尤其擅长治河一事, 并且已经在康熙四十二年加封了太子太保, 位极人臣。
可现在, 张鹏翮居然会给他写信,这让胤禛十分意外。
去年,两江总督阿山提议开一项新的治河工程,即开鲍家营引河, 分洪泽湖的水势,从而保护高家堰,以防止黄淮决堤,取名‘溜淮套’工程。
但张鹏翮这封信却透漏出,溜淮套有大问题。
胤禛立刻皱紧了眉头,治河不比其他,乃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一个不好就是伏尸百万满目疮痍。
皇上最关心春耕与河道、漕运,这阿山真有通天的胆子不成,敢在这里做手脚,而且,为什么张鹏翮要但但给他写信呢?
用过晚膳,两人都靠在榻上看书。胤禛握着一卷治河方略思索,听着旁边馨瑶看话本笑的前仰后合,他问道:“有这么好笑?”
馨瑶晃晃手里的书,露着一对小巧的梨涡,笑眼弯弯道:“这话本子一看就是穷秀才写的,扯的很。”
“怎么说?”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生员看上了一户员外家的小姐,可自觉高攀不上,就勾结下人去员外家的铺子里闹事,再出来当好人替老爷摆平,那老爷心中感激,便招他为女婿,”馨瑶撇撇嘴,表情十分不屑,“那员外本就是做生意起家的,怎么可能像个傻子似的,连这点手段都看不出来。”
“哈哈,你说的有理,不过这天下有的是这般龌龊无耻的人,若是这生员手段高超些,倒也算不得胡诌,”说到这里,胤禛听了心里一动,又道:“可……那若是这家老爷日理万机,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端倪,而下人们又忙着粉饰太平呢?”
“啊?”
“若是明知一旦事发,后果严重,却又不能当众捅开呢?”
这怕也是张鹏翮的难题,所以写信给他,张鹏翮再是重臣,也是个汉人,比不得阿山八旗贵胄出身,况且……朝廷每年几百万两的治河款,这上上下下有几个不伸手的呢?
馨瑶见四爷说着说着又凝起了眉头,她便嘟囔道:“这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找个机会偷偷的告诉老爷就是了,他若不信,就带他去看呗!”
胤禛听了这话,笑着摇摇头,他也是太过沉思入了神,怎么能跟瑶瑶讨论这种问题?
再说,皇上身边时刻都围着人,想要偷偷告诉谈何容易呢?
等等……胤禛福至心灵,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可以?
胤禛越想越觉得可行,他眼眸明亮,伸开手臂把馨瑶揽在怀里,对着她粉嫩的脸颊重重的亲了一口,捏着她的小耳垂道:“瑶瑶真是爷的小福星。”
诶?馨瑶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四爷没有解释,起身来到书案前,又开始写写画画。
切,真是奇奇怪怪,馨瑶嘟着嘴,伸手摸过自己被吻的脸颊,抿着嘴轻轻笑起来。
…………
船队沿着运河顺流而下,很快就到了江南地界,康熙也记着溜淮套这件事,不过江南地区文风盛行,很看重正统,因此他决定停靠淮安后,派太子胤礽去视察溜淮套工程。
得到消息的胤禛,在谨慎的思考后,很快有所行动。
他先是等太子去巡查了工程,果然如他所想,没有表示出有任何的问题,只在皇上歌功颂德了一番。
第二日就要出发,他此刻正好在皇上的御船上随驾陪侍,见康熙正立在船头远眺,他便也散步过去,言谈间状若无意的提起孝懿皇后。
“儿子记得,小时候听皇额娘说起过,有一次南巡,皇阿玛带着她做平民装扮,白龙鱼服微服出行,去逛市井街巷,还在一家小弄堂里尝了江南的小馄饨,皇额娘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提起心爱的表妹,康熙的坚毅的脸上也柔和起来,他眺望着宽广的河流,目光深远:“是啊,你皇额娘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朕原本以为她会不习惯呢。”
康熙二十三年,也是他第一次南巡,他带着佟佳氏满是豪情而来,微服私访的地点也正是这淮安,不想五年后佟佳氏就病逝,而他也成了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两人回忆起了佟佳氏的过往,又说到了南巡,品着康熙的表情,胤禛知道皇上八成动心了。
第二日清晨,皇上下令在淮安再驻留一天。
康熙原本的计划是不下船,只在这里补供给,昨日由太子胤礽去巡视工程,正好今日补给完毕后出发。
但是和胤禛的一番谈话勾起了他的思绪,他年近花甲,以后还能有机会再来几次呢?
胤禛这边算着时间,一大早就把馨瑶拖了起来。
馨瑶迷迷糊糊的洗漱出来,垮着一张小脸搅动粥碗,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怨念。
胤禛哄着她道:“你不是没来过江南么?爷带你出去逛逛。”
“啊……皇上不是不下船么?”
“我们可以偷偷下船,”胤禛对她微微一笑,让苏培盛把准备好的衣服拿来。
胤禛自己的是一套打短的布袍,下摆只到膝盖,外加一件棉马褂。而馨瑶这身则是上衣下裳的汉服,普通的靛蓝细棉布,并没有太多绣纹。
馨瑶这时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惊喜的问:“咱们这时要微服私访么?”
胤禛笑着点点头,馨瑶觉得好玩,赶紧去换了衣裳。白鹭把她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一个俏皮的堕马髻,并拿出自己的一根古朴银簪插在头上,其他首饰皆无。
馨瑶拉着胤禛站在昂贵的西洋全身镜前,笑的前仰后合。虽然乍一看上去两人像是一对普通的城里小夫妻,可四爷气质依旧轩昂,馨瑶又冰骨玉肌,太过俏丽了些,两个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可惜了,”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不能留存经典,“要是能保存下来就好了。”
胤禛对着镜子一本正经的调整着自己的仪态,道:“这有何难,你若喜欢,回头找个画师来,定能惟妙惟肖。”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便偷偷下了船,伊通阿也换了一声普通苦力的衣服,驾着一辆朴素的骡子车候在一侧。
馨瑶上了马车,四爷却坐到伊通阿旁边,指挥着伊通阿慢悠悠的在附近兜了大圈,出了码头不远,果然碰到了康熙。
康熙带着三五个侍卫,扮作行商的样子,正骑马溜达。胤禛一副吃惊的样子,赶紧跳下马车。
康熙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瞄了一眼马车,不由的哈哈大笑:“怎么,你也要学我?”
胤禛微微一笑,表情有些窘迫。康熙又打趣他几句,胤禛便邀请康熙一起上马车,解释道:“儿子打听过,从码头这里要经过曹家庙,才能到淮安县城,不如和儿子一道坐马车去。”
康熙心里有一丝怪异,多年的帝王心术让他立刻涌出了许多想法,不过他脸上未露出分毫,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