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应该是爆出的装备和巨量的经验值,你们谁去摸?”

    封徵雪话音一落,回眸望去,便见一段冷兵器的反光,煞然闪烁在蔺司沉的正后方,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后面刺破喉咙。

    封徵雪极为迅速地一手给蔺司沉身上的小创口回血,薄而劲瘦的腰线绷紧,下意识将蔺司沉往前一拽:

    “蔺云谦?——你在做什么?”

    蔺云谦双眼赤红,闻声诧愕地回头,毫无防备的表情微微扭曲,正从琴匣中抽了琴中剑的半段,木讷却无辜道:

    “我的琴中剑脏了,我,我擦擦剑”

    蔺司沉不疑有他,调笑蔺云谦一句:“你小子刚刚连琴都没弹,琴中剑脏什么?”

    蔺云谦惊慌的表情一僵,干笑两声:“没就,就是不小心沾上了别人的血。”

    封徵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蔺云谦,蔺云谦的确从刚刚要打开议事堂的结界时,便表现出了几分古怪,然而这份古怪自己不说出来,蔺司沉便似乎毫无察觉,好像二人平时便是这般相处的一样。

    封徵雪不动声色点开了私聊,言简意赅:

    [私聊-封徵雪:蔺云谦有一点奇怪]

    蔺司沉靠在封徵雪身边,很明显愣了一下,半晌才挠挠脑壳,在私聊回复问道:

    [私聊-蔺司沉:他他娘的摸你大腿了???]

    [私聊-封徵雪:没有]

    [私聊-蔺司沉:那为什么奇怪]

    封徵雪的确拿不出证据,只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蔺司沉却傻不愣登的猜测:

    [私聊-蔺司沉:是我和他说话,你吃味了吗?]

    封徵雪汗颜。

    [私聊-封徵雪:?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私聊-蔺司沉:我不正常吗?我是听说以前长安城东有个修鞋的许老皮匠,好不容易讨到一个漂亮老婆,居然因为老婆和自己的弟兄不对付,成天又是斗嘴,又是打架,甚至还吵闹着要休妻]

    [私聊-蔺司沉:你放心,本座是不可能休妻的,要是你不喜欢蔺云谦,本座立刻和他断绝来往,完全可以防微杜渐]

    [私聊-封徵雪:]

    封徵雪面无表情地关闭私聊窗口,叹一口气,心说算了,比起自己,蔺司沉必然对蔺云谦更加熟悉——就像做了三年同桌好友的人,被自己这个认识了三天的“新同学”指出“古怪”,必然是缺少说服力的,何况,他目前没什么证据去说明这份“古怪”。

    就像蔺司沉的脑回路,本来就是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或许蔺云谦只是和他一样是个傻子呢?

    封徵雪提交了“已完成”状态的[拯救!绒绒!]任务,看了眼+888888的经验条又是连跳两级,缓缓将心放到肚子里,对蔺司沉道:

    [私聊-封徵雪: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刚把私聊发出去,封徵雪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明显走神的蔺云谦,和一脸傻样的蔺司沉

    封徵雪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你们谁去,摸一下宝箱奖励?”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静默。

    这是一个好问题。

    往往,玩家们在和Npc组队完成一个S级高级任务后,极可能会很纠结让谁来第一下摸到宝箱掉落。

    Npc难度的S级任务奖励有两种,除却事先告知的经验值和金币奖励,系统还会根据获胜玩家现阶段的状态,掉落一个特殊宝箱——这种特殊宝箱只有较难击败的Boss才会产生,而宝箱里的特殊奖励,则是系统结合任务完成者的现阶段情况,给任务完成着分配的“现阶段最需要的道具”。

    ——这也是为什么某些高级玩家,很痴迷于去刷Npc好感度,让Npc带着自己组队,去做Npc版本的任务的原因:

    因为近30%的绝世装备,都是在Npc级别的任务宝箱出的!

    可30%这个不尴不尬的概率数字,让另一部分不屑于做这种的高级玩家嗤之以鼻。

    看不起这种玩法的高玩们表示,任务宝箱的掉落机制实在是太看脸,太蛇皮了,系统为获胜者自动匹配的任务奖励,往往是系统所认为你最需要的东西,然而这个东西,很可能并不是你真正需要的东西!

    这听起来有一点拗口,于是有玩家们编成段子说,这种掉落,有时就像是“你妈送你考第一名的礼物”!尽管你好不容易考了第一名,需要的东西是新电脑新手机,但你妈还是会掏出一条秋裤来说:“秋天来了,你还不快把秋裤穿上?看,这条秋裤就是你的福气。”

    当然,世界上也不排除有30%比较正常的妈,会给提供符合孩子们心意的礼物,可这种妈妈到底轮不轮得到你,就完全老天爷闭眼决定的概率。

    于是这任务宝箱的掉落,这完全取决于系统在颁发奖励的那一刻,到底抽不抽风。

    当很难完成的S级任务,掉落奖励反而特别垃圾时,玩家们只能将这份“运气”归咎于摸箱子的人手太黑,于是,玩家中也渐渐形成了叫运气比较好的“小红手”去摸箱子的“国际惯例”,而像这种习俗,在全息网游界,就算得上“游戏玄学”的领域。

    比如究竟如何评判谁的手比较红,谁的手比较黑,在侠客行这款古风游戏里,一般都是靠“六爻占卜”进行决断。换句话说,每当需要摸箱子了,玩家往往会用六爻系统临时起一卦,让系统评判一下当下团队里的吉星和凶星。

    封徵雪从小就对这些传统玄学感兴趣,之前在月明归时,看团长藏一月用过一次六爻卜卦,觉得还有点意思,于是不动声色地记下。

    此时,封徵雪终于在提出“谁摸奖”的问题之后,面无表情地拿出卜卦用的乌龟壳,对着蔺姓二人点了点。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蓄谋已久——想藉着这个由头,看一看蔺云谦身上的煞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起个卦么?”

    按理说,蔺司沉和蔺云谦在穿越前,都是侠客行的忠实玩家,因而即使在转换成NPC之后,没有和任何玩家组队完成过S级任务,也应该对“小红手”和“小黑手”的说法略知一二。

    然而谁知,二人却纷纷拒绝道:

    蔺司沉:“不用啊,雪雪你先摸就好了呀。”

    蔺云谦也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都写满了拒绝:“不用算不用算,反正我不摸。”

    封徵雪眸光一凝,恍若罔闻。

    龟壳一摇,随即从乌龟壳子里抛落了几枚铜币。

    叮当几声,铜板落地。

    封徵雪也没想到是,蔺司沉的卦象上竟抛出了“白虎临官爻”。

    ——白虎临官爻。

    鬼在门前,或有蒺藜之患,多伴血光之灾。

    封徵雪眉头大皱。

    由于系统卜卦的问题很模糊,自动摇出的卦象,多是指向当前运势。此类大凶之兆,怎会在他们身上测算出来?

    封徵雪捻着卦文仔细一看,处处细节皆指向蔺司沉极可能被“奸人”所害。

    恰逢周遭的苏醒的村民此时大多凑了过来,封徵雪遂将龟壳一扣,眼疾手快彻底把卦象挡住。

    “占出了个什么结果?”蔺司沉也探头探脑贴到封徵雪身边。

    封徵雪不动声色冷声说:“没什么,封建迷信罢了。”

    蔺司沉眉头一挑,笑得幅度更大:“哦?难不成是测算出什么不吉利的?”

    封徵雪蓄眉一怔:“怎会这样问?”

    蔺司沉展颜笑到道:“这不是现代人使用玄学的传统嘛?若是卜出如意的结果,便是一灵百灵,如若卜出不中听的,那就是封建迷信——我的确是死了好多年了,但在我死之前,现实世界里好像就已经是这样,难道不是?”

    封徵雪无法反驳地点点头,望向这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封徵雪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大夫,深知世人多忌讳提及一个“死”,放在这人的嘴里,却是生生死死,毫不避讳,所以这人上一世是经历了什么?

    封徵雪心中隐有计较,沉默半晌,才蹦出几个字:

    “你说得对。”

    蔺司沉本来还不好奇,被封徵雪这般态度一勾引,更是偏想知道算出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就‘我说得对’?你到底是算出了什么?”

    封徵雪素来有一点迷信,因而总不可能告诉蔺司沉“我算出你有血光之灾”,于是面无表情地随口说:

    “算出你要阳痿。”

    蔺司沉挑眉,笑意更甚,沉哑的声线带着一点蛊惑的意味,更多的是好笑:“嗯,那怎么办,我阳痿,你还想改嫁给谁?”

    封徵雪眉心一锁,“改嫁”这个词用得他起了满背的鸡皮疙瘩,“管得着么你。”

    蔺司沉蔺司沉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时,风流得有几分招摇。

    只见他望着封徵雪沉静冷漠的侧脸,贴在人家的耳边,大概是又说了句带颜色的浑话,封徵雪的耳根瞬间涨红,凶巴巴地骂了句“滚”,却被这人握住腰肢往怀里带了带。

    如此一来,封徵雪只觉那血光之灾的卦象,也被情人间的爱语冲淡了一些,只余下一点点的惴惴难安,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缝缝补补,黏贴起来。

    封徵雪深吸一口气,又屏住呼吸,把蔺司沉往后推了推,用目光示意蔺司沉看向桃源村村民,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和正常不一样?”

    蔺司沉挑眉,就差把头埋在封徵雪的颈子里,衣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做派:“雪雪,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觉得谁都奇怪?”

    封徵雪冷凝着眉头,不再说话,但见留下的村民们已然苏醒过来,围绕在金色宝箱旁边,迷惑且小声嘀咕着不知道什么,有人则是一直盯着封徵雪与蔺司沉两人看,目光十分警觉,手中的武器也始终没有放开。

    而蔺云谦的指尖也微微发着抖,很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说不出口一般。

    封徵雪打算不再在此耽搁下去,于是淡然收回目光,转身对着蔺云谦道:

    “蔺云谦,你去摸箱子吧。”

    蔺云谦突然被提到,有点傻眼:“啊?为什么是我!我刚刚都没打我不摸”

    封徵雪冰冷的黑眼睛注视着他,信口胡诌:“可卦象显示你是吉星。”

    蔺云谦猛皱眉头,反而后退两步:“我,雪哥,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手可黑——而且我感觉这箱子不太好,要不然咱别摸了,我突然肚子疼,我想先回”

    一个“家”字还没出口。

    迟钝如蔺司沉也发觉了蔺云谦的不对,一把抵住蔺云谦的后心:

    “——你想回哪?”

    蔺司沉的手掌接触到蔺云谦后背的那一刻,蔺云谦像是整条汪都炸了毛一样,咬紧牙关,稳住颤抖,“哥沉哥你,你先别摸我了”

    蔺司沉眉头大皱,抑制不住放大声量地吼他:“谁摸你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恶心?”

    就听蔺云谦一边说一边喘,为了制止蔺司沉继续把手放在他身上,神志不清,吐字不清,不像一个正常人,倒像是喝醉了酒后吐真言的:

    “哥…你还真别说,我他娘的能有你恶心吗?”

    蔺司沉冷哼一声,“你什么意思,我恶心什么?”

    蔺云谦浑浑噩噩发表恐同言论,骂骂咧咧,指指点点:

    “你难道不恶心吗?…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嫂子,没几天,就被你操开了……”

    蔺司沉:(瞳孔地震)?

    封徵雪:(气息猛然一顿)

    齐齐愣在原地。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突如其来的,能是个什么局啊?

    封徵雪在拿不准事情之前,往往不爱说话,于是他方才一直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蔺司沉和蔺云谦二人,心中着实嗙嗙打着鼓,拿不定主意。

    然而蔺云谦此言一出,封徵雪却不再犹豫,偏冷的气息一凝,好看温驯的眉眼中多写了几字凌厉。

    ——意识清醒的蔺云谦,就算心里是这般想的,也断然不会说出这么……

    不知礼义廉耻的话来。

    毫无疑问,就算蔺司沉不认可,蔺云谦的意识也一定出现了问题。

    由是,封徵雪不再废话,还没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悍然上前一步,拨开穿过由Npc组成的村民人群,面无表情将宝箱盖子一把掀开!

    哐!

    一声巨响!

    冲天的金光如西升的太阳一般耀目,却不是任何普通的奖励道具,而那奖励宝箱,则像一只被掀开了盖子的潘多拉宝盒,没有稀世宠物,没有绝世神装……

    旋即。

    当一阵西风适时吹起,箱子中发散出数万道金光,随着那飓风迅速幻化成无数的金色粉末,四散在空气中,且精准地避开封徵雪和蔺司沉二人的身体,散落在每一个桃源村村民额顶、鼻尖、眉头与肩膀,还有蔺云谦的琴中剑的整个剑身上。

    于是,当封徵雪和蔺司沉再看向蔺云谦,只见这人的ID变成可以攻击的敌对红色,Debuff栏也多了一个减益的效果状态:

    [原形毕露粉]

    破除隐藏的身份幻象

    附带普通攻击伤害-20%

    ——完成S级任务的额外掉落宝箱,的确由系统匹配了“宝箱开启者最需要的东西”。

    “原形毕露粉?”封徵雪本能侧向蔺司沉,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蔺司沉的目光也黑沉下来,唇角向下撇一个很僵硬的弧度,答道:“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粉状物,除却在古书里提到过一次,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封徵雪当然对这种信息一无所知,只是无言地看了眼蔺司沉,而蔺司沉正目光冰冷望着自己昔日的“下属”。

    除却那个明显的金粉debuff,蔺云谦头顶称号也鲜红且醒目:

    [长安城·代城主-蔺云谦]

    红色的,可攻击目标的蔺云谦。

    满脸愕然,也满眼泪光的蔺云谦。

    似乎整个人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碎了。

    只见蔺云谦满眼迷蒙地摩挲着琴弦,过了好一会儿,手背崩起了鼓鼓的青筋,像是在缓过乏来一般,找回了一点清明,却双目烧红,泪流满面。

    只听这人声音沙哑,动作迟疑地向后退了两步:

    “其实我刚刚从结界出来,就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周围的小怪全部变成绿名,只有只有你们两个,是可攻击的红色。”

    “我的我的身体也有些不听使唤……我很想…我很想……”

    蔺云谦一句话说得艰难,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拼命抑制着自己想要按住武器的右手,像是有中被半控制了的感觉,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我很想抚琴,很想冲到前面去摸那箱子——可我就像是睡午觉……半睡半醒的,虽然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可就是醒不过来跟……跟那鬼压床一样,有一股力气压着我,我没法拒绝……”

    蔺云谦一边说着,他的琴匣也一边抖动起来。

    仿佛他此时每多说一个字,琴匣便发出格外清亮的铮鸣,而那象征着琴魂对“琴中剑”,更是散发出覆盖粉末幽红色光茫,如同一块烧红的长铁。

    封徵雪见他状态不对,读了个驱散Debuff的技能,选中蔺云谦的ID,利落地甩了过去。

    然而,蔺云谦身上的焦灼状态,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因这治疗技能的特效绿光,而狂躁得更加严重。

    蔺司沉下意识将封徵雪一把护在身后,怒目而视。

    蔺云谦则像是被蔺司沉的这本能的动作伤到,双眼惺忪沉醉,勉强维持着理智,唇角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天知道啊,原本在议事堂中,他想的还是:自己的朋友二人想要做任务升级,那他好歹多个人多份力——说不定剧情就不按剧本走了呢?

    比如上次天降异象,两人还不是顺利逃脱了,这次说不准也能逃脱。

    然而蔺云谦没想到是,当议事堂的结界被解除的那一刻,西方的朝阳将光辉淋上他的脑门,发出一种幽幽的灵光,自己便像是完全失去意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蔺司沉和封徵雪的两串ID从绿色变成红色,而彼时,那血红的色彩刺眼得使人心惊!

    蔺云谦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刚想说话,便见乌泱泱的一片人,如同僵尸一般挤了上来,挥舞着武器,披头散发,张牙舞爪且争先恐后往那被砍烂的屋舍里面挤,颇有几分僵尸压城的煞气。

    正如设定集里所写的那样:

    “日出西方之日,目之所及武林豪杰,皆与蔺司沉刀剑相向”

    只不过,这里没有什么“武林豪杰”,不过都是桃园村的村民,但是他们的力量明显被加强,不再只是像是S级副本里的普通小怪。

    而此地的“武林豪杰”,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带了“长安城·代城主”称号的自己。

    蔺云谦不知道怎么自己一出结界,就变成了“长安城的代城主”。

    事实上在出门前,他是万万没能想到,这对蔺司沉刀剑相向的人里面,居然还能包括着自己——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感受到系统的强控,哪怕是最初转换成Npc之时。

    是以蔺云谦焦躁地感受着,自己脑海中强硬想要挤占掉自己的新意识,他心跳极快,视线也模糊,只能勉力使用唯余的一点点理智,按住自己铮鸣的武器“琴淑”。

    他的古琴“琴淑”跟了他很多年,本该溶于灵魂,此时却跟随着他身体的本能,叫嚣着想要战斗。然而蔺云谦非常不确定的是——如果自己这琴若是当真的弹了起来,受伤的究竟是敌人,还是一无所知的蔺司沉和封徵雪。

    然而直到他终于忍到好友们的战斗结束,才卸下一口气,正待找个地方和蔺司沉跟封徵雪二人好好解释清楚,却又被这“原形毕露粉”给淋了个满头。

    此时此刻。

    只听蔺云谦的声线细细弱弱,间杂着痛苦的呻吟:“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可能信任我——你们快走吧如果再不走我,我好像好像很快就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唔”

    他话音未落,被金粉淋过的村民们也明显有了反应。

    一个满腿是泥的长脚老夫伸出脚去,胡乱拨了一下琴淑,浑浑噩噩道:“老夫瞧瞧,哟!这不是朝廷的通缉犯吗?”

    又有其他村民附和,狗腿似的爬到蔺云谦身边,对着蔺司沉指指点点地拱火道:“哗!蔺城主!——您瞧!这人可不就是这个贪官?抢了您的官爵这么久?就连姓氏都要学您。”

    蔺云谦似被这两声叫喊所惑,生动的面目顿时麻木起来,自主意识消散后,发着黑泛着红的眼睑终于耷下。

    完全失去神志。

    遂按照设定集中所写。

    蔺云谦横起琴淑,挑起唇角,拿腔拿调地笑道:“蔺司沉,你可曾知罪?”

    蔺司沉的颌部绷紧,表情微微扭曲,面部被散发挡住,看不清整张脸,声音倒是不颤不抖,甚至带着几分好笑。

    沉凉的声线,听上去混乱邪恶。

    “——哦?我知什么罪?”

    蔺司沉熟悉的声线话音一落,蔺云谦原本的意识又挣扎着回过神来,这人满目痛苦,将他的琴淑往土地上一插,将整把古琴竖起来,立在地上,挡住他身后那些被金粉淋过的蠢蠢欲动的小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哥!现在的你们绝不是我的对手——快,快跑!”

    砰砰砰砰砰砰!!!

    几声重物落地,原是桃源村的村民抄着家伙一起冲了上来。

    这些桃园村的百姓,这些Npc应该都是由系统生成的群体意识,大多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低阶Npc。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被系统轻易地改写好了意识,有充分的理由和蔺司沉刀剑相向,估计是按照《蔺司沉设定集》中所写,蔺司沉因为被奸人所害,作为前长安城主,以“公饱私囊,鱼肉百姓”之名被罢免,成了名为“朝廷”实则“系统”的通缉犯,于是江湖豪杰群起而攻之。

    这里没有江湖豪杰,但是却有怨声载道的“百姓”,抄起武器就要往前冲。

    而这里也没有奸人,只有一句话说完,便又失了神志的蔺云谦。

    封徵雪也将自己现有的全部修为,都暗自调动起来,形成一个透明的保护膜,先将蔺司沉整个人护住,无声无息的,用余光观察着蔺司沉的一举一动。

    下一刻,但闻蔺云谦混沌的琴音仿佛千军万马奔腾,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宛如刀剑般锐利,只堪堪响了几个音,便将封徵雪的护甲轻松砍破,一股琴音似如化作有形的刚箭,直直冲着蔺司沉而去。

    蔺司沉不知何时换斧为剑,撤掉身上所有的防御装备,切换了个他最习惯的脆皮输出模式。

    然而由于他的剑心破碎,实力已经大损,于是只能凝起修为铸成较为松散的剑意,凭借着高超的剑法,勉力向外一击,意欲抵住蔺云谦早已大成的琴音。

    琴心坚硬,剑心已散!

    电光火石之间,正如《蔺司沉设定集》所写:

    「蔺司沉修为全破,被昔日‘好友’直指咽喉」

    而与剧本全然不同是,设定中并无一人挺身而出,将蔺司沉抱进怀里。

    一如最初相识那日,阊门驿站的明月下。

    同一个姿势。

    封徵雪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蔺司沉护在怀中,就连那父亲的长衫都被砍破了一个豁大的扣子,后心瞬间血流如注。

    全然真实的痛感,让封徵雪瞬间重回上一世的临死前。

    脑海中像是滚起了幻灯片的切片,莫名忆起那一阙被刻在阊门驿站门口的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

    头白鸳鸯失伴飞。」

    封徵雪有些吃力地抬眼望去,只见蔺司沉眸色阴沉地,盯着封徵雪瞬间掉了十分之九的血线,疯魔般的眸光炙热如铁,胸腔积蓄着炙热又滚烫的力量,眼尾发紫泛红。

    半跪的身体将封徵雪放下,蔺司沉缓缓站起身来,一股发黑的修为将他的身周完全裹住,看上去的确颇有几分剑魔之风……

    第72章

    乌云蔽日,万物暗色。

    封徵雪强忍着剧痛抬眼望去,但见蔺司沉的面容绷紧,额头的汗水流到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即便没有太多表情,封徵雪也能从眼神看得出这人心痛得几近窒息。

    蔺司沉似乎同蔺云谦一样,也“不太正常”,所以封徵雪甚至不清楚,蔺司沉眼里的那悲痛究竟从何而来?

    ——是因为一起穿越了的“好兄弟”被系统控制?

    还是因为自己原本的“下属”,在剧情里背叛了自己?

    ——是因为心疼他封徵雪?

    还是因为心疼自己“剧情”中的妻侣?

    其实封徵雪从刚刚指明蔺云谦有古怪,而蔺司沉的反应很淡的时候,便有点怀疑蔺司沉是否意识清醒,可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怀疑,此时的封徵雪已经有点不抱希望了。

    蔺司沉用一只大手,轻柔地按在他后心的受伤处

    猛力向下一压!

    将封徵雪整个人,都彻底按进怀里。

    “唔!……”

    封徵雪伤口被猛按,疼得眼冒金星,四肢瘫软,原本掉了9/10的血条,现在倒是只剩一个血皮——穿越这么久,血线最低的一次,居然全是拜自己人所致。

    强烈的痛感似乎具备色彩,是生命流逝时的斑驳色。

    只见蔺司沉目色赤红,双手死死地按住封徵雪血流不止的后心,封徵雪这才看懂他徒劳且蛮力的伸出双手,把不止的鲜血往那血窟窿里堵,是一种近乎狂暴的止血动作。

    “…蔺司沉!你干什么……”

    “本座你不许死!”

    封徵雪无语凝噎:“本来还死不了你再不放开就不一定了”

    蔺司沉闻言一愣,旋即更加愤怒:“——本座碰了你一下你就要死要活?你就这么恨本座?”

    封徵雪猜想着蔺司沉所说的可能完全陷入了设定集里的人设,于是封徵雪心跳地砰砰极快,被这人气得心绞疼,“我恨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让我放开你?”

    封徵雪察言观色地握紧着蔺司沉的手腕,默默叹了口气,心想Npc设定集里的蔺司沉到底是什么货色,别不是个傻子?

    “你还记得多少?”封徵雪不抱希望。

    果不其然,只得到一个蔺司沉反问。

    “什么多少?”

    “现实的事,”封徵雪面无表情,“我叫什么?”

    “你不是我妻侣?”

    “我是说我的名字。”

    蔺司沉露出很迷茫的神采,“嗯?你还有名字么?”

    封徵雪冷眼叹了口气,看来蔺司沉真的记不清,遂一把住蔺司沉的脉搏,细听刹那,顺道看了眼新跳出来的任务界面,于是眉头拧得更深,瞬间改换思路,换了个问题:

    “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

    蔺司沉眼睛眨了眨,迟疑了好久,才不确定问:“符号看象限?”

    封徵雪胸中有数,冷着脸又再次确认道:

    “先帝创业未半?”

    蔺司沉这次答得更顺:“而中道崩殂?”

    封徵雪放开这人的手腕。

    中医把脉一般不能看出是否失忆,但可以通过脉象来大致判断是否有失忆症,也可以根据脉象来判断疾病的严重程度。

    蔺司沉目前应该是错乱了个人身份认知,还有关于感情的那部分,至于一些常识性问题,还是保有着正常的觉知,而不是彻底地遗忘。

    于是封徵雪面无表情给自己加了口血,一个耳刮子抽在蔺司沉的脑袋瓜子上。

    力道虽不大,但发出了“呱唧”的脆响,但见蔺司沉无辜且愤怒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而封徵雪郁郁地蹙着秀丽且冷淡的双眉:

    “——那你不用你的狗脑子想想,你这样按我,能堵止住血?”

    蔺司沉冷抽一口气,立刻就把封徵雪放开了,什么上头的、矫情的、还有设定集里关于封徵雪的情绪,都统统烟消云散了,只听这人嗫喏着,自言自语骂了一声:“操!”

    封徵雪暗自松一口气,就听这人的腔调,瞬间又恢复了设定里的高冷,有几分别扭地开口:

    “你你疼不疼?”

    封徵雪怎么可能不疼?

    据不完全统计,311个异常数据的穿越玩家中,受重伤死亡的数目不详,但应该不少于26个,如祝长风一般因故伤残的,则是不少于134个——因而在封徵雪正式转换成Npc之前,起码是无法承受太暴力的强攻。

    于是封徵雪回答蔺司沉的问题,声线又像训犬一样循循善诱:“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只要你在我身边,你便要保护好我,我要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蔺司沉眼睛一亮,深沉的眸光中掩不住惊喜,表面上却故作姿态:“不消你说——你是本座妻侣,本座必然会护你周全的。”

    这时,只听身后“扑通”一声。

    抱着琴的蔺云谦,不情不愿地跪下了,搞得封徵雪有点哭笑不得。

    父亲的长衫再次立功,不仅刚刚抵住了99%的伤害,机制性功效也再次触发。这一点倒是不得不承认,蔺司沉给的这件神装确实名不虚传,不然以蔺云谦这个武量级的高阶首领,使出全力奋力一击,伤害都不用会心,也够他这个未满级的玩家号直接归西了。

    封徵雪眼见自己的身边两傻,和身边张牙舞爪的红名小怪,就算是暂且被蔺司沉的修为护盾挡在一丈以外,也不知道能撑住多久。

    现在要怎样做呢?

    游戏的世界似乎每日都在经历巨变,混乱得根本理不清,更何况身处其中的人。

    本来身后还有一大一小两座靠山,现在只道是“靠山山会倒,靠海还会枯”,只有靠自己了。

    [现实世界]

    只见监视屏上,封徵雪苍白的额角蒙起了一层汗珠,却还是给自己和蔺司沉甩了个治疗技能,从地上站起来,目光极速扫过在过周遭的小怪ID,仔细寻找着什么。

    顾时秋放空了思绪,撑着脑袋歪倒在传感仓里,坐没坐相的,“哎,强敌环伺啊,我看封大夫这把是凶多吉少,应该是跑不掉了”

    齐沐白啃着一根沾满了孜然面的大鸭腿,“那有什么办法,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诶?我这儿还有一根儿鸭腿你要么?”

    顾时秋拍拍肚皮:“没胃口,减肥。”

    齐沐白嗤笑一声:“就你还减?再减就瘦成麻杆儿了。”

    “管得着么你,”顾时秋眉头一拧,蓦然一拍桌子:“你说这梁应淮的新系统究竟完备到什么程度了?怎么连蔺司沉和蔺云谦这种级别的高阶都能控制?”

    齐沐白抹抹嘴,说:“起码是RTO3级算法以上的技术,不知道研究了多久了,反正肯定不是短期内能搞出来的,最少起码也是两年科研起步吧?估计一直藏着掖着,不光是我们,就蔺司沉也毫无防备啊。”

    顾时秋叹一口气,把头颅埋到胳膊肘子里:“本来是以为董事长和梁应淮都畏罪潜逃,结果警察说董事长早把资产做空蓄谋已久了,我之前还不信,现在倒好了,居然还直接整出个新系统来了?我看侠客行估计要彻底玩完了——诶,你说,如果国内的服务器被禁封,他们又把服务器开在国外今后,是不是只有黑市里才能见到这款游戏了?”

    齐沐白把头盔摘了:“那谁知道?我只知道这操蛋的RTO新系统一出,连我们这种权限的人都能被限制登入游戏,蔺司沉那种Npc都能被控制意识估计封徵雪那一批异常玩家,是彻底没救了。”

    “难道就没有一线生机吗?”

    顾时秋眉头皱起来,反驳:“就算是3级的RTO算法,不还是游戏系统?对于封徵雪这种的玩家系统来说,侠客行无论怎么变化,都还是一场游戏,既然是游戏,就有明确的游戏规则,和臣服在游戏规则下的通关可能。”

    “——既然是游戏,就有通关的可能?你这么说虽然也没错”

    齐沐白把啃光的鸭腿骨往桌子上一扔,指着监视画面里的血腥场面:“可RTO的算法,无论是武量级还是智量级,全都是属于Top级25人团队的共同攻讦关卡,就算目前眼下这种最简单的小副本也是一样。

    “难不成你觉得,像封徵雪这种没满级的游戏小白,有可能单打独斗完成吗?

    “别搞笑了,就算是蔺司沉穿越前,还是原来国服第一的时候,都不可能有戏!”

    顾时秋挑眉,动动手指点了点封徵雪的任务界面,一挑眉点给齐沐白看:”喏。“

    【任务名称:逃出生天】

    【接取方式:自动接取】

    【任务内容:帮助友方Npc逃出生天,摆脱敌方Npc的追捕】

    【任务类型:护送任务】

    【任务级别:S级】

    【任务体量:25人及以上团队级】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提示:奇变偶不变,学渣就无解】

    顾时秋语焉不详地点了点那最后一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像这种不着四六的任务提示,放蔺司沉那种恋爱脑的傻瓜,能想得明白?还是你能想明白?”

    齐沐白:??

    顾时秋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喏,人家封大夫刚刚,甚至都能用上了?”

    齐沐白:

    “可你确保他就用对了?”齐沐白不乐观道,“他用这种初中数学知识,试探蔺司沉还记得多少,本来就是他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就算他试探出蔺司沉只是部分失忆,那有怎样呢?以蔺司沉现在的作战能力,和封徵雪现在的实力两个人加起来说,都不及蔺云谦的十分之一,蔺云谦放一个技能就能让他们死,这是毫无疑问的。”

    顾时秋啜了口咖啡,便又将目光转向监控屏幕中,“不能硬碰硬,还不能智取么?游戏,无绝人之境,一定有通关的方式。”

    齐沐白冷笑一声:“所以通关方式是什么?”

    顾时秋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RTO算法又不是我研究出来的。”

    “哦,你都不知道,那封徵雪就能知道了?”

    顾时秋抓起一个鸭腿骨扔在齐沐白的脸上:“傻逼啊你,生死局,怎么还总跟人唱反调呢?”

    两人正拌嘴间,只见监视屏幕中,被加强过的小怪正在疯狂地攻击着蔺司沉的修为结界,全息网游里被攻击的确没那么容易死,可封徵雪疼得嘴唇都白了,身边又带了两个倒戈的“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跳起来给他一刀。

    眼睑封徵雪身上的持续掉血buff还在继续,蔺云谦的红名下面,那个因为“父亲的长衫”而产生的眩晕Debuff还有30秒的时间就会结束。

    “——头脑灵光有什么用?他没可能逃了,蔺云谦估计马上苏醒,神装破了,抵御力打折是肯定的,如果再来一次刚刚的一击,封徵雪肯定撑不住了。”

    齐沐白舔了舔沾满孜然的手指,在国家研究院要求的述职报告里,把最新的事态敲下来:

    还没有点击发送。

    就见监视屏幕里面,蔺云谦扛着一把琴,手指翻飞,斜拨琴弦,一股浅红色的气流迎面袭来,瞬间烧击破了蔺司沉的护体薄膜,封徵雪一个“风雨无伤”再甩出来,很艰难地将自己和蔺司沉护住。

    小怪们的伤害分为面向伤害和普通攻击,乌泱泱地一齐杀上来。

    而像蔺云谦这种大boss的攻击技能,便有具体的技能名称了。

    眼见一股红色音波带着炙热的杀伤力,如一股巨大的热风扑面而来,直接扑着蔺司沉和封徵雪两人就去了。

    风中带火。

    技能名曰“七月流火”。

    一阵琴音过后,赤红的天空下,降落流星般的火焰,如同几颗火种点燃了大地,如一个圈状将封徵雪和蔺司沉团团包围住,跟唐僧给孙悟空的画地为似的。

    不过须臾,火势便越烧越大,“七月流火”和郑德柱方才使用的那些技能一样,仍属于四属性技能中杀伤力最强的火系技能,完全不是在郑德柱喷几条火舌可以比拟,如果说郑德柱的火系算是“天地人”中的中等“地级”伤害,那着“七月流火”便是活脱脱的“天级”,不过眨眼间,就将圈内二人牢牢罩住了。

    因而毫无疑问,以现在蔺司沉和封徵雪的情况,很难挺住这样的攻势,何况以封徵雪作为“异常玩家”的身体素质,在游戏里最脆弱的存在,本来就比一般的“普通玩家”都要更脆弱。

    像这种级别的“天火”降落下去,起码要大面积烧伤,

    就算暂时死不了那烧在身上,得有多疼啊?

    火焰以势不可挡之势扩散。

    顾时秋反射性地把眼睛闭上,“啊,自古火用水破,封大夫有水系技能么?杏林的技能里有几个基础技能,是水性很强的。”

    “有是有,但他技能升得杂七杂八,水系的技能基本点没点啊,绝大部分都是灰的,只有一两个是一级的,妈的,一级的‘山涧泉’好干嘛啊?接盆水洗个菜吧也就?”

    “那蔺司沉呢?他41个独家技能里,起码有1/4的水系。”

    “——可蔺司沉的剑心已破,41个技能全被‘吊销执照’了啊?!他有能用的?一个都没有。”

    说着说着,齐沐白都有些不忍,眼见那火焰要灼烧到两人,无法,只好把目光给移开了。

    而与此同时,侠客行游戏之内,电光火石间,封徵雪抬头望了望天空上厚重的低云,压抑着后心的痛感,有些虚弱的声音仍在和蔺司沉交流一些学科问题交流:“…锋面雨,只有在低压区的低压槽部位才能形成,产生阴雨区。”

    但闻封徵雪话音一落,蔺司沉声音便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模糊响起:“什么玩意,这不是我地理考C的人该知道的事。”

    封徵雪漠然环视完了周遭一圈,那张俊脸也被蒸腾的高温烧得发烫,面色苍白得发冷,没有一丝血色。

    于是懒得再废话。

    “你的修为是不是足够多?”

    ……

    须臾之间,顾时秋和齐沐白甚至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一股发黑的雄浑内力伏于地上,如见龙在田,约莫三五秒功夫,暖湿气流在上升过程中,水汽冷却凝结成云致雨。

    骤起之雨密密麻麻,愈来愈大,如同山风引山洪。

    甘霖天降。

    滔天的火势被浇灭一半,原本蒸腾的火圈之中,有人拂袖御空,借着猛烈的雨势,腾云而起。

    便见黑雾弥天盖地,天地诡谲,驾雾乘风。

    【任务名称:逃出生天】

    【已完成】

    而监视屏幕外,顾时秋与齐沐白望着那一串任务奖励,一齐噤了声。

    第73章

    任务奖励跳出来的一瞬间,不光顾时秋和齐沐白明显惊讶,连封徵雪本人都没太反应过来。

    和上一个S级任务奖励一样,这次奖励内容,也是根据玩家需求由系统“贴心设计”的奖励,于是封徵雪眼见原本标明“未知”的奖励清单唰的一下跳出来,甚至让他瞬间联想到上辈子给患者们开的配药单……

    确实有点长度。

    首先能映入眼帘的是系统分发的“技能点”奖励。

    “技能点”是玩家们的习惯说法,即门派技能升级所必须的消耗物,当玩家们拥有了技能点,便可以选择部分技能升级。

    当然,火属性的技能点,只能升级火属性的技能,以此类推。

    封徵雪好歹都在这游戏里混了快四个月,大约熟悉一点基本信息,像每个门派都有101个基础技能,而“金”、“木”、“水”、“火”、“土”每个属性,都能占门派总技能数的1/5左右,也便是大概20个。

    而封徵雪明显没想到是,他刚刚完成的那个S级任务,系统居然送了他九点技能点数。

    当“技能点”折换成古风游戏的存在方式,封徵雪的手里就多了九枚“上古神兽令牌”。

    白虎令牌*1枚

    青龙令牌*1枚

    朱雀令牌*1枚

    腾蛇令牌*1枚

    玄武令牌*5枚

    ……

    封徵雪望着自己一片灰色的技能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白虎、青龙、朱雀、腾蛇、玄武。

    上古五神兽。

    分别对应着金、木、火、土、水,五大系技能。

    通常情况下,玩家苦哈哈地跑任务升级,每升完一级之后,系统才会随机赠送一个珍贵的“技能点”,至于赠送金木水火土里的哪一种,则是完全看脸的。

    现在直接送了他九个牌子……

    封徵雪被蔺司沉抱在怀中,御剑飞行,这下手掌心突然多了九枚牌子,实在有点儿拿不下,于是本能地计划着技能栏里有什么技能是适合现在就加的。

    封徵雪漫不经心瞥了眼蔺司沉,问道:“你现在要往哪里去?”

    “我带你走便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蔺司沉的口气有些霸道,甚至颇有几分不耐烦,封大夫便也懒得干预他,重新看向自己的奖励令牌了。

    白虎属金,与肺相对。

    杏林门派全是治疗技能,因而就算是代表着杀戮的金系技能,都有清肃、收敛的特性。

    封徵雪目前已经升到了91级,但之前每次升级时,被系统随机到的“白虎令”都屈指可数,所有的金系技能里,却也只是点过两个:

    【技能:气清风门·2级】

    「技能描述:“风眩头痛,鼻不利,时嚏,清涕自出,风门主之。”」

    【技能:通络膏肓·3级】

    「技能描述:“此穴无所不主,又指为助长正气之门。”」

    杏林门派与中医息息相关,平时无人在意的技能描述成了封徵雪选择技能的充分必要条件。

    在点了疏通“风门穴”和“膏肓穴”的两个技能之后,封徵雪便觉得目前的金系技能足够,于是剩下的“白虎令”不如留着,若是待到日后,有人肺部受伤,有了紧迫需求,临时再点也能救急。

    于是封徵雪把新收获的白虎图标令牌一只,合着原本存下的其余四枚“白虎令”一起,一起放到存放技能点数的背包里,转而又去拿起画有青龙图腾的“青龙令”。

    青龙若对应五行当属木,若对应人体则属肝。

    木系技能是封徵雪从升级到现在一直比较“红”的技能系列,自从30级往后,每次升级,系统最常随机到他的就是代表木系的青龙令,因而像在之前长安城副本里,封徵雪所用过的杏林基础技“扶苏”和“长清”,都属于木系一脉。

    当时药药不吃药还曾问过,像“扶苏”这种读条只需0.5秒、调息只需20秒的常用小技能,为什么在和其他等技能结合后能发挥那么强大的功效,治疗量奇高不说,甚至能把伤员一口奶满。

    封徵雪半点没藏着掖着,告诉过药药不吃药,这杏林一门的技艺就像是中医开药一样,单一味药很难能调理好患者身体,但若打出一套“组合拳”往往能产生奇效。例如,当患者肝部受损,便用木系技能,帮助被治疗的患者调理气息、疏通郁结,调理脏器,自然是事半功倍,原理倒也不难。

    可惜,当时的药药不吃药不仅没有听懂,还以为封徵雪是上班上魔怔了,并没有领会其中的精髓。

    封徵雪的拇指摩挲着青龙令牌,仔细比对了几个招式,想了一下,却依然把赠送的技能点数用在了“扶苏”上,于是“扶苏”达到27级,仅次于封徵雪最高级的技能“苏息”。

    而当他在光屏上把确认升级的选项一点,令牌上的图腾青纹立刻凸显,幻化在封徵雪的掌心,旋即消失,于是压在下面的其他令牌又出现了。

    蔺司沉一直旁观着一切,眉头越蹙越深,却是沉默着抱紧了他的妻子,一直没有说话。

    封徵雪专心地回忆着什么,没太关注他。

    之前在31级前,他记得升级赠送的技能点一直都是腾蛇令,直到32级之后系统才开始赠送别的。

    所以封徵雪有挺长一段时间以为,系统发的升级技能点,全都是土系的,而其他类别的技能要靠另外的途径获取。小白时期,封徵雪的确想也没想,就把所有的令牌全点了苏息——毕竟这技能能让人“诈尸”,是封徵雪曾以为的起死回生之术。

    现在也一样,封徵雪照旧点了苏息。

    “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司机师傅”突然出声,声音阴沉,吓了封大夫一跳。

    “什么谁教的,”封徵雪挑眉,“我喜欢这样。”

    但闻蔺某磁性的声线带着几分讽意,冷笑一声:“那你的喜好,倒是挺特别的。”

    话音一落,监控屏幕外面的两位也终于忍不住。

    齐沐白声调里充斥着几分震惊,“他在干什么啊?明明还有19个土技能都是黑的,这就都不点,点个垃圾?!”

    顾时秋皱皱鼻子,终于拿起鸭腿啃了一口,不以为意:“虽然说是傻逼了点,但人家愿意,你管得着么?”

    齐沐白点了点封徵雪的技能栏,不冷不热道:“说正经的,他这样点技能,本来能长起来的土系支脉就全废,现在只有木系能看,还全点了扶苏这种弱性能的垃圾技能,后面的日子怎么过?”

    顾时秋细细地吮舔着鸭腿上鸭皮,同时抬了抬眼皮:“他有他的想法,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玩木系的杏林。”

    侠客行这款游戏里的门派虽少,只有剑、刀、林、药、琴这五种,但是玩法奇多,毕竟每个门派都有“金木水火土”五系旁支,因而每个门派都起码有五种玩法,但具体选择哪支旁支,还要看玩家们自己的运气——玩家升级系统给分发的令牌不一样,所以许多玩家即便门派相同,等级也相同,可还是拥有完全不同的技能等级和差异化很大的玩家特性,比如有人得到的金属性技能点多,那他升级的金系技能自然最多,但升级技能总体秉持的原则,还是尽量先升级每一脉中的核心有用技能,这时无可质疑的。

    所以,像封徵雪这样任性升级的玩家……

    几乎绝无仅有。

    属于“号练废了”。

    顾时秋嗦着鸭腿腿,唔噜唔噜地说道:“嘛,目前的侠客行,玩家最高等级也才是130级,最多得到的也130个技能点,每个门派的基本技能就有101个,每个技能都是50级封顶,相当于5050个技能点才能让全部技能都点满封顶——你想,系统升级赠送的130点技能点,根本不够看!封徵雪这种思路少见是少见了点,但好就好在……好就好在……”

    顾时秋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不到什么好处。

    “好就好在大爷个腿儿。”

    齐沐白替他把下半句补齐:“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浑身是肝的高级玩家,拼命刷任务肝副本是为了什么——他们那么努力的做任务,不就是为了多刷到想要的技能点,把五条根脉多养出几条吗?

    “什么木系加火系,水系加木系,无论哪种相生关系都好啊!最起码也该在相生关系里选一个吧?只有双支脉的玩法才能打出高输出,奶出高治疗,这他妈不是玩家常识吗?”

    顾时秋沉默,瘪了瘪嘴。

    确实,齐沐白所言非虚。

    而像藏一月那样的高氪玩家,但凡能登上玩家兵甲榜的,少说也要养出三支根脉。毕竟当一个玩家掌握的技能越全面,他在作战过程中,所能操纵的空间便就越多,胜面也就大。封徵雪现在的点技能方式,实在是对于高强度的作战太不利了。

    lll齐沐白拉开一罐可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满嘴可乐刚咽下去,便又见身边人拿着鸭腿,转向监控屏幕里的人,中肯地评判道:“像封徵雪这样,现在要面对的Boss难度,别说他只发展木系,就算是发展出三支属性的支脉,想在后面的任务和副本里获胜简直是天方夜谭。”

    顾时秋却是眼尾一挑,突然想起什么:“你别忘了,蔺司沉当年还没穿之前,用的那个玩家号祝长风,不也算是单休支脉的金属性?”

    齐沐白差点没一口冰汽水喷出来。

    “操!大哥,你怎么不拿上世纪的摩托车和今天的高铁比啊?时代都不一样了,现在的版本都更新到RTO算法了!”齐沐白把汽水往桌上一放:“而且换句话说,蔺司沉穿越之后都不走单心脉了,现在封徵雪要是单休一□□就是个死!”

    顾时秋彻底忍不了了,他以前在梁应淮和顾时秋两个同事之间选择一个绑定,就是受不了齐沐白这个讨论个什么问题都要用吼输出的个性,好像他俩是对立方似的。

    “——不是,大哥,又不是我让他这样点的,这么吼我能起到什么作用?有本事你跟本人说去啊?”

    齐沐白瘪了瘪嘴,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戴上了传感头盔,梗着脖子道:“我就是着急,那我想办法跟他俩说说去。”

    顾时秋蹙眉:“什么?为了我们的安全,现在登录是被禁止的了。”

    齐沐白:“那就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顾时秋:“……”

    齐沐白关闭传感舱门,动作娴熟:“我进去看看就回来,你放心——帮我打好掩护,别跟领导们说就行。”

    话音一落,幽蓝的光芒亮起,齐沐白试图登录游戏。

    顾时秋无言齐沐白的传感舱。

    屏幕中的封徵雪,同样将一枚象征火性的朱雀令牌,和五枚象征水性的玄武令牌,统统收了起来,暂时装进兜兜。

    乖巧攒着,像不舍得吃糖果的小朋友,引来鼻子灵敏的狗子在一旁狂吠:

    “——喂,干嘛,这些令牌怎么不用?”

    一惊一乍的声线,却是把封徵雪吓了一跳。

    封徵雪这下从思绪中抽出神,淡淡回答:“暂时没想好怎么点。”

    话罢,杏林青年便将技能栏也缩小,给自己的101个技能隐藏起来,据顾时秋观察,这人101个技能里,也才亮着少得可怜的四五个。

    朱雀属火,对应人体的心,算得上封徵雪最想提升的部分,毕竟他自己的心脏总是不好,但是由于脸太黑,既往得到的朱雀技能少得可怜,除去点“风雨无伤”用了的几点,目前剩下的朱雀令牌,就算加之系统才送的那个,也才只有三个。

    玄武属水,对应人体的肾,在游戏里对应的是内力回复,也便是不管加“血条”,只管加“蓝条”。

    封徵雪自己的技能耗蓝不多,的确有道理将“水系技能”放在不太重要的升级位置上,可蔺司沉的大多数技能都是“高耗蓝技能”,未来,如果两人还要继续谈恋爱,那封大夫总是要修水系一脉的。

    顾时秋这般想着,就见蔺司沉大手一挥,转瞬便又将那技能栏又拉开。

    略暴躁地指指点点:“你令牌都存着,令牌包裹就挂着一个红色的圈,难看得要死。”

    一个明显的红圈十九,挂在装令牌的兜兜,分别是水系技能的11只玄武令牌,金系技能的5只白虎牌,火系技能的3只朱雀牌。

    数字红圈提示明显,的确像是微信未读消息似的。

    可顾时秋心想,这玩意又没挂到他蔺司沉脑门子上,他这样讲话,应该会被封大夫嫌弃吧?

    果然,封徵雪遂蹙起眉头,眉心拧成一个极为嫌弃的“川”,“你不看不就完了?”

    蔺司沉顿时就黑了脸,一个急刹车停在半空,冷哼一声。

    梆梆硬的下巴壳带着发硬的青涩胡茬,生硬顶在封徵雪的肩头,犯浑似的,还没等封徵雪反抗,便有一只蛮不讲理的大手,握住封徵雪腰部最敏感处,将人一手把控住,另一手则立刻伸向封徵雪装令牌的兜兜里,于是下一刻,19个牌牌瞬间“哗啦”几声,全都倒出来了。

    险些高空坠物。

    蔺司沉眼疾手快,将牌子统统捏住,所有便听那特效音一声脆过一声,监视屏幕前的顾时秋也只是花了下眼,19个牌子就一个不剩得消失在蔺司沉的手中……

    瞬间被用了个精光!

    于是封徵雪灰蒙蒙的技能里,也同时亮起了19个新技能,象征着蔺司沉这厮把19个令牌全给他点了技能,还是哪个亮了点哪个,跟玩音游似的,手速快到不知是之前单身多少年了。

    封徵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令牌,在转瞬间被用光,原本不太疼的伤口处,现在都被气麻了。

    “有病啊你?”

    杏林大夫粗喘着气,用手肘捣了身后人一拳,像极了遇到蛮不讲理胡作非为的患者,才会有的怒火攻心。

    谁知男人肚子被捣了一下,却像是得了什么打赏似的,不仅没有收敛,甚至把脑袋埋在封徵雪的脖颈处,搂紧,甚至用四颗犬齿咬了下封徵雪的脖子,留下一套明显的牙印。

    “滚。”

    情冷的男声怒不可遏。

    正当顾时秋以为两人的画面又要打码了,顾时秋查了查封徵雪新点的十九个技能,的确像是哪个亮了点哪个,也不比人家封徵雪靠谱到哪里。

    然而下一刻,封徵雪的背包里又刷出了新的红圈,散发着耀眼的金色,系统又开始派发还没发完的任务奖励。

    【杏林独家秘籍*1】

    封徵雪微微一怔,下意识屏住呼吸,将泛黄的秘籍轻轻打开,眼见秘籍扉页上缓缓展开一页黄字,是和古风游戏颇为违和的系统介绍。

    顾时秋这下得以看见,这本独门秘籍究竟是什么。

    【清江怀月】

    「江天生明月」

    「月生千万年」

    【状态:已绑定】

    【归属:封徵雪】

    【级别:水生天】

    【门派:杏林】

    【属性:玄武水支】

    【掉落地图:桃源村】

    【技能用途:未知】

    【技能效果:待探索】

    【技能激活:有“玄武技”到达10级】

    【技能描述:1v50补肾气!!!一夜百次不是梦!!!】

    封徵雪忽略了“清江怀月”的技能名和技能描述,面无表情地望着它的激活条件。

    拜蔺司沉方才瞎搞所致,用光了11个玄武令牌,现在刚刷出来的“独门绝技”暂时无法激活,于是冷冰冰地目光扫向蔺司沉。

    “为什么瞎点我的技能?”封徵雪的目光凌厉,“你不想我激活它?”

    蔺司沉微微一笑,声音凉得像水:“怎么,你还想和50个男人一起搞?”

    “什么?”

    “门都没有,”有人毫无愧疚之心地胡言乱语,“就是你一夜就算产一百个卵,都只能产给我。”

    封徵雪骤然凝眉。

    ——什么东西?

    好端端一个技能名,难不成仅因为带了个怀字,到这脑子里加工一下,就变成了“产卵”?

    监视屏幕之外,顾时秋白火速坐进传感舱,给齐沐白发消息。

    顾时秋:“嘶是不是我理解错了?这个清江怀月,是那个清江怀月?”

    齐沐白:“呃,像是。”

    顾时秋:“是神话设定集里,西王母产下一百颗金鸾蛋,金鸾反哺,用神力将河海净化的那个故事?”

    齐沐白沉默半晌:“呃,好像确实是。”

    顾时秋拳头捏紧了:“靠这种技能怎么会给到封徵雪啊?他一个91级杏林玩家???”

    齐沐白回复得更快:“新系统判定他需要呗——诶,你说,蔺司沉小子是不是看见了系统送的秘籍是什么,才手忙脚乱把他11个玄武令牌用了?”

    “谁知道呢。”顾时秋把啃光的鸭腿骨,插进顾时秋喝光了的可乐罐子里,擦擦手,也戴上头盔关闭舱门。

    顾时秋:“我只知道清江怀月这种一个技能下去能回满一个山头蓝条状态的治疗神技,无论是落到哪个治疗的身上,只要激活了,怕不是整个江湖武林都想把他……藏起来,一直生。”

    与此同时。

    蔺剑神望着面色不虞的娇妻,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于霸道,遂冷着脸改换说法,放缓语气:

    “身为我的妻侣,你根本不需要做那些产卵生子之事。“

    封徵雪一脸生无可恋的懵逼。

    什么产卵,什么生子?这人的脑子是什么回路?虫族文看多了吗?

    下一刻蔺司沉劈手夺过秘籍。

    更蛮不讲理:

    “拿来吧你,我助你丢弃。”

    第74章

    蔺司沉知道自己的妻子不爱他,

    但是蔺司沉不知道,西王母那产卵之术有什么好学的?

    生上一窝子小崽子,就算是一窝子小凤凰,那总归也要围绕在身边啁啾啁啾叫个不停。

    ——想想就烦死了。

    简直是谁修习谁倒霉,偏偏他媳妇儿还以为这玩意儿是什么好东西。

    “还我。”

    封徵雪的声音很凉,听得蔺司沉的心也拔凉拔凉,于是只见他二话不说,耳根涨红着把那本秘籍装到自己包裹里,凶巴巴地冷讽:“你想都不要想。”

    话音未落,便见美丽的妻子眸光如冰,一双幽黑的瞳孔陡然放大。

    俨然是踮起了脚尖。

    温度略低的薄唇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很轻的“啾”了一下。

    蔺司沉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好爱他,他不爱我”的虐心情景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不过是被亲了一下,便搞得整个人愣住,气息瞬间不稳,御剑失衡,就正要往下掉。

    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秘籍便被人一把抽走,蔺司沉捞住那节纤腰,有些失控地大喊:

    “——为了本破书,你不要命……!”

    被忤逆的愤怒上头得让人发疯!

    下一刻浅淡的药香便贴进怀里,柔软又轻盈,让人想到温柔乡。

    清泠清正的声线却仿佛带着勾:“那怎么了。”

    蔺司沉听到他本该冷得像冰块的妻子说。

    “——就算我掉下去,你也会接住我。”

    蔺司沉发黑泛冷的面膛,被轻飘飘一句话撩得面色爆红,不够用的Cpu像是瞬间短了路,全部内存都用来消化那两句话,于是转瞬就把秘籍的事忘到脑后。

    封徵雪心里还憋着气,淡淡瞥了蔺司沉一眼,像嫌弃一条傻乎乎的哈士奇。

    趁这狗人还没反应过来,封徵雪火速将自己的珍稀秘籍放好,顺道看了一眼被点的乱七八糟的治疗技能栏,一腔怒火却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蔺司沉帮他打通的技能…

    若是放在游戏战斗思路里看,似乎是毫无关联,起码在主流的战斗中,全都是一些不着四六的技能,林林总总19个里,比较有用的主流技能也就三四个,其他的都是偏门的。

    可封徵雪定睛一看。

    这些技能里面,绝大多数都能帮助护住心脉,或者驱散流血Debuff。

    ——方才封徵雪后心差点被蔺云谦给戳穿,Debuff一栏一直有个减益效果在持续掉血,这便意味着他会在一段时间内一直流血,直到十二时辰之后Debuff自然消失。

    封徵雪本来都没太在意,心想流就流吧,反正也不严重,时不时奶自己一口就好了,除了休息的时候比较麻烦,需要时不时起来加口血。

    但封徵雪转念一想,按他们现在这种情况,明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去想休息的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于是他便干脆也不去在意心脏微末的疼痛,反正他早习惯了疼。

    可是

    “目前版本”的蔺司沉,还能替他惦记着?

    封徵雪淡声问:“你是故意那样用的令牌?”

    “什么?”

    “算了。”

    一股无名的尴尬在两人间弥散开来,主要是源于蔺司沉变不正常之后,封徵雪感觉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鸡同鸭讲。

    然而即使不知道蔺司沉和蔺云谦为何突然失智,封徵雪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目前的意识十分清晰,自从和蔺司沉没日没夜的几日后,之前作为“蔺司沉妻侣”心中所升起的种种情绪,再也没有在自己的体内升起过。

    竟然如此。

    升级、掌握更多信息、掌握主动权的责任都落到了他的头上,可是究竟要怎样做?

    蔺司沉当年是怎么做的?

    是怎么从系统的围追堵截下,杀出一条血路?

    完全没有提示吗?

    封徵雪毫无头绪,因为他太不懂得游戏。

    于是此时此刻,封徵雪只能按照传统网游套路,先把自己变强,起码等级升上去一点,技能点得再高一点。

    蔺司沉紧裹着他从天空降落,封徵雪不紧不慢,整了整他的袍服,蔺司沉则是又恢复了那副不冷不热的冰山脸,一双狠谲的眸子盯紧了猎物似的。

    封徵雪装作没看见,打量了一圈周围雾蒙蒙的环境,可见度非常低。

    “前面都是雾,飞不了了,”蔺司沉微微侧头,微凉的声音很像是生气了:“还有,就算是想诱惑,你也要搞清楚——你还在流血。”

    封徵雪不动声色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大概搞明白这人的所谓诱惑,应该是指自己刚刚亲上去那一口。

    于是颇为冷淡地“嗯”了一声,挣开蔺司沉的手:“知道了,那你先放开,我给自己治疗一下。”

    杏林的技能温养清新,覆盖在受伤处暖融融的,很舒服。

    然而,刹那瞬间。

    蔺司沉的脑袋上便顶起了一个硕大的绿色卷轴,像是带了一顶绿帽子似的。

    是任务。

    而蔺司沉是任务发布人。

    封徵雪顿时便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最熟悉的恋人,此时对方的头顶确定这一只卷轴,又魔幻又真实。

    仿佛跟自己不是来自一个星球似的。封徵雪将无用的情绪扼杀在摇篮,垂眸回想:

    望着“任务内容”里的“丈夫”二字,和“任务提示”中的“夫人”,

    ——绿色是什么级别来着?

    B么?

    算了,蚊子腿也是肉。

    封徵雪面无表情,点开任务界面。

    就见蔺司沉头顶那个任务的简介非常详细:

    【任务名称:讨得欢心】

    【接取方式:主动接取】

    【任务内容:讨得丈夫的欢心】

    【任务类型:好感任务】

    【任务级别:B级】

    【任务体量:个人】

    【任务奖励:经验+199999;金条+333】

    【任务提示:我真的很生气啊!快让我夫人把《清江怀月》送给我,快点啊!!!】

    相对不错的经验值、不多不少的金币,作为任务奖励,如果不需要什么高代价就能得到,或许随手做了也挺不错的。

    封徵雪略微思考一下,掏出好久没曾用过的“爱老婆的石锤”,试探性在蔺司沉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一本仿刻的赝品《清江怀月》瞬间掉进了包里。

    顺利得过于巧合。

    封徵雪正要送出秘籍的动作煞然顿住,直线他深深望了眼蔺司沉,这人正如同一条发情的狼狗,用鼻尖迷恋地嗅闻自己脖颈处。

    蔺司沉的一举一动,也有可能是陷阱吗?

    封徵雪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虚拟有真实的世界里,是否也存在“因果律”。

    于是封徵雪只能望着“任务内容”里的“丈夫”二字,和“任务提示”中的“夫人”,眯起一双冷沁沁的眼睛,沉吟半晌,随手把那本儿新敲出来的假秘籍撕了个粉碎。

    又是一个顺手,把那“嘴边的”任务也放弃了。

    然而正当那绿色卷轴消失的瞬间,周遭的大雾中仿佛亮起了千万双红色眼睛!

    闪烁半秒,消失。

    却已经足够惊悚。

    封徵雪屏住呼吸,望了一眼任务界面,但见任务界面上自动跳出一个【橙黄色】的任务提示!

    ——是SS级别的任务。

    而且像上一个任务“逃出生天”一样,也是被系统帮他自动接取了。

    然而当封徵雪尚未查看,便听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线从迷雾中传来,沙沙的嗓音颇有记忆点:

    “哦?你为什么放弃它?”话音未落,一只大手立刻横在封徵雪的身前,是蔺司沉以维护的姿态将封徵雪挡住。

    随即,但见一个高大的影子从迷雾中走来。

    是梁应淮。

    他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封徵雪,你为什么放弃它?”

    封徵雪面无表情淡淡说:“如果那个任务也叫我封徵雪,我便不会放弃了。”

    梁应淮挑唇不语,将眼前看起来孱弱的杏林青年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圈,才说:“我还以为是我的设计,哪里出了纰漏——你不是学医的么?也知道‘因果律’?”

    封徵雪肤如白脂,眸若凝冰,看上去极致漂亮,又极致冷淡,于是连清亮的声线听上去都不热络:

    “因果律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经典之一,上过学的基本都知道——只是你的题目太明显了,下次记得把线索埋深一点。”

    而且什么老婆丈夫的,看着就碍眼。

    或许是由于封徵雪在情感上排斥被叫“夫人”或是“嫂子”这种颇具女性化的称谓,所以当看到任务描述的第一时间,便感到有些古怪。

    直觉推使着逻辑思维觉醒反扑。

    耳边则是回响着师父在自己幼年时,反复念叨的:“不要被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放弃思考”。

    封徵雪几乎是再交任务的瞬间想到,任务中提到了“讨丈夫欢心”这种敏感字样,若是按照要求完成任务,恐怕会有被直接同化成为“蔺司沉的妻侣”的危险。

    封徵雪永远不会忘记蔺司沉的剑心是为何而破——不正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同化成这个没有主见的Npc么。

    雾色被桔红色的阳光渐渐染黑,层层雾气仿佛漾起波纹。

    须臾,诡秘的氛围萦起一股压抑的威式,增大的雾气似乎将封徵雪包裹起来。

    霎然雾起。

    蔺司沉的影子连同梁应淮的,一齐从眼前消失!

    周遭只剩迷雾。

    还有一个橙黄色的任务条。

    “你倒是聪明,”梁应淮的声线带着不冷不热的笑意:“那你便用你的因果律,把他救出来?”

    话音一落。

    封徵雪明确感到一阵毫无防备的酸楚,从脚底板乍然升起了。

    第75章

    厚重的大雾如白色纱幕,树轮廓隐约,树叶沐雾水,闪烁微光,似寒霜挂枝,雾滴轻触封徵雪的肌肤,凉意沁然。

    封徵雪面色阴沉地望了眼灰蓝色的天空,仔仔细细将周遭打量了一遍,朦胧的雾气使视线模糊,远物渐隐,以至于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包括蔺司沉。

    周遭只剩一个橙黄色的任务条格外明显,等待着封徵雪的接取。

    梁应淮的意图已经不能再明确,他就是要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自己设计好的任务中去。

    封徵雪感觉有点心累,仿佛从蔺司沉失去神智的那一刻,这游戏世界里的天空就变得灰蒙蒙的,所有事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不明朗的阴翳,而以前那些吵闹、甚至快乐的时光,都像是不复存在了一般——明明时间也并未过去多久,却恍若隔世。

    月明归小队、叶初凉、祝长风、甚至于曹精诚,熟识的人仿佛都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蒸发,现在甚至连蔺司沉都消失不见。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封徵雪就有观察过这个游戏世界的逻辑,虽然他一个医科生没有学过专业的程序,更没有接触过全息游戏的算法,但是毫无疑问,侠客行的世界也是存在运算逻辑的,就像“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如果侠客行的设计师可以完全随心所欲地操控游戏的每一个环节,那么想必蔺司沉等人就无法按照各自的心意,在游戏里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了。

    所以虽然封徵雪并不清楚这虚拟的世界,终将往何处去,更堪不破自己未卜的前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梁应淮既然在与他们博弈,那么便必然有通往胜利的门路——既然是游戏,那便必须遵守规则,现在的自己既然还是“玩家”身份,在每一次任务和副本时都取得成功,是否就能够得到奖励,在这游戏里活得长久?

    封徵雪认为这一切都说得通,除了但现在唯一的疑问是,既然变成Npc有被控制的可能,蔺司沉为何还要如此致力于让自己也变成Npc?

    蔺司沉会害他么?

    封徵雪的心中涌起一股无以言说的情绪,共鸣系统的绑定界面闪了一下,随后便听见迷雾之后,梁应淮的声音笑意吟吟地解释道,“忘记告诉你,异常玩家,只有一条命,但你如果变成Npc,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都会很不容易死亡——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到我的国度?”

    封徵雪眸色一凛,不动声色将共鸣系统缩小:“你听得见我的心声?”

    梁应淮胜券在握:“当然,无论是你还是任何人,但凡是意识体,你所有的想法我都可以监控。”

    然而他没想到,封徵雪竟然也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既然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嗯?”

    “你都听得见我的真实想法,却无法根据我的决定,将任务做出符合你利益的改变,是你不想么?”封徵雪淡淡道:“是你不能——游戏的规则一旦生成,就算是你也无法再修改游戏的程序。”

    梁应淮沉默半晌,声音也变得无所谓起来:“啊,是又怎样,你只要失败一次,从此只会任我摆布,我不着急,可以陪你玩到底——至于蔺司沉和蔺云谦原本想带你钻的那种空子,已经被我的新算法完全修复,所以,无论你现在是用我的方法变成Npc,还是用蔺司沉以前的那种,都是殊途同归,逃不过被写剧本的命运。”

    封徵雪的声色依然淡淡的,望着眼前那蔽目的薄雾,字眼咬在那两个字上:

    “完全?你确保你修复得完全么?”

    “如果你的算法已经天衣无缝,他不会能听懂‘奇变偶不变’这样的口诀,也不该存在任何现实世界的常识性记忆,他会成为《设定集》里那个嗜血成性的暴君,只要我不听话,便反手一刀把我捅了——你猜他为什么没有?”

    梁应淮听封徵雪话音一落,立刻便“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没错,你的确是个蛮有天分的人,很适合和我一起玩游戏。”

    封徵雪已经不想再跟梁应淮废话,只见他主动伸出手去,别无半点选择地,将那橙黄色的SS级任务接取了。

    【任务名称:偷偷藏匿】

    【接取方式:主动接取】

    【任务内容:在迷雾中躲避想要偷袭你的敌方Npc,友方Npc将为您提供护盾等增益Buff,但如您的动作不正确,友方Npc则有转换为敌方Npc的可能——如达成“被敌方Npc清空血量”,或“友方Npc发生转换”两种情形任意一种,则视作任务失败】

    【任务类型:作战任务】

    【任务级别:SS级】

    【任务体量:25人及以上团队级】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提示: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接到任务的一霎那,封徵雪明确地感觉到迷雾中多出了无数只眼睛,皆在暗处观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阵阵幽怨的哭声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从迷雾的远方传来,似乎能夺走他的神魂。

    封徵雪不知道是,现实世界的侠客行实验室,数以百计的工作人员都在旁观这场SS级的战斗——齐沐白和顾时秋在屡次常识登陆却失败后,不得不将与封徵雪的相关数据,导入了工作室内部的直播间,以供所有工作人员研究讨论。

    工作人员内部群一边看着“直播”,一边聊着天,他们的聊天内容焦急且无用:

    [卧槽牛马了家人们,SS级的25人团本任务,让异常玩家一个人做,梁工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这种体量在原来是不允许的啊,为什么现在可以了?是RTO算法在这方面有了突破?]

    [没突破啊,原来也可以的,因为友方Npc是蔺司沉,他的体量被计算进去了,系统认定就相当于24个其他团员了]

    [可是现在的蔺司沉不就已经傻了吗?我急死了,他随时有可能给他老婆来一刀啊]

    [所以说lyh这次的确是技高一筹,利用了算法的Bug,这小大夫现在是凶多吉少了]

    [好变态啊,咱们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突破]

    [侠客行可能彻底凉了,今后再也没法在市面上见到这款游戏了]

    [现在无非两种结局,一种是梁应淮把封大夫同化成Npc,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自由的灵魂;另一种,封大夫向以前的蔺司沉一样,在游戏里成功寻得某种平衡]

    [可一说这两种有什么两样,后面那种有可能实现么?封大夫根本就是个游戏小白,连规则都弄不懂。]

    这时只听雾气之后的哭声幽怨,哭声越来越响,越传越近,仿佛四面八方都是相同的声音,无数只嘴巴都在迷雾后面哭诉着。

    “徵雪,你不想回来么?”

    “徵雪,外婆都想你了——快回来我们身边,好么?”

    封徵雪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枚铜镜,眉头皱紧,试探性地吐出一个字:“妈?”

    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工作人员都禁不住冷吸一口气,模仿音色真的能根据记忆制造出来了。

    [RTO算法已经学会提取意识主体的感受、记忆,制作出相当逼真的幻境,逼着受试者产生幻觉]

    [什么意思?我好像听不懂]

    [那你看现在的封大夫就知道了,现在的这段哭声,就是仿照封大夫记忆里亲人的真声伪造的]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禁不住为封徵雪捏了一把汗。

    因为在封徵雪看不到的迷雾之后,由Npc小怪们密密麻麻围成了一个圈儿,他们面目狰狞,身上缠绕着腐朽的锁链和破烂的残肢,脖子上长满了眼睛,瞳孔的两个圆点则像极了毛囊和发根,于是整个脖子都被密密麻麻都长发长满,生动得像是每个人都带了个黑色的微薄——得亏是有雾气的阻挡,不然封徵雪就算是见过大世面,亲眼所见这种诡异的Npc,也指不定恶心得想吐,更何况每一只小怪都发出了来自亲人的声线。

    他们跃跃欲试,似乎具备极高的攻击力,无论是哪一只,好像无论哪一只出来给封徵雪一拳,都能一击毙命的那种。

    他们当然不会随意出来,只有攻击的条件需要满足时,才能发起进攻,而且他们的攻击一定是有规律的,但是这杏林玩家一个人,又这一副弱鸡样子,估计都用不了几分钟的功夫,就能被他们完全解决掉了。

    其中一只小怪,因为封徵雪的一声回应被激活,颈部竟按顺时针一圈一圈地转动起来,向着封徵雪越走越近,手执一把泛着橙色的短刀,刀尖锋利得能瞬间将人开肠破肚。

    而封徵雪也在这瞬间看到,自己的东南25度方向,泛起了一点隐秘的橙色。

    只一眨眼!

    便向着封徵雪陡然刺去!

    根据封徵雪的视角来看,是在他的南偏东25的方向有橙光闪烁,但实际的情况是,梁应淮应用某种方式,改变了那橙光的原有的传播路径,也便是说封徵雪如果按照看到的光线往旁边闪,有极大的可能正好撞在那Npc的匕首上。

    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几个小姑娘甚至闭上了眼睛——

    “卧槽!!!”

    “这完全秒杀局,梁应淮是真的不给一点活路的啊?!”

    可封徵雪下一秒的动作却足以让所有人震惊。

    只见他并没有很紧张,迎着那橙光就往前迈了一步,好像笃定那橙色的光芒不会伤害他似的。

    与此同时,由于成功躲避了致命一击,他的任务界面也显示出一个由友方Npc提供的增益Buff:一个护盾,护盾名曰“以热爱老婆为荣”,很有蔺司沉的风格。

    封徵雪抬眼看了那护盾的厚度,是他自己血量的三倍,应该起码能抵住一次强攻。

    实验员也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哇!!为什么他知道位置陷阱啊?!难不成他也有我们的上帝视角?”

    “不知道,总不会因为是他妈妈的声音,所以相信他妈妈会保护他?”

    “操,这是什么水平……?”

    “第一次就能躲开?我还以为他死定了。”

    “我收回‘秒杀局’的评价——谁懂!!!就算是一条死路,他好像也能撕开一条血路……”

    伴随着实验员的关注,只见屏幕中的杏林大夫异常冷静地处理着,不仅迎着那橙光走了一步之后,给自己套了个减伤技能——他的共鸣伴侣系统一直没有关闭,只是上面的内容打满了马赛克,不是对外公开的——没办法,共鸣系统由于有R18的部分,一直是被马赛克屏蔽保护着的,除却共鸣双方,其他所有人都看不到。

    “你们说,会不会是蔺司沉在共鸣系统里,给他提示了啊?”

    “或者直接点,直接给他了个挂?”

    大雾四起之时,实验室里惊异不定。

    封徵雪自然不知道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的共鸣系统中的确有些异动。

    蔺司沉把共鸣信物给他了,并附言一句说:“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N”

    有点吵到封徵雪的眼睛。

    于是封徵雪回了他一句:“嗯,乖哦。”

    而蔺司沉同志为了这句“乖哦”,正在跟他脑子里的系统音吵架。

    系统音:“放肆!谁让你给他护盾的?他明明还没有满足获得护盾的条件,而你的任务明明是撕碎他!”

    蔺司沉有点不耐烦,问那颅内的声音:“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要撕碎别人?”

    系统音:“他不爱你,你难道看不出么?”

    蔺司沉:“我确实看不出啊,我叫他老婆他有回应我。”

    系统音:“——他是在敷衍你!想让你别吵吵了!你看不出吗?”

    蔺司沉:“你又知道了?行吧,可就算他不爱我,我也不会撕碎他。”

    系统音:“那我对你的建议是五马分尸!啖其血肉!”

    蔺司沉情绪稳定:“可是在我们法治国家,故意杀人和侮辱遗体罪,数罪并罚,判得可不轻的。”

    系统音沉默怒吼咆哮:“——这里是游戏!你别搞错了!哪有什么法治国家!你是个Npc!为什么有这么多不该存在的意识还没有被抹杀?”

    蔺司沉轻描淡写:“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的法治梦想吧,全息游戏也不是法外之地啊。”

    颅内的系统音喘着粗气,无能狂怒:“可恶!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在我的国度里,听我的话是你唯一的出路!只要你能乖乖修行,我便允你亘古不变的封神之位!你不要犯蠢!”

    蔺司沉的声音懒懒的,像在说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社会主义法治国家不叫你的国度啊,这里每个公民都依法享有人权,我要你个锤子的封神之位哦。”

    系统音不知是气到崩溃,还是去上报Bug去了,给蔺司沉整得半晌都没再说话了。

    封徵雪周身的修为护盾又厚了整整一层,像15级的瑶妹给一级C位提供了百分百的安全感,给正在观测战局的实验员看得目瞪口呆。

    只有封徵雪只身站在迷雾里,眼见自己的共鸣系统又闪了一下,某人的信息发过来: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N”

    “我有乖乖哦~~~”

    第76章

    封徵雪在一声声的“老婆”声中有些迷失自我。

    不知何时,他一个生人勿近的大男人,居然也习惯了被另一个男的喊老婆,这要是放到以前,被他的同事或学生听到了,显然是相当炸裂的,说不准当场帮他报警“性骚扰”的都能有好几个,可是现在,封徵雪看着共鸣系统里一串串的“老婆”,只觉内心毫无波动。

    不对。

    比起“毫无波动”,甚至是舒了一口气。

    ——傻虽然傻了点,但起码还是比较熟悉的“蔺司沉的版本”,说明梁应淮的新算法还没有太成功。

    只见封徵雪微微垂下眼睛,伸出手去,回应了蔺司沉一句:“你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字里行间的温柔,却直击在蔺司沉的心巴上,搞得蔺司沉那边半天都不说话了。

    封徵雪的控制欲很低,蔺司沉不说话,他便干脆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通关上面——如果他在上学或者工作的时候谈恋爱,绝对不会是影响学习工作的那个人。

    负责在外面旁观的实验员们直接就看懵了,由于共鸣系统的部分看不到,所以只见建设屏幕里的青年稍微活动了一下指尖,他周遭的浓雾之后,那些跃跃欲试的小怪面前就多了一层修为铸成的保护膜,白毛毛的一层不是很显眼,像是一种无声的保护。

    “这种保护机制是怎么来的?”齐沐白紧紧盯着监视屏,“他是做对了什么动作,所以蔺司沉给他的么?”

    顾时秋道:“大概率是呗,任务描述已经很明确了,现在的蔺司沉就是Npc,一切都按照程序设定的规则来,只是我们现在还是暂且不知道规则是如何设定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封徵雪一定有什么动作做对了,才触发了蔺司沉对他的保护。”

    齐沐白闻言,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大屏幕右上角,只见除了封徵雪被放大的视角分屏,311个监视分屏的画面里只亮了226个,那血红的三个数字非常扎眼:

    【226】

    数字说明了总共311个异常玩家中,目前尚且存活的人数——仅剩下226人了。

    与封徵雪差不多,几乎所有的异常玩家都在大约30分钟内接触到了新的任务。

    其中有的人是主动接取,有的则是被动强制,可就算还没正式接取新任务的异常玩家们,目前也都已看到任务卷轴了。

    “如果所有的异常玩家,都能像封徵雪这样,在任务过程中得到Npc的一层保护,估计死亡率会大大降低。”顾时秋看着那层白蒙蒙的保护膜喃喃自语。

    “嗤,你在做什么梦呢大哥,怎么可能,”齐沐白嗤笑一声,“且不说封徵雪的任务是SS级的,其他异常玩家的任务都是C-B级,就说蔺司沉和封徵雪的这层关系,怎么可能被仿造?”

    顾时秋嘟囔:“可他们并不是因为关系才有的增益,是任务里的设定吧?”

    齐沐白抱臂道:“那岂不是更没戏了,怎么可能让所有异常玩家的任务里,都添加一层被友方Npc保护的增益?如果封徵雪的下一任务没有这个设定条件,他也不会被蔺司沉持续保护。”

    顾时秋耷拉下眉头:“所以我也就是感叹一下呀,如果能有友方Npc给异常玩家提供持续的保护,起码死亡率会大大下降。”

    正说话的功夫,又有一个接取C级任务的异常玩家的窗口黯淡下去——这意味着又有异常玩家因任务失败而死亡。

    观察室一时陷入死一般的静默,没有人再说话。

    顾时秋将封徵雪的观测界面缩小,将那个刚刚黑屏的窗口放大,一个16岁的姑娘在他们的眼前彻底消失,而他们这些所谓专家毫无办法,只能持续不断地将最新的伤亡数据上报给上级,领到一份责骂。

    “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石专家深吸一口气说。

    顾时秋抱着手臂趴在桌上,视线发直:“……可是我们到底能做点什么呢?”-

    封徵雪不像实验室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实验员,他不是闲人,现在的情状容不得半点的差池和错误,他需要完成任务和尽快升级,占取更多的资源,向整个世界伸出自己的“触角”,以进行更彻底的探索。

    既然是游戏副本,便有固定的攻击的机制,小怪的攻击必然存在某种规律。

    但封徵雪已然发现,全息游戏的副本攻击与普通的网游不同,由于全息世界生成于人类的意识集合,他的攻击往往带点剧情和动机。

    比如方才的Npc若是来自于“母亲”的呼唤,他便本能往橙色的光体上撞了一下。

    因为在自己的意识里,母亲是遥远的、美好的存在,不会伤害自己,自己若是躲开那看上去象征着危险的橙光,说不定无论往哪个方向上躲,都会碰到隐藏在迷雾之后的“东西”。

    蔺司沉当然没给他关于这一点的提示,封徵雪也并不期待他这样做。

    因为如果给了,那便是Npc帮忙作弊,说不定自己连同蔺司沉都要受到系统的处罚。

    而且还有一层原因,经过上两次的S级任务的试炼,封徵雪判定,自己一个人不是不可以完成任务,何况蔺司沉还在作为友方Npc助力自己。

    再度想起蔺司沉,封徵雪的眼睛眯了眯,深吸一口气望向迷雾,只见迷雾后方已经闪烁起绿、白、红、黑,四种颜色的光芒,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划地声之后,飘忽不定的四色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封徵雪所站之位一起冲了过来!

    东、西、南、北。

    突袭分别来自四个方向。

    速度太快,以至于封徵雪完全来不及反应!

    身周的护盾被击破了四分之三左右,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透明膜,估计再受一击就能被迷雾后的小怪捅破!

    封徵雪明确地感到自己的手掌心冒起一层薄汗,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Npc脖子上的毛发仿佛起了静电反应,悄无声息将封徵雪身周的位置缠围起来。

    骤然缩紧!

    却被保护膜堪堪阻挡。

    实验室内,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一层层黑色,空气中蓄满了难言的绝望。

    这种难度的团战,放到月明归那种顶级团队来打,起码也要团灭个上千次,才有可能把攻略做出来,所以该不该说,封徵雪此时一个人打是真TMD的太夸张了就算躲过了第一击又怎么样,后面危机重重,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只要稍有失误,便是万劫不复。

    “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试一下吧!——通过分析护盾数据,加厚他的护盾试试!”齐沐白语速极快的命令。

    与此同时,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两行硕大的红字:

    【禁止操作!】

    【您的账号没有操作权限!】

    象征着恢复护盾的程序添加失败。

    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看着监视器里的杏林青年,使用了自己的杏林技能。

    木系技能【扶苏】,护住肝胆;

    金系技能【气清风门】,护住肺腔;

    火系技能【风雨无伤】,护住心脏;

    水系技能【孤注一掷】,护住肾脏。

    四个杏林技能的技能特效分别为绿、白、红、黑,正对应“东方青色为木”,“西方白色为金”,“南方赤色为火”,“北方黑色为水”,合着四面袭来的四个光点颜色,看上去竟完全一致!

    当蔺司沉提供的护盾薄膜,被Npc们完全被刺破的时刻,四个杏林技能几乎同时释放出来,不仅完全抵消了小怪的攻击,甚至将技能伤害的二分之一反弹回去!

    于是,原本要缠上封徵雪手足的发丝,在几乎一瞬间,就被烧成木炭一般的焦黑味!

    实验员们此起彼伏地“我操”了好几声,还没来得及正经感叹,便亲眼所见那些小怪并没有偃旗息鼓,而是在瞬间卷土重来!

    他们的兵器灵活地向着封徵雪再度扫去,而屏幕里那个据说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杏林大夫,在完全无护盾的暴露下,于0.5秒内,再次完成了四个技能的读条及释放。

    完美的格挡堪称技惊四座,技能的再次反弹将雾后的八只Npc直接击杀!

    不少从侠客行开始公测就参与游戏设计的老程序员,此时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包括顾时秋和齐沐白这两个“逃逸Boss”,此时也彻彻底底地沉默了。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0.5秒同时完成4个技能的读条??

    如此高压的情形,在瞬间就能想到新技能的破解之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谁懂啊我感觉我这么多年的游戏都白做了!?这根本就是违背常理的吧!?”

    “蔺司沉是不是没完全沦陷?肯定是给了提示了吧?肯定是吧?”

    “如果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封徵雪可能完成这次反击么?”

    顾时秋软乎乎的声线再次响起:“你们可别忘了,他的根骨值是普通玩家的900多倍,和蔺司沉都差不多了。”

    外来的石专家冷笑着反驳:“哼,根骨值这种东西,在战斗中到底有什么实际用处,你们侠客行的设计师自己不都说不清楚?”

    谁知齐沐白也学着他,同样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不代表我们说不清楚——关于根骨值,是设计院一直未曾公开的核心信息,玩家们的根骨值是由他们和所选门派的‘人设贴合度’决定的,而根骨值,最终关乎他们在游戏中的敏感度。”

    “敏感度?你的意思是说,封徵雪的反应速度要更快一些么?”

    “并不是一些,”齐沐白看向屏幕道,“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封大夫的神经通路,和藏一月那种普通的高级玩家相比,根本就是量子计算机对照普通计算机的区别,这也便能解释为什么别人的读条四个技能要10s,封徵雪连0.5秒都不用。”

    所有的外来专家:……

    这不是开挂是什么啊?

    天生自带金手指?

    “不是,那为什么啊?”有个年轻一点的实验员问,“——为什么封大夫的根骨值,能高到这种程度?只是因为人设贴合么?别的玩杏林的玩家里,难道就没有大夫吗?”

    顾时秋道:“其他所有的异常玩家的根骨值,都比普通玩家的根骨值要高10-100倍,所以我们怀疑是他们穿越之后,游戏系统根据原有的人设贴合度,按某种规则又乘以了一个规则指数。”

    顾时秋话音未落,便见屏幕之中的封徵雪,借着喘息之机,飞速在世界频道里打下一行字:

    【世界-封徵雪:还有异常玩家么?存活者在世界频道打“1”】

    世界频道一片静默。

    自从关服之后,世界频道里就只剩下系统发布新公告的提示,再也不见玩家们的发言。

    封徵雪的这条信息,如往一湾死水里扔了一颗手雷!

    一时炸起千层浪。

    随后,陆陆续续的“1”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聊天轴疯狂向下滚动,渐渐还有嚎啕大哭的系统表情,被数以百计的异常玩家复制上来。

    225个罹难者们,作为异常玩家,已经太久没有在世界频道发言了。

    他们常年隐藏在正常玩家和Npc的身后,由于躲着、藏着才能生存的特性,他们忘记了世界频道,甚至惧怕发出任何声响,以至于在如今的危机时刻,都不敢出声确认他们不是孑孑独行的。

    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自己有同伴了呢?

    225个亮着的监控屏幕里,有不少异常玩家已经泣不成声。

    “封徵雪要干什么啊?”

    “他自身都难保,干嘛在这种时候发消息?”

    这时只见封徵雪的三条新信息,又发送出来。

    然而看到这几条消息,不少人也明白了封徵雪的用意——趁世界频道还具备沟通效用,封徵雪是要将自己确定的新发现,告知他所有的潜在同伴,即便这对他的任务毫无好处。

    【世界-封徵雪:公布两条游戏铁律】

    【世界-封徵雪:1、我们接取的任务或进入的副本的难度,是根据根骨值决定,如果善用门派技能,完全有可能完成看上去不可能的任务,不要失去信心】

    【世界-封徵雪:2、打开Npc好感度列表,找到好感度最高的Npc,只要维持好感在一定水平,Ta有100%的概率辅助你的作战】

    第77章

    封徵雪的消息一出,不光是正在关注世界频道的异常玩家炸开了锅,连侠客行的工作人员和全息游戏的专家都坐不住了!

    什么游戏铁律?

    任务或副本的难度由根骨值决定?

    好感度最高的Npc,有100%的概率辅助作战?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铁律?

    实验员们面面相觑,他们设计游戏的人都不知道任何被RTO算法设计出的新规,一个玩游戏的“小白”,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核心规则?甚至还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发在了世界频道?

    “他怎么知道的?我们不是在全程关注他吗?也没有漏看什么啊”

    “甚至还使用了‘铁律’这俩字”

    “虽然他很厉害是事实,但是他是真不怕说错了误导大众的吗???”

    监测室里莫衷一是,然而事实证明,封徵雪还真不怕自己说错。

    只见监控屏幕上,封徵雪的信息刚发完,就将世界上刚刚所有打“1”和发言的玩家,一秒选中。

    填进原本空荡荡的好友列表中。

    操作完成后,又选择自动同意“其他玩家将您添加好友自动通过”,之后就再也没看世界频道,转而专心去应付小怪的新一波强攻。

    实验室里的实验员们,得到封徵雪发布的两条“铁律”,有了一定的研究方向。

    外来专家大多是属于“高端全息实验室”的精英,领队一见这种情况,立刻下令道:“这311号刚才说,任务和副本的难度,是根据玩家的根骨值直接匹配到的?——齐沐白,你带着你的团队,抓紧和我们张留川对接一下,先抓紧时间展开对这条规则的研究;至于那个所谓的第二条规则,小顾,你和我一起。”

    与此同时。

    沉寂了许久的世界频道像是打开一个风口,瞬间炸开了锅。

    异常玩家们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一打开话篓就再也搂不住了似的。

    【世界-苏流苏:卧槽真的假的啊?我的根骨值才只有491,也没有比普通玩家多个多少,那按理说,不应该给我匹配25人级别的C级任务啊?】

    【世界-狮子喵:是啊,虽然C级任务我能Handle,可是25人级别的团本,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了。】

    【世界-御皓月:一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像是给小学水平的我们,发了一套奥赛级别的试题】

    【世界-等待戈多:是啊,然后居然还有优等生告诉我们说,这试题难度符合我们的能力范围我吐】

    【世界-来自东北:我操!!我TMD想起来了!这个封什么雪,不就是蔺司沉那个相好吗???】

    【世界-三川河流:我的妈,那他连蔺司沉都泡得到他说的那个第二条沙沙的,这还可信吗?我能信吗?】

    世界频道范围内,关乎封徵雪提示的两条“铁律”,异常玩家们的议论和质疑声不断。

    还有封徵雪加过的好友,除去一些搭讪想交朋友的,不少人私信问他要解释,甚至直接申请组队,好在封徵雪“已婚”,不会有“申请共鸣”的邀请直接跳出来。

    封徵雪只是想将自己的发现,尽快公布给更多的同伴,然而刚刚在高压下没有细想,自己似乎不仅用错了方式,而且这提醒也有些不合时机——最关键是,封徵雪并没有想到,自己和蔺司沉绑定共鸣没几天,由于在躲避追杀做什么都偷偷摸摸的,居然能有这么多异常玩家都知道他和蔺司沉之间的事情。

    【私聊-浴缸缸:老哥666】

    【私聊-浴缸缸:对了,我听说你是蔺剑神的对象,这是真的吗?!】

    【私聊-小哥哥在吗:请问你的两条秘籍是怎么知道的?】

    【私聊-小哥哥在吗:方便透露嘛?是剑神告诉你的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可信性!】

    【私聊-崔明贵:和Npc绑共鸣,不是要做那档子事吗?】

    【私聊-崔明贵:我看是你和蔺司沉做了吧,他才帮你的吧?】

    【私聊-崔明贵:就你一个人在世界频道上装什么B啊,你不会是想号召大家像你一样,都去给游戏里的Npc献身吧?】

    封徵雪闭了闭眼睛,暂时拒绝接受私聊信息,屏蔽一切组队申请,深吸一口气。

    他自己不是游戏官方或系统,比起简单粗暴的告知,即便是同一阵营的玩家也不具备完全的说服力,在这种情况下给出理论依据的确会比较合理,但是……这哪里来得及?

    而且他素来讨厌算计“人际”,比起算计人心,还不如算计副本。

    浓雾如灰色的棉絮弥漫在四周,使得能见度极低。

    封徵雪心思流转,有些烦躁地又使用了几个技能,再次击退了2只小怪之后,蔺司沉的给出的护盾已经消失殆尽,封徵雪频繁甩针的右手手腕也开始缓缓流着血。

    在浓雾弥漫的情况下,封徵雪感到四周有无数模糊不清的影子,仿佛有什么鬼祟的潜伏者隐秘在雾气中。

    蓦然一股寒意袭来,一声不规则的低吼从雾气中涌出,而在那些模糊的轮廓中,封徵雪注意到一根根长条状的东西正在迅速靠近。

    终于,一根根“钢线”如同一条条钢丝,每一根都如利刃一般,从雾气中突然射向站在中央的杏林青年,不过须臾,封徵雪的身体上便已然布满伤痕,血条骤然下降1/3!

    鲜血混合着雾气中的冷湿,封徵雪连忙闪躲,然而这次确实躲避无门。

    那“钢线”实在是太密了,根本避无可避。

    然而最糟糕是,封徵雪依然无法看清这些怪物的脸孔,只能感受到它们的凶狠和残忍。

    可这摸不着头绪的攻击并没使封徵雪感到过分焦虑,原本被私聊扰乱的心绪反而彻底沉静下来。

    只见他格外冷静地暴露在着杂乱无章的“钢丝”下,任细细密密的攻击打在自己身上,原本就不满的血条瞬间又骤降了2/5,血量临近血皮,封徵雪才拿起银针,一个技能甩在身上,一口将自己奶满——其实这种痛感强烈的技能封徵雪不怎么怕,因为就算看着吓人,但是掉血很慢。

    而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个SS级任务描述,只是直到他躲避敌方Npc的攻击,并且尽可能地得到友方Npc的保护,却没说通关条件是什么——是要在多久的时间内确保存活?还是杀掉多少小怪,取得胜利?

    作为一个SS级任务,它的描述有些太模糊,所以封徵雪甚至在想,新的攻击形式激活是好事,这说明上一个阶段的攻击已经结束,失去了继续存续的意义,标志着任务进度的更新

    可任务进度更新了,难道蔺司沉却被优化掉了么?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封徵雪淡淡看向自己“共鸣系统”,空无一条消息,蔺司沉没有发来新的内容,连护盾都不记得给他续。

    ——有点离谱了。

    封徵雪蹙了蹙眉头想,以前的蔺司沉别说是“已读不回”,就连两个人在任何时空、以任何途径聊天,蔺司沉都不会让他的话掉到地上。

    蔺司沉永远是那个结束话题的人,因为每次聊天的最后一句话,永远都是蔺司沉在结尾。

    封徵雪冷凝着眉头,反手给自己加了口血,指尖轻点给蔺司沉发了条问号过去:

    【封徵雪-?】

    没人回话。

    于是封徵雪又多补了几个字:

    【封徵雪-老公】

    【封徵雪-死了?】

    【封徵雪-说句话】

    不过0.5秒,或许比封徵雪释放技能的速度都快,这人的回应马上给了回去。

    【蔺司沉:嗯嗯!我在在在在呢~!】

    下一秒,一个巨厚的修为护盾,也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接将封徵雪的周身包裹起来,这次护盾的厚度大概是之前那只的十倍。

    于是下一刻,那些原本嚣张的钢丝,瞬间便像是酱住,一动不动了。

    【封徵雪:你刚刚在做什么】

    【蔺司沉:在口口口!】

    【蔺司沉:在口口口口!】

    【蔺司沉:在口口口口口!】

    封徵雪望着被系统屏蔽的消息,无奈地蹙了下眉——这可能是关键信息,系统不让泄露,就像小说网站里的脖子一样。

    但无所谓。

    完全不影响。

    【封徵雪:知道了,以后不可以消失,无论做什么都要主动报备】

    【封徵雪:不然我会担心】

    蔺司沉的CPU或许是被干得有点懵。

    于是下一刻,让封徵雪不理解是,周遭原本白蒙蒙的雾气蔺司沉的修为护盾一裹,骤然变成淡粉色了。

    不仅如此,过了三五秒,这人才发信息出来,好端端的黑色字也变成了粉的,蔺司沉的文字像是会转语音,:

    【蔺司沉:QAQ你别说了】

    【蔺司沉:想亲你】

    【蔺司沉:我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你口口口口】

    封徵雪:?

    又屏蔽了什么东西……

    身周的护盾更厚了不说,甚至直接将没完没了的雾气溶散了一半,封徵雪甚至能够看清方才攻击他的根本不是什么钢丝,而是一根又一根黑色的长发。

    封徵雪正要再与蔺司沉讲话,蔺司沉似乎是很着急,立刻结束了话题。

    【蔺司沉:等我】

    【蔺司沉:(报备)!】

    四字过后,共鸣系统又没了声音。

    封徵雪下意识地垂下眼去,看了眼蔺司沉的名字,颇为无奈地挑了挑唇角。

    真是傻死了

    封徵雪摇了摇头关闭共鸣界面,就听一阵迷雾之后再次发出的声响,这一次,还是那个像极了母亲的女高音。

    只是这次她口中喊叫的内容,又有了不同:

    “徵雪,快点跟我回家!”

    “——如果今天你还要跟着那个男人走,今后就再别回来了。”

    遥远的记忆似乎是从封徵雪的意识里提取的,连声线、转音,都和小时候母亲讲话的腔调完全重合。

    这是小时候父母分居时,爸爸领自己出去玩的时候,妈妈屡屡会对自己说话,而话里话外让母亲格外怨恨地“那个男人”,当然是指封徵雪的爸爸。

    时至如今封徵雪已经记不太清母亲的相貌,却将母亲的音色记得颇为清楚,全仰仗这句话。

    歇斯底里、尖利,母亲的嘶喊再无平日里的半点温婉,仿佛“那个男人”会将他心爱的孩子彻底夺去,可是此时用在此处,封徵雪很明显地怔愣一下。

    真实得灵魂都震颤了一下。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封徵雪循声望去,恍惚间竟然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身形隐隐出现在迷雾之后,一点头,一回首,都像极了身心俱疲的母亲——失望、迷茫,还带着一点点的幽怨,仿佛自己在公园里多和阿爸玩了一会,就犯下什么弥天大错一样,好像自己也是抛弃了她的人似的。

    与其说母亲在喊他回家,不如说母亲在求他回家。

    父亲和母亲从小关系极糟,这是封徵雪知道的。

    毕竟封徵雪的父母身亡之时,他才只有六岁不到,一切关于父母的影像,都像是模糊的、臆想的、看不清的,如同这隐藏在迷雾之后一样——这部分平时连碰触都不忍的意念,竟然被梁应淮从他的意识云里提取出来,还制作到了任务之中,真是不可谓不恶毒。

    封徵雪这才想起,现在正在做的任务名字为“偷偷藏匿”。

    封徵雪原本以为,这个任务名称是指藏在雾后的是敌方Npc,然而没想到是,这“偷偷藏匿”却是指在记忆之中、潜意识里,自己对母亲那段模糊又短暂的回忆。

    所以,眼下的任务,到底是他妈的什么剧情?

    眼前的“母亲”,为什么要求自己和她一起回去?

    这时,只听自己的“母亲”的声色更加严厉,又将同样的语句再次嘶喊了一遍:

    “徵雪,快点跟我回家!”

    “——如果今天你还要跟着那个男人走,今后就再别回来了!”

    话音甫落,迷雾后的女人身形一闪,转瞬之间便已消失不见,封徵雪只觉一阵心悸,像是瞬间掉入了一个不明朗的猛力,右脚掌本能就往前迈了半步。

    也便正是半步的距离,像是拧开了大坝的闸门。

    凝滞的攻击的头发密密麻麻,如同一泻千里的黑色污水,仿佛具备了能直接凿开颅骨的势能,直冲着封徵雪的脑干部位袭去。

    然而封徵雪纹丝未动,定定地望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仿佛神魂都被吸了进去。

    正在搞研究的研究员们睁大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就见下一秒,那密密麻麻多如海藻的头发,完全被浆糊一般的修为护盾黏住,没有一根能近封徵雪的身。

    完全无用。

    封徵雪笑了下抬起眼来,缓缓拔下一根头发,顺着头发的延展,下一刻便拽住了一只怪物的脖子——但见那怪物满脖子都是眼睛,每颗眼珠的瞳孔里都密密麻麻地生长出又粗又黑的长发,至于眼白的部分,则是泛着紫。

    “我操!恶心死我了这小怪!”

    “以前咱们所有的Npc都是正常的人形或动植物形”

    “是啊,所以说,现在梁应淮弄出的这东西实在恶心,RTO算法生成的小怪怎么都变异成这种德行了?”

    检测屏幕前的实验员话音未落,就见屏幕里的杏林大夫脊背绷紧,手臂发力将小怪向上一提,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没当初跟蔺某聊天时紧张。

    封大夫对这种异性怪物适应良好,像是在看一个寻常患者,扒拉着一颗眼睛的发根道:

    “比起以前见过的Npc,这种小怪的攻击力更强,速度更快,不像以前的Boss都将根骨值写在资料上,他们的根骨值没有办法被轻易读取,所以不敏感的开发者往往选择忽略。”

    封徵雪也不知是在对谁解析,情绪稳定地像是在分析病人的病情:

    “如果不信,可以去查一查,所有参与任务的敌方Npc根骨值相加,验证一下所有的敌方Npc根骨值,是否等于我和蔺司沉目前的根骨值总和——我观察了三个任务,无一例外,才下的定论。”

    实验员们一时之间惊疑不定——封徵雪难不成是在和他们说话么???

    “我不知道是谁在监控我,”就听那杏林大夫极淡地笑了一下,随即他冷冷的目光扫过监控头正对的位置,清润的男声道:

    “别愣着了,作弊的笨蛋,抄答案吧你。”

    第78章

    封徵雪的游戏天赋十分不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然而问题是,包括顾时秋和齐沐白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封徵雪的嗅觉居然灵敏到了这种程度。

    比起其他显性数据,根骨值往往是很不起眼的隐形数据,因为它不仅需要探查者的根骨比对方更有优势时才能查看,更需要讲究方式方法去暗中摸索、悄悄查看——而这种高手过招才需要实施的动作,蔺司沉似乎并没有教过封徵雪,封徵雪是无师自通的?

    那未免也有些太天才了。

    况且封徵雪不仅看了,甚至还把每个数都搞明白了,甚至连小怪的都没放过,给他遇到的所有小怪都进行了一整个的求和——不是闲的就是以前数学题做多了

    “那可不是两只小怪,而是足足近乎两百只小怪……”

    “拿脑子算的话,得是多么恐怖的计算能力啊?”

    “话说梁应淮的算法在设计这规则的时候,应该是就没想到还能被别人发现吧?”

    “确实,他的障眼法太多了,其他异常玩家面临的任务和Boss也使用了同一种程式。”

    两个核心研究员嘀嘀咕咕,一个老男人眉头紧蹙着道:“可问题是,就算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没作用?能改变什么吗?像他说的,只是给应试者增加信心吗?”

    石专家也笑:“是啊,查看根骨值只能起到一个警示作用,该强的还是强,该弱的还是弱,目前尚且没有任何根据根骨值改变作战的方法论,所以如果知道对手很强,基本上没人会看了——依我看,这不过是RTO算法在设计任务时所依据的一条规律,封徵雪居然管他叫‘铁律’,还公布给所有异常玩家,简直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这种类型的规则,对于玩家虽然难一点,但是对于我们,最多用2小时,就算没提示也能查明了。”

    年轻研究员们“抄答案”的手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半晌,但闻齐沐白敲击触控板的声音响起,实验室内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齐工指着其他小屏幕中的一处道:“——谁说没有作用的?”

    众人一愣,须臾,顾时秋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卧槽,你的意思是可以根据这条‘铁律’去摸索新任务的设置原理?“

    齐沐白道:“没错,既然‘敌我双方’的根骨值之和是一样的,那便说明任务不是随便设置的,可以说,RTO算法给每个异常玩家都进行了任务定制,我们的确可以利用这个发现,去摸索一下新任务是如何构建的。”

    顾时秋大脑快速运转,脸上瞬间就有了笑容:“我知道了!这真是个好主意!——加上我之前做过一个项目,跟根骨值有点联系,我去找找数据,说不准可以从构建方式找到‘解题’的攻略。”

    齐沐白:“嗯,封徵雪的任务是SS级,分析起来尚有难度,可以先从最简单的C级B级开始,尽快将攻略做出来,试试给异常玩家发送任务提示。”

    顾时秋颇为羡慕地望了眼研究“第一条铁律”的小组成员,叹了口气:“真好啊,抄答案看来真的会上瘾,雪雪能不能把那什么‘第二条铁律’也给点提示啊?我也想作弊。”

    石专家嗤笑一声:“一整个实验室的专业人员,需要跟一个玩家取经,丢不丢人。”

    齐沐白瞥了眼石专家,笑:“有的时候承认别人的价值,也能够弥补自己能力上的缺陷——是不是啊,石主任?”

    石专家面色一青,不怀好意地剜了齐沐白一眼,虽没再说话,心底却是默默将齐沐白记了一笔。

    正在这时,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从封徵雪的位置传了过来,于是,浓重的大雾之中,拥有封徵雪母亲声线的女人像动物一样趴下,前肢着地,紧紧贴近了地面,一双眼睛发出奇异又诡秘的光线,直勾勾地盯着封徵雪。

    封徵雪听那刺耳的铃声就像是小时候的每一次,母亲勒令自己回家,都会摇响的那只风铃,一阵隐秘的不适便堵在了自己的胸口。

    “阿雪,你今天若和他走,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封徵雪听见自己“母亲”如是说,失望中裹挟着巨大的压迫感,声音歇斯底里。

    蛊人心惑,具有极强的成瘾性。

    封徵雪握紧了银针,一步比一步更坚定地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似乎笃定了想看一看发出母亲声线的人长成什么样子,那伏地的怪物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眼中的光彩指引着前路的方向。

    于是封徵雪定定地看向出七彩光线的前方,手指尖微微发着抖,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那股神奇的引力。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妈妈了。

    从还没有离开她的时候,就开始想念那个曾经温柔的母亲,更遑论母亲离世后的那些日子,那上万个日夜里。

    而如今,似乎有一个机会,再亲眼看一看她的样子——她的声音都在,说不定她的样子也存在于自己的潜意识中,如今被开发提取出来,就在近在咫尺的雾气之后-

    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封徵雪,你再不过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妈妈要走了哦,不等你了。

    女声伴着那铃声尖刺地响着,封徵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过去,即使再心动,梁应淮也俨然已经将她做成了引导自己入瓮的工具。如果自己跟着“母亲”回家,极可能触发任务描述中所说的“动作不正确”,友方Npc可能会发生转换——因为那这里女声所谓的“他”,肯定不再是父亲,而是蔺司沉。

    这是一场“母亲”和蔺司沉争夺自己的“战役”。

    如果今天的自己跟“母亲”走了,任务极可能导致任务的直接失败,自己也会失去神智,

    但如果自己没有跟过去,梁应淮可能会按照女声提示那样,抹掉自己关于母亲所有的记忆……

    一场游戏胜利的奖赏,是继续像个人一样活着,

    而这胜利同时也有代价,那居然是忘记母亲……

    封徵雪突然想起祝长风曾说的,蔺司沉在成为蔺司沉的过程中,曾经也主动选择放弃了以前的记忆,其中就包括忘记放在心间珍藏了许多年的心上人,也便是以前的封徵雪,以及他们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甚至那一夜的关系。

    蔺司沉当时是否也是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或者,蔺司沉的选择是否比自己更加艰难?

    蔺司沉有没有过犹豫?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攻击已经不像是之前那些直接的攻势,无论是声音还是光,仿佛都悬浮在半空,潜移默化地对自己的意识进行影响,而自己每多犹豫一会,意识便更加模糊一分。

    时间紧迫,如果要回击这种“法术伤害”,似乎只有唯一的途径——寻找声音和光的源头,将自己的兵器,对准自己的“母亲”。

    封徵雪低头看了自己的银针一眼,不再犹豫,行动起来的动作非常快,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女人在什么位置,以什么样的动作匍匐在地,于是他的动作也快准狠!

    所有正在观测的实验员都屏住了呼吸,一眨眼的功夫,但见封徵雪那身型瘦削的杏林青年穿雾而过,银针直指地上一坨身影的后颈部——督脉的风府穴,周围平齐枕骨大孔处与脊髓的位置是延髓,若被暴力刺中,可以直接危及生命!

    封徵雪脚步动作很快,额头上微微出了些冷汗,看上去十分冷静,然而却似乎是将眼睛闭上了,仿佛只看清了自己“母亲”的枕部,就要将针用力扎下!

    然而一股气力,猝不及防地将他的手中针打掉。

    叮。

    银针跌落,碰上“母亲”脖子上的银铃。

    封徵雪的腰已经被人握住,一个高大的身型趁机从身后环抱住他,将青年完全抱紧,背部贴紧了胸膛,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腔

    封徵雪睁开眼睛,不知觉的泪水顺着眼角坠落,颇为吃惊地向后仰望,一个清浅的吻降落在自己的耳廓上。

    “这种事情,怎么轮得着夫人亲自动手?”低沉的男音居然还带着笑意,“不是都打信号了么,为什么不等我?”

    封徵雪满头雾水看向共鸣系统的消息:

    【蔺司沉:撤退!】

    【蔺司沉:等等我,马上到】

    “刚才意识不清楚,没有注意。”

    封徵雪不着痕迹地将泪痕抹去,面无表情地望向那地面,只见蔺司沉的修为护盾像是织成了一张网,将地上的一坨软肉压实,于是对方看上去似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下一刻,蔺司沉出手提起了“女人”颤抖的头颅,一只似人非人的干尸对上两人的眼睛,目露惊惧的神色。

    封徵雪一愣,就听蔺司沉道:“看清楚,这不是你的母亲,它甚至连人都不是,你就算杀掉它也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责。”

    那我会忘记真正的她么?

    封徵雪垂下眼,蔺司沉也像是瞬间读懂了他的心声。

    瞬时,一只大手捂住了封徵雪的眼睛,一道光剑刺穿小怪的心脏。

    血腥气弥漫之时,封徵雪只听爱人的声音淡淡道:“也许吧,我不知道。”

    “但如果真的要忘记,或许妈妈也不舍得你忘记她。”

    “…会么?”

    “会的。”

    蔺司沉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或许过不了多久,以前的记忆就像小草一样发芽,妈妈又回来找我们雪雪了。”

    第79章

    封徵雪闻言蹙眉,颇有几分讶异地看着蔺司沉,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蔺司沉摇摇头:“我脑子还是乱乱的,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就记得你说的。”

    “我说的什么?”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呀。”

    封徵雪沉默:……

    他原本以为,蔺司沉多少有了几分清醒,譬如主动放弃了关于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谁知蔺司沉迷糊地彻底,除了腻在他身边用一个恋爱脑的目光看他有时还有点可爱,大多数时间又腻得人有点反感——关键是太腻了,两个大男人时刻都要贴贴站,这谁受得了?

    “好了,知道了,你先起来一点。”封徵雪头晕晕的,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此时却换来一个更大的拥抱,只见某人像憨呼呼的大型犬,身高体重、开朗爱笑、但智商不高:“你刚刚叫我什么?能不能口头上叫一次?”

    封徵雪懒懒地推开他,淡声道:“你还上脸了,起开。”

    蔺司沉的眉毛一僵,失落的情绪全部都写在脸上。

    叹气。

    看得封徵雪想伸出手去揉一揉他的脑袋。

    蔺司沉的头发蛮长,但是相比封徵雪的杏林设定要短一些,加之他不爱搭理,通常乱糟糟一团扎个高马尾,其它碎发自然垂坠在鬓边耳后,将原本锋利的颌面修饰的英俊且柔和,尤其此时更是可可爱爱,有一点讨人欢喜。

    封徵雪望着那张堪称完美的建模脸,一时之间突然想到祝长风——不知蔺司沉和祝长风哪个更像蔺沉风曾经的自己?

    蔺司沉应该也不记得这种事情……

    变傻真好,没有烦恼。

    封徵雪不着痕迹地将试图爱抚狗头的手收回来,最终还是没有摸。

    伴随着前额的疼痛,封徵雪看见任务面板亮了亮,SS级任务显示着“完成”也意味着可以拾取奖励。

    这次的任务奖励还和上两个S级任务奖励一样,也是根据玩家需求由系统“贴心设计”的奖励,于是封徵雪再次眼见原本标明“未知”的奖励清单唰的一下跳出来。

    这次的系统分发的奖励内容类型分别是:经验值、修为值、技能点和金币,于是但见拾取清单上显示着:

    金币:+壹拾玖万肆仟金

    ——相比于蔺司沉的资产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修为:若干(数量过大,难以计数)

    ——直接把之前点技能花光的气海填满,甚至还有富余。

    经验:若干(数量过大,难以计数)

    ——封徵雪点击拾取,升级的动画便开始快速闪过,助力封徵雪直升103级,这几天他的升级速度,快得像是开了刷经验的挂。

    “上古神兽令牌”:玄武令牌*9枚

    ——不同于上次花里胡哨的五属性神兽令牌都有,这次的系统只给他发了玄武令牌,也便是助肾养水的。

    没办法,系统判断封徵雪目前最需求的应该是把那本逆天秘籍《清江怀月》给装上,然而距离秘籍可以激活还差9本全点在同一技能上的水系技能点。

    封徵雪这次按牢了自己的令牌,拒绝再让蔺司沉直接接触到,就将令牌收进兜兜,因为怕某人暴力窃取,顺手还上了个密码锁。

    蔺司沉把下巴架在封徵雪的肩膀上,满脸写满了难过。

    正在窥屏的研究员们则是注视着屏幕,看小情侣谈恋爱已经习惯,于是只剩下司空见怪的麻木和淡然。

    “真想把蔺司沉现在的狗样给拍下来,给他原来的那些脑残粉都看看……”

    “不是已经在拍了吗?”

    “拍了也不意味着能发啊,侠客行这游戏都歇菜了,恐怕再难见天日了。”

    “诶,哥们,别急着下定论啊,人啊,只要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就是就是,”顾时秋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一起轻松愉悦道,“你看他们现在生死未定,要死要活,说不准马上就又转危为安了呢~啊~看,‘第二条铁律’也这么快就有突破咯~”

    “卧槽!这么快?!”

    “——真的假的啊?真是封徵雪说的那样,是友方Npc友好度足够就能提供援助吗?”

    “不太可能吧?那明明是描述在游戏任务里的条件,别的情况怎么可能……”

    只见顾时秋将一组数据打开,是蔺司沉的脑波。

    于是研究员们多看了几眼,便有了关于“铁律二”的一点提示,研究室里顿时响遍了唏嘘之声:

    “操!”

    “这就是蔺司沉刚刚去干的事情吗……?”

    “什么什么?——让俺也看看!靠!!!”

    因为封徵雪发在世界频道的说法被其他异常玩家质疑,甚至还有人发私信来骚扰,蔺司沉刚才应该是直接找到了他的人脉。

    像那些参加武林大会的玩家,是需要找Npc报名的一样,玩家们每次接受的任务,同样也是由专职Npc们制造的。

    蔺司沉的人脉女士就是专门负责发布任务的,更没想到是RTO系统改版之后,她的权利甚至更大了不说,关键是这人啥记忆都被清除,就是侥幸记得前长安城主蔺司沉救过她一家四口!

    于是听蔺司沉这么一说,由于都没犹豫,立刻就帮蔺司沉把“任务描述”给改了,不一会的功夫,异常玩家的“任务描述”都进入了“待修改”的状态,只要等系统审批通过后,新的“任务描述”就能立刻出现在异常玩家们的屏幕上,添加上封徵雪所说的那个“铁律二”——不仅打脸质疑谩骂,也给更多异常玩家指明一条求生之路。

    “绝了,这是什么水准的宠妻狂魔啊……”有个男研究员感叹。

    那男研究员的女友冷哼一声,冷笑道:“哼,有些人呢,人是‘傻’了,可还是会把老婆的事情放在心上去办——不像有些人,人明明是清醒的,面对女友的时候却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男研究员瞪大眼睛,你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蔺司沉的脑波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炮语连珠地大声反驳起来:“不是吧老婆?你可别拿蔺司沉的水准来要求我啊?!我是个什么东西,何德何能也配和他比啊?!他这种类型是能被放进男德班课本的程度好吧?咱们普通人的恋爱,哪有像他这么谈的啊???”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连女友也无语了——因为男生说的好像确实有理,根本无法反驳。

    沉默良久,顾时秋发出一声长嘘:“哎~~雪雪的福气可真好,我怎么找不到这么爱我的男朋友呢~”

    顾时秋的当众出柜行为已经像是他的日常,以前的同事天天听,起码已经习惯,只有全屋的老学究和领导向他投去鄙夷的眼神,可顾时秋根本不在乎,还要撩拨一下齐沐白:“老齐~怎么样~追我嘛?Now I am single~”

    齐沐白被他点名,右眼不应期地跳了一下,表情一副不为所动:“差不多行了——蔺司沉的努力还在被系统审查,目前来说,这项更改还不一定能落地。”

    石专家也厉声道:“抓紧去看看,能不能辅助蔺司沉,让系统自动做出更改,审核通过!——如果这都做不到,你们也太没用了!”

    与此同时,只见世界频道通报了一条新的系统消息,颇为壮观的金色光辉,立刻就引起了所有异常玩家的注意!

    【系统公告:恭喜杏林大侠“封徵雪”,获得并激活杏林古籍《孤本·清江怀月》!真可谓:“江天生明月,月生千万年!江上流莺独坐听,江田一鹭飞万顷。寂寂江山摇落处,一湾月影哺鶤鸡。”】

    包括实验室在内,顿时一片寂静。

    其实刚才封徵雪点击了【确认提交】任务键时,SS级任务霎那间完成,“全服成就”公告上,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了——首次完成精品级任务的玩家都会被系统记录,然而这玩意儿是被动的,只有当有心人特意查看的时候才会发现。

    但是现在这个系统公告就不一样了。

    它算得上是“侠客行”游戏中,能令全部拥有意识的生物体都兴奋、眼红、甚至嫉妒!因为“独家秘籍”激活公告一旦发送出来,就标志着有新的独门绝技问世!

    ——这东西就是重量级的了!

    不仅玩家想要,就连绝大多数级别的Npc都不没有,最关键是,所有的《独家秘籍书》都是孤本,无论被谁激活,一旦确认绑定,就无法再更改。

    随着绑定者生,随着绑定者死,绝无易主的可能,所以每一本《独家秘籍书》都异常珍稀。

    于是,这次的系统公告一出,世界频道又是刷爆了!

    【世界-按时间发货:草!已经多久没有过“独家秘籍”问世了???】

    【世界-孙老师:一个月有了吧?我说的是没关服之前的一个月。】

    【世界-多喝水:操!封什么雪的任务完成了?还掉了珍稀秘籍???】

    【世界-小佩奇:家人们谁知道这个秘籍的品质怎么样?快说这玩意儿很鸡肋,安慰安慰我酸掉的的玻璃心……】

    【世界-王乐菌:我在《孤本大全》里已经查到了,杏林玄武水支,水生天级别。】

    【世界-多学学人家:不玩杏林,没什么概念,那是什么级别啊?求解!】

    【世界-浴缸缸:这么说吧,这是神话里西王母用过的东西,威力嘛……可以把黄河直接净化成直饮水,你自己体会吧……】

    【世界:……】

    五秒后。

    【世界-复制党A:[复制物品:孤本·《清江怀月》]就这?俺不是也有一本吗?喏,借你看看,喜欢哪页随便撕,反正我复制来的(#狗头)】

    【世界-复制党B:[复制物品:孤本·《清江怀月》]就这?俺不是也有一本吗?喏,借你看看,喜欢哪页随便撕,反正我复制来的(#狗头)】

    ……

    不明真相的封徵雪,头顶缓缓冒起一个问号:

    嗯?

    第80章

    封徵雪没有想到,激活秘籍还会在世界频道发出这么大的公告,事实上,开这个秘籍也就是个顺手的事,神兽令牌挺沉的,九只一齐放进密保锁里,重量没有一点减轻。

    这种重要道具不比大多数草药、工具,放进包就能清空重量,拎起来毫无感觉。

    罕见稀少的重要物品为了防盗,全是实打实压在玩家身上的。

    封徵雪嫌重,干脆趁蔺司沉不注意,全都给用了。

    闹出些动静来,就见某人的脸也拉长了。

    和之前一样,蔺司沉非常不支持他使用《清江怀月》这本孤本,然而又无法给出封徵雪觉得合理的原因。

    只见蔺司沉骑着高头大马,载着封徵雪往可以休息的酒家走,面色不虞黑着脸说:“这就是一个群加血技能,单奶一个人根本比不上普通技能。”

    封徵雪倒是平静:“挺好的,我正好想要个群体大加。”

    蔺司沉的马一停:“你明明奶我一个人就行了,还有别人需要给你奶吗?”

    封徵雪皱起眉头,颇为无语地往前蹭了蹭,“暂时没有。”

    “什么叫暂时?你重新说,是永远没有。”

    蔺司沉环住爱人的腰,封徵雪被迫扬起了脖颈,半晌才眨眨眼睛,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男朋友太粘人怎么办,怎样才能哄好?

    “你闭上眼睛,给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先闭上。”

    蔺司沉如他所言闭上了眼,心中测算着封徵雪大概是要亲他一口吧,不知道是会吻在额头还是脸颊,或者更好一点,直接咬在他的嘴唇上。

    然而蔺司沉预想中的亲亲却迟迟都没有降落,取而代之的,一只热乎乎的东西,热乎乎的,球状物,倒是被封徵雪揣在了他的怀里。

    ——什么东西?

    蔺司沉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

    就见一只硕大的“灵宠蛋”!

    它的壳似乎很薄,触感异常光滑,就像是柔软的玻璃,但却不易破碎。蛋壳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浅淡的符文,当指腹拂过蛋壳表面,似乎都能会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震颤,仿佛是来自内部的生命力在跃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这是什么啊?”

    蔺司沉很勉强地问了句,可即使嘴上问着是什么,心中却早就有了揣测,这应该是一只品级不错的灵宠,像是激活《清江怀月》这种级别的孤本,系统一般会赠送一个小彩蛋,也就是“买一赠一”里赠的那个“一”。

    多半是个甩不掉的累赘。

    蔺司沉闷闷不乐地揣着蛋。

    抱是不可能抱的,他的确讨厌小孩和小动物,根本不耐烦去养;

    扔是不可能扔的,再怎么烦人也是封徵雪要送给他的礼物……

    封徵雪见他面色为难,一张脸上五颜六色,唯独就是没有喜色:“怎么了,不喜欢么?”

    蔺司沉黑着一张脸:“还不如叫我一声老公。”

    真是难哄。

    封徵雪面无表情将“鸵鸟蛋”夺回来,淡淡道:“那还给我,不给你了。”

    蔺司沉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封徵雪,又仔仔细细将那大蛋揣进怀里,像揣了一只崽崽,关键还像是给他下得崽。

    一些下流的想法登时就从脑海里冒出来,使蔺司沉的面色由黑转红,下一刻,封徵雪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蛋就被人暴力夺取了。

    封徵雪回头看去,只见蔺某的耳根涨红,甚至还脾气很大,凑过脸来很用力地亲了封徵雪脸颊一口。

    封徵雪莫名其妙被人嗦了一下,但听那人道:“你好烦,送了人的礼物怎么还能要回去?”

    封徵雪:……

    一来二去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蔺司沉打马向前,到达红尘酒家时,封徵雪素来发白的嘴唇都被蔺某人亲得又红又肿了。

    红尘酒家是一座极有名的酒肆,坐落在长安城的近郊,名声很大,据说是因为酒很好喝,还有各种营养均衡的药膳,可谓是个小酌疗养的胜地。

    由于它的药膳名声在外,封徵雪即便之前对地图不熟悉,也听说过这酒家一二。然而当封徵雪亲眼走进这红尘酒家时,还是有点被震惊到了……

    怪不得这“红尘酒家”在服务器没关之前那么火,据说天天都要预约等位,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玩家应该都是来打卡的。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

    不得不说,这里的造景既真实又梦幻,壮观又自然,毫不杂糅地将语文书上的必备书目都融合了一些,所以这酒家倒像个旅行景点,而且比起三次元导游指着某块石头说”“观音垂泪”、“大圣劈山”都要真实太多了。

    如果换个时间点来,素有闲云野趣的封大夫说不准还有心情享受享受。

    可是现在这种时间节点,游戏里面人人自危,谁还可能有心情出来旅游?

    蔺司沉把马拴好,伸出手来等着封徵雪牵他,封徵雪眉头一皱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蔺司沉答:“疗养呀。”

    封徵雪本能地牵住他,就见蔺司沉脸不红心不跳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蛋,一张帅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的神色,十分欠揍道:“你来休产假,顺便我也要来孵个崽。”

    一个暴栗锤在蔺某人的头上,呱唧一声,跟敲瓜似的。然而蔺司沉却一点都不恼,反而像个得到鼓励的流氓,不知哪里鼓起来的一股混劲儿,扛起封徵雪的腰,就把人暴力往那红尘酒家里面扛。

    封徵雪的平坦的小腹抵在他的肩膀上,生疼,可蔺司沉鼓起的腹部却揣着一只大蛋,没了按着手,立刻“啪唧”一声掉在地上!

    封徵雪心中湛然一惊,看着地上向前翻滚的蛋,几乎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始作俑者却没有一点要弯腰去捡的意思,踹一脚、再踹一脚,像踢足球一样地踢着蛋往前走。

    “……你干嘛!蛋都要碎了!”

    “不会的,孩子随我,皮实。”

    封徵雪:……

    封徵雪是的确觉得蔺司沉越来越疯了,放在游戏外面已经是可以去看一看脑子的程度了。

    但转念一想,好像自从自己认识蔺司沉以来,这人就是不怎么着调的状态,说话、做事,从来就没让他舒心过,也没像正常人过。

    但凡换一个控制欲强一点的人,别说来和这人谈恋爱,就是普通地交流交友,说不准也要被蔺司沉气死。

    可自己是怎么了。

    封徵雪清冷的五官像一副极淡的水墨画,趴在蔺司沉的肩膀上郁郁地蹙着眉。

    深吸一口气,面色却是微微红润,不动声色地,还是将蔺司沉抱紧了。

    不是怕自己会掉下去。

    而是心里像是满得发涨,好长时间的疲惫也在和爱人的肢体接触中软化下来,这是以前没谈恋爱时、甚至是和曹精诚谈恋爱时,都从未有过的慰藉,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是喜欢。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蔺司沉,但心里满满的感觉总归不是假的;

    虽然也不知道恋爱脑是不是会传染,但是想亲近一个人的冲动更不可能是假的。

    可封徵雪到底是封徵雪,不同于蔺司沉不懂得克制的热烈,封徵雪即便胸中波涛翻涌,却也只还是静静地趴在蔺司沉的身上,没有什么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所有的既往经历塑成了这番性格。从小到大,最好的日子总是抓不住,最喜欢的人总是会在爱最浓时离开。

    封徵雪记得老话都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所以即便是现在的这一刻非常喜欢,封徵雪也不会有过多的动作或言语——像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因为怕被神明发现自己很喜欢某个东西的话,可能就要将他最珍视的东西收走了。

    即使封徵雪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担心多余、无用、又愚蠢的,却仍旧控制不住这样想。

    “你又再胡思乱想什么?”

    蔺司沉扬起脑袋看向他的爱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封徵雪一愣,错开眼睛面无表情道:“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放下来。”

    “马上就到了,放下来干嘛——我刚刚都看到你扭到脚了。”

    “……没事,不疼了。”

    蔺司沉眉头一拧,问题成串地砸下来:

    “你要离开我了吗?不喜欢我了吗?——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所以才连孩子的抚养权都不要了?”

    封徵雪:……

    “当我没说,你想扛就扛着吧。”

    蔺司沉期待的神色看向封徵雪,似乎想要得到一个更明确的解释,刚刚那段话,他是很认真的。

    于是封徵雪似乎读懂他的意思,神色温柔语气淡淡道:

    “不会离开你,还是喜欢你,抚养权也没有不要——但你要搞清楚,那是只蛋是系统送的。”

    句句有回应。

    于是蔺司沉的焦虑,也似乎在瞬间就被封徵雪的温和的声线抚平,一双灵动的笑眼很开心地眯起来,扬起侧脸,向自己温柔的妻子讨要一个亲亲。

    与此同时。

    研究室里爆出一小撮地惊呼:

    “靠!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我们居然干预成功了……?我刚刚把之前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废弃程序试着导进去,发现系统审核居然通过了……现在已经更改了异常玩家的任务说明……”

    话音一落,一室静默。

    三五秒后,研究室里终于爆出一声声热烈的喝彩!

    天知道,他们一堆精英级研究员在这个屋子里郁闷了十多天,从千次万次的失败中,终于收获了梁应淮改版系统后的第一次成功!

    虽然这个成功看起来很小,但却是里程碑性的。

    但见每个玩家的任务描述上,都多了两行小字:

    【1、我们接取的任务或进入的副本的难度,是根据根骨值决定,如果善用门派技能,完全有可能完成看上去不可能的任务,不要失去信心】

    【2、打开Npc好感度列表,找到好感度最高的Npc,只要维持好感在一定水平,Ta有100%的概率辅助你的作战】

    和封徵雪当初提供在世界频道的两条“铁律”一字不差,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的出入都没有,因而倒像是直接复制粘贴上去了。

    事实上这就是蔺司沉按照封徵雪所言,发给人脉Npc去添加的两条内容。

    “为什么能让系统通过审核、修改成功?你用的是什么干预程序?”

    “操!这么说…我们是不是已经掌握修改所有异常玩家任务的技术了!?”

    “哈哈哈哈!小潇!你这次记大功啊!如果我们能干脆把异常玩家们的任务,都他妈给改简单,那就全员开挂啊?”

    研究员们着实有点兴奋,一个个脸上都添了喜色。

    然而这时,齐沐白却给他们一头冷水泼下来:“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啪”的一声,齐沐白点了下键盘,把那原本的废弃程序描述页点开:

    【仅用于向玩家说明游戏规则——《全息游戏公约》规定,玩家应平等地对游戏规则享有知情权,以保证玩家权益。】

    “这是一个纠正游戏里潜规则的小程序,因为之前的侠客行在规则方面做得比较规范,除了任务需求的隐藏规则不能公布,而且关乎到玩家安全的规则都是如实公布的,所以这个程序才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

    顾时秋同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说,这两条规则还是雪雪发现的,只是在其他异常玩家不相信的时候,我们让这两条规则,被系统公布出来了?”

    “是的,这两条规则客观存在,和玩家的生命安全息息相关,不公布是违规的。这就相当于,我们找到并纠正了一个现任系统的重要bug~”

    “这也太大快人心了!”

    顾时秋摸摸眉毛,眉头皱着,继续自言自语的:“嗨,铁律一,刚刚封徵雪已经让我们抄过答案了,可是那铁律二呢?怎么发现的?”

    石专家冷笑一声,有些讥讽道:“这重要吗?说不准就是直觉,瞎猫碰上死耗子……”

    顾时秋点点头,笑着说:“石主任,那你也碰一个呗,给我们展示展示,这种死耗子要怎么碰?”

    石专家眉头一拧,厉声骂道:“你们这些一线的所谓精英,屁用没有,就抬杠有本事——反正都已经公布了,还去纠结他的来处有意义吗?原本研究‘铁律二’的,都给我立刻停止!不用研究了,反正规则都已经定了,赶紧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更有意义的项目中去,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为更多的异常玩家,提供更强有力的保护,起码在讲所有异常玩家营救出来,保证他们的意识安全。”

    顾时秋眉头一皱,咕咕哝哝地撇了撇嘴,“……说大话谁不会啊,你行你上啊,动动嘴皮子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废物来做就好了,不劳您的大驾。”

    石专家道:“姓顾的!——还有你,齐沐白!再跟我唱一句反调,我会把你们直接调离攻关组,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石专家一句话吼完,室内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齐顾二人看去,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听到班级里的优等生也被班主任给骂了,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不敢多说一个字。

    谁知这时,却听顾时秋打了个呵欠,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哎,你看看你,这个时候了,你还装起来了。”

    齐沐白似乎有点被逗笑,把工作胸牌摘下来,往桌子上轻轻一扔,笑容朗然:“好啊,石主任,那你跟上面申请吧,麻烦你了,反正我和小顾,早就不想干了。”

    几乎所有研究员都屏住了呼吸,但眼睛睁得老大,努力地进行表情管理。

    石专家脸色铁青,没想到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吃瘪,恶狠狠地剜了齐顾二人一眼,只撂下一句“你俩给我等着”,便愤愤地摔门而去。

    须臾,大约过了十秒钟左右的样子,有人长舒一口气,小声道:“靠,这傻逼终于走了。”

    原本寂静的室内空气也正常地流通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自然地投向齐顾二人。

    “齐组长,我们现在怎么做啊?我感觉这个石专家就算以前是全息游戏的大拿,可现在也太不靠谱了吧?万一你们真的被他弄走了我感觉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齐沐白没说话,顾时秋替他道:“哎,不管他,他看我俩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能弄走早弄走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搞清楚封徵雪是如何发现的这第二条铁律,齐沐白,你怎么想嘞?”

    齐沐白目光深沉,点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为什么好感度最高的Npc,一定会帮助异常玩家完成任务?我感觉这规则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解开,说不定对所发逻辑有很大的帮助。”

    顾时秋:“哎,如果能够跟封徵雪直接通话就好了,既然第一题都给抄了,第二题也借来抄抄呗?”

    齐沐白也下意识道:“嗯,如果像现在的新系统一样,能听到Npc和玩家们的心声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

    “要不要游戏内Npc和异常玩家的心新声的破解程序?”

    “啊,会不会南辕北辙?我们的时间和经历毕竟有限,你又不是不知道,新程序的孵化实在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如果大方向做得内容没用,就算有了成果,和若是和我们的需求不匹配,这一段的时间和精力就都浪费了呀。”

    顾时秋说的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也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反感石专家的原因——如此轻易地就决定一个项目的开始和终止,看似好像很果决,实则是有点儿戏。

    然而却见齐沐白点了点头,沉默良久,点开一长串的数字设置。

    “你们看这个波段,标志着蔺司沉大脑里的情绪感受。”齐沐白说。

    话音一落,一大撮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长串他们从未见过的程式,最熟悉Npc情绪代码的研究员,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这种情绪有点奇怪?……这是,是什么情绪的代码?痛苦么?”

    “好像,还有幸福和欢愉,两种情绪正在进行激烈的冲突……”

    “各占多少?”

    “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四十九?”

    情绪模型倒入,只见《Npc人脑情绪分析模型》上,出现两片云体,粉色和蓝色的云体撕扯和交缠,像是两种颜色的颜料被倒入同一个木桶里,用一根棍体搅拌成很混乱的颜色,直到互不分离。

    “也就是说,蔺司沉现在的内心应该是痛苦和快乐的感受各占一半?可为什么他表现出来的还挺正常,行为也很正常?”

    “这也太怪了,正常人的情绪一般都是有主导的,尤其是反差这么大的两种情绪,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呢?……”

    “而且你们看蔺司沉,这哪里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了?啊?说他要开心得像陀螺一样在地上转圈我都信。”

    研究员们所言非虚,事实上,与此同时的监测屏幕中,空荡荡的红尘酒家的一张桌子前。

    一个正傻里傻气的蔺某人,正在用八十年的女儿红给大鸟蛋进行“开光仪式”。

    只见眼睛紧闭,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合并在一起,放在酒碗里面沾了沾,然后往皮实的大鸟蛋上弹了弹,另一手则是很虔诚地合十,做出许愿的姿势,口中还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你的鼻子像妈妈,眼睛像妈妈,嘴巴像妈妈,眉毛像妈妈,脑子也要像妈妈,只有一颗红心像爸爸就可以啦。”

    “——嗯~好好好~”

    “要像爸爸一样爱国、爱党、爱人民、爱妈妈,听懂没有呀?”

    话罢,只见蔺司沉又伸出手去沾了沾酒,往大鸟蛋上虔诚地一抹。

    再偷偷睁开眼,见坐在一旁的封徵雪一边整理着包裹中的细软,一边无声地看着自己,眉眼间有浅淡的笑意,于是立刻便流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表演的兴致也愈发高胀——分明半点都看不出哪里痛苦,哪里抑郁,就差把“老子是阳光开朗有老婆的幸福小狗”给写在脸上了。

    “……就这?”

    “痛苦?哪里痛苦了啊?这代码可不要乱说,这么多年,蔺剑神难道不是一直这么傻吗?要不要找找代码的问题?有没有可能是代码写错了?”

    研究员们议论纷纷,而齐沐白终于将他们打断。

    “代码是不可能出错的,蔺司沉和成千上万的游戏Npc,都是数字生命,代码是他们的根,不可能出错。”

    “所以齐组长,你的意思是,蔺司沉很有可能现在是在表演?掩饰着他的痛苦?”

    齐沐白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还比较大,只是他为什么会痛苦呢?——你们有没有想过,像蔺云谦,也从RTO新算法开始工作之后就和蔺司沉一起失去了神智,但是蔺司沉哪怕是失去神智了,性情也一直都没有产生过太大的变化,以至于封徵雪在最初甚至都没发现蔺司沉是‘不正常’的。”

    顾时秋:“确实,在上一个桃源村的任务那里,蔺云谦的性情和行为都有大变,对比之下蔺司沉反而是没什么变化。”

    齐沐白继续道:“其他所有保持自主意识的Npc们,都是按照的《Npc设定集》中各自的性格进行了转化,而如果说是按照《Npc设定集》,蔺司沉应该会变得更加暴戾、喜怒无常、嗜杀成性才对,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他几乎没变,表面上的情绪也一直很稳定,而这种异常太古怪了,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正在对抗新的系统强制?——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大问题,你们觉得呢?”

    监测室中一时众说纷纭。

    顾时秋拍拍桌子:“这样吧,现在进行投票表决,认为Npc的心声值得研究的请举手。”

    唰唰唰一排手举起来。

    全票通过。

    攻关组正式开始着手研究,窃听Npc们的想法和心声。

    而与此同时,蔺司沉的脑海里的确一直乱糟糟的。

    脑子仁儿里一直有一个尖刻系统音,吠吠吠,吠了大半天的时间,目前却还在继续,并且还很有持续下去的趋势。

    系统音:“快把这张桌子掀了!你已经太久没有发脾气了!”

    蔺司沉:“干嘛啊?我吃饱了撑得啊?”

    系统音:“世界都背叛了你!包括你最好的兄弟!——你应该变得嗜杀成性、喜怒无常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脱脱像个废物!快去把世界掀翻!把那些背叛你的人都杀了!!”

    蔺司沉听他叫得挺累,颇为同情道:“什么背叛不背叛啊,我哪有那么重要,人们只是做出了符合他们利益区间的选择罢了,我又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性情?”

    系统音:“好好好,你什么性情?废物性情?”

    蔺司沉:“你说是就是吧,我有老婆你有吗?”

    系统音:“哼,可是你最爱的爱人,连他都欺骗你,他根本不爱你!!!”

    蔺司沉似乎有一瞬间的迷糊:“——可是他会回应我,会亲亲我,也心甘情愿地被我睡,这都叫不爱吗。”

    系统音:“——蔺司沉!你要求别太低了!你是天下的王!他这么对你是应该的!你的目标是一统天下!”

    蔺司沉:“找错人了吧,我又不是秦始皇——再说新时代可不兴这个,你要犯错误可别找我,我连个网管都不是。”

    系统音:“可是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不爱你!!!”

    蔺司沉沉默了下,用意念对那系统音语重心长道:“哥,你别喊了,我脑仁都要被你喊炸了。”

    系统音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就听蔺司沉不知道哪来的脑回路,前言不搭后语道:

    “你再重申一万次都没用啊——其实二选一,我完全都可以。”

    系统音:“什么意思?”

    “我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早就习惯远远地看着他了,就算没有回应,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

    “所以爱我的雪雪,或者是不爱我的雪雪,无论是哪个雪雪都可以——只要是他的选择,我都愿意服从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