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荒星17

    太久等不到回答, 安命也不准备再等待了,她直了直背,准备示意门口的异能者过来。

    但安命一错开视线, 就听到了祁愿的回答。

    “我想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她的声音很就像是镇定下来, 只有身体还像是地震后波颤的水纹。

    意思是, 不需要安命对她负责。

    “好。”

    安命理解这个回答,这也是很好的答案。

    所谓的负责固然是不可替代的亦步亦趋的关系, 但一旦辜负了期待,背叛也更深重。毫无疑问,安命是那种会辜负期待的人。

    既然祁愿做出选择,那么安命就会尊重这份选择。

    安命托起祁愿的头部,想要把祁愿交给前来的异能者手上,但安命用力之前, 祁愿就事先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我一开始就选择相信您。”祁愿咳嗽两声:“我想相信您。这就是我的选择。”

    安命重新看向祁愿。

    这并不在安命的意料之中,甚至让她有了超脱意料的微妙。

    安命想说些什么。

    但在那之前, 安命就听到了外头陆陆续续的脚步声。

    开始是整齐划一在大理石下的哒哒哒, 之后有变的沉稳下来, 就像是地毯吞没了脚步声。

    似乎底下等候的安保进了别墅。

    安命站起身,看向办公室外面。

    只估计是易传叫的。

    办公室外面是走廊,天然有着视角的落差与死角, 安命猜测,八成已经有安保等候在走廊连接的大厅中。

    安保会上来, 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易传让的。

    易传正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正顺着走廊延伸。

    安命走上前, 顺着易传的视线往外看,果然, 这些人已经进来了。

    除了准备上前保持着警惕姿态考量周围的,等待指挥,还有对着四溅的血液化验对着尸体观察,以及小声的讨论记录。

    穿着不同的制度,大概分属部门不同。

    不过,这没有任何意义。

    证据的收尾最后都被逐层上报,最后在某个环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头没有人想深究这个事情,利益协调完成,那优先保证的是整个局面的平稳可控。

    安命都忍不住想,如果这是什么冒险小说,那么自己说不定是代表政治黑暗的反派呢。

    但看着进来的安保,安命手臂上有点鸡皮疙瘩。

    这些潜伏的武器、未知的异能、陌生的人群让安命情不自禁做出一种猜测。

    如果,易传无论如何都想在这里杀了她呢?

    或者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真相?

    不管不顾把自己绳之以法?

    安命观察着易传的表情。

    时间不早,易传前来的时候没做什么准备,但最近工作压力不小,她还是穿着白色的工装。

    身上也有一种湿冷的味道,安命离开了血腥气才闻到。

    人的情绪大部分会高于理智。

    易传会杀了她吗?

    易传微抿着唇,揣摩不出什么情绪。她没有理会安命的靠近,清了清嗓子,对着等候她发言的人开口。

    “遗憾的是,我到的时候,祁女士已经身亡,其女为了保护祁女士在此途中身负重伤。”

    安命听着这些套话,轻轻呼出一口气。

    “监控删了吗?”安命问系统。

    当时不让祁愿断电是故意想留下证据,但现在处理要麻烦一点。

    【删了,但是如果当时有人看监控就没办法了……】

    “没关系。”

    既然易传这么说,没有人强硬地追究,这件事情就会快速地平息,就算祁家的人想彻查,也会在祈愿那里哑火。

    易传似乎没少演讲,她很擅长这种安抚与总结工作。

    “……这是一场恶性事件,我们一定追究到底。”

    直到易传说完,各人被安排了各人的工作,大厅集合的安保有点散开,安命才问:“我还以为,你叫这些人上来,是准备把我就地正法呢。”

    “没必要了。”

    “你不想出气吗?”安命好奇问。

    “鱼死网破也太过难看。”

    易传侧头示意换个地方,安命跟着她来到走廊的尽头,一扇大的落地窗前。

    易传站定,手伸向玻璃,她拿下的时候,上头的雾意被拂去一点。即使风雨打着玻璃,也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下头的景象。

    下头,有一队人整齐划一停在楼下。

    身上制服和异能协会的红白配色制度截然不同,也不是军部的深蓝色,而是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

    隔的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肩膀上的银色徽章的反光。

    “再说了,就算是我想在这里杀了你,也不可能做到吧?”

    “……”

    易传看着安命,她的目光让人联想到浸湿的薄雾,薄薄的一层,让人感觉风一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我叫安保上来的原因,因为她们还待在底下就太乱了。”

    她说:“因为,督查委来了吧。”

    “你举报了我,今晚过后,我就会被送往军事法庭或者中心区的监狱。”

    安命短暂沉默。

    “……原来你知道啊。”

    “所以,你这不是清楚,今晚是你报复的最后机会了吗?”

    如果易传还在异能协会,那么她可能会为了妥协利益放弃行动,但是,易传很清楚,今晚以后她就再也没报复的权力和机会了。

    这种情况下,鱼死网破反而是符合情感与理性的选择。

    至少,安命设身处地,她是那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做法。

    易传也罕见松懈了脊背,靠在一旁。

    “因为,老会长已经决定和你合作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害你都没有意义了。”

    安命没回应,她静静窗户外,看着督查委的行动以及距离。

    “你呢?用什么罪名举报的我?”易传问。

    安命从倒影中看到,易传没有注视督查委,反而一直在看着她。

    易传缓缓做出一个唇形。

    她说的是:总台

    安命一怔,这才回头重新换了一种目光,她近乎审视着易传。

    “……原来你知道啊。”

    易传在怀疑,安命把总台失灵栽赃到她身上。

    那就只能说明,易传其实之前就猜到,总台失灵和安命有关。

    甚至安命自己,也是看到替死鬼之后,才发现,那团血肉模糊的经脉和血液的丝线不是异种,而是自己的怪谈。

    安命回忆了下,当时她说出那个怪谈,也只是因为,易传派人试探她的底线。

    ……这还真是。

    安命隔着易传,看到督查委以及上来了。

    因为易传实现给安保安排了工作,所以督查委上来的时候没有激起多少讨论。就算有人看到,再怎么样,都猜不到她们是来调查易传的。

    督查委的进入安静又迅捷。

    直到停在易传的面前。

    联邦督查委独立其它机构存在,只代表国家进行审查检查。

    易传看到安命变化的神情以及脚步,猜到了督查委就在身后。

    她一回头,就听到领头的人声音冷淡稳定落下。

    “您好,我们接到了举报,您涉嫌异能基因编辑,以及雇凶杀人等多项罪名,请配合调查。”

    听到这话时,易传肉眼可见一愣,她几乎是诧异地看向安命。

    “没有了吗?”易传问,不知道是在问督查委,还是在问安命。

    “还有什么?”督查委反问,语气公事公办。

    但易传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看着安命,重新问:“没有了吗?”

    安命无可奈何:“还需要什么呢?”

    当着督查委的面,易传没有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想重新做出唇形。

    考虑到实效性,总台失灵的案件设施范围和造成损失都更大,影响也更加恶劣,再考虑到联邦执法时候对异能者的特殊。

    如果安命想把易传送到军事法庭,那总台失灵才是重中之重。

    但安命提交的罪名,一项是她参与的基因编辑,一项是她指使异能者暗杀安命。

    独独少了扰乱秩序影响恶劣的总台。

    最终,易传还是没做出来,而是失声道:“你知道,总台失灵这件事情还在调查吗?”

    “你知道研究所为此成立了专项调查小组吗?”

    【诶?】系统也在问:【你居然没说出来吗?当时压着这个消息这么久,不就是想要推到易传身上吗?】

    安命想了想,对易传回答道:“就像你说的,鱼死网破就太难看了。”

    不过,她的出发点和易传不一样。

    【你居然是这种人吗?】系统很吃惊。

    安命对系统换了一种说辞说:“因为能简单做到,所以会觉得没必要。”

    易传的出发点是因为老会长的决定,或者是协会。

    安命则是因为傲慢。

    从发现总台失灵时候,帮易传换的簪子,到发现计划达成时,帮老会长遮雨撑的伞,再现在。

    一旦发现自己处于绝对胜利的优渥地位,对手称不上是对手,就会开始无关紧要的善意。

    等安命再一次想杀了易传,那可能是易传到了安命触及不到的地方。

    不过,安命不觉得有这一天。

    【所以,你只是不把易传看在眼里了吗?】系统觉的安命的想法有点贱,还有点烂。

    不知道易传有没有猜出来,因为她在用一种相当复杂的表情看着安命,一直持续到易传被督查委压着离开,

    “还有一个。”

    安命对系统说。

    “感觉自己家做的事情,还是应该自己家解决。”

    不管血线是不是安命愿望下诞生的,它都是安命意志的产物。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从前我没得选,但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第102章 荒星18

    安命往外走的时候, 看到大厅宽阔的位置已经被布置上各种各样的银白色仪器,

    透明的光幕正播放着波动的图像。

    安命上网的时候看过,叫异常波动检测, 用来检测异种出没。

    不过, 这种设备在异能者和异种的战斗中, 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因为,异能者行动在检测中, 波动等同于异种的行动波动。

    再往下的时候,安命还能听到一些检测人员的讨论。

    即使易传事先交代了任务,但别墅内人影走动间,还是有人都看到了易传被带走。

    只是因为易传临走前的嘱咐,维持着最后的秩序。

    “那群人不是我们协会的吧、好像是——”

    安命上前拍了拍讨论的人的肩膀,道:“别分心, 早点处理完就回去休息吧。”

    这人一愣,抬起头打量着安命, 但安命的脸从来没出现在各种面向大众的宣传中。

    但安命没等这人询问的机会, 直接转身离开了。

    打听钟洁的位置不是一件难事。

    安命查了查地图, 钟洁属于协会工作人员,距离祁连天的别墅还有段距离。

    但现在这样子,也只能靠走。

    安命还有点担心, 自己走到的时候,钟洁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如果她今晚真的能安详入睡的话。

    外头雨已经停了, 只是走路的时候还会感受到雨水的湿润, 因为排水系统存在, 这点行走的湿意也马上会所剩无存。

    安命刚离开别墅, 就看到了一个在不远处站立的人影。

    茶褐色的头发,是替死鬼。

    “你是来找我的吗?”安命走上前, 语气平缓问。

    替死鬼在夜色中轻轻点头。

    “那行,跟我一起走一段吧。”安命跟着地图往前走,找着钟洁的宿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安命问,她语气浅淡的就像是争吵没有发生过。

    “我看着一群人往这里走,就感觉你在这里。”替死鬼诚实道。

    显得好像安命很能惹事一样。

    安命轻轻笑了下:“对,确实是被我叫过来的。”

    “所以,你其实感知不到我的位置。”

    替死鬼脚步微妙一顿:“在你写完怪谈之后,就感觉不到了,不过在落笔之前,一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指引。”

    安命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放松下来。

    系统显然也意识到了,发出一阵合成的抽气声。

    “什么样的指引感?”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疼痛的时候,其实很清楚刀子在哪个方向割。”替死鬼想了想。

    不是什么美好的比喻。

    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果这种牵扯感存在于怪谈未结束的时候。

    那安命手下正好有未结束的怪谈。

    她为了全息游戏写的文本与稿子。

    接下来的路一直安静无声,直到安命到达属于员工的宿舍,这里和祁连天那种独栋别墅不同,更接近现代化的公寓。

    安命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建筑,这里的人习以为常的一切对于她来说还有点新奇。

    不过有系统在,所以还是颇为顺利地进入宿舍。

    但安命解开门禁进入的时候,替死鬼的动作诡异地停顿了半晌。

    “怎么了?”安命撑着宿舍的门,在系统提醒是自动的以后,又默不作声把手收回。

    替死鬼快步跟上:“没什么…”

    协会的宿舍豪华得像是什么酒店的大堂,还是科技简洁风,哪怕是半夜,门口依然有着微弱的照明。

    只不过在深的地方,还是黑漆漆一片。

    “这是宿舍吗?”

    “嗯。”

    “女生宿舍吗?”

    “嗯。”

    安命怕惹起不必要的动静,也没开灯,但真走进了漆黑的走廊,才发现装了感应式的灯条,维持着最低的照明。

    替死鬼觉得有点奇怪。

    正常人谁会在这个时间,这个时候,来女生宿舍?

    她跟在安命后面开始维持不住严肃的表情,没忍住小声问:“找谁呀,这个时间,大概已经睡了。”

    “嗯,不过也不能等到明天。”安命同样小声回答。

    等到明天,接她的飞船就应该到了。她必须在去荒星之前找到血线。

    “这样啊。”

    又上了两层楼,替死鬼又没忍住,这次她说:“其实,我能换很多皮囊的。”

    “嘘。”安命停下了脚步。

    她前面就是钟洁的宿舍。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敲门没人答应的准备,或者开不了门怎么找血线的构思。

    但事实上,连门都没锁。

    门微敞着,里头没有一点光亮。

    安命略微屏息,走近触发了感应灯。

    往里头看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

    “……我就知道放着不管会出事。”

    ——

    钟洁今晚一直处在一种不安中。

    不管是发现网上沸腾的恐袭,还是如实演绎在协会内的一切,她都隐隐约约觉得不详。

    这种不祥,在联系不到易传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她很清楚,今晚一定是怪谈bking的谋划,同样,钟洁还记得,和怪谈bking交谈过的男人的反应。

    不安混乱。

    他口中的怪谈bking是一个冷漠疯狂的杀人犯,偏偏他又没有虚言。那么今晚过后,怪谈bking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

    晚上她辗转反侧,不管怎么样都觉得夜色中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她。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能想到一些恐怖故事。

    再一次联系不到易传,钟洁终于坐不住,她猛地从床上起来,搬起椅子坐到窗边,一刻不停地凝视着下面。

    她甚至不敢开灯,只怕怪谈bking过来的时候会找到她这个显眼的目标。

    下头在月色下一切都朦胧不清,连绿化的晃动都像是蛰伏的怪物。

    直到钟洁真的看到,楼下站了一个人。

    是怪谈bking。

    哪怕只是远远一看,钟洁也无比笃定,这绝对就是怪谈bking。

    隔着远远的,钟洁却像是视力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她怀疑怪谈bking是刚刚杀了人过来,所以她简直能看到怪谈bking手上粘着的血,血在顺着她的手往下流着。

    不停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滴答滴答。

    血沿着她的手向下汇成了血泊。

    滴答滴答。

    不对,怪谈bking还在公寓下头,她怎么可能看见血,听见血声?

    她差点以为,怪谈bking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直到小心翼翼扭动脑袋,看向空荡荡的身后。

    钟洁才反应过来,这只是没有流尽的雨水水声。

    钟洁有点焦虑,但她哪怕在自己房内也不敢惹出什么动静,她只知道,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然怪谈bking一定会找到她。

    钟洁马上离开了自己的公寓,自己的房间,可问题是,除了这里,自己还能去哪里?

    她离开了宿舍躲在了走廊,但走廊里头会有感应的光带,她只能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走。

    至少这样子,怪谈bking不会突然从身后冒出来,这种感觉让她安心。但马上,没有亮灯的漆黑走廊又隐约在挑战人的理智。

    钟洁小心挪到楼梯口,这个在缝隙之间能看到怪谈bking走动往上的暗暗光亮。

    一层一层,逐层往上,靠近自己。

    直到走到了自己那一层。

    怪谈bking一定发现自己不在屋内了。

    她是不是一扇门一扇门挨个查看呢……

    怪谈bking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死去。

    她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是自己的死期。

    钟洁的手已经被冷汗浸湿。

    只有自己走到了最高处,那才能逃过去。

    她一点点往上头挪动着,光亮也逐层往上,她就像是被追逐的羔羊,以至于她怀疑怪谈bking是不是已经发现她了。

    所以她不管怎么移动,都能感到如影随形的窥视目光。

    直到她通往天台。

    这种窥视一般的目光也消失。

    钟洁小心翼翼走到天台角落、边缘,终于略微放松了下来。

    怪谈bking一定还在楼下,感应的亮光也在楼下徘徊着。

    她刚刚想松一口气,就感到肩膀上压了一只手,隔着衣服有点发凉。

    钟洁骤然转身回头,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

    自己一直在躲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安命在目不转睛看着她,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就像是会引起恐惧的似人的人偶。

    钟洁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儿时,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恐怖是什么,只是一个人看着夜晚的时候会本能的战栗,背后发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还在楼下吗?

    钟洁有点僵硬地回头看着楼口的光亮,那里站着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并不是安命。

    “你在躲我吗?”

    安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在害怕我吗?”

    “……这些天辛苦你了,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钟洁瞳孔微微缩小,听见这话,还以为是什么结束性命的宣言,整个人都僵硬呆愣着。

    但事实上,安命只是解开了她的手上的光脑手环。

    “好好睡一觉吧。”

    替死鬼站在楼口,看着这一幕。

    钟洁手上的光脑被一团血红色包裹着,往外头延伸的血红色的丝线像是流动的血液也像是活动的红虫,一点点从钟洁的血管延伸着攀附着大楼边缘。

    如果安命没来,那么钟洁可能就会被血线牵引着下坠,坠下高楼。

    替死鬼忽然察觉到了,安命问自己,能不能知道她位置的原因。

    可问题是,替死鬼并不记得,公布在外的怪谈中,有这种血线。

    在安命取下光脑后,钟洁本人的意识仿佛才回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呆在天台的边缘,整个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安命也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她手上就是攀附着血线的光脑。

    和刚刚不一样,现在这团丝线一般的东西相当乖巧地待在安命手上。

    “你怎么会知道,她要来楼顶呀。”替死鬼问。

    安命看了眼手上的血线:“大概是它的习惯。”

    表现得好像很熟一样。

    替死鬼眨了眨眼睛。

    “走吧。”安命又问:“你需要睡觉吗?还是明天到飞船上睡?我可能还要熬夜。”

    “还好,我不需要怎么睡,还有什么问题吗?”

    “网上的,如果现在不处理,明天睡醒就难处理了。”安命回答:“你不需要的话就先别回宿舍了,我在这里处理下。”

    安命掏出自己的光脑,大概看了一眼。

    对着恐袭本身的消息倒是层出不穷,随便一刷就能看到新的进展,但关于恐袭幕后主使,却是一直没有回应。

    按道理来说,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一半黑夜与白天,换到整个联邦就是,联邦的一半人都是苏醒的。

    这个点还不回应,就太过蹊跷。难免引得民众质疑。

    不过,调查的结果出来也没什么,因为祁连天已经死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结果出来大众可能未必会相信,只会以为祁连天的死是什么更深重的阴谋。

    安命已经能想象到到时候的评论了。

    [唉,联邦。唉,资本。唉,世家。]

    那个时候,也许还会被写到某个传记书中,然后这场可怕的阴谋也许会被命名为xx门。

    毕竟联邦政府可没什么公信力。

    就像是塔西佗陷阱。

    不管怎么样,不管采取什么措施,都会遭到民众和舆论的质疑与谴责,导致进一步的失信。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要给祁连天的死再来点戏剧与反转,民众就会相信自己推理出的真相。

    安命托了托下巴。

    ……操控舆论啊。

    让安命在意的,是她自己。

    在她的有意下,自己也被牵扯进这场由自己设计的旋涡,在一连串的案件中,因为信息差,没有一件事情是由警方或者其它人控制,只有安命自己推波助澜。

    在扑朔迷离的案件中,她是完美的受害者。

    她被栽赃,被陷害,别人为了攻击她落马,不惜策划一场恐怖袭击。但这场恐怖袭击又被提前预告,堪称离奇!这种戏剧性又给她带来了更多的讨论度。

    但后续,并不在安命的推动中。

    有人把她捧为个人奋斗的典范,把她当成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把她当成清正廉洁的希望。

    这种声势几乎成了一个统一的集体,让人怀疑喊几句口号,就能被反□□批斗上。

    当一个人的讨论度,影响力过大,那么这个人势必会给社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影响。

    她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被簇拥到顶点的符号化的存在。

    老实说,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好。

    但这种声势下,紧接而来的可能是反噬。

    安命用自己的账号发布了声明,表达了自己的中立,以及希望以官方为准的套话,最后,安命还不忘记在结尾说,希望大家关注新的作品。

    这些话没有卖惨和引导,一发出来在易受扰动的现在便引起了关注。

    安命还联系了悲伤土豆条,希望她能在怪谈研究会内部进行一些不方便她本人来说的约束。

    她的话会被逐字解读,任何利益相关的潜台词都会被瞬间知会。

    海因斯科技朝安命发来了讯息。

    [我看到了您最新的声明。]

    [我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是,这本来是宣传我们下一部游戏的好机会。]

    【我不是在末尾提了下,下一部怪谈吗?】

    安命把光脑放下,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交流是一件麻烦事。

    她准备把下一个怪谈的沟通工作放在漫长的飞船旅行中。

    她处理工作的时候,替死鬼也在一旁安静地待着,直到安命放下光脑,替死鬼才问:“接下来的怪谈,没写完的怪谈,这是什么样的怪谈?”

    “可以期待一下。”安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答。

    “它们会想杀了你吗?”替死鬼问。

    安命侧头看向替死鬼。

    在刚刚等待的过程中。

    替死鬼明白了为什么安命要问,自己能不能知道她的位置。

    所谓的命运只是一根根无法挣脱的线,只要扯上了一丁点关系,都会被牵拉着走向最终的悲剧。

    一切的悲剧都来自她。如果即将诞生的怪谈不想接受苦痛的未来,杀掉安命是唯一的办法。

    更恐怖的是,怪谈能成为怪谈,一定有着扭曲的恨意以及恶意。

    就像是替死鬼正在荒星作乱的同胞一样。

    安命没有回答,只是有点随意地歪了歪脑袋,她猜替死鬼应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

    替死鬼、或者说她这具身体的眼睛很大,甚至显得天真。当她很安静地凝视的时候,那双眼睛使她的脸流露出一种悲哀的善良的表情。

    “没事。”安命说。

    【怎么会没事啊……】一直沉默的系统小声说道。

    放纵的舆论下,如果怪谈真的兴风作浪,被发现和安命有关系,那个时候她会迎来十倍百倍的抨击。

    以及生命的威胁,设身处地,如果悲剧全部来源于一个人,那么毫无疑问会走向复仇。

    更别提,还有每次怪谈结束后,生命力的透支,这种情况下,放弃怪谈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103章 荒星19

    【要不, 算了吧。】系统小声说。

    放弃怪谈。

    【一开始就是为了温饱名利,但这些现在都有了。】

    安命坐在楼道里头,温和的感应灯投下暖光, 她思索一般低着头, 给她半张脸都投下阴影。

    替死鬼听不到系统的话, 她只是静静注视着安命。

    其实现在,安命不太想说这些话。她也并不是特别喜欢表露自己的人。

    “我费这么多心不可能现在放弃, 我不可能放弃怪谈。”

    【是指全息游戏吗?违约很麻烦啊……骑虎难下。】

    【还是因为原著,不过,到这一步,就算不涉及男主的领域,他也很难能撼动你的位置了吧。】

    【到这一步确实很难放下啊。】

    系统开始进入回忆:【好像,易传也是这样子, 因为她相信你能给协会带来利益,所以没办法下手杀你。胜利在即没办法做到止赢, 所以最后才会失败。】

    【要不要停手呢?】

    安命又重新打开光脑, 她这么一开, 那半张脸又被光幕照亮了。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先走吧。”安命对替死鬼说:“去之前需要准备点东西,鬼怕什么呢?武器可以攻击到你吗?”

    “肯定可以攻击到我啦,不过换个身体就可以了。对其它鬼来说, 武器之类的应该没有用。”

    安命点了点头。

    那就说明,自己怪谈的基础设定没有改变。

    “所以, 只有鬼才能对付鬼。异能估计也没什么用。”

    一开始为了让异能者害怕的元素反而成了苦恼的因素。

    安命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荒星那里, 你和血线可以对付吗?”

    “安心不在了, 还有三个鬼。我的能力对活人比较合适……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啦, 三对三嘛,我们一定可以的。”替死鬼语气自信。

    “三对三?”

    “当然。”

    安命沉默片刻, “算上我了吗?”

    她觉得自己算不上战斗力。

    三个鬼已经在荒星扩散,未必会按照原本的故事来。

    也就是说,安命需要找点其它助力。

    攻击性的异能没用,只能选择辅助性的异能者。

    安命想起了之前提过的异能。

    预言福祸。

    这正好能弥补怪谈的不确定性。

    现在比赛的弥补方案还没有出来,不少异能者还待在协会,这个异能者可能也在。

    安命停在走廊里头,直接打开光脑开始查询。

    异能者不在,但她同胞的哥哥在。

    恰好,这个人安命知道,相南一。

    安命算了算时间,可能需要去找一趟,飞船时间在上午……希望他今晚没有熬夜追热搜,明天能准点早起。

    安命选择相信联邦新星的素质。

    又走了段距离,替死鬼本来跟在安命后面,忽然伸手拽了下她的衣角,指了指已经伸到光脑里头的血线。

    “不过,如果我跟它打起来,谁会赢呢?”替死鬼眼睛亮晶晶的。

    光脑的里头的血线没有冒头,它一直安静地待在里头。

    “不是什么都可以讨论战力的。”安命说。

    就像是贞子大战伽椰子,不管在描绘的惊悚吓人都透着种诙谐的味道。

    但这么一想也是,怪谈一定会有个体战力的差别,但评价的维度是什么,安命还真的没想过。

    安命计划上网搜搜,有没有安静大战安心的同人文,找找灵感。

    安命默默吐出口气。

    抛却机制的原因,按照常规的设定,怪谈的经历越惨,怨气越浓重,最后的实力也会越强。

    对安命的恨意也会越重。

    可是,如果在背景设置上仁慈犹豫,那怪谈本身会不会不够精彩呢。

    【要不还是算了吧。】系统怯生生说。

    它也明白了这层隐藏的意义。

    【这样子,不但可能创造没办法控制的怪谈,你本身写怪谈也会受到限制,就相当于戴着镣铐跳舞……】

    【而且,下一个怪谈未必管的过来。】

    全息游戏主要走的是□□,只会在现在流行的开放角色扮演进行不同故事和背景的创作。开放故事中的怪谈会怎么样不好预料也不好控制。

    好像不管怎么看,怪谈都不太划算了。

    因为怪谈获得的一切也会因为怪谈失去。

    这一次,安命还是没回应系统。

    直到安命回到自己的宿舍。

    她潦草收拾行李后,让替死鬼去洗个澡,虽然她的皮肤看上去和活人无异,但安命还是想尽量避免尸体可能的臭味,以及泡过雨水后尸体可能的浮肿。

    “不会啦。”替死鬼一边拿着安命给的睡衣一边道:“而且,尸体真的不能泡水的话,洗澡明显比雨水更不好吧。肉会泡烂掉下来的。”

    安命把装着血线的光脑放在客厅,自己来了卧室,她没有让血线来自己光脑的打算。

    做完这一切,安命还思索了下需不需要把光脑的钱转给钟洁。

    如此,安命才有时间重新打开光脑,看看自己发声的反应。

    群情激愤下,有人将此认为是强权压迫下的无奈发声,还有人认为,这是怪谈bking和联邦蛇鼠一窝。

    毋庸置疑的是,她的发声确实微妙地给这种沸腾的声浪泼了一把冷静的水。

    不过,蓄意的情绪拉扯和刻意的戏剧叙事,都离不开事件本身的爆发,恐袭和联邦本身就足够夺人眼球。只能算是把压力分担给了别人。

    又有人陆陆续续联系她,都是因为她刚刚发布的声明。

    比如安慰她的论坛:[正义不会迟到。]

    以及,想要询问她这么做对不对的悲伤土豆条。

    最后,还在等待她回复的海因斯科技:[您好,看到可以回复一下吗?]

    [其实您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这样的话,我们把全息游戏的料爆出来,也能给这一切诬陷栽赃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反倒会让全息游戏的诞生站在道德制高点,抛却因为之前法令禁止导致的民众对于游戏的疑虑。]

    [我们的利益应该是没有冲突的地方,或者说,您还有什么打算吗?]

    安命还是没有回应。

    当初海因斯科技找上她,是想钻怪谈领域的空白。她没有同意,只说自己有办法影响禁令,条件是海因斯科技的一部分股份。这么一看,利益确实不冲突。

    她看这些消息,里头娓娓道来对着她讲解利害的样子,让安命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孩。

    如果没有丝毫控制的话,安命其实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就算开始没有推动,海因斯也会想办法推波助澜,怪谈或许会成为某种典范,在吹捧之下不会允许任何质疑的声音……

    “系统。”

    “其实这些就算放纵下去也没什么。”安命说:“就算真的反噬,那也在可以控制的范畴之内。”

    “我担心的是,下一个怪谈在即。这种符号化的表达,会连同对怪谈的评价都变得不再真切。”

    继续下去,她不需要怪谈带着她获得名利,甚至能反过来操作怪谈的风评

    接下来,她的怪谈没有任何意义。

    会和她本人一样,在网上变成一个堆砌出来的符号一样的存在。

    因为能预料到,所以才不想让这一切发生。

    安命通过窗户看了下夜空,黑珍珠星的雨季终于过去,现在,天空晴朗无云,只能看到闪烁的星光。

    她顿了顿,又道。

    “还有,包括下一个怪谈。”

    “我想说的是,下一个怪谈。我为它付出了很多。”

    “不能放弃的原因可以说违约麻烦,也可以说成功在即。我可以列举无数原因,”

    “但其实最关键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喜欢怪谈。所以我不想放弃它。”

    【这样啊。】系统沉默好久才说:【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其实我原来还有点担心,那个血线来了,我是不是就变得很多余呢。】

    【不过……】

    系统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细微的响声,替死鬼洗完了澡。

    安命给她准备了睡衣,这个天气基本的短袖短裤。

    她这具身体各种新伤旧伤全部露了出来,疤痕的颜色由肉粉到深紫暗红,大腿小腿上,有的长得纠结成一团,有的纵横交错。

    在门口探头看着安命。

    “这里有客房,好好休息吧,今晚也没多少时间了。”安命说道。

    “嗯嗯。”

    替死鬼站在门口纠结着要不要进来:“我有点事情想说,我想了想,那除了未来的怪谈,以前的是不是也会在呢?”

    “以前的?安静吗?”安命思考片刻:“她的故事没什么原型地点。不过。能碰上的概率很小吧。”

    “还有还有、怪谈。”

    “……你说你喜欢吗?”

    她没说完,因为安命侧了侧身,让替死鬼坐到她的床上。

    安命一愣:“原来我刚刚说出来了啊。”

    替死鬼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点湿润的气息,但并没有什么温度。

    等替死鬼坐下,安命才说:“对,很喜欢。”

    替死鬼听见这话有点愣神,连带着气氛,也有什么东西渐渐沉凝了下来。

    安命语气平静道:“所以,我和你刚见面的时候,说的话并不是气话。

    我不可能放弃怪谈,我也不在乎下一个怪谈实践在现实中会有多么凄惨,就算它们会给现实带来灾难,那么我挨个找到、解决也无所谓。”

    “同样,我答应你去荒星,也只是因为我想要危机控制在摇篮,所以,别对我有什么猜测或者期待。”

    安命说的有点沉重,但替死鬼弯起了眼睛溢满了笑。

    “嗯嗯。我会帮你的。”

    替死鬼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安命颇为意外地侧头看她,最后,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跟她的比起来,替死鬼的掌心要更有凉,那点洗澡的温度也所剩无几。

    一点点贴着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只是等替死鬼离开的时候,安命轻轻道:“希望,你和血线不会动手。”

    这句话不怎么清晰,甚至显得有点不清不楚的,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低柔的像是糅杂了微不可见的叹息。

    她走出去的时候,看着桌子上的光脑手环,下意识在想……安命,是不是怕血线背叛她呢?

    毕竟,安命会死嘛。

    替死鬼不了解关于上下级或者有权力归属的关系,但她依然模模糊糊看到了信任依赖与利益制约的边缘。

    直到躺到床上的时候,替死鬼才略微触碰到了这种边缘。

    安命说,她当时的话不是气话。

    那么自己说不定也在安命提防的、甚至想要杀掉的范围内。

    信任要有节制,依托信任建立的上下关系过于脆弱。也不可能对此押上全部身家。

    安命专程来找血线,除了对付荒星的怪谈,说不定也是对于她的制约。

    ——

    就像是替死鬼说的,她确实不需要怎么睡觉。

    安命一睡醒来客厅,就看到了替死鬼已经像是在客厅坐了很久,甚至桌子上有份早餐。

    “你起的很早吗?”安命问。

    “没睡。”替死鬼自然回答,还不忘记把桌子上的早餐往安命这里推一推。

    很普通的联邦早餐,炒蛋培根粥。安命本来做好了不好吃的准备,但实际上,味道还可以。

    安命有点意外,替死鬼不需要睡觉,居然还有人类的味觉感知。

    在餐桌上,安命还没忘记跟前来的飞船对接。

    这并不是旅游或者民用,而是官方机构的,纯粹是看到温茶的面子上捎安命一份。

    提醒她时间地点的声音听着很年轻,却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

    ……不过如果不年轻,有足够资历,恐怕会拒绝来接自己吧。

    “不早了,我还有一个人需要找。”安命正色道。

    “啊对,你睡觉的时候,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现在还有人用信吗?”

    信封上小小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安命不认识,上网查了查才发现,这是老会长的本名。

    安命拿着信封觉得有点微妙。

    她习惯用光脑通讯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信件,让安命觉得有点微妙,明明和老会长相比,自己出生的还更早些。

    安命翻开信件。

    倒没有她想象的那种文绉绉的官话和各种礼貌性用语。

    用词简洁的直接发讯息也差不多。

    ——你想要接替易传的位置吗?

    ——因为这是你的领域,从今以后,只要你不出格,甚至不过分出格,联邦也不会有人可以动你。

    安命短暂一愣。

    ……这还真是。

    她拆信的工夫,替死鬼已经提着需要的行李到门口。

    安命看了站在门外的替死鬼一眼。她身上有着一点点错落的摇曳的光斑。

    可惜。

    她要做的,就是过分出格的事情。

    “怎么啦?”替死鬼问。

    “体制内的工作。”安命拿起桌子上的血线,向前走说:“不过、我还在创业期呢,所以算了。”

    安命伸手接过行李,穿过手上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上寄宿着血线的光脑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安命摘下来,放到阳光照不到的口袋。

    ——

    怪谈bking发布的声明引起了不少讨论。

    悲伤土豆条也注意到了。

    她敏感地察觉,这一次的声明,似乎和之前怪谈bking指使的动作背道而驰。

    悲伤土豆条不太理解,但是她相信,怪谈bking一定有着她的道理。

    哪怕在现实中,离开了悲伤土豆条这层身份,珀透也听听到不少关于bking的讨论。

    各种各样的,什么样都有。

    她身上的关注已经高到,一丁点风吹草到,就能引起广泛的讨论。

    多事之秋,政局动荡,社会动乱,自然灾难。难言的紧张在社会酝酿,新闻加剧了人们的恐惧感。社会的神经像绷紧的弦。

    怪谈bking的名字,是弦上最显眼的。

    甚至,珀透在学校行走的时候,听到了这种谈话。

    “怪谈bking,她是做什么的呢?”

    听到这话,珀透才微微理解了怪谈bking的用意。

    她停顿了脚步,回答道:“怪谈bking,开始是在论坛上连载怪谈的。”

    谈话的人一停,也不觉得珀透的插话冒犯,而是问:“你很了解怪谈bking吗?”

    “我很向往。”珀透想了想,问道:“你们喜欢怪谈吗?是喜欢,从凶手角度自己叙述的故事,还是顺序发展抽丝剥茧的故事?你觉得,哪个故事会更加出色一点?”

    “凶手角度自己叙述的吗?感觉这种已经有很多了啊。”谈话的人思考后回答。

    珀透扬起一个微笑:“但是,真正正统的叙述,其实就是顺序发展抽丝剥茧吧?”

    “事实上,这才是一个正常的故事,该有的进程、节奏、规律对吧?”

    因为在怪谈bking来之前并没有怪谈。

    所以在怪谈bking之后,许多人会参考这种手法。

    这也并不是有意模仿,只是怪谈bking这么写了,所以之后的人都觉得,怪谈就是应该这么写。

    但大多都离不开这种模版

    优秀的人出现时,几乎透支了这个领域所有的活力,她的出现,让往后的人都难以出其左右。

    “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她也应该在这条路上永远走上去。”

    她确实是向往、憧憬的。

    ——

    协会到现在都没有给出比赛的后续方案,考虑到最近的动荡,这其实在可以理解的范畴。

    也有不少人看出来,这种情况下,就算还能如期举行,也不可能给出和上次一样的优渥条件。

    不少人选择直接离去,就连体能训练基地以及异能锻炼室都空了不少。

    换成以前,简直不敢想。

    相南一虽然起了大早来了训练基地,但只是懒懒散散待在休息处给自己调营养液的口味。

    之前有位会结冰的异能者,每次都趁着雨天化雨转冰,线丝每次都能瞬间咔咔由水变冰。每次相南一路过都会打个寒战。

    或者有位使唤风的,每次在训练室锻炼完,开门的瞬间总会把休息处的外套吹的到处都是。

    相南一也有点吃惊,居然有这么多人都早出晚归昼伏夜出,不管外头风吹雨打丝毫不耽误自己的训练。

    可能就像是黑屋子洗衣服,也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

    相南一看到入口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便改变了下陷在沙发里头的动作,从休息处的沙发之上伸出只手打招呼:“你天天都来啊。”

    人影动作顿了下,朝着这边走过来。

    “嗯。”伏白回答。

    “真辛苦啊。”相南一递给了伏白自己调配的营养液。

    但伏白没接。

    “咦,到底是谁呀。如果已经进入研究所从事多项大型工作……为什么还需要等协会呢?”相南一问。

    他推测,既然从事这么多行动,名字依然只是存在在特定人群中,那只能说明都是保密项目。

    这种功绩,居然还要借助异能协会才能搭上话。

    “是的,我一直在为此努力着。”伏白语气果断,“甚至哪怕在现在的局势中,她也能推波助澜,非常让人敬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到她。”

    “最近很乱啊,她也参与其中吗?真是了不起。”

    “我憧憬、倒是最近过的不太好。”相南一想起昨晚看的新闻,叹了口气,“感觉她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相南一说到一半打住,因为他看到了伏白的眼神:“不,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总之,虽然不谙世故,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深耕,这不就已经是很优秀的人了吗?我憧憬这种人很奇怪吗?”

    “如果深耕还这样子,那……算了。”伏白罕见没有说刻薄话。

    “不过,不管什么样应该都见不上,怎么说呢。”相南一略微有点自嘲:“也是无可奈何的、时运不济。”

    “我大概也是,因为我明天就会离开黑珍珠星,到中心区,研究所总部。”伏白道。

    不管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八成达不到。

    不日他需要回一趟研究所。

    因为方间有了苏醒的迹象。

    伏白不敢想方间苏醒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敢想,在这种风头浪尖,方间会不会把当初,在那颗星球上的事情说出来。

    比起自己,他更担心怪谈bking,现在这个节点,明显是她事业的起步。

    所以,他必须回去一趟。

    “相南一相南一。”

    他们的交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被人打断了。

    相南一抬头:“怎么了?”

    素日在这里练习的异能者已经很熟悉,他笑嘻嘻上来道:“有人找你。”

    “谁啊。”

    “怪谈bking。”这人不可思议地说:“天啊,居然是怪谈bking,她居然有时间来这里找你,不知道之后的比赛会是什么样,但是能被怪谈bking亲自找上来……你小子……”

    相南一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一时半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内心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他感到透不过气来。

    他当下就对伏白说:“对,这就是我来的目标,我憧憬的对象。”

    但伏白的表情,却是一下子冷了下来。

    像是凝固了感官一样,旁人越是注视越能感到那种细微的古怪,直到怪异不断凸显。

    但相南一顾虑不上,只当伏白平时就表情不明显。

    他先确保自己坐在沙发上的动作没有把衣服弄皱,才出来。

    怪谈bking就站在不远处。

    就像是梦一样。

    “找、找我吗?”相南一小跑到跟前的时候甚至微微咳嗽了下。

    “嗯,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现实见面。不过,有些事情必须当着面说比较好。”

    安命问:“你有相吉的联系方式吗?”

    “听说是你的妹妹。”

    “我这里有件事情,需要用到她的异能。”

    作者有话要说:

    替死鬼就是那种,我以为自己是领导的心腹,其实自己是领导的心腹大患

    第104章 荒星20

    从相南一那里得到的答案让安命有点意想不到。

    相吉本人, 居然就在荒星。

    直觉告诉安命,这其中或许有着某种关联。

    “可能比我想的更复杂一点。”安命坐在飞船中转的等候大厅,托着下巴等着即将到来的飞船。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 那还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怎么现在局势这么复杂……你走的时候呢?”

    “我走的时候?”替死鬼对比了一下异能协会宽敞到能用来说辽阔的中转厅, 和荒星的对比了一下:“我走的时候,也没什么钱。”

    “也不知道谢密怎么样了…”

    “谢密?是谁呀。”

    “算是我的熟人。”安命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好像就是, 你们往外扩散的时候出事的。”

    替死鬼也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很乖的,被人看见我都处理好了。唉,她们真能为非作歹。”

    安命语气一顿:“你怎么处理的。”

    “稍微用了一下身体,然后把记忆删掉。不过没什么影响。”替死鬼说:“我是和平一派的。”

    安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人没事就行。”

    终于,隔着大片大片的玻璃, 安命看见飞船降落时飞船尾部是狂乱涌动的气流。

    飞船银白和浅蓝配色为主,没有特别明显的徽章标记。但看外表就知道, 肯定不是异能协会, 协会一般是白红。

    温茶说, 这是研究所成立的新部门。

    异常调查部。

    安命猜,调查的估计就是自己。

    不然也不会这么巧,目的地一样。

    舱门打开。

    舱内的人渐渐聚集于此, 阳光让他们身上的金属闪闪发亮。

    安命仰头看着。

    荒星其它都是可以试验的答案。

    只有一点,安命不确定。

    “你说, 如果我死了, 你们还会存在吗?”

    替死鬼就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样, 因为没考虑过, 所以在措不及防听到的时候会有着一点点的宕机:“……死亡呀。”

    “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我可能会死在这里头。”安命说道。

    “走吧,去荒星。”她提起步子。

    舱门边陆陆续续站了一些人。

    安命带着提斯走近, 这才看到站出来的人制服胸口戴着还银质的徽章,上头有着一行缩写。

    “你的名字?”领头的人语气轻快,是和安命通讯中对接的负责人。

    “安命。”安命看向替死鬼。

    “提斯。”她说。

    “我叫拉恰,好,快进吧。大概会有三天左右的路程。”拉恰随意用自己的身份id刷新了一下入口的舱门。

    精密仪器安静稳定地运行着,操作台采用最先进的技术实现智能驾驶,蓝色虚拟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刷新,冰冷的电子机械自动发出“滴滴”矫正音。

    “不需要我们的身份id吗?”安命问。

    “没事,你坐自己家的车出去跑也不需要没到一个关口就查id吧。”拉恰说道。

    “再说啦,你们不是温茶的朋友嘛。”

    意思是,不是研究所的人,就算用身份id也打不开门。

    虽然安命知道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也没想到操作得这么明显。

    她跟着往里头走。

    复杂繁多的线路被透明外壳包裹,镶嵌在飞船的每一面内壁。

    里头结构也比协会的飞船更加精密,协会比起这种复杂精美的线路,更加青睐仿古的奢华与舒适。

    等飞船启动,安命才确定,体感上,也不如协会的飞船舒适。

    比如协会的重力模拟系统,会先和出发星球等同,再在旅行过程中一点点调试到目标地的重力。上船下船几乎感受不到重力的变化,没有丝毫不适。

    研究所的飞船,则直接选择的统一额定重力。

    需要适应,并不舒服。

    旅程的三天,安命也没有闲着。

    她在好奇,异常调查部,会是一个怎么样的部门。

    从装备上,能看出研究所给了足够的重视。

    那么人员呢?

    安命待在这里观察了两天。

    整体节奏和实际工作也差不多,在去荒星之前,分析人员也只能根据荒星传来的各种数据进行猜测。

    但不可否认的是,异常调查部手里头的信息确实比安命要多不少。

    每天都是照常看一看荒星传过来的讯息,进行分析猜测,重点观察异常波动,在再结尾时候举行例会,他们倒是也没避着安命。

    甚至安命路过的时候,拉恰还会打个招呼,问,要不要来听一听。

    “你们要去荒星旅游吗?最近这里可能有点危险呢,要不要来听一听?”

    “当旅游攻略吗?”安命问。

    “也可以呀。”拉恰说。

    安命不相信会有平白无故的热情,刚想走,又想起来,自己明明是关系户啊。

    拉恰应该很缺向上的抓手,对她态度好点明明是应该的。

    安命又回去了。

    安命在椅子上坐正,还虚伪问会不会打扰。

    “……不会啊。”

    拉恰略微严肃了表情:“荒星主要的问题是异常的白雾,我们这次没有检测到异种的波动,而且,荒星内的气象监测也说明,这种白雾不是什么有害气体。”

    “除了影响交通之外,看不出什么。”

    安命靠在椅子上,推断着这次构成,大概不是异常调查部的所有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外勤。

    除了拉恰以外,其它人也不大符合研究所的刻板印象,大概是,异常调查部建立的时候,就并不准备让研究所独揽。

    甚至有人看拉恰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安命静静观察着。

    “但以防万一,我们下飞船的时候最好佩戴面罩。”拉恰道。

    “另外,白雾最浓的地方,是荒星的贫民窟。”

    “贫民窟啊。”有个人轻轻感慨了声,是个一身黑的女生:“迷雾中的贫民窟,听上去就像是我的内心。”

    拉恰展开贫民窟的立体投影,转移话题:“因为有雾气,我们也需要考虑到时候电子地图导航失灵的情况,因此,大家最好记忆一下地形。

    另外,需要考虑一下贫民窟的围墙是石块砌成的。”

    “对啊,我的人生也是贫民窟,其中也有很多石块。”一身黑的女生感慨道。

    “……嗯,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另外,因为迷雾、再加上贫民窟本身的人口登记也跟实际有较大出入,我们没办法统计里头的伤亡。

    也没办法检测里头的怪物,所以我们最好结伴。”

    “考虑到有传染型异种存在,结伴才不应该吧。”

    一身黑的女生伤春悲秋:“就算是贫瘠的内心,孤独也是会传染的。”

    拉恰沉默片刻:“薇薇安,不是你心里头的贫民窟,我指的是——”

    薇薇安激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对,贫民窟它不是确切的形象,它是我心里头的意象,我不知所措的方向。”

    拉恰:“就普通的贫民窟、现实的贫民窟。”

    薇薇安突兀站起。

    于是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薇薇安从荒星的一连串数据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

    只见她低着头,不一会儿,肩膀抖动开。她静静落泪:“别说了,你想我想起我的原生家庭,我的人生,我的爱情,我的未来,我的命运。”

    安命也静默不语。

    她看见拉恰表情茫然和恍然大悟混杂在一起,他似乎在企图理解这么深奥的知识。

    “……你们每次都是这样子吗?”安命问。

    “薇薇安比较特殊。”拉恰回答。

    本来安命还想着,是不是帮手或者对手,但现在看看,应该派不上什么用。

    安命一直忍受到了结束,还撑着梳理了一下重要信息量。

    第一点是迷雾每时每刻都在扩散。

    第二点则是,异常调查部也察觉到了,里头的异种、怪物、或者引起异变的生物不止一个。

    “提斯,”安命回到飞船内房间后,叫了下替死鬼给自己起的名字:“安心真的死了吗?”

    “在故事的解决中,她应该是死了的。”提斯回答。

    “……我们一起玩一把游戏吧。”安命说道。

    安命打开光脑,关了房间的灯,开启《背靠背》,只留下游戏阴暗的幽光。

    安命问道:“你自己玩过吗?”

    “我一直在玩啊。”

    背靠背是周目制,目的只是模拟主角在地下室做的选择,玩家每一次选择,每一个周目。就相当于实打实的轮回与循环。

    提斯静静看着安命的动作。

    看着她每一次选择。

    在直播中,这就像是一个绝望的游戏,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生机,只有周而复始的绝望。

    哪怕在提斯的记忆中,这也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悲剧,只有安命的怪谈结束,悲剧才会结束。

    这种情况之下,提斯都忘了,游戏一定有着美好的结局。

    安命在游戏开头,让主角都出门给邻居们打了个招呼。

    提斯静默地看着,过度招摇是会被邻居杀死的。

    她不相信安命不知道这个结局。

    之后,安命都是普通地做着选项,在游戏中当着一个乐观又开朗的人,热情地和邻居沟通着。

    “这样子真的可以吗……”在提斯的记忆中,如果安心过度热切窥探了邻居的真面目会让处境更加难过。

    之后,终于到了奶奶不在房内的时间,这次安命操控安心进去,她把那个肉虫一样的孙子抱了出来,藏到了自己的家里头。

    这样子,就是孙子和家里头的尸块在一起。

    接下来,奶奶问她孙子怎么不见了,在各种回答中,安命选择了对奶奶说:“在红裙子那里。”

    趁着她们出去争论的时候,安命又把人头扫把拿出来,放到了奶奶的家里头。

    这样子,红裙子和奶奶都以为,是对方拿了自己的仇人的尸体,而尸体只有给安心家里的尸块拼凑尸体一个条件。

    她们都以为,对方要和自己的仇人合作。

    之后,单纯靠着经验躲避死局,打开了二周目。

    二周目的替死鬼跟邻居的关系很好,但一周目的操作之下,领居们又对替死鬼起了怀疑。

    原来的悲剧只是因为,大家都想帮助对方,帮助替死鬼获得安心的身体……如此,安心才成了牺牲品。

    现在,大家相互仇视,安心反而获得了安全。

    简简单单,好的结局,在安命手下,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提斯的表情有些微妙。

    “其实打到好结局很容易。网上也有很多人这么做,或者用其它方法。”

    她有点愣神,就像是过往的难题都被轻而易举解决了,反而感受不到如释重负,只会感觉过去都一股劲重新涌上来。

    安命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光脑退出游戏:“但这就是一款,如果抱着善意,那就赢不了的游戏。”

    “玩家除外,你和安心在一个身体的时候,其实是不知道对方的经历的。所以,安心是可以背着你做选择的。安心,真的死了吗?”安命重新问道。

    安命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果安心活下来需要经历这些的话,那么她希望安心已经死掉了。

    这次提斯没有回答。

    “我可能也不确定了。”

    安命关掉游戏,没有开灯,她靠到了窗户旁边,窗外都是浩瀚星海。

    算了,死没死都差不多。

    也就是从三对三到三对四。

    “你为什么要叫提斯呢?”安命问。

    提斯稍微提起了精神:“提斯,替死,你不觉得很有那种中心混合的感觉吗?时髦。”

    “原来是这样子,替死鬼,替死鬼。”谐音。

    怪不得开始血线说它叫杜遮。

    安命没跟它们起过名字,所以它们用一开始被赋予的身份当作名字。

    替死鬼这个人,她身上没有任何内涵没有任何祝福,这个角色不值得有名字,因为她纯粹为了没必要的救赎而生。

    “挺有趣的吧。”提斯笑吟吟地扒拉了一下茶褐色的头发,说:“中西合璧呢!”

    “挺有趣的。”安命望着窗外,答道。

    外头星河灿烂,伴随着飞船的移动,星光也在流动。

    光传递的距离之下,说不定看到的是那颗星球几百几千年前的景象。虽然是现在观测到的,但确实是几千年前已经既定的事实。

    安命记得,在她那个时代,被称为光锥理论,人们可以观测,却无法改变,在大尺度的宏观观测中,光锥之内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就像是它。

    “你在想什么?”之后提斯似乎又说了什么,但是安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有答。提斯按耐不下,问了句。

    “……我在想,当初如果给你起个名字就好了。”

    “这也算是名字啦。”

    安命确定自己能做的准备全都做了,那剩下的只有等待。

    她带上了武器,以及血线和替死鬼,也有了相吉的位置,虽然异常调查局看起来不靠谱,但也借助他们对着贫民窟有了基础的了解。

    换成以前,安命绝对不敢考虑,自己去死这一条路。

    安命透过窗户,从狂乱的风中向下看,整个区域显得渺小又可怜。

    她只能看见能用浩瀚来形容的白雾。

    直到高度下降,才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

    地面上没有多少铺陈,都是脏兮兮的土色,连房屋都打着补丁,建筑物破破烂烂参差不齐,还没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贫穷的味道。

    如果是以前,脏乱破旧的贫民窟从来出现过这种档次的飞船战舰,恐怕会有不少人抬头观望。

    但现在,没有多少人会抬头,就算抬头,也只看见天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亮点,然后亮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流畅的线条划破长空,刚开始的一个小亮点直直从天上压下来,盖过白雾遮蔽了半边天空。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怎么办呢?”

    但现在,她必须考虑好,自己如果死掉,问题还没解决,那么后事怎么办。

    安命转头,她看见替死鬼也宛如在思考什么一样。

    安命相信,如果她真的死在那个地下室,替死鬼也一定可以照顾好其它的怪谈。

    “替死鬼,真到那个时候——”

    “我想到了。”

    “到那个时候,我替你死吧。”提斯回头,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解决方法一般,雀跃地说道。

    飞船开始平稳贴地飞行,一落地,外头乳白色的雾气就渗了进来。

    第105章 荒星21

    里头白色的雾气不断往飞船内逸散着, 飞船可能有什么针对气体的交换措施,所以这些白雾在入口中就被某种细密的隔膜挡住。

    雾气就像是流到清水里头的奶,一点点把那小块区域晕染变成透明的乳白。

    安命看到这一幕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是通过气体衬底上形成的阻止交换的原子膜吗?还是什么看不见的实体遮挡?可是以飞船的氧气储量肯定没有停止和外界空气的置换。

    安命转头打量了一下其她人的神情。

    但显然别人都觉得这是件常识。

    她们只是因为这一幕脸色发沉。

    “我们确定飞船降落锚点的时候, 确认锚点是没有雾气的。”

    “但飞船一降落, 这些雾气就扩散至此……”

    在离开前, 上头的成员在分发面罩,虽然安命不是其中一员, 但出于人道主义,给了给了安命一行人两个。

    “好像活体在有意识的狩猎一样。”拉恰递过来面罩的时候,接着成员的话道。

    他直视着安命,表情略带严肃道:“现在异常数值还是0,雾中应该没有异种。”

    “但依然不能假定雾气没有威胁。如果你们有顾虑的话,可以先在飞船上, 等雾气散去,或者跟我们一起, 保障安全。”

    安命歪了下脑袋, 她能感提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好啊。”安命没有犹豫。

    在雾中导航迷失方向,她也很难找地下室。

    以及,更重要的。

    她需要确认这些人的进度, 确定那些怪谈不会猛地出现,确定这些人不会把当地的异变和怪谈bking联系到一起。

    一部分研究人员留在飞船上, 只有有战斗能力的才下来。

    下飞船的时候, 安命还以为需要确认一下装置。

    把这层限制雾气的隔膜解开, 但事实上, 就像是穿过一层空气一样平淡地穿过抵达了雾气中。

    安命才确定,看来隔绝气体的同样也是气体。

    飞船之下, 也到处都是雾气,但能见度比安命想的略高些,大约五百米。

    越往中心,雾气就应该越浓。

    不过,提斯说,这些雾气这是为了在白天活动,那么这里的夜间没准才是能见度最高的时候。

    安命不动声色判断着这里的一切细节。

    “我们的目的地是迷雾的中心,你们呢?”拉恰确认道:“如果碰到什么事情,我们没办法保障你们的安全。”

    “没关系,不用考虑我们,到了安全的位置我们会自己留下等待雾散。”安命回答。

    说着,她戴上面罩。

    有点闷。

    她们往前走的时候,周围一切都悄无声息,这些大雾就像是能吞没一切一样。

    靠着还没有被压缩的能见度,她们终于进入了贫民窟。

    到这里,连直行都做不到,贫民窟的房屋密集间隙又小,就像是迷宫,诡异的是本来应该人群拥挤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大家好像都紧闭门窗,不愿意让雾渗进来,就算小组内的想要敲门询问,也没人答应。

    只有里头的人因为恐惧传来的细碎声响,才能让人确定,里头并不是没有人。

    “一直往前走吧。我们在飞船上确定的是这个方向。”拉恰无奈,只能道。

    不过,这种方向真的可靠吗?安命记得,在人蒙住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直行,实际上是在不断打圈。

    安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观察着这些人的行动。

    虽然在飞船上因为来历各异,而凝聚力薄弱,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听拉恰的话。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也不断缩小。

    直到一个拐角,有人脚下传来闷闷的一道声音,这人难以自抑地发出尖叫,她们才看到,低下躺着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皮肤融化在身体上,有微酸性的□□溢出溶解,肌肉脂肪都变成了烂肉。感谢荒星的干燥,让这尸体截止现在,没有生出蛆虫。

    同类的尸体能立刻敲响人类基因中的警钟。

    拉恰不但没有躲开这具尸体,反而弯下腰,低低道:“这具尸体手上有东西。”

    他把纸片捡起来,上头是一行话。

    他读道:“雾里头有怪物在找我。

    我的皮肤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所以怪物剥掉了我的皮肤。”

    “我们能看看吗?”一个眼镜男问。

    安命听见这句话微微侧头,这些人并不信任拉恰,连带着也质疑权力。

    “可以。”

    纸条挨个传阅了一遍,上头字迹也模糊不清,看着就像是这具尸体的皮肤,要融化一般。

    这具尸体除了恐惧,没有散布任何信息。看着不像是被弄死,反而像是被折磨死。

    “所以,这些人不愿意出来,是因为出来的都死了吗?”

    “继续走吧。”拉恰道:“就是因为这样子,我们才要快点明白发生了什么。”

    继续往前走。

    这次小队的氛围明显要比上次紧张凝重。

    安命也跟着往前走。

    在恐怖游戏里头,一个重要的惊吓点就是紧闭的柜子。

    这种柜子人们不知道里头有什么,尸体,线索、所以才尤其恐怖。

    那么在大雾天,大概一切都是这种未知的柜子。

    提斯理解不了这些人的恐惧,甚至不理解安命要跟这些人一起走。

    她小声对着安命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的。”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安命同样小声耳语。

    “变了很多,不过大概能猜出来。”

    “……是吗?”

    雾越来越浓了,只能辨别周围的建筑。

    安命没来得及和提斯确认。

    因为又是一个拐角。

    又是一声沉闷的踢着东西的声音。

    这次没有尖叫。

    触碰声音的人面色仓皇地扭回来,人们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场的人才恍然发现,这可能又是一具尸体。

    地上又是一具腐烂的辨别不清面孔的尸体,这次的手上还是有还是有着一张纸条。

    拉恰面色难看地上前,看清纸条的内容才松了气般回头:“不是一具尸体。”

    那就说明迷雾中并不是循环,也并没有迷路。

    可惜碰见两具尸体,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次纸条和上一次不一样。”

    “雾中有怪物在找我。

    我的眼睛能看见它,所以它挖掉了我的眼睛。”

    不断扩展的器官,不断加深的恐惧。

    “继续走吧。”拉恰说道。

    “等等。”眼镜男没有跟着拉恰一起走,而是站在了原地,等着拉恰转头看向他,他才说。

    “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会不会觉得,身体有点疼?”

    “从第一张纸条开始,我就觉得身体有点疼了,那么从第二张纸条开始,会不会是,眼睛开始疼呢?”

    安命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一张张纸条就是疼痛的进度。

    用尸体来标记进度条。

    好地狱的方法。

    那么进度条的极点,她们也说不定会成为尸体,成为新的进度条。

    安命改了下原本略带懒散的表情,现在有点意思了,降至的预言般的死期,层层加码的压抑。

    眼镜男这话一出来,自然引起了小队内的讨论。

    没人愿意走向死亡。

    她们都等着拉恰,等着拉恰说撤退,回到没有雾气的飞船。

    目光注视之下,拉恰同样在静静看着眼镜男:“……但是,现在你的皮肤和眼睛都在啊。”

    原本小声的讨论与质疑戛然而止。

    “走吧。”拉恰转身道。

    小队继续在迷雾中走着。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寂静。

    雾越来越浓了,在迷宫一般的贫民窟穿梭着,安命也只能通过越来越浓的雾气判断没有走错。

    有时候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那是因为贫民窟的屋子里头也有些人,这些人正在从窗户中观察她们。

    雾气中,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心照不宣的那道声音。

    又是一整惊呼。

    又是一具尸体。

    尸体手上还是一句话。

    这一次,拉恰甚至没有弯腰去看尸体手上是什么话,队伍里头就传来一句忍无可忍的怒吼。

    “拉恰,够了!”

    安命轻轻往外呼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松散的集体在高压之下避无可避的争吵。

    “我知道,你是贫民窟来的,你可能触景生情,看着这些爱屋及乌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跟你不一样!”

    “因为你的私人感情,就把我们所有人架在火炉上。”

    因为眼镜男这句忍无可忍的指责,队伍种女也有了越来越多的讨论。

    眼镜男深吸一口气:“现在回去来得及。”

    “……是我掺了私人情感吗?”

    拉恰嗤笑一声:“在这里调查不就是研究所给我们的工作吗?一点危险都不想承受,那为什么你不坐在办公室里面呢?”

    安命实在有点苦恼这种争吵。

    有人上来劝架:“不过一直走确实不是方法,要不要坐下来讨论一下呢?”

    “在飞船上开会就算了,在雾里头也要开会吗?你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吗?”眼镜男对待劝架的语气恶劣。

    陷入争吵的似乎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着位置的变换。

    没办法,安命只能自己走近这具尸体。

    腐烂的,恶臭的,皮肤溶解一般的尸体。

    安命两根指头捏起了纸条。

    [雾里头有怪物在看我。

    警惕你身边的眼睛。]

    安命放下纸条回头。

    只有提斯站在不远处,她的身体就像是要融化进雾中一样。

    ……这句话还真是。

    就算他们刚刚没有吵起来,听到这句话也一定会开始争吵。

    明明什么都解决不了。

    安命忽然发现争吵声不见了。

    “拉恰?”安命叫了声名字。

    这些人都不见了。

    失散了。

    失散的人,安命不认为还有什么再见的机会。

    安命吐出一口气,摘下面罩,说:“算了,这玩意没什么用。”

    “因为雾是无害的吗?”提斯问。

    “不,有害。”

    “但是,就算用面罩过滤掉也没什么用。”

    安命说道:“因为,这些雾在融化人的皮肤。”

    ……这哪里是什么雾啊。

    安命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在想,这些怪谈里头,也没有针对天气的啊。

    但现在想想,如果把星球看成是人体的话,那么这些雾气说不准是皮肤呢。

    扩散的雾气是外展的没有□□的皮肤。因为人如果进入皮肤,那自然而然会变成□□。

    安命很难说自己是什么感受。

    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雾气取代皮肤,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是只有血色肌理的人体,不知不觉引来死亡。

    意外的,相当温和的手法。

    毕竟不管是在雾气中设置怪物,让人永远处于疑虑恐慌中,还是在雾气中把死亡传播,让人处在未知的恐慌中,都比让人快死了,才慢慢发现,原来自己快死了要来的恐怖。

    对,这种雾气,一点都不怪谈。

    “我知道方向了。”安命调了个头,说道:“这次可能真的需要你帮我去死,承担伤害。”

    雾最浓的地方,雾气一定会取代皮肤。

    这种地方,非死不能达。

    第106章 荒星22

    拉恰发现, 雾越来越浓了。

    面前的史进,还在抒发着对他的不满。甚至有时候因为情绪激烈,需要扶一下眼镜。

    没有共同利益的松散的集体, 可能就是会轻易发生矛盾。

    “停一停吧, 有人不见了。”拉恰把手下压, 说道。

    考虑到管理问题,本来叫下飞船的人就不多, 只有八人。算上温茶安排来的两个女生,也只有十个。

    但现在,只有五个人了。

    大雾弥散的天气,不知不觉就失散不见。

    那两个女生也不见人影,归根究底,她们是和这次行动完全无关的人。

    如果走失还好, 让拉恰顾及的是,就像是飞船降落就涌过来的雾气, 这种雾气是在有意识的狩猎。

    “现在不是, 我愿不愿意终止任务, 而是我们只能往前走。”拉恰说道。

    “飞船降落的速度不慢,即使这样,雾气依然能涌上来, 我们单凭人力,肯定躲不了。”

    “……飞船有气体过滤系统。”

    “你怎么确定, 我们还能找到飞船?”

    史进:“难道我们没有定位设施吗?”

    “你不是在飞船上就清楚, 这种雾气干扰了仪器信号吗?”

    “肯定还有什么能用, 你可能不熟悉这些高科技设备……”

    史进又抱怨了两句研究所的配置问题。

    拉恰扯了下嘴角, 懒得回话。

    总是会碰到这种情况。

    学识若是从底层之人口中表露,那么肯定会被上等人认为自鸣得意。这样自己的主意反而没办法传达了。

    拉恰直接打断:“大家先来我这里聚一聚, 防止分散。”

    “当务之急,是明白雾气的原因,在荒星本地向我们报告的时候,没有提到雾气中的尸体。可能是,当地政府本身就对此缺乏重视。”

    贫民窟总会面临这种问题。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本地人也一定会做出反应,就算处于对公权力的不信任不愿意上报,那也不会像是这样子,全部人闭门不出。”

    “更何况,我们来自研究所,荒星当地也不可能对此不重视,那就只能说明,荒星当地并不愿意深入调查。”

    “等等,我们好像来过这个地方。”史进又开口。

    “简直太稠密了,像是迷宫一样。”

    “嗯,我们来自外地,不清楚,自然会在雾气中迷路。”拉恰继续思索:“但是,贫民窟的原住民,为什么不出门寻找出路呢?”

    那只能说明,迷雾中绝对有什么让人忌惮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不是迷雾本身。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拉恰太久。

    拉恰目光从史进身上顿住。

    拉恰:“史进,你有没有觉得肩膀越来越沉了?”

    “你在说什么?”

    史进一愣。

    他确实感觉身上越来越沉,但大家靠在一起行走,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总会有人因为恐惧拽住同伴的衣服。

    但史进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他看见,拉恰站在不远处,伸出手臂,一边护着其她人后退,一边紧紧盯着他的后背。

    如果拉恰、以及队友,都在自己的正面。

    那么自己背后是谁?

    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变得僵硬。史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想回头,却被猛地制止。

    “等等!”

    史进能清楚地看见拉恰睁大的眼睛,以及其它人恐慌的表情。

    “你先别动。”拉恰表情古怪,语气就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

    “……为什么?”史进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头。

    他闻到一种细密的臭味,就像是有一张脸,贴着他,散发着腐臭的呼吸。

    “我身后到底有什么?”

    “……”

    “或许不是你身后,是,你身上。”拉恰轻声道。

    史进敏感注意到了这两句话的不同。

    他缓慢转动眼珠往后看,拉恰似乎也不想劝阻他这细小的动作,于是一片沉默之中,史进只能看到一片发晕的白。

    苍白发青的皮肤就像是要融化在白色的雾气中。

    史进的眼球转的更靠后,却只能看见晕开的白,终于,史进缓缓回过了头。

    这一次,他对上的是黑色。

    尸体睁开了黑洞洞的眼睛,因为他的回头,和他眼贴着眼,静静地盯着他。

    他的背后,正贴着一个皮肤腐烂的人体。

    ——原来他们看到的尸体,此时此刻就贴在史进的身后,趴在他的肩上,和他四目相对。

    ——

    安命问过提斯,要怎么替她分担伤害。

    “是作用在你现在的身体上吗?”安命顿了顿,问,“还是,你的本体上?”

    “我哪里来的什么本体呀。”提斯想了想:“应该是灵魂?我本来就是鬼嘛。”

    “明白了。”

    所以提斯能承受的也有限,不是严格上的无敌。

    “不过死个一两次不成问题。”提斯很自信。

    安命沉默片刻:“最好还是不要死吧。”

    既然提斯要保护安命,那就需要短暂从这具身体中出来。像血线一样找个寄托的物品,不过,她是寄托在了安命的身上。

    安命感觉身体凉了两分,就像是被什么阴冷的东西侵入灵魂。

    老实说,这不好受。

    “毕竟是鬼上身啊。”安命自言自语。

    同时,茶褐色眼睛的女孩身体也软软地倒下。

    虽然雾天也没什么人出来,但安命

    安命轻轻在心里叫了提斯两声,没得到回应。

    可能上一个活人的身体对提斯来说也不好受,提斯也不能因为在一具身体就感知思维。

    安命又叫了系统两声。

    【怎么啦。】

    “没什么。”

    看起来,提斯就算藏在她的身体里面,都不能知道系统存在。

    如果提斯能变更记忆的话,就说明,系统并不是在她的大脑中,而是一种更为宏观的意识与构成……

    接下来的路只有安命一个人能走。

    安命不断往着雾浓的方向走,有一搭没一搭和系统聊着天。

    “我发现,关于雾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安命对系统说。

    【什么?】

    “就是,我们在雾淡的地方往雾浓处走,其实是很好找方向。”

    只要往更白的地方走,只要看着周围越发模糊的建筑,总能知道方向没错。

    “但是,到雾浓的地方,我们就分辨不了雾淡的方向了。”

    “只要往前就只能往前。”

    “很微妙的绝望。”

    直到某个位置,就像是豁然开朗一样,这些雾气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栋破烂的小楼。

    哪怕安命知道,现在的时间应该是白天,在遮挡光线的雾气之下,这里依然有一种昏暗夜晚的错觉。

    就像是提斯说的,雾气是为了让她们在白天活动。

    安命打开光脑照明。

    伴随着光线的晃动,面前的楼栋因为光源的出现清晰了些,能伴随着惨白的灯光看到开裂的墙体,就像是随时要倒塌一样,破旧,简陋。

    看着就像是夜晚中蛰伏的怪物。

    最麻烦的就是未知,她现在压根不确定有多少怪谈还待在里头。

    安命另外一只手轻轻摸了下储存着血线的光脑。

    “你可以吗?”

    血线探出血丝,比出一个红色的对勾的形状。

    “好。”

    可惜雾气来得过快,她来不及找相吉,也无从得知下面究竟是何种情况。

    即将进入时,安命原本有点紧张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

    里头的布置跟她记忆中一样,直到地下室的入口,幽暗的向下台阶一眼望不到头。

    安命慢腾腾往前走着。

    她能闻到空气中的霉味和血腥气腐臭味混合在一起。

    在安命离开前,霉味其实没有这么重。

    荒星的气候远没有滋养霉菌那么潮湿。安命的房间里头有霉,是因为洗漱没有隔间,水蒸气常年在地下室氤氲着无法排解。

    现在,这种霉味又让人情不自禁走向另外一个联想。

    会不会是下面血液的水汽在这里积攒呢?

    面前的走廊和她离开前有了很大出入,原本装着杂货的房间现在看着仿佛能居住一般。

    和游戏里头一摸一样。

    ……安命有点后悔把游戏的地点设置的太狭隘了,逃命的时候都不好跑。

    安命推开第一扇门,按照游戏中,这应该是剥皮鬼的房间。

    简简单单。

    偶尔带着一点血污,和游戏中正常视角以及替死鬼的直播都相差无几。

    地下室看上去好像并没有能活动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鬼。

    安命又前往对面的红裙子的房间。

    还是普通的房间,只是多了些尸块。

    安命凑近看这些尸块,各种部位的都有,有的半遮半掩躲在帘子或者家具后头,乍一看以为是人,让安命的心都提了下。

    但走近一看,就会发现,只是破烂的尸块半遮半掩。

    安命转身离开红裙子的房间,重新回到走廊。

    刚出门,她就听到了细微的刮蹭声,就像是有人的指甲在小心抠挖墙壁。

    安命环顾一圈走廊。

    走廊这里没有人。

    她刚确认过屋子内部。

    也没有人。

    这种刮擦声,就像是从墙里头发出的一样。

    安命深吸了口气,果然来了。

    和剐蹭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拍球的声音,孩童小声的嬉笑,忽远忽近。

    安命重新确认了一下房间内部,里头空荡荡的,确认空无一人。

    倒是那种剐蹭的声音越发近了,好像对方真的要从什么东西钻出来一样。

    想跟随声音确认身后,又害怕诡异的声音其实来自身前,一转身就会要了人命。

    安命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红裙子的房间,上前拉来了房间内的抽屉,衣柜,连被褥遮挡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各种布料摩擦的声音和家具使用的咚咚声音叠在一起,剐蹭声依然非常明显。

    安命停下了翻找的动作。

    她发现一切都有点熟悉。

    就像是开头,那种尸体来做进度条的形式,其实很有她的风格。

    虽然靠雾气杀人的方法不够怪谈,但依然让安命有了一种感觉。

    那就是,这些怪谈说不定在学习她。

    当然不是刻意的,但怪谈的逻辑一定不自觉在迎合她的思维。

    如果是她的怪谈,那么一切恐怖都是有逻辑的,或者说,所有的恐怖都会遵循她的原理。

    抠挖的声音忽远忽近,沉闷的就像是发生在墙体中一样。

    就像是站在凶案现场一样,让人怀疑这个房间里头是不是把活人封到墙体中,所以对方才竭力想要出来,不断发出声音。

    未知的压迫,不断的加压。

    “……接下来会出现其它的声音。”安命干脆把弄乱的东西归位,顺便对系统说道。

    果然,开始出现了伴随着抠挖的微弱的哭声。

    从她翻找开始加大哭声,会给人一种,被鬼缠上的暗示。

    安命很熟悉这种模式。

    恐惧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有迹可循。未知或者高压,一切恐惧都逃不开这个逻辑。

    在怪谈中,因为不能用突脸视觉表现,只能依靠必要的氛围渲染,不停暗示惊吓点的存在。

    安命重新审视了一圈房间中的断臂残肢,确定里头没有莫名其妙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但可以预知的惊吓点,又怎么会有惊吓的效果?

    所以反而需要重新把惊吓点设置出其不意的地方。

    就像是现实中,一本正经拿着拖鞋准备拍蟑螂,蟑螂却莫名其妙不见,最后找了半天发现,蟑螂就趴在自己的胸口。

    那么、鬼在哪里?

    身前吗?

    背后吗?

    肩后吗?

    这些地点都需要排除,真正的惊吓点反而没有疑问。

    安命手轻轻握着手上的光脑,准备随时叫血线出来。

    她抬起头,光脑的光也顺势向上。

    头顶,天花板有一个破洞,女鬼的脑袋正从破洞中探出来,歪成了一个扭曲的角度,倒吊着看着她。

    她指甲抠挖着天花板,不断发出剐蹭的声音。

    眼睛是漆黑的空洞的,里头有着血准备滴下。

    如果安命没有抬头,那么这点滴着的血液,甚至女鬼爬出来后垂下的长发,也会迫使安命抬头对着女鬼。

    果然。

    丝毫没有出乎意料。

    甚至是平庸。

    “你们真是我写过的,最差的一个怪谈。”安命情不自禁道。

    第107章 荒星23

    安命说完这句话, 明显能看出女鬼动作停顿了下。

    同时,安命轻轻敲了敲光脑。

    光脑中冒出一条条血线,那些线直接向上窜出, 扎进了女鬼和心脏血管, 血线瞬间贯穿了女鬼的头颅, 把她钉在了天花板上。

    血淅淅沥沥地滴到了安命的脸上,嘀嗒嘀嗒的、黏糊带着腥气。

    伴随着血线的收回, 女鬼的身体也一下子落在了地上,瞬间变成了和地板上无二的尸体。

    安命辨认着特征。

    这不是剥皮鬼,也不是红裙子。

    安命有点意外。

    但至少能说明,绝对还有鬼待在这个房子里头。

    安命转身离开红裙子的房间,脸上滴的血也因为身体的晃动往下滴落。

    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只有一个房间了。

    自己的房间。

    但转身的一瞬间, 安命又重新听到了身后颤动的响声。

    安命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后头什么都没, 那点磨蹭的声音就像是安命的错觉。

    血线也跟着声音在地上流淌着, 见此, 安命没有过多在乎,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的房间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别,门上还有着被锯过的痕迹。

    但刚一开门, 就有一股熟悉的眩晕猛地传来,头晕, 心慌, 双眼模糊, 安命睁大眼睛盯着房间内的一切, 推门的一切安命又觉得无比真实。

    里头绝对不对劲。

    太整齐了。

    安命攥紧拳头,直到手掌内能体会到细密的痛意,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

    这里绝对不对劲!

    她怀疑自己不知不觉着了什么道。安命身体不由自主踉跄了一下,直到眼前一黑。

    等到安命意识回笼,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床上。

    斑驳发霉的墙面上粘着油污,昏黄的灯因使用时间过久而发暗发黑,简陋的室内……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她就像是,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个她也是坐在这张床上,看着地下室简陋的环境。

    过于熟悉的环境,反倒让她觉得之后的事情才是一场梦。

    “血线?”安命敲了下光脑,里头没有东西答应她。

    “系统。”她在心里头轻轻叫了下。

    系统也没有回应她。

    在以前,系统都是一个劳模,安命醒着它就醒,安命不睡它不睡,甚至安命睡前给它交代任务,它也能熬夜完成。

    不需要睡眠的劳工。

    “……”

    她可靠的系统也不在了。

    这就太奇怪了。

    安命站起来,她才发现,这个房间和她刚来的时候,其实有着很大出入。

    比如她当时只有一个枕头,床也要窄的多,但现在,这张床的宽度却接近双人床,甚至枕头都有两个。

    安命走到洗漱池的镜子前,果不其然,洗漱用品也有两个。

    这个房间似乎是两个人在住。

    安命抬眼看向镜子,镜中的脸并不属于她。

    镜中的脸苍白发青,眼睛黑漆漆的,偏偏嘴唇很红,看上去有种浓墨重彩的毛骨悚然。

    这张脸,是红裙子的。

    ……

    她是被红裙子拖到幻境里头了吗?

    她现在好像成为了红裙子,那么剧情应该是,她为了救小女孩,孤身面对杀人犯,想要回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丈夫锁住了门。

    安命望着这张脸又想到了系统。

    不过,这种情况下,似乎听不到系统声音才是好事。

    如果这是幻境,那么系统是不是也可以根据她的认知伪装出来的呢?

    这个地下室狭小到没有什么挡板隔间,相应的调查也很轻松。

    最终,安命走到了房门前,确认房门,门没锁。

    安命直接出来了。

    和刚刚的画面不同,现在邻居的门都紧闭着,安命看了下门牌号,自己待着的,好像就是红裙子的房间。

    但是刚刚,自己明明走到了自己的房前。

    安命重新走到自己房前,敲门。

    这里隔音不好,所以安命能清晰听见门后的脚步声。

    过了会,门被一个女孩拉开。

    表情懒散,头发很随意地扎着辫子耷拉在身后,困倦薄薄地吊在眼角上,她歪着脑袋看着安命。就是游戏中安心的样子。

    “安心。”安命说出她的名字。

    “是啊,姐姐,你来找我啦。”安心微微回神,说道。

    安心侧了侧身体,示意让安命进来。

    但安命站在原地没动,安心也没勉强,只是面色略带顾虑地左右环顾了一圈。

    “我跟您说的,搬出来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安心压低着声音问。

    “我为什么要搬出来?”

    “您在说什么呀!您忘记我跟您说的话了吗?”安心不解:“就是您的丈夫啊……您不觉得他最近很有问题吗?”

    “每天回来都很晚,有一次我在外头碰到他——”安心犹犹豫豫:“看到他身上粘着血呢。”

    如果提斯这么声情并茂地担心一个事情,那安命可能会觉得可爱。

    但显然,安心不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可爱的人,她语调要更加平仄,面色苍白眼下乌青,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描述一个恐怖故事。

    “而且,他还时不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看到分开破碎的东西就很难受。您不记得了吗?

    昨天你们做饭的时候,我听到他因为菜被切碎了大喊大叫,可是菜不切碎怎么可能啊……他真的太过分了,让人感觉有点神经。”

    “那是我们在吵架,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安命说。

    “总感觉你们单独待在一起会出问题。”安心还是忧心仲仲。

    “您陪着他真的受苦了。照顾这么一个人很辛苦吧。唉,我真的感觉他像是会犯什么事,或者他已经犯事了。”

    “……”安命沉默地看着安心。

    安心描述中,好像丈夫才是那个分尸的人,但是在故事中,丈夫明明只是不让红裙子进屋。

    丈夫颇为怪异。

    但跟着现在这个安心在一起,估计也只能跟着安心一起被分尸。

    “我会考虑的。”安命说。

    “嗯,有什么问题要来找我哦。”

    安命沟通完,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原来这个房间其实没有做饭的地方,但听了安心的话,安命回去找了找,还真在桌子下的一个抽屉中找到了厨具。

    颇有生活气息。

    安命挑了两把刀,重新观察一遍房屋布局,将一把菜刀藏到了枕头底下,另外一把贴到了桌子底下。

    干完这一切,安命把厨具归位,坐在床上,想重新试试血线在不在。

    没有半点反应。

    鬼怪是她唯一能对付鬼怪的工具。

    只有一个攻击手段就是会出现这个问题。

    如果血线不在了,那么提斯呢?

    她还在吗?

    ……自己能对付的了鬼吗?

    说不紧张是假的。

    安命从坐变成了躺,她躺在床上,因为不想睡在这个房子的杯子中,所以她脱下了外套披在身上。

    她有了短暂的出神,直到不知不觉,她做了一个梦,哪怕梦的时候都忘了,安命还记得那种阴森又黏糊糊的感觉。

    在梦的关键时刻,就像是有一双手把她硬生生拽了回来,安命猛地惊醒,下意识想要喘息。

    但在喘息流露的前一刻,安命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

    安命缓和了呼吸,假装自己还在睡觉,藏在外头下的手伸向枕头底下。

    确定手握上了刀。

    床传来柔软的塌陷,进来的人躺到安命的身后。

    这种塌陷集中在一个点,安命推断他应该压根没有躺下,只是坐在了床边。

    坐在床边能干什么?

    看着她。

    安命藏在枕头底下,手紧紧握着刀。

    这种塌陷感离她越来越近了,丈夫的身体似乎要往她这里倾倒,似乎在确认她到底有没有睡着。

    安命也静静等待着跳起的时机,等他挨的足够近。

    只要塌陷离的够近……

    只要她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吐息。

    她一定可以用刀捅穿他的脸。

    丈夫的动作戛然而止,没有靠近安命。

    因为在那之前,先是门外传来了哭喊。以及沉闷的敲门声。

    安命假装自己才苏醒,一侧的手在枕头底下依然攥着刀,另外一只手撑着身体起来,悠悠回头。

    丈夫就像是一直在盯着她一样,坐在床上,没有躺下,身体向她这里倾倒。

    可能因为故事中,丈夫只存在在回忆中,所以现实中的丈夫,也是一个颇为平淡的人。他的五官并不能给人带来丝毫印象,只有一双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外头怎么了?”安命问。

    “要我出去看看吗?”丈夫问。

    “那你出去看看吧。”安命回答的相当果断,她决定丈夫一出去,就把他关在门外。

    如此反倒是丈夫愣了下,他停顿片刻才说:“可是,你睡的早,我给你煮的饭还没吃。”

    他做饭了吗?

    不可能没有声音。

    安命也不觉得自己这种情况下能睡着,而且睡的这么熟。

    安命看到桌子上架了个炉子,那里头煮着的应该就是丈夫准备的饭。

    她如果到那里,一定会放下手里头的刀,虽然她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在桌子下头也贴了一把,但即使如此,依然会有一段手无寸铁的空窗期。

    安命微微抿唇。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夹杂着一点谩骂声还有哭喊,时不时还有敲门的声音。

    听上去,就像是有一个女孩在被追杀,她跑到哪里,跟着她的凶手就砍到哪里,她想要寻求邻居们的关注,但是她在邻居的家门前刚刚停留,凶手就毫不犹豫砍向她的后背,所以她踉踉跄跄。

    而她的邻居们,当然没有一个开门。

    “你先去看一下吧,这种时候别惦记吃饭了。”安命说。

    “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管吧?”丈夫回答:“而且,听声音像是隔壁那个女孩,你跟她聊天了吗?说了多少次那个女孩很奇怪,她的事情也要少管。”

    “为什么?”

    “我经常能看见她神神叨叨,什么食物都不吃整片,非要切的很细。当然,这也只是个人的饮食习惯,不过,我听到过她在自言自语。”

    丈夫对着外头的哭喊充耳不闻,她继续说:“她说,如果别人把自己分成一块一块的,那么她就可以藏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跟着别人回应,藏在别人的阳台,钻进被子里头。”

    “现在,说不定是她在自导自演呢。”

    安命沉默不语,她意识到,或许这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怪谈中,给安心开门的结局是死,那么她不可能开门。

    如果她和丈夫在一起的结局也是死,那么她不可能继续和丈夫在一起。

    门外的安心会被杀,门内的丈夫也一定要有人杀。

    “如果真的给她开门,她就会缠上你。”丈夫还在继续说着。

    安命的手缓缓从枕头底下抽出来,手里正攥着一把锋芒毕露的菜刀。

    在丈夫停顿继续讲述、转身的一瞬间,安命毫不犹豫拿起准备的菜刀,劈向了丈夫的后脑。

    瞬间,血液崩出,后颈被半边砍断。

    她这一下并没有砍掉男人的脑袋。

    所以男人就这样耷拉着脑袋慢腾腾转过身体。

    安命清楚地看到了现在的男人。

    他脑袋斜斜地躺在肩膀上。

    看着将坠未坠。

    他就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斜斜看着安命,他这样子比一开始让人印象深刻多了,因为现在眼睛都是向外突起的,眼白也更多发灰浑浊。

    这样子的他根本算不上一个人。

    不止是耷拉的脑袋,好像脑袋掉了身体的其它地方也不知道该如何维系,所以四肢也无力链接,只能看到中间红色的的经络。

    他一点点朝安命走着,身体就像是融化的烂泥。

    “……我都说让你不要把东西切的这么碎。”

    “你把东西切的这么碎,别人要怎么办啊?”

    经络缠上了安命。

    她的视线中全是经络涌过来的血红色,渐渐过度成了遮住视线的漆黑。

    安命重新睁开眼睛。

    她好像死了。

    安命有一瞬间惊魂未定,她不知道刚刚是她的梦境,还是真的被杀掉后,提斯替她承担了一切。或者说,她真的死了吗?

    好长一段时间,安命都在大口喘气,手脚麻木。

    安命坐在床上环顾四周。

    斑驳发霉的墙面。

    昏黄发暗发黑的灯。

    简陋的室内……

    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开始。

    安命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既然现在还有意识,那么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她开始复盘起自己的行动。

    她不能动手杀人吗?还是鬼怪根本就杀不掉?所以最后才会被断头的丈夫反杀?

    安命重新站起来,站到了洗漱台前,看着镜子,终于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她现在,是红裙子。

    所以,她的思维模式也应该是红裙子的。

    而红裙子面对这种情况,她会选择救安心进来,而不是对着外头的凶案不闻不问还反手刀了自己的丈夫。

    ……也就是说,要站在红裙子的视角,用红裙子的思维和逻辑考虑如何破局吗?

    按照红裙子的性格,会做什么呢?

    人命运的悲剧不能等同于性格的缺陷,但也一定有着关系。

    安命静静站在镜子前,陷入思考。

    她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久到安命都听到了门外不远处的脚步声。

    是丈夫吗?

    安命呼吸一停,她有思考这么久吗?

    她找到原来放着厨具的地方,重新把刀拿出来。

    上次那一下,让安命惊喜地发现,这把刀还挺锋利。

    但这次安命没有把刀藏起来,而是穿上外套,反手握着,让刀自始至终都隐藏在衣袖中。

    安命回到门口,听到了外头的谈话声。

    “姐姐还没有好点吗?”安心的声音。

    回应的是丈夫的声音:“没什么办法,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丈夫:“老是莫名其妙做噩梦,还有半夜一下子惊醒,最近茶饭不思,她真的很辛苦啊。”

    安心:“唉,她到底怎么了,她说她老是看见被分尸的尸体,说看到我被杀,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安心:“我查了查,据说姐姐这样子和创伤性应激障碍很像,总是做噩梦,闪回、联想,精神涣散。”

    一门之隔。

    安命倚靠在墙上,她听着这一切。

    乍一下听这些话,她还以为有病的是自己呢。

    什么都不能信任。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不会怀疑自己的经验。

    安命轻轻吐出口气,归根究底,她压根和红裙子的性格不一样,就算让她做什么她也只能想到直接动手。

    她写的怪谈,她等同于规则,那凭什么让她根据别人的逻辑来办事?

    安命听到了门外她们小心的猜测。

    “你说,姐姐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呢?”

    最后几句话气若游丝的,安命在这边听着也模模糊糊。

    “她、看见了什么呢。”

    “目睹了凶案……还是……”

    “……她是不是、杀了人呢。”

    安命直接推开了门。

    安心和丈夫的讨论戛然而止。

    她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安命,看上去,就像是被安命吓到了一样。

    良久以后。

    丈夫咧开一个微笑。

    安命望着这一幕,思量着。

    她虽然可以激发丈夫和安心的矛盾,让这两个鬼自相残杀,但看样子,这些怪谈都有一个集中的意识。

    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挑拨离间。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你不回去做饭吗?”安命冷冷问。

    “回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呢?”丈夫一边问,一边准备进屋。

    “你要不要也进来,尝尝他的手艺?”安命转头,看着安心问到。

    安心静静摇了下头。

    果然不会进来。

    那么安心在外面的遭遇大概属于固定的剧情。

    安命关上了门。

    现在这个房间里头又是只有她的丈夫。

    丈夫还是这幅表情,平淡的,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就像是他头耷拉下来变成厉鬼的样子只是安命的一场幻觉。

    看着他这张脸,就像是做了一个阴森森的黏糊的梦。

    “你想吃什么?”丈夫问。

    “你本来计划做什么,就做什么。”安命观察着丈夫的脸。

    “好。”

    到现在,丈夫的死样还深深烙印在安命的心底。

    在安命想要砍下他的头的时候,他的四肢也随之分散,就像是被肢解一样。

    他的死法也是被肢解吗?

    那为什么中间又会有红色的经络相连。

    食材好像是他从外头带的,他也没有打开放着刀具的盒子,可能也没有发现刀具的减少。

    不过,安命猜,这应该不需要发现。

    桌子上的小锅一点点蒸腾着热气,在没有专门厨房的现在,这一切怎么看怎么寒碜。

    直到外面,如期而至地传来了惨叫声。

    “做好了。”丈夫说。

    安命上前,看了下锅里头的内容,老实说,不好看。

    里头都是一些破碎的蔬果,就算没必要切碎的也被切碎了,还有一点破碎的,肌理散乱的肉块。

    “我还以为你希望整份炖煮呢。”安命说。

    “为什么?”丈夫一愣,蒸汽让他的神情也多了一点捉摸不定的味道。

    外头声音越来越大了,惨叫和哭泣也不断地变得凄厉。

    安命没碰这份食物,而是直接从餐桌前离开,走到了门口。

    片刻之后,门口如约而至地传来了凄惨的敲门声,夹杂着疼痛的哭泣,以及刀砍后背的声音。

    如果暂时死不了,那么生命就能拿来做更多的尝试。

    毕竟提斯在,安命不想用对方支撑的生命冒险,但现在,安命怀疑,在这里的死亡根本影响不到她的生命。

    “你要帮她吗?”丈夫坐在餐桌前,问。

    他的话尾音都没落下,安命就直接打开了门。

    没有这扇脆弱的隔音,外头的哭喊声也大了起来。

    但伴随着安心和安命的对上视线,声音消失。

    门口正站着满脸都是血和泪的安心。

    不过,安心的身后空无一人。

    同时,安心原本疼痛哭泣的表情也淡了下来,就像是褪色一样,原本鲜活的情绪消退,带着血污她的表情甚至看上去能称得上是阴冷。

    安命没有犹豫,原本藏在袖口的刀露出寒光。

    安命捅进了安心的心脏。

    虽然她身后空无一人,但她的身体确实更像是创口的集合,一拉就能g感受到皮肉的割裂。

    这次血流的比丈夫那次要猛烈的多。

    即使这次安命没有砍下安心的任何四肢或者头颅,对方的身体依然极快地散架。

    被各种血红的经络甚至是血管链接在一切,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就是一滩烂泥。

    就像是上次的丈夫一样,她也第一时间攻击了安命。

    嘴里头还咕哝着什么诅咒一样的声音。

    安命这一次不再尝试攻击,而是用力想关上房门拖延时间。

    安命清楚,接下来的每一个行动都至关重要。

    一边她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房门上,一边原本捅破心脏的刀被安命反手收起。

    安命把刀背在衣服中。

    衣服挡着的地方,安心看不到,丈夫看不到,所有人都看不到——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划伤了自己的腰。

    因为疼痛安命一个泄力,看见血红的血涌上来。

    果然是这样子。

    串联安心和丈夫的,都是血。

    安命闭上眼睛。

    这些人好像在不停地提醒她。

    分尸、尸块、完整,碎片。

    但是,这只是背靠背的剧情,并不是红裙子的关键。

    红裙子的关键,其实是血。

    这里的怪谈是红裙子,她的血液浸湿了裙子,那么红裙子的能力估计也和血液有关。

    安命想起来,在血线贯穿女鬼之后,女鬼流下的血,一点一点的、淅淅沥沥的、滴到了她的脸上。

    是血啊。

    又是一个睁眼。

    安命还是待在原来的地方。

    破旧的墙,昏黄的灯,略大的床。

    安命掀开了自己的衣服。

    上头正是自己割出来的伤口。

    这压根不是什么死亡循环。

    而是顺应的时间,她自始至终,都在这个房间里面。

    这一切,都是血液操控着尸块模拟的情景剧。

    “……真有趣啊。”安命看着腰间的伤口,感慨。

    她也压根没有变成红裙子,只不过,红裙子的血液抹在了她的脸上,遮蔽了她的视线,最终,让她把自己看成了红裙子。

    那么,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呢?

    安命躺在床上,开始思索。

    如果自己是血液被模糊了认知,那是不是把血液有关的都刨掉,就能恢复?

    安命静静在这里等着自己的丈夫。

    第三次,门口那边传来嘎吱的响声,丈夫推门而入。

    他还是那副面孔,平庸,让人转瞬即忘。

    “吃什么?”他问。

    安命坐在床上,拖着下巴盯着他。

    直到他有点无奈地想扯出一点笑意,安命才问:“你不是很清楚吗?同样的菜你不是已经做了两遍了吗?”

    丈夫还没扯开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脸上。

    他本身就不代表情谊的笑容在消退,最终变成了面无表情,他眼睛鼻子嘴巴都有,但它们不表示任何事物,不展现任何感情。

    他就像是安命来到红裙子的房间,看见的遍地的尸块。

    只是尸块而已。

    “你其实就是红裙子对吧?”安命问。

    安命在思考。

    “这是你伪造的情景剧,而不是什么周而复始的循环。”

    她腰间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你和我一样,也是有记忆的。”

    “同时,我根本就没在什么环境或者情景剧中,我压根没在其它地方,我还在这里。”

    “不过你暂时蒙蔽了我的认知罢了。”

    安命把手往下摁,想示意丈夫、或者说红裙子、或者说红裙子操控的尸块拼成的丈夫……

    安命也不太在乎这些称呼,于是很直白地问:“要坐下一起说吗?”

    “不过,蒙蔽我的认知,假装我在循环,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过家家?咱们应该都没有这么无聊。”

    “而这种循环、也就是我常用的循环,被你学来的循环……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击溃人的意志。”

    “你恨我吗?想击溃我的意志?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我呢?”安命饶有兴趣地问。

    长相平庸的丈夫不再说话,这次他的眼睛也不再惹人注意,他只是看着安命。

    伴随着安命的话,他的表情就像是被注入黏稠液体的实体,迫不及待地清晰了起来。

    “让我猜猜,为什么你要绕这么大一圈。”

    “你自己动不了手,所以先让我自杀。”

    安命凝目细看着他的表情。

    分析的过程对于安命来说,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受,她确实在因为、有人想要用这种方法,要她的命而觉得有趣。

    “不过,你是我写的,你了解我,就像是我了解你一样。所以你清楚,我不可能因为不断死亡下意识的绝望而自杀。

    为此,你设了一个陷阱,也就是让我知道了,关于你的能力“血”的事情。

    你的想法是,我为了离开这里,会想办法离开你血液的覆盖范围,所以我会剥下自己的面皮。

    因为之前我死了两次,所以我这时候应该是相信,我不会死的。

    那么我也会无所顾忌的撕下自己的面皮。”

    “不过反倒是这样子,我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安命假设一下,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在发现,自己被红裙子的血液控制之后,用刀剥下自己粘血的面皮,想离开红裙子的身体。但真假交错间,说不定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真有趣啊,我说不定真的会自杀呢。”安命由衷地说。

    红裙子看着安命,表情不断变动着。瞳尖收缩,她感到体内早就发凉的血液也开始变得滚烫沸腾,她感到一种隐秘的,宿命一般的,纠缠的情绪。

    最终,她说:“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呢?不怕我杀了你吗?我已经杀了你两次了。”

    “我当然可以跟你说。”安命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你绕这么一圈让我自杀,就是因为你动不了我啊。”

    “你现在动不了,对吧?”

    安命有点理解,为什么传统反派到关键时刻,总是会长篇大论,她以前也没发现,自己这么多话。

    但现在安命确实乐意慢条斯理说出红裙子的现状。

    “为什么?”

    安命想起来消失的血线。

    “是血线,怪不得它不在啊。你现在被它控制着,所以没办法攻击我,只能操控自己的血液,链接这个尸块,给我创造一个情景剧,对吗?”

    可惜,红裙子不清楚替死鬼在她身上。

    就算她真的自杀,提斯也会帮她一把。

    不过,就是因为提斯,才让安命一开始以为是又活了一次。

    “但是,你还是不清楚怎么离开。”

    “是,不过我应该也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安命沉思片刻:“你,会不会打不过血线啊?不然你早该自己上场把我杀了。”

    “打得过也无所谓,我们这里其实是两个鬼呢。”

    既然性命无忧,安命就能把替死鬼交出来了。

    来之前,提斯因为三对三自信满满。

    结果对方早就失散了,她们来这里不过是三对一。

    血线在帮她控制红裙子,替死鬼在帮她分担伤害。

    安命睁开眼睛。

    她现在还在红裙子的房门口。

    红裙子被血线束缚着,苍白的脸上只有面无表情,似乎伴随着挣扎,还在不断的往外渗血,所以她的红裙子也更红了。

    和血线一样,到处都是红色和血腥气铁锈味。因为这里积攒了尸体,还有一股腐臭味。

    安命看见被血线束缚的红裙子在看着她。

    原先男人的表情在和红裙子重合,苍白发青的脸上有着并不平静的、黑漆漆眼睛,看上去有种浓墨重彩的毛骨悚然。

    “一切都结束了。”

    安命有点无奈。

    “……你还真是恨我啊。”

    第108章 荒星24

    拉恰发现, 这个星球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生物。

    这种生物不符合异种的定义,也绝对不是异能者,或许不应该用生物来称呼, 而应该把它划分在死物中。

    它看上去, 就像是行走的尸体。

    当时, 这种生物忽然趴在了史进的背上。

    拉恰还以为它会牢牢扒拉着史进不放。

    拉恰甚至考虑好了感染病毒的可能性,以及如果史进被咬应该怎么处理?

    但事实上, 史进很简单就把它甩掉了。

    它融化的皮肤让它像是烂泥一样软倒在地上。就和之前躺在地上的样子一样,一个没有任何意志和威胁力的尸体。

    “……好像没什么威胁。”有队员凑近观察。

    “没什么威胁的东西为什么会跟在史进的后面?”

    “我们当时看到的尸体,真的是一个尸体吗?”

    说话的人意识到了这句话有歧义,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数量,没有说它可能是活人的意思。”

    “不可能,如果是一个尸体, 那你怎么解释它手上的字条变换了三次?”

    还有一种答案。

    有意识的尸体。

    “薇薇安,你的异能呢?”拉恰抬了抬下巴, 指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能不能对着它用一下?”

    薇薇安是精神系异能, 她能感知人的情绪, 并对此加以扭曲或者感染,以此辅助达成目的。

    这就是拉恰一定要带着她的原因。

    虽然她在飞船上伤春悲秋,但精神系异能者的特性就是对情绪感知的敏感。这是一种天分。

    薇薇安蹲在尸体身前片刻, 全神贯注后无力道:“用不了。”

    “也就是说,它没有意识吗?”拉恰沉思后补充道:“或者免疫异能。”

    薇薇安这次没有联想到她自身, 切实一愣:“免疫异能吗?这也太可怕了, 听上去像是恐怖故事的剧情。”

    “也是, 连研究所都没有研究出免疫异能的方法。”或者说, 研究所一直在寻找这种方法

    拉恰更倾向尸体没有意识没有思维。

    没有意识的、尸体一般的、在过去,拉恰也知道存在这种异种。

    不止是异种, 甚至是人为的病毒爆发,神秘传染,生化实验失败……

    但这个似乎和其它的都不太一样。

    “异常浓度检测器还是用不了吗?”拉恰确认道。

    “还是不行。”

    那就没办法确认它上头究竟有没有异能或者异种的活动痕迹。

    不过,在飞船上本身就检测过一次,白雾中确实没有活动迹象……难道是白雾连检测器都能屏蔽吗?

    “继续走吧。”拉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找一下当地人确认。”

    白雾边缘隐约可以看见漆黑的房屋,黑压压的,笼罩在一种冷冷清清的朦胧氛围中。又有某些房屋不像房屋,接近废墟,超过队伍中许多人所想的荒芜。

    他们速度不慢地往前走,准备找能沟通的当地人问问。

    直到某个拐弯,身后又传来了一点琐碎声响。

    “阴魂不散。”

    拉恰还以为是那具尸体又找上门来。

    他迅速调动起全身的收感器官,做好了和史进一样,对视上空洞眼眶的准备。

    在琐细声音响起时,拉恰缓慢地,凝重地回头望去。

    但声音来源显然不是尸体。

    在白雾的边缘,有一伙流浪汉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身后的声响正来源于衣服的磨蹭和靴子下压发出的声音。

    向上打量,拉恰目光蓦然顿住,这些人…手上拿着刀。

    不知不觉,背后出现了人影,一个两个三个,有更多人陆陆续续从那些破败的建筑冒出来。

    他们拿着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破败木板,缓慢地冲他们移动,目光警惕。

    他们手上的什么都有,木棍,刀,铁条,甚至有树枝和锅铲。不过,都跟他们身上的衣服一样,单薄又破旧。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当地人吗?”史进声音都顿了下。

    他其实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所以见此,看着各种材质各异的破布,差点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民族风情穿搭。

    “什么啊,原来这里的人可以出来。”

    史进说着准备上前,他完全不在乎这些人手上的武器,或者在他眼里有也算不上武器。

    他全当,这些武器是用来对付尸体的。

    “等等,别靠近。”

    拉恰环视一圈自己一行人,注意到了身上的包裹。

    “他们应该是来抢我们物资的。”拉恰冷声道。

    “虽然是贫民窟,但也未必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居所,再加上荒星当地政府本身就没什么钱,所以福利保障也没有,况且许多人是黑户……”

    “所以,贫民窟很多人是靠着棚子度日的。”

    “那么白雾来了,这些人就是最先受难的一批,重要的是,我们前来荒星到时间迟雾气蔓延四天左右,这段时间,会让这群人的食物消耗殆尽。”

    拉恰好心地替自己来自繁华星区的部下解释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的补给。”

    还有一些话拉恰没有说完,他猜,就算小队没有携带物资补给,这里的人也会涌上来。

    毕竟,这里没有食物。

    最大的食物来源其实是人类。

    拉恰没说,倒是有其它人明白资源匮乏的底层偶尔还存在这种情况,薇薇安因此兴致勃勃和别人分享起来。

    “好奇怪啊。人相食是有病毒的吧。”

    薇薇安:“你虽然嫌弃它这样子,但是你不是也经常吃被自己母亲乳汁浸泡发酵焚烧的谷物团的牛尸糜吗?”

    “……不是一回事。”

    这些人可能饿了段时间,再加上身体素质本身也比不过他们,所以轻而易举便被撂倒。

    拉恰不准备对平民动手,连异能都没有。

    他抬着头观察着四周,准备做个标记,等找到合适的能用来救济的场合再折返告诉他们。

    但是,这群人似乎误会了沉默,倒是率先开始求饶。

    “别杀我们!”

    拉恰想让薇薇安安抚一下,就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话。

    “白雾中不能死人的!一旦死人就会重新活过来!”有胆小的没忍住大喊。

    “到时候,我被你们杀了,变成尸体,死了也会来找你报仇!”

    “……”

    周围安静了一瞬。

    “等等,你说什么?”拉恰略带忧疑地询问:“什么叫做,死人会活过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这群人互相张望着,似乎在确定拉恰没有杀意。

    确定完之后,原来口不择言准备求饶的人却是换了个语调。

    “我要食物,这些太复杂了,总得吃饱了才能说。”他要求。

    拉恰常常会觉得这种人很可怜,他们就像是流浪狗一样饥饿,然后像是结群的狗一样进行着注定没有答案的围猎。

    所以,即使知道结果是得寸进尺,估算着残余的物资,拉恰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开口要求的人颇为意外地看了拉恰一眼。

    这个人却没有得寸进尺,拿着分过来的压缩饼干和营养液,他语气略带晦涩地回忆:“在荒星……对,因为你刚刚说的原因。”

    是拉恰朝史进解释时的原因。

    “所以,其实在荒星,犯罪成本很低。这种情况下经常有着得不到关心的各种案件,比如死在某个角落的少年,比如为了要保险被自己爸妈杀死的小孩……”

    “然后呢?”拉恰问。

    “但是,在某一天,白雾居然在贫民窟遍布,被这种白雾黏的时间长的尸体,一下子全部活了过来。”

    “当然,它们不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你面前,而是偷偷摸摸,比如你上厕所的,忽然发现镜子中的人,长相跟你不一样。”

    “比如,你在悄无声息睡觉,忽然听到有人在用脚踢你卧室的门,但是你打开门,才会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是地上有一个人头在滚动着撞击你的门。”

    讲述的声音有点颤抖。

    他在找确切的词语:“应该是,闹鬼。”

    ……拉恰觉得有点熟悉。

    但是他确实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了。

    “还比如……”

    “等等!”史进猛然打断。

    他小声道:“还是换个其它的说吧。”他才背过死人,现在听这些话简直有阴影。

    这人把目光看向拉恰,拉恰点了点头。

    “那我说一下原因,镜子中长相不一样的,是因为那个人害死过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他觉得弟弟复活找上门来了,所以跪在地上哭着跟我们说,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

    “那个地上滚动的人头,其实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孩子,因为钱不够养育孩子,加上补贴,所以亲手把自己的孩子勒死了。最后因为用力过猛,脑袋都掉下来。”

    “总之,因为这些我们发现很多枉死的人,伴随着白雾的到来,就像是往死的人回来复仇了。”

    “原来是这样子,怪不得你说,你死了也会来找我复仇。”

    拉恰的记忆中没有这种先例。

    甚至拉恰猜测,研究所或者异能协会的档案中,也绝对没有这种例子。

    那么,这种事件真的只存在在白雾笼罩的范围中吗?

    拉恰手抵住下巴,开始思索,还是说,那么白雾压缩进容器,还能起这种效果吗?

    或者说,这种事件其实不止在荒星上扩散,白雾不过是幌子。

    拉恰心里头并不害怕。

    他队伍中有的人表情可能在变动,或许是曾经害死过什么人,但拉恰没有在乎。

    模模糊糊,拉恰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东西。

    “谢谢。”拉恰说道。

    “另外,能别在白雾中待就别在白雾中待,里头待久了,人可能会死。越往里走,死的越快。皮肤都会掉下来,还可能被街上的尸体缠住,变成跟它一样的东西。”

    “好。”拉恰点头。

    他回头看向小队,众人还是神色各异。

    拉恰又抬起头看向贫民窟。

    周围一切都阴暗幽深,如同被笼罩在迷雾中。不远处点着黄灯的居民楼,过分显眼反而诡异如同暗夜蛰伏的鬼怪。

    本来以为危险的是室外。

    结果室内也不差。

    “人死可以复生,而且异能无效。”薇薇安轻声开口。

    “简直像是神的造物。”

    薇薇安感慨,在异种和异能刚出现的时候,就有人认为,这种事情像是神的创造。

    那么异能无效,也一定就是神创造的对立食物。

    “是啊,这真是……”拉恰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其实在笑。

    一连串的现实冲击着拉恰。

    或者说比起恐惧、他现在的大脑正在因为兴奋而缺氧眩晕!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

    也是他同意负责异常调查部的原因。

    前段时间网上风起云涌,拉恰不在事件的中心,也猜到了一定会造成巨大的变动。

    联邦阶级固化,如果想要打破,那一定是需要巨大变动,多数人的下坠,或者说毋庸置疑的新兴产业。

    而这些、鬼,两条都能满足。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

    安命有点苦恼。

    背靠背的四个怪谈,两个都在她这里的。

    怎么看进度都完成二分之一了。

    但是,白雾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剩下两个怪谈不在地下室里头,在雾里头找好像大海捞针。

    “……你有什么头绪吗?”安命问红裙子。

    血线怕红裙子攻击她,到现在还有一小端在红裙子的手上,如果红裙子有什么念头,血线可能就会刺入红裙子早就发凉血管。

    但是红色的线把她们两个人相连着,看着有点像是,安命印象中,家长和小孩一起佩戴的防止走失的手环。

    看着血线,安命还有点担心职场霸凌。

    当时安命问红裙子,是不是在憎恨她。

    红裙子没说话,血线倒是先开口:“她为什么要怪您呢?”

    “她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您,她凭什么憎恨您呢?”

    安命愣了下,下意识在心里头问:【系统你换声音了吗?】

    【不是我啊。】

    这大概不是血线本身发出的,而血线接入了光脑用光脑模拟的。

    声音不带情绪。倾向于平仄的无机质,因此,疑问的情绪倒是十分鲜明。

    血线一开口,倒让红裙子把她的话咽下起了。

    安命结束回忆,看了下串联她和红裙子的血线。

    算起来,血线和提斯差不多是一个时期跟她在一起的。

    那么红裙子就是明显的后辈。

    而且,他们看上去,似乎和红裙子不和。

    安命觉得,说不定从现在开始,自己这里会有打压职场新人的苗头。

    “血块,它我不太清楚,因为它本身就是被肢解的碎尸的怨念的集合,不代表任何意志,所以我猜不透它会去哪里。”红裙子开口。

    红裙子倒没有刚刚在地下室的态度,她娓娓道来的时候,现在更接近游戏中,比较温和的姐姐。

    只是偶尔安命问她问题的时候,嘴唇还是会微微一抿。

    安命觉得还是红裙子伪装丈夫的时候更顺眼,那个时候还会好声好气问安命吃什么。

    虽然那个时候吃的是断头饭。

    “这样啊,还有什么线索吗?”安命问。

    “可能去它属意的尸体旁边了。”红裙子又想了下,她提起血块的语气有点微妙,她大概也不喜欢血块。

    “它对尸体有偏好?”安命没有纠结这点太多:“那我们还要去雾里找啊。”

    “我们?”红裙子愣神片刻。

    安命已经开始自言自语:“提斯,能听到我说话吗?从地下室离开了,你要出来吗?”

    安命没有得到回应,她也只能先把提斯的身体放在地下室里头。

    这对于她来说算是好找的根据地。

    “提斯是、替死鬼吗?”红裙子略带不确定地问。她记得,安命说过这里有两个鬼。

    “对。”

    红裙子表情更古怪了。

    “那剥皮鬼呢?她可能会去哪里,这个雾气和她有关系吗?”安命问。

    “她恨许多人。所以她把自己的能力灌输在了雾气中,但,我不觉得剥皮鬼一个人可以制造这么大规模的雾气。”

    恨许多人。

    安命觉得这话说的委婉了。

    “至于她在哪里……”红裙子摇了下头:“可能在、死人多的地方吧。”

    “总之,先找到相吉吧。”安命站起来结束交流,她伸了个懒腰:“雾气中可以使用异能,靠着她的异能或许有头绪。”

    红裙子在这里几天,显然不是光想着怎么对付安命。

    原本安命担心在雾浓的地方会找不到路。

    但有红裙子指路,安命倒是很快出来的。

    至于相吉的位置。

    安命记得,谢密曾经说,有姓相的人来这里找过她。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相吉,但先找到谢密。

    谢密好找,她一般待的都是较高的建筑。

    安命一边想一边向前走着。

    跟着红裙子在大雾里头漫无边际的搜索。

    但在到达能看清高楼的位置之前,安命先碰到了熟悉的人。

    异常调查部的人。

    安命身体下意识躲了下,拍了拍自己的光脑让血线收回,又看了眼红裙子确保她外表不像是鬼。

    “你是不是不能晒太阳?”安命问。

    “在雾中没什么关系。”

    安命隔着一层雾看着这行人。

    异常调查部。

    会不会调查出她呢?

    第109章 荒星25

    安命站在建筑的转角, 面前的白雾隔绝不了短距离的视线,她回身彻底把自己隐藏在转角中。

    这里不算白雾的边缘,就算异常调查部在这里活动, 皮肤也不会腐烂脱落。

    相应的, 安命也并不认为他们能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她又回头看了红裙子一眼。

    红裙子也在看着她, 或者说,她一直在看着她。

    安命更加坚定地打消了去找异常调查部的主意。

    她不可能放着红裙子单独一个人, 现在提斯不在,她也没办法向拉恰解释为什么身边会忽然换人。

    安命拍了拍血线,示意它出来跟踪这帮人,又转而招呼红裙子换个方向。

    但她动作刚做出来,红裙子就轻柔地开口:“他们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

    红裙子上前一步微探出头,隔着白雾遥遥望着, 说道:“他们这群人里头,有人不是活人。”

    安命短暂一惊, 里头怎么会不是活人?

    她马上冷静下, 压着声音问:“你知道是谁吗?”

    “如果能离得近点……”

    “好。”安命点了点头:“那我们还需要过去一趟。”

    原来的理由都要退一步, 这下,安命必须要弄清楚,这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会, 你就说你是我碰到的本地人。”安命压低声音跟红裙子嘱托。

    话说完,她自己又自顾自否定:“不行, 先等等,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像是血线一样变成物品?你应该不像提斯需要一个身体。”

    “变成红裙子?”红裙子没问为什么, 而是捻着自己的裙子比划了下。

    安命点了点头, 在注意着异常调查部准备离开后,她彻底从拐角探出来, 向前,走近。

    那群人听到脚步声之后,顷刻改变了原本松散的站姿。

    瞬间靠拢起来,互相抵住彼此的后背,武器的枪口直直向前指向安命。

    直到安命的身影从白雾中展露出来。

    有人记得安命的脸,想放下武器,又被身侧的人一抬胳膊,枪口又重新扬起来。

    安命举起自己手,摆出无害的姿态:“怎么了?我们刚刚还在一起啊,拉恰呢?”

    她一出声,这群人明显松了口气,左右环顾了一圈。

    之前在飞船上,事先和安命交谈过的薇薇安从人群后探出头。

    薇薇安靠近安命,停在大约一米的位置,问:“你还好吗?”

    安命注意到她的距离维持得过于微妙,只是停顿在这里用她的眼睛直视着安命。

    漆黑的。

    安命有种微妙的不痛快,就像是一瞬间情绪被放大、扩散,任何幽微的情绪都被放大得清晰。

    自己被使用了异能。

    安命攥了下被分开后藏在口袋里头的红色布料,湿漉漉的,感觉一拧就会渗血,安命控制着情绪没有泄露丝毫惶恐。

    果然。

    她让红裙子藏起来是正确的。

    “只是逛了两圈,没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安命回答。

    这句话是骗人的,但安命表现得非常镇定。

    “那就好,接下来不要分散了。”薇薇安松下了原本僵硬的肩膀:道:“幸好你找到我们了,这地方很不对劲,需要小心一点。”

    话音一落下,原本严肃的氛围也一松。

    她大概和安命讲了下发生的事情,省略掉自己方才的试探。只把安命当成一个无害的、运气好的人。

    “你没有遇到?那以后需要小心一点……之前跟着你的、好像叫提斯、她呢?”

    安命:“和我分散了。那如果这里这么诡异,现在呢?我们要怎么办?”

    换成了之前和拉恰吵架的眼镜男解释,他说她的名字是史进。

    史进回答:“我们观察了下,这里的迷雾不会影响建筑的布局,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有当地人带领,我们应该能找到离去的路。”

    安命观察下,好像一般延续东方起名风格的,都是世家的人。

    反之,像是研究所等后起之秀,则是薇薇安、拉恰这种名字。

    史进对她还算友好,可能是因为名字。

    史进继续道:“但当地人显然对屋外还有顾及、所以,拉恰去咨询当地人……他应该擅长这种谈话。”

    说着擅长,但听着没什么善意。

    安命问:“你们之前探听情报的时候,没碰到过当地人吗?让他们带出去是不是容易一点?”

    史进轻嗤声:“拉恰不愿意。”

    但这次,他没说更多。

    安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嗯,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她们没有等待拉恰太久。

    “我找到愿意替我们指路的人了。”拉恰没靠近,远远道。

    他小跑过来,靠近看到安命时明显一愣,嘴上依然把话补充:“不过,她说,只有我们帮助她解决了问题才愿意帮我们。”

    安命隐约觉得拉恰来的方向有点熟悉

    但她已经太久没有回过荒星,并不确定。

    “她要我们解决的问题,就是游荡在她屋内的鬼。这是我们第一次对上这种东西。需要小心。”

    雾内不能随便指东南西北,找到能沟通的房子必须要拉恰带路。

    拉恰一边引路一边道:“前段时间,她屋内的一个长辈去世,但因为雾天存在,所以长辈没来得及入土为安……”

    “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毕竟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土葬的习俗,不过荒星不缺土地,所以土葬还继承着。”

    走了几十米,拉恰在一栋高度稍高的楼前站定,轻轻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小声的答应。

    伴随着回答,队员们迅速展开背包,用最快的速度将背包里的各种器械组装好。

    好像是类似飞船上,能过滤气体的简易装置。

    就算安命不是队员,甚至大部分时候表现得像是个没有丝毫能力的累赘,他们还是慷慨地让安命也进来。

    甚至安命进来的时候,拉恰还安慰了一句:“回来很不容易吧,接下来还是别随便分散了,还有你身边的……提斯,也一定会找到的。”

    安命猜,自己身上说不定被安排了什么生离死别的剧情。

    安命努力压住唇角,回应道:“好。”

    楼内温度骤降,没什么光线,一切都像是蒙着灰一样暗沉。

    安命也看到了门后的人,看上去,她就像是不间断地生活在惶恐之后,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就像是脱水的尸体。

    大厅内,拜访着一个棺材,棺材后摆着张桌子,桌子上则是一张老人生前的照片。

    这里可能没有黑白照的习俗,所以照片也是彩色的。

    安命没发表什么评价,只是看着这些人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继续布置一些没什么用的仪器,或者提着灯就准备上楼。

    还有人问女人,能不能把棺材打开看看。

    女人轻轻点了下头。

    “我半夜的时候,总能听到有人在敲棺材板,很吓人,但我鼓起勇气打开过好多次。”

    “每一次,老人都是这幅样子。”

    拉恰动作猛地一顿。

    安命也站在旁边看。

    现在,她明白了这幅样子是什么样子。

    里头的老人眼睛都没闭上,被光照着的时候,他混沌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的每个细节都很清晰。

    “甚至他真的动起来我也能安心一些。”

    女人就像是忍不住恐惧一般,语气在掐尖了变化着。

    “但是、但是,他这样子不可能动啊。我的意思是,每次打开棺材,老人都是这幅样子没有进行丝毫动作。”

    “可是,这种敲棺材的声音却一直在、一直在。”

    “我看看。”拉恰说了句对不起,就准备对尸体进行尸检。

    安命没怎么在意,准备也随便逛逛去二楼,但她转身之后,却感到某种微妙的目光。

    就像是,有人在盯着她看。

    安命回头,拉恰还是在进行基础的尸检,那个女人在旁边垂着头,因为难道的人气进行着补眠。

    这个房间内,没有任何人能看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她。

    安命的手探进口袋。

    里头正是红裙子被分开后的布料。

    湿漉漉的,血液真的就像是在流动一样,说明,这种感觉或许不是安命的错觉。

    安命这下也不想上楼了,在一楼加装散步一般徘徊了几圈,那种被凝视的感觉一直存在。

    安命停下脚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

    终于发现了视线可能的主人。

    那张老人的遗像。

    因为是彩色的,室内为了节省能源也没开什么灯,所以乍一看,就像是真的有一个老人趴在供桌上,在看安命。

    安命变换着身体的方向,随便往什么方向走了几步,诡异的是,老人的眼睛居然还真的不停跟着安命,直勾勾地看着她。

    就像是追踪眼的工艺。

    但安命无比清楚,这就是一张平面的照片。

    “拉恰。”安命叫了声。

    拉恰抬起头,望向安命:“怎么了?”

    老人遗像上的眼睛缓缓归位。

    “没什么。”安命看着屋子。

    女人在低头,拉恰在验尸,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切。

    怪不得说,总是能听到敲棺材的声音。

    因为压根不是尸体在敲棺材,而是相框中的鬼在敲相框。

    安命继续向随便转一样,转了两圈,就算她走到遗像的正右边,老人依然能把眼睛抵到眼角看着她。

    眼球就像是要脱落一样。

    安命一个大步靠近遗像,然后反手把遗像揣到本就拥挤的口袋。

    这一下,她都能看到口袋内布料的涌动。

    估计是红裙子在抗议。

    安命无视了抗议。

    第110章 荒星26

    安命的口袋放不下这么大一个遗像, 和衣物挤在一起,血都滴答滴答地往外头溢着。

    只是安命穿的黑外套,所以只能在布料外看到一点洇湿的暗色。

    多少有点味道。

    但这点血气和棺材内的臭味比起来不值一提。

    安命用袖子接了下渗出来的血, 被发现就麻烦了。

    “怎么了?”拉恰从棺材里头抬起头, 问:“发现了什么吗?”

    安命用衣角擦掉遗像上的血, 转身,对着拉恰抬起遗像, 微笑道:“我有点想帮忙,所以看了看这张照片。”

    原来老人还晃着的眼睛,现在彻底僵硬不动,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照片。

    只是从暗沉的光线下,能看到一点若隐若无的污渍。

    “照片、我之前听人说,有人在镜子中看到了不同的人, 照片或许也会。有什么发现吗?”

    “没什么发现。”安命递过去,问:“你要确认吗?”

    递过去的时候, 安命都感觉, 照片上老人的笑容都僵硬了。

    “看上去没什么呀。”拉恰轻描淡写确认了照片的无害:“再说不是敲棺材吗?”

    “是这样。”安命又看向家属, 抬了抬手里头的相框。

    看见家属忙不送地摇头,安命才道:“那我以防万一还是拿着。”

    拉恰照常说了两句注意安全。

    安命转身的一瞬间,她的微笑淡下来, 她低着头打量着被自己捧起来的相框,看着老人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怨毒。

    老人本身长得也不慈眉善目, 就算没有任何表情也能直接出演恶婆婆, 现在单独一个大头摆在相框里头更是恐怖。

    “安命。”

    安命脚步一顿, 缓慢回头, 看向拉恰,重新扬起微笑:“还有什么吗?”

    棺材旁的拉恰静默看了安命两秒。

    最终还是忍不住出生感慨:“你真是有责任心啊, 加油。”

    安命揣着遗照到了楼上,二楼,因为主人沿着阳台的加建,位置要宽阔一些。

    安命把相框掏出来,问:“你能说话吗?”

    但相框里头的老人一生不吭,只是伴随着安命的问话,这老人的眼睛眯起来,在对着安命笑。

    ……刚刚不是被吓的动不了吗?

    安命用粘着血的衣角擦了擦,果不其然看着老人的表情重新变得僵硬而怨恨。

    “活着还是死的?”安命又问。

    “看样子沟通不了,和红裙子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那刚刚,其实是被红裙子吓到了吗?”

    “也是,能沟通的鬼怪,本身就少点威慑的味道。”安命对着面前的相框下了个定义。

    这种情况下,它算不上是对人生命的延续,更多的还是某种继承下来的,无意识东西。

    但这对于安命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

    如果有意识,那完全可以威胁恐吓,甚至动之以情,来预料它们会做什么。

    但没意识,那就是凭借着生前残留下来的意识在活动。

    安命又让血线出来试了试,红色的丝线一点点缠绕着,直到遗像的脸上也同样出现勒痕,老人瞪大了眼睛,似乎准备嘶吼什么。

    安命及时叫停。

    看样子,它同样也在害怕血线。它们之间也有着实力或者位阶的差别。

    也就是说,虽然难以沟通,但她其实可以通过其它怪谈来威吓这些诡异。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安命的心更沉了。

    现在白雾还在扩散,没准什么时候就扯出桩大案,而这种进程完全不受控制,更别说已经有势力对此展开调查。

    安命不能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牵连波及到她身上的目光。

    也就是说,她必须处理、控制,或者扼杀。

    “真麻烦。”安命忍不住想。

    现在一栋房子里就有一个,其它屋内可能也有,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处理得过来。

    就像是,明明有文件整合包,还非要一点点靠笨办法排找。

    外头传来细碎的响动,异常调查部可能又在尝试那些仪器能不能对鬼怪造成伤害。

    安命甚至能听到脚步声,似乎在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中间还有着细微的交谈:“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人瞒了我们什么事情?”

    “你看,那群流浪者举的其它例子,变成鬼的人都蒙受了很强的冤屈,但这个好像就是平淡的老死而已。总感觉,没有这么简单。”

    “可能只是家里有死人,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这样吗……”

    又争论了许多,絮絮叨叨的。

    安命静静听着。

    她想,其实,异常调查部不算毫无收获。

    直到脚步声靠近安命呆的房间前,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安命出声:“我在里面有点事情呢。”

    外头的人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安命又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或许,这就是她在等的。

    如果有一个团队帮安命处理,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但前提是,真的能处理。

    安命站起身,把遗像踢到一个视线死角,同时拍拍把血线叫出来,让它沿着墙角捆住遗像。

    “你跟它交代一下,整点动静。”

    安命又问红裙子,“还有,你说的队伍中的死人是谁?”

    直到红裙子准确说出一个名字,安命才上前拉开了房门。

    这下,一点隔音都没有,外头该打开的门也打开,安命能到所有人待着的位置。

    时间被压缩得很紧,红裙子也没来得及说其它话。

    安命问:“其它地方都检查过了吗?”

    ——

    贫民窟空地旁,临时停靠了一艘有着蓝白徽印的飞船。

    浮动的白雾笼罩着飞船,在舱门处戛然而止。

    飞船内,总控台上的数据不断变动着。

    “拉恰他们联系不上了。”在飞船内留守的队员观察着上头显示的信号。

    甚至她本人的光脑就放在旁边,屏幕上正是无法呼唤的通讯。

    她说:“私人联系方式和队内的通讯器都没回应。”

    “那其它呢?比如荒星本地政府,或者太空能朝总部转接的卫星。”尼尔问。

    尼尔本身和史进走的近,他被拉恰临时安了留守指挥的身份,就连尼尔自己,也感到相当意外。

    “可以的,这种雾气没有完全隔绝信号,但时有时无还是阻断通讯。”

    “现在只能采取最原始的调试指令转译电波的方式,朝荒星政府,以及发送卫星转移到研究所的总部。”

    “它们怎么回应的?”尼尔一边说着,一边抖嗖了下自己的外套,摆出严肃的架势。

    “总部说,会请荒星附近星系内的分部支援,预计通讯半天就能恢复。”

    “另外,荒星政府那边也在道歉,说原定的向导没找到飞船位置,但马上就会组织人进入搜索。”

    听着,好像大家都在做出回应一般。

    “等等。”尼尔发现了不对劲。

    “也就是说,荒星政府的人本身就清楚,贫民窟内可能遇到的问题,但还是让我们直接来?除了那个迷路的向导外没有安排任何接应。”

    “……奇怪。”

    尼尔想起拉恰走前嘱咐的事情。

    如果发现,这件事情不止这么简单,那么一定要让大众介入。

    只有生命被摆在台前,才能引起重视。

    ——

    二楼还是只开了微小的灯,虽然窗户比一楼大得多,但雾气在,没有多少光线能进来。

    最关键的遗像被安命兜走了。

    这些人在二楼难免一无所获。

    就算绷紧了神经,也只能不断打转。

    “我觉得,还是要问一问那个女人。”

    薇薇安忧虑地看向台阶,说:“那个女人的情绪很古怪,惊慌不安。她说不定藏了很多信息。”

    “这里一定有着隐藏的逻辑和规则,只是我们需要找到线索。”安命靠近安慰道。

    这确实是她内心所想。

    薇薇安原本暗淡的眼睛因为安命的话变得一点点亮了起来,她抬眸看向安命,问;“你不害怕,但是……你在忧虑吗?”

    人的情绪显然不是简单的词汇可以概括,所以薇薇安顿了顿才纠正:“你在烦躁。”

    安命一愣,明白自己又被使用异能了。

    安命缓和了下徘徊在心中的情绪,摆出略带腼腆的样子:“毕竟调查、这种明明能轻易完成的机械性动作却需要不断重复,确实让人烦躁。”

    “就像是,知道学校的教材其实有电子版,但是想要带离图书馆,只能一点点手抄?”薇薇安问。

    “是这样。”安命微笑:“不过马上就有答案了。”

    她们的交谈没有维持太久,已经有人下去问女人,异常出现的时间到底准不准确。

    “一般来说,是半夜出现。”

    下头的声音传上来被滤淡了几层。

    “但您也知道,现在这天有雾,哪能分得清时间呢?所以,声音也在……”

    那人能耐不住性子直接问女人,本身就不是有耐心的,现在直接提高了音量:“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在这里等——”

    安命干脆直接下楼。

    已经有不少人站到了一楼。

    “注意一下你的态度。”拉恰正制止着队友。

    “咚,咚——”

    敲击棺材的声音如约响起。

    拉恰的话戛然而止,他本身就站在棺材旁边,现在正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视线,事实上不止是他,任何人都能看见。里头的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有这种声音不断回荡着,找不到主人。

    史进没忍住道,“你们说这个老人,活着的时候都不值得怕,死了还怕什么。”

    “不过,当人这么想的话,就说明已经害怕了。”薇薇安也从二楼到了一楼。

    咚咚的声音不断地回响着,所有人的情绪都紧绷起来。

    安命悄无声息拉扯了一下血线。

    楼下的声音如果不刻意放大,安命听不太清。

    似乎有询问了女人,直到下头的女人就像是被这种声音攻击的崩溃了一样,没忍住颤声道:“我确实有事情没说出来!”

    “开始只是敲棺材,到后头,甚至会说话……就像是生前那样在床上叫唤,可是我不可能像是生前一样帮助她了啊。”

    她难以抑制的诉说就像是吸走了房间内的所有声音,就连自己的后续也仿佛哑在了喉咙里头。

    “那个老人、是不是瘫痪了,你们不愿意照顾,所以把在她生前就把她放到棺材里头的呢?”薇薇安轻声问。

    她捕捉到了关键词,拼凑了一部分的真相。

    人有时候,面对长久需要自己照顾的病人,是会滋生出恨意的。

    咚咚的声音没有维持太久。

    “不是!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女人骤然回头,恨恨看向薇薇安,就像是薇薇安说了什么玷污她的话。

    “只是、只是,一开始她就不愿意我们离开荒星,非要我们绑死在荒星照顾她,这么长时间,我们也确实一直在照顾她。”

    “但是为什么死了都不愿意放过我们呢……”

    安命听了这话,愣神片刻,才从脑子里头扒拉出一个故事。

    她当时只是觉得拉恰来的方向比较熟,但真的到位置却发现,这栋楼没有丝毫印象。

    因为在两年前,这栋楼要破旧不少。

    从二楼较为宽阔的空间也能看出,它确实是后期加建过……

    安命模模糊糊拼凑了一个故事,但是她的思维并没有延续太久。

    马上,安命就明白了,女人口中的后来是什么。

    周围明明没有开门没有开窗,偏偏窗帘布料等东西无风自动。

    幸好这里没有烧纸烧香的习俗,不然纸钱烟灰恐怕也会糊人眼睛。

    短暂的停歇之后,咚咚的生态不在变成了大力的推搡,抽屉里头柜子里头,听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闯出来一般,同时,还有一股臭味爆发出来。

    只有棺材里头的尸体,还静悄悄躺着。

    “你们听到了吗?”女人简直要哭开。

    “声音,她哭嚎的声音。”

    可惜,安命什么都没听见。

    甚至安命判断别人的脸色,也能判断出,大家顾及也什么都没听到。

    但对于女人,他们展现了起码的尊敬,站姿都挺起来,甚至拔出武器,摆出预备的架势。

    不过,在明知道,这些人中有死人的情况下,人海战术没有丝毫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