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荒星37
安命靠在窗边, 眯着眼睛朝大门的方向打量。
在天边的鱼肚白中，别墅区一片黑暗，直到来自大门口某声突兀的鸣笛, 才惊起了别墅区的亮光。
安命看见, 有人像她一样, 拉开了窗帘，在窗边朝着外头观察。
估计这个别墅区内, 有不少人值得被查。
谢密重新发来个视频。
坐在车上拍的。
她像是让车换了个正对着别墅区入口的视角。
视频上，看不清门外具体的景象，只能看到穿着制服的人影和车光闪动。
门口的权限认证被衬托得都黯淡了。外头的人影随时准备解除认证系统，倾巢而入。
安命估算着进来的时间，转而回头打量了别墅的二楼。
来不及收拾证据了，但里头的内容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先走, 谢密说有人来了。”安命招呼了声剥皮鬼。
外表是老人的，但它行动不迟缓。
可剥皮鬼刚动, 就因为安命的话顿在原地。
“谢密……？”
剥皮鬼眨了眨眼睛：“我好像有印象。”
“记忆里头的吗？”安命觉得很正常, 毕竟谢密也说过, 她认识这个官员。
“我没有身体记忆。”
剥皮鬼摇摇头：“应该是在某个文件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这也很正常，谢密口中的认识必然带着某种往来。
外头的鸣笛声大了，安命无法辨认是他们真的放大了音量, 还是近了。
“之后再说，时间来不及了。”安命走下了楼梯。
但她站在楼梯上往上看的时候, 剥皮鬼还是站在原地。
“给我点时间, 我在这里找好资料。我会去找你的。”剥皮鬼平静地说：“就算被他们找到也没什么, 我随时可以换副皮囊。”
安命点点头, 最后瞥了眼剥皮鬼，看见它在地上找着白色的文件, 耳边的鸣笛声依然在嗡鸣。
这次的带头人估计还是拉恰，拉恰既然认定荒星上层有问题，就不可能交付在荒星本地的执法部门。
安命往下走，一楼还是红红白白，映射着拍摄者的思维。
但是，拉恰为什么要鸣笛呢？
被鸣笛惊醒的别墅区，灯光还在扩散着。
如果真的在捉人，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安命猛地抬头，重新冲上楼梯，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剥皮鬼，拉住它的胳膊。
剥皮鬼的头顺着她的力道抬起，看向她。
“不能呆在这里，先走。”
……如果真的在捉人，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因为拉恰清楚，自己可能不是在捉人。
所以才要事先鸣笛，让原住民先打起精神，准备逃命。才能让居民不像贫民窟里那样，不知不觉被鬼吞噬。
剥皮鬼被这么一拉，最后看了地上的文件一样，也没纠结。
站起来跟着安命往外走。
“他们现在应该接管了别墅区的监控，你知道监控在哪里吗？”安命问。
“别墅和门口都没，但车行道有，想避开监控有后门。”剥皮鬼想了想回答：“她做的不光彩的事情挺多，避监控挺容易的。”
它转而带着安命往后墙走。
在墙壁上摸索着，直到原本光洁的围墙出现一处凹进的松动，顺着按过去。
嗡一声，面前的围墙就像是门一样敞开。
“好啦。”剥皮鬼说：“我当时找了好久呢。”
“别用这种语气说话。”安命说。它这种强装的俏皮和外表并不搭。
安命站在后墙边，小道一下子展露在面前，不远处，就是谢密停的车。
难怪谢密在这里停，她知道这里没有监控。
剥皮鬼看着安命的表情，就意识到什么。
它保持着这种语气，笑嘻嘻的，略带挑拨的：“是谢密吗？”
“值得相信吗？”它问。
就是因为这些问题，安命才觉得剥皮鬼不适合这种腔调。
多疑多虑，思前想后，却装着勉强的天真，端着的开朗。
“她的官员认识，这是件好事。”
安命扭头，注视着剥皮鬼微微变化的表情，低声道，“因为这样，她才会帮着把你送出去。”
“……”
安命走过去，敲了敲窗户。
有着智能驾驶的车，只有偶尔会用到人工，驾驶位的空间被压缩，取代的是宽敞的，像个小型会议室一样的后坐。
安命没说什么，就带着剥皮鬼开门坐了上去。
见了别人，剥皮鬼还真的改了神色，淡下表情。
变得严肃带着暮气，就像是一个死气沉沉，无限接近死亡的真正的老人。
它对着谢密缓缓道：“你在这里啊。”
“是的，能见到您真的太好了。”谢密就像是没听到鸣笛声一样，跟着笑。
谢密又看向安命：“我也没想到，您二位居然认识。”
和对着“官员”相比，这次的语气要无奈多了。
这种打官腔的样子，透露出一个态度，就是谢密跟安命，要比跟官员熟多了。
安命微抿着唇，不动声色评判这一切。
另外，谢密虽然执意要等她，但也确实帮了她忙。
她的等待只是在等着自己离开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安命缓和了表情，跟着微笑：“嗯，那我们互相认识，还挺巧的。”
谢密也没问为什么会有人鸣笛，只是启动了自动驾驶。
没往进来的正门走，而是顺着后墙边的小道。
谢密试探着问：“这群人是在找我们吗？而且，他们不是荒星的吧。”
“对，外头来的，要离开是不是有点麻烦。”
“还行。”谢密回答：“一般人不知道，这条小路的重点没有认证系统拦。”
谢密轻笑着：“就算他们根据大门的认证系统挨个排查来宾，等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早就离开了。”
安命若有所思点点头。
现在已经接近天亮。
安命一路上在遛了大半个贫民窟，光鬼就碰见不少。
听着谢密的话，低着头闭上眼睛，准备趁机睡一会。
直到意识刚刚陷入混沌，就感到车辆的停步。
智能驾驶的停缓慢稳当到，安命听见有序的脚步声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了。
安命睁开眼睛，抬起头。
眼前的画面，让她身体都略微后仰——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排列面前的狭隘门口！
在车停的刹那，这群人瞬间整齐围上来，抬着手中造型各异的武器对着车窗。
安命只能看见黑洞洞的枪口。
嗒——
靠近右边车窗的一边，士兵围成的围墙，缓缓被让出一个缺口。
安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请配合调查。”
安命已经知道，守在后门的人是谁。
谢密说：一般人不知道。
那么来调查的人明显知道，自己要找“官员”不是一般人。
这种情况下，逃往后门的、非同一般的人，就是他要找的目标。
一旁的谢密也没料到这一切，整个僵硬在座位上。
她一下子，都不知道应该看向安命，还是看向正低着头的“官员”。
最终，谢密只是迟缓地看向安命。
她看见安命抬起头，按下车窗。
对着窗外的身着黑色制服长官说：“又见面了。”
拉恰站在车外，微微一愣。
“好巧，”拉恰看着谢密，问安命：“这是你要找的熟人吗？”
谢密感觉手心出的全是汗，她也不知道拉恰的身份，不明白安命需要她处在什么样的身份。
只能艰涩地问：“您二位也认识吗？”
谢密余光小心翼翼看着“官员”。
“官员”坐在他们的对面，后座的设计让“官员”恰好处在一个拉恰看不到脸的死角。
但就这么大的空间，拉恰一定能看到这里坐着一个人。
果不其然，拉恰马上就对着“官员”问：“这位……”
“嗯，我熟人蛮多的。”安命忽然开口问：“拉恰，说起来，我和她是熟人，我和你是不是也算熟人？”
拉恰笑着说：“当然，咱们当然算是，怎么说呢，熟人社交？呃……是这么说吗，总之我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说是不会为难，但拉恰一边的手已经搭在车窗处的框架上，像是在往外面拉。
“所以咱们下车看一眼就行。”拉恰说。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安命摇摇头，从里头打开了车门，走下来。
她低声问：“我好奇的点是，你和卡米拉……”
拉恰一抬手，周围士兵退后一步，原本围截的人墙瞬间松散。
安命语调不变：“我好奇的点是，这群人应该是士兵，军人，像是从别的星系调过来，卡米拉不是说不能闹大吗？你不想升职了吗？”
拉恰眨了下眼睛，因为她问的过于直白，语气都有点无奈了：“呀。”
“人家说是让我升职，也未必真的让我升职嘛。”他略带晦涩。
“好，以后再聊，周围很多人呢。”
说的声音很小，谢密听不清，但她看见安命走出车，把手递向她，示意她也出来。
拉恰又看向坐在嘴最里面的老人：“奶奶，腿脚不方便吗？”
“抬起头让我看一眼，确认一下虹膜就行。”
谢密手心濡湿，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呼吸不上来，她感到安命拉她起来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反而反手握住了她。
还是逃不过。
之后没准大家会在荒星监狱见……
谢密听见有有序的脚步声，正在调查车内其他藏东西藏人的空隙。
其实压根不需要。
只要“官员”一抬头——
谢密等着拉恰宣告逮捕的罪名。
“好啦，奶奶多注意身体。”
谢密一愣，抬起头。
看见拉恰对着“官员”微笑，手里头的虹膜认证仪器正闪烁着绿光：“奶奶不是荒星人啊，上头没有您的数据。”
对面的官员，早就不是她熟知的样子。
整个人的皮相都发生了变化，松弛的眼皮变得更耷拉，原本没有眼袋，现在也凭空多出一坨肉，整个眼型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松弛的法令纹反而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皮肉的改变让整个五官都发生变化，哪怕是谢密，也认不出这个人是以前的官员。
谢密意识到什么，骤然看向安命。
她这大幅度的转身才让她意识到，自己背后早已经全是冷汗。
第122章 荒星38
之后的道路一帆风顺, 没遇到什么阻拦，只有回头看的时候，能看到小点一般的人还围在别墅区附近。
安命打开车窗探出头往外看。
天已经大明, 恒星惨白的光亮下, 她的眼睛都被刺激得湿润了一瞬间。
她这个角度, 能看到车流线型外观的一角。
然后就是，天空中, 繁多的、接连不断的正在行驶的阴影。
——天空中，布满了飞船。
都是前来荒星的、寻找真相的飞船。
安命想要尝试数清数量，就听到了剧烈的鸣笛，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次显然是火警。
安命朝车后看去，看到别墅区某栋房子, 窜出了火光。
明明是白天，烟雾和火光还是染红了半个天。
安命坐回车内, 原本的困意荡然无存。
她看向剥皮鬼, 看到剥皮鬼在朝眨眼睛。
谢密也不像出来的时候活跃, 她忽然寡言了起来，只是让车漫无边际地行驶着，一言不发。
安命注意到, 她距离“官员”的距离，远了不少。
原本松散靠在靠背上的姿势, 也变得僵硬, 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被绷紧了一样。
甚至在安命这么打量她的时候, 安命也能观察到, 因为她的视线，谢密下意识地侧了侧上身, 不自在摸索着自己衬衫上的扣子。
“你发现了吗？”安命问。
谢密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你不说，我就不会问。”
她这话说的狡猾又稳妥，说话时还小心观察着安命的表情。
安命笑着点了点头。
谢密表情刚有和缓，就听见安命补充。
“毕竟你已经发现官员死了嘛。靠自己发现的确实也没必要问。”
谢密表情猛地僵住，她转动眼珠，一下子不知道看向安命、还是看见旁边的画皮。
安命对着谢密说：“刚刚的变脸只是异能。”
“……异能？”
谢密顿是像是找到了正确答案一样，哈哈大笑。
“啊，异能，对啊，当然是异能。哈哈，你离开荒星认识了不少人呢，毕竟是去异能协会嘛。”
她张了张嘴，强装的笑声渐渐平歇，谢密说：“她死了也挺好的。”
安命坐在谢密旁边，握住了谢密的手：“嗯，而且，死了没人知道你做的事情了。”
谢密转头看向安命，安命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家常一样。
安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种表情。
谢密心里的大石终于坠落在地，这就是她一直担心的：“你知道了？”
她并不蠢，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把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安命找官员。
——外地的调查官也在找官员。
在安命和调查官认识的情况下，连找官员的时间都一样。
而且，官员死了，或者说，官员早就死了。只有安命能杀了她。
那么，安命当然会知道，她和官员间的事情。
“……”
安命思考片刻。
她其实不知道。
毕竟文件没来得及找，现在整个别墅都被剥皮鬼留的后手烧毁了。
安命语焉不详：“那栋别墅已经着火，他们在跟前未必能救下多少文件。”
“你帮了我很多，我也应该告诉你一些。他们如果在这里找不到答案，一定会去贫民窟。”
安命伸出食指，暗示性地指向天空。
外头的天空，还在盘旋着飞船。
“这些飞船都是……”
无数信息量在谢密心里头串联着。
谢密没有尝试拼凑真相，真相会招致祸端，更重要的是安命愿意告诉她。这群人一定会去贫民窟找蛛丝马迹。
谢密已经遗忘了，她在安命房子内曾经看到的尸体。
但她依然说出了和当时相似的话。
“……我想想办法。”谢密说。
——
对于别墅区的布置不只是前门后门各类小巷。
拉恰除了在出口安插人手，也同样让人进入了官员的别墅搜查。
但也就刚刚踏入别墅，一瞬间，里头就平白窜起了大火。
“咳咳。”最开始踏入别墅的士兵略带茫然地逃离火场。
别墅自带的防火系统生效，马上，内部就去传来水声，还有进一步逸散的浓烟。
士兵抬起头，还没缓过神，就看见更多的人匆匆忙忙穿戴好防护服，冲进去。
即便如此，等进去的时候，大部分的文件都成了纸灰。
带队的小队长面对着飘散的纸灰，也只能对着勘测现场检查残留的人询问。
“里头的存储单元怎么设计的？没留下吗？此外，灭火的速度不慢，文件真的会如此迅速地被焚毁？”
“问题就是这里。”
人群的涌入以及散烟都需要大敞门窗，风避无可避地涌了进来，瞬间，一部分没有被水粘连的纸灰被吹起来。
纷纷扬扬的。
“这些文件，照片，都是一开始、远在我们来之前就平铺在地上。”
平铺的、繁多的、缝隙之间有着充盈空气的可燃物，一被预留的火种点燃就迅速扩散。
防火系统等不到火焰侵蚀墙体，却能导致文件焚烧大半。
别墅内，找到了焚烧后的官员尸体，出现碳化反应，呈深褐色，皮肤似乎被灼烧融化。
看着表现，轻而易举能判断出，不是烧死的。
而是，死后焚尸。
——官员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死了。
别墅区内临时的会议室，拉恰身后尸检报告监控录像密密麻麻投影满墙。
看着这些图片，不合时宜的，拉恰差点笑出来。
“也就是说，有人早就杀了官员，我们找上门，才当着我们的面烧了别墅和尸体。”
挑衅，甚至侮辱。
“对方虽行事大胆，但亦易于被发现。只要找到监控下官员的最后踪迹，结合尸体状况，就能确定其死亡时间，再反过来寻找人员往来，就没问题了。”
拉恰根据卡米拉的授权，请调了十区边缘驻扎的军队援助。
说话的人便来自军部。
只是，军部本来以为是动用武力镇压，却没想到碰到第一件事情就是刑事案件。
拉恰：“查监控推测死亡时间吗？”
一定不是这样子，拉恰知道鬼的存在。
如果“鬼”存在，就算看到官员在活动，也没办法判断，官员是在什么情况、什么时间死。
拉恰看着桌子上，请士兵过来的担责复印文件上卡米拉的签名。
“嗯。”
“那这么试试。”
——
嘴上说着试试，但拉恰不准备把重点放在别墅区。
不管怎么看，都是贫民区更值得重视。
没有刻意渲染下，别墅区关于贪污的部分移交给荒星本地，尸体的调查也被边缘化，没有更近一步的线索。
拉恰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对于贫民窟的二次筹备上。
觉都没睡，就看着贫民窟白雾覆盖之前的卫星图像规划再次进入的路线。
贫民窟没有某个严格意义上的中心点，现在也只能从雾气扩展的轨迹判断其最浓的中心点。
拉恰凭借记忆，找着自己熟悉的建筑作为锚点。
“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拉恰从图像上抬起头。
是薇薇安。
薇薇安站在门边，手也在敲击已经打开的门：“打扰了，有人希望和您取得联系，现在已经在飞船外。”
拉恰记得，她并不负责助理传话类的工作。
薇薇安略微一顿：“她说她有官员死亡的线索，所以我觉得需要说一声。”
“这个人当时也在别墅区，听到我们鸣笛后从后门离开，在当地颇有人脉。”
“谁？”从后门离开的一共就那几个人。
不过，拉恰并不认为，真的有人会有线索。
“她说，她叫谢密。”
谢密现在仍然站在飞船外，能捕捉到她的照片。
因为降落冲击，飞船外一片平地，没有歇脚的地方。谢密应该等了段时间，但也没表现出累。
看着笑眯眯的，甚至略带和蔼的一个人。
拉恰看着门口捕捉到的照片，他知道这个人。
安命的“熟人”。
“我知道她，她当时确实在，我放她走的。”拉恰站起身。
拉恰亲自到了飞船，亲自认证权限，带着谢密到飞船内部会客处。
路上，谢密没有东张西望，但嘴边的微笑也一直没有落下。
比热切少，比礼节又夸张。
拉恰在家乡，很熟悉这种微笑。但到中心区反而少见了。
他招呼谢密坐在沙发上，拉恰才缓缓坐在对面。
拉恰问：“那么，什么线索？”
“我和贫民窟的大家都很熟悉。”谢密语调略微晦涩。
没有过多描述贫民窟，就直接进入主题说：“也了解点这个官员。”
拉恰能理解。
虽然他不清楚官员到底干了什么，但资金，人脉，权力缺一不可。
这个谢密，没准真的知道一点。
拉恰认真听着。
“贫民窟一直是不被监管地带。荒星没办法负责的话，我们就要自己负责自己。
这种时候，上头想要管，反而要借助荒星内的……”
“□□？”
谢密笑着说：“算是。”
她继续说：“但这种事情一般很乱，因此，如果真的被杀，没准就是贫民窟中的人杀的。”
“有道理。”拉恰点头。
所以之后的“官员”才会回头运营贫民窟，因为这时候的“官员”没准就是贫民窟出来的。
确实能说通，拉恰抬着眼睛，看着谢密的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谢密的笑眼熟。
联邦阶级固化有点严重，底层大都死气沉沉面无表情，对着未来没有丝毫希望。这种情况下，能出头的反而喜欢笑。
不是真心，纯粹习惯用笑和幽默来消解苦难。
谢密确实对贫民窟很熟。
拉恰手指微动，周围的金属轻轻嗡鸣……那么，谢密会不清楚，贫民窟都是鬼吗？
还有安命。
她……
谢密继续说。
“我不太清楚现在有没有找到尸体，不过贫民窟的人大都没什么能力，更别提在包围下逃走，如果没找到，那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谢密说：“这些人也死在了里面，甚至死的压根不是官员。”
“唔……”
什么啊，她这不是很久没去过贫民窟了吗？
拉恰站起来接了杯水，递给谢密，他脸上挂上了和谢密如出一辙的笑。
“谢谢，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咚。”
敲门声。
拉恰看向门口。
又是薇薇安。
她站在门口一下子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这次薇薇安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最后，薇薇安还是开口：“不好意思，确实有点急……因为说要进贫民窟，肯定需要本地人带路，但我们救援出的流浪汉，都不愿意再进了。”
“给些钱吧。”
薇薇安面色犹豫。
拉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薇薇安当然试过给钱。
他想起那伙人吃不起饭的样子，一瞬间有些不可思议……给钱都不愿意吗？
“啊，这个。”谢密笑眯眯地说：“很简单的。”
“我和贫民窟的大家都很熟悉。”谢密重复一遍她来这里的第一句。
她略带无奈地耸肩，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拉恰一愣，还真的是。
谢密就是因为熟悉贫民窟，才想提供情报。
他回头看向谢密，看着她脸上保持不变的微笑。
“麻烦了。”拉恰说。
——
和第一次不同，这一次对于贫民窟的鬼怪足够了解，有充足的、具备针对性的计划。
也有足够的武力支持。
甚至向导，也比第一次完备。
拉恰挑在距离白雾略远的地点进行动员工作。
“这次的重点，是找到保护伞和黑手，去到白雾最深处。”
拉恰把鬼怪的问题都省略，换成了联邦常用的官方话术。
“另外，要注意背后。小心敌方的异能者和武装力量，找故事，找规则，用手段。”
“一定要小心。”
故事的真相只有调查部内部人员清楚。
原本离开贫民窟的部员基本全员进入，为这次大规模的集火提供经验。甚至荒星本身也提供了不少支持。
进入前，拉恰随口说：“和上一次待遇差的挺多的。”
“您可能不知道。”跟着拉恰当向导的本地人解释：“和那位官员这件事有关。”
死掉的官员不是什么小人物。
关于贪污受贿的证据，在发现人死之后，就移交给了荒星本地。于是，官员的死讯迅速在荒星扩展。
荒星内部就有不少人打听，停靠的飞船上到底是什么人。
“搞得像是要彻查荒星，清朗政治一样，人心惶惶。现在您要进，肯定不敢怠慢。”
拉恰开始没发现，荒星有人迫切地想要见他。
毕竟他只对直属上级负责，他算是调任，荒星又在边缘星系，没人能找到他这里。
“啊，那来外地还挺好的——”拉恰轻松地说。
但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了安命。
安命说，她对荒星挺熟的，但她本身是被军部少将要求捎一程。
安命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对，不是没人来找自己。
拉恰看着谢密找的本地人向导，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子。”
他结束闲聊，站起来对着完成队伍部署的士兵拍了拍手。
“大家坐车到各自部署到入口，开始行动。”
拉恰看着士兵走完，自己却没动，这次他本身就要留下指挥。
只是在薇薇安要跟着分配的小队离开时，叫住了薇薇安。
“薇薇安，你别走了，和我一起留下。”
“还有，你说为什么这次大家要坐车。”
“因为动员位置安排比较远。”薇薇安回答：“毕竟怕雾扩散。”
拉恰摇头：“没安排远。”
“是因为雾比之前，淡了。”
——
谢密安排的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小型的录音器和摄像头。
安命让剥皮鬼把雾气减淡，以保证录音和摄像都正常进行。
每个小队都有着向导，相当于，安命有着每个小队的声音和视角。
安命看着监控挨个观察。
她其实不擅长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也懒得一个个对着屏幕看，是不是某个角落就出现写着“怪谈研究会”的大字。
“不好意思。”剥皮鬼坐在一边：“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才贴传单。”
安命没答应，她懒得挨个屏幕观察，也像是她懒得把那么多鬼挨个回收。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剥皮鬼问。
“暂时不用，我想了个办法能方便一点。”安命把目光从屏幕上转开。
安命思考片刻，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我总听一句话，人是目的，不止是手段。”
“哇。”剥皮鬼捧场地欢呼。
安命说完后半段：“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手段。”
人类的历史本身就是在追求高效，所以才会出现工具、公司、组织……
安命手掏在自己的口袋里头，那里曾经放着套裙子，但现在空空荡荡的。
第123章 荒星39（修）
庄童在过去经历过这种, 不同小队，全副武装，分头包抄的行动
但基本都是针对有武装力量盘踞的、规模大的、任务艰巨的任务。
事实上, 这次任务也是, 来之前屡次叮嘱, 渲染任务艰巨。
但等庄童到目的地，才愕然发现, 面前的，俨然是个贫民窟。
符合大部分人对这个词汇的设想。
破败，萎靡，雾气让它的不堪隐藏得朦朦胧胧。偶尔的高楼，在雾中若影若现，就像是墓碑。
庄童看见还是难掩惊讶, 看上去没有丝毫防御设备，也没有人影。
她甚至怀疑, 里头的敌人会拿着菜刀出来。
下车, 列队。
走在她前方的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是本地人向导, 一个是总指挥派来指导作战的原部门的，最后一个，是庄童原本所处部队的小队长。
在分配小队时, 为了防止异地作战的缺漏，也保持了原在部队的分级分配。
“总指挥说了, 这次不需要发布作战指令, 站在这里就要立刻进入状态。”
站在分配她们组的入口前, 小队长表情严肃道。
庄童见此, 选择收下嘴里头的疑惑。
一进去，庄童就闻到一股怪味, 不刺鼻，只是让人不好受。
庄童只以为这是贫民窟特色，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但不止是味道，越是往里头走，庄童就越是能意识到诡异。
偶尔身边传来的沙沙声。
还有白雾之中偶然闪过的白色的人影。
几乎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庄童不知道，这是什么故作玄虚，还是真的有敌人尾随，需要掏出武器。
“不要多想。这里应该只有居民。”
小队长在前方出声，但庄童心不但没放下，反而更是提起来。
既然小队长开口了，那就只能对应一个可能。
也就是偶尔闪现的人影，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带队的向导只是听从命令，一味往更深处走。
雾气越来越浓。
庄童看见前方的向导一个踉跄，似乎被东西绊了一下。
但向导连头都没敢低，一下子加快脚步，似乎在竭力逃离障碍物。
庄童久经训练，自然能看出向导动作的不自然。
这压根就不是加快脚步，而是长久紧绷肌肉后猛地爆发。
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那就应该是，人处于紧绷的、专心的情况下，猛地拍她的肩膀，她可能会瞬间弹起一样。
——向导一直在害怕。
庄童路过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
向导躲的，只是谁家乱扔的塑料瓶。
庄童随便把塑料瓶碾平。
“我们有两个任务，一是到最深处，二是找到尽量多的线索。”
调查员在前方嘱托道：“我们不主动攻击，但真的要主动攻击也千万不要手软。”
即使调查员这么说庄童也很难理解。
毕竟，这不是居民攻击与否的问题。
而是，这一路上，还没碰到一个居民，或者敌人。
调查员看着周围的楼，又低声说：“不进去可能就没什么事情。”
庄童更难理解了。
这么多小队，这么多武器，有必要为了“没事情”而不进去吗？
甚至线索也是任务的一部份。
庄童没有问，而是跟着往深处走。
越来越深。
贫民窟的景色大差不差。
在荒星，贫民窟像一块巨大的疮疤，不断向外扩散。
里头每一个破败的房屋、每一个街道，每一条小路，都大差不差。
甚至庄童觉得，如果有人的话，那么人应该也大差不差。
庄童又听见沙沙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有白色的人影停在某个房子边，像是个纸人。
似乎，队伍内，除了她还有不少人看见了这个纸人。
“这里可能有精神系的异能者。”小队长开口，及时拉拢住了涣散的人心。
“这里的地形复杂，重复，曲折。”小队长说：“最近因为怪谈bking，市面上出现了不少恐怖游戏，其中就有这种手笔。”
“重复的地形中有着细微的不同，你会忍不住在意，不断寻找，直到胆战心惊，恐惧才会突然而至。”
小队长语气略微提高，变得昂扬起来：“但这其实是好事，毕竟敌人需要这种精神压迫手段，说明其实也在忌惮我们的火力。”
毫无疑问，小队长安下了大部分人的心。
旁边的调查员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小队长话音刚落，带队的向导就止住了脚步。
“……镜子。”
前方的路口并没有变化，只是两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摆上了镜子。
小队长冷笑一声：“果然来了，这就是对手的攻击。”
她没有犹豫，掏出枪就朝着镜子发射，瞬间，镜子崩裂，弹射。地上变得七零八落得到处都是镜子的碎片。
小队长挥手，示意开始通过。
庄童路过的时候，没忍住往下看这些镜子碎片
破碎的碎片展现了她的人影。
里头的自己，在笑。
自己在笑吗？
庄童下意识摸了下嘴角，平的。
庄童打了个寒战，还没来得及确认，就被身后的人小声催促。
她也只能快速掠过，这一瞬间，她理解了前方的向导。
只来得及最后瞥一眼，像是她的错觉，镜子好像变成了红色，就像是里头藏着血管一样。
碎片在地上，像一张张鲜红的纸片。
“队长，这些镜子可能不对劲。”庄童小心凑到小队长身边，小声道。
但她的话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因为最前方的向导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这一次，向导说：“这就是怀疑的其中一个中心点。”
好不容易挨近的队长脚步上前，她和庄童的距离重新被拉开，庄童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队长没有犹豫，带头踹开门。
灰尘四起，她趁机背紧靠着墙，枪口对着屋内。
没有扫射是因为她看见了，里头空无一人。
室内简朴，不大，但没什么东西，看着依然很空。
只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餐桌旁。
她就像是被骤然的开门吓到了，只是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队长没有偏移自己对着女孩的枪口，侧着下巴让人进去搜查。
庄童也没想到，有疑点的建筑内部，居然是一个小女孩。
她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跟着部队就迅速开始翻找。
在明知道一个小女孩这么孤零零地留在家里头，庄童觉得自己粗暴的动作简直像是个土匪。
庄童随手拉开一个抽屉，里头只有张折起的白纸。
她顺手翻开，上头就是这女孩的照片，下头的文字是——
——死亡证明。
庄童猛地回头，看向女孩的背影。
队长还是站在门边，用枪指着这个女孩。
甚至枪口都没有偏移。
但是队长为什么看不见呢……她为什么看不见——
——明明小女孩的头已经扭了扭了一百八十度。
正脸下是她的背，脖子就像是麻绳一样扭曲着。
她看见女孩的脸对着她，开始对她微笑。
但队长就像是没发现，连视线都没有偏移，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势，等待她们搜查结束。
“……队长。”
“怎么了？”
“这个女孩、她、她已经死了。”
庄童的声音不知不觉尖锐了起来，她对着队长大喊：“她是鬼！”
“为什么这么认为，你需要拿证据出来。”队长说：“越是这种情况，越需要冷静下来思考。”
庄童想把死亡证明拿出来，但她手再次摸向死亡证明的时候，摸到的却不是纸质。
而是某种颇具肉感的东西。
庄童低头看，死亡证明上的照片不知不觉已经不是照片。
而是人脸。
女孩的人脸就躺在这里，对着她笑。
人脸往下，是光滑的桌面，桌面上头同样有她的倒影。
只是，或许已经不再是她的倒影，这成了一个微笑着的男人。
庄童的思维忽然迟滞了起来，她重新摸了下自己的嘴角。
依然是平的，明明自己压根没有笑。
顿时，她难以理解地看向自己的队长，抬起手中的人脸，问：“您没看到吗？”
“这是什么？”
看见队长迟疑地点了点头，庄童差点以为眼前的一切，甚至手间的肉类的触感，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好意思，哇说错了。”庄童带着点踉跄地说完，走近队长。
她直视着小队长的眼睛道歉，她看到队长的眼睛里头，倒影并非是她。
而是个男人在微笑。
渐渐的，融化成了鲜血一样的红，就像是眼睛里头没有眼球，都像是血管一样。
“我这里没什么发现。”庄童说。
她在想，不正常的可能是队长。
当时镜子碎片那么多，大家一定，或多或少，都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或许，玻璃的残渣，就是这样子进入了队长的眼睛。
“没有收获就下一个，也不可能第一次就有成功。”小队长接受良好。
所有人都归位之后，跟着向导朝更中心的位置走。
离开前，庄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小女孩还是站在桌子边，她在把头摘下来玩。
注意到她之后，手扒拉着手里的头，让头做出一个鬼脸。
桌子上也没放着浮着人脸的死亡证明，而是一张红色的纸片。
走了两步，向导又停下，这户显然要比之前的大，甚至显得也更新一点。
但这种“新”并不是“新建”，而是因为长久没人居住，才体现的空旷的新。
“这栋房子也有可能。”向导说。
事实上，这栋房子不光样子比之前的更像是中心，甚至一进去就闻到了腥臭味。
……开幕也比其它更像回事。
其她人照常搜寻，庄童也准备去寻找，她看到有扇窗户陷在地里头，这栋楼很可能有地下室。
“庄童，你不用。”小队长说。
“……你，暂时休息一下。”
庄童猛地意识到小队长的意思，她这个距离看不到小队长眼睛中的倒影，但依然接收了她的意思。
她可能是以为，自己疯了。
庄童抿抿唇，顺从地点头，她根据布局找到了一楼的卧室。
准备找个椅子。
但刚打开一楼卧室的门，就看见床上，有一个女孩正躺在上面。
浅棕色的微卷发甚至有点垂到床下。
庄童上前试了试呼吸，才确定，不是女孩，是女尸。
不知道躺了多久，没有呼吸，但尸体也没腐烂。
“……”只要不突然蹦起来，庄童都不认为有什么稀奇的。
倒是来跟着休息的向导，看见这具女尸忽然愕然睁大眼睛，止不住喃喃：“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吗？”庄童意外问。
又觉得很正常，向导是本地人。
“嗯……这在我们这里闹的还挺大的。”向导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
“之前那个官员，您可能不知道，就最近死的那个。她在这找小孩，去外地做不正规的生意，这个女孩家人就准备把她卖到官员那里。”
“欠钱嘛。”
向导顿了顿：“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她家人浩浩荡荡在找这个女孩。
不过没找见，我也没听说有什么结果，反倒是她家人，全死了。”
向导：“想不到她也死了。”
——
安命坐在谢密的高层公寓内，早在她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安命就把镜头和声音都对准了。
这就是她曾经呆过的房子。
上头躺着的，就是她安置在这里的，替死鬼的身体。
安命旁边的谢密却是茫然了片刻：“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吗？”
“可能这种事情很多。”安命说。
“……而且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回了。”谢密看了眼时间，对安命说：“我去办点事。”
“嗯。”安命继续看着，安装在向导眼镜框的摄像头，这个视角几乎同步着向导的视线。
——
庄童在看见向导。
好像向导的眼镜框的某一个旋钮处，在冒绿光。短短一瞬，就像是她的错觉。
庄童问：“那这里是她曾经的房子吗？”
“事实上不是……”
“庄童。”门口传来道声音。
庄童听见队长在叫她。
队长站在门前，对她表情严肃道：“你把之前看到的时候再和我说一遍，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怎、怎么了。”
“你之前告诉我，那个女孩是个尸体。
刚刚，我受到其它小队的通讯，沟通后发现，不止你遭受到了这种情况。别的小队也碰到了游荡的纸人，镜子中不同的倒影，甚至喊着住宅内的客人已经死了……
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队长说：“有点奇怪，不能用异能解释。一般不会有这么多，种类繁多的异能。”
“也确实就像是任务安排时说的，艰难。”队长揉了揉额头继续问庄童：“你呢？还知道什么吗？”
庄童木然摇摇头。
“行，以及总指挥的许可，我们不需要战斗，碰到解决不了的，可以直接把楼拆了。”
听见队长的话，庄童缓缓走近她。
直到近得可以看着她眼睛里头倒映着自己男人人脸。
庄童感觉呼吸都停滞了片刻，脸上的肌肉仿佛都在不自然的抽搐着。
终于，庄童实在忍受不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让我们来这里，难道没有说到底要对付什么吗？”
小队长面色难堪：“……你难道没有经历过秘密行动吗？许多都不会和我们说的。”
“比如你上次突袭毒枭那次，去之前也没告诉你要对付毒枭。”小队长说：“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也压根不是调查员，只要服从就好了。”
“毒枭那次是因为！那是因为在本地，怕消息走漏……”
庄童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她犹豫着问；“那现在呢，我们现在，也怕消息走漏吗？”
小队长轻轻点了点头：“只对我们说了，要多注意自己的队友。”
她转身离开，似乎在通知别人尽快搜查。
庄童看着她的背影。
看见她手里头，攥着张红色的纸条。
庄童很眼熟。
——镜子上红色的纸条。
——死亡证明变成的红色纸条。
庄童的大脑中不断回荡着队长离开前的话。
——“要多注意自己的队友”。
庄童忽然感到无法动弹，像是从记忆深处，和队长每次交流中升腾起一种恐惧。
她的尖叫哑在喉咙里头，却反向让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红纸条。”
庄童扑上前，不顾一切想要打开这张红纸条，她无比猜疑地看着自己的队长。
看着她眼睛里头的男人。
队长到底是什么？像镜子一样？还是像女孩一样？她是什么时候变成队长的？
庄童拼命撕扯着她手上的红纸条。
“庄童！你不要命了！”
这些话在耳边模模糊糊。
直到一声巨大的枪响。
——砰！！
庄童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瘫倒在地。
等她回神时，她小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但已经给她系上了绷带，即使如此也在渗血。
她的队友正围着她。
空气中莫名其妙的臭味更浓烈了。
队长也蹲在她身边，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为什么，刚刚你要抢我的枪？”队长语气多少带了点不耐烦：“庄童，你到底是怎么了？”
庄童哑着声音，“我看成红纸条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枪露出半个头在外头，颜色不一样，材质不一样，大小不一样，但还是看成了红纸条。
但现在没有了。
庄童轻松地目光往下，看见队长口袋里头，正冒这个红色的折角。
——红纸条。
小队长感受到她的目光，把纸条扯出来，她问：“你的意思是，你看成这个了吗？”
“你的一切不对劲都是因为这个吗？”
庄童沉默着点头。
她也不清楚是不是。
大概是吧。
小队长站起来，“怪不得其它小队失控的人都惦记着红纸条，可能是异能寄宿在上面，迷惑了大家的心智。”
“原来这就是敌人。所有人，找到这个都要立刻毁掉。”
“队长，那这栋房子的地下室还查吗？”
“先解决纸条。”
庄童无力地站起来。
一下子有点头晕目眩，眼前一黑。
所以可能是错觉，她看见队长的纸条上，有血在往下头滴。
就像是队长说的。
其它小队也碰到了这种问题。
或者是自己意识到，或者是听到她们提醒。
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发现，在贫民窟的一切不对劲居然是红纸条的问题。
知道目标之后，想找到也恨迅速，甚至只要碰到古怪的人，他身上没准就有一个红纸条。
——
拉恰在指挥台，看到了红纸条的样子。
鲜红的，普通的纸条。
“指挥，您的意思？”
“既然是纸条，那就烧毁吧。”拉恰说。
说罢，他关了控制台系统，问被他留下的薇薇安：“你对着这些纸条有印象吗？”
见薇薇安摇头，拉恰也跟着笑道：“对，我们那个时候可没有红纸条。”
“这样子说好像过了很久一样，可是不是只有一天吗……”
拉恰又问：“另外，叫过来的向导，你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不要钱吗？”
“这些人还蛮缺钱的，既然连钱都不要，或许是因为比钱更重要的被威胁，或者更丰富的被许诺。”
拉恰摇摇头：“但具体的就不清楚了，可能对贫民窟更熟悉的人会知道吧。”
薇薇安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话要对着自己说。
就像是也不明白，明明自己的能力很重要，拉恰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把她留下……
薇薇安揉了揉自己略微酸痛的后脑勺。
当初，她为什么看见谢密后，觉得一定要告诉拉恰呢？
薇薇安离开，从飞船窗户往外头看的时候，又看到了熟悉的人。
谢密。
谢密在招手。
薇薇安短暂地愣了片刻。
——
人多。
有向导。
已经在这里大概逛过一遍。
搜集纸条的速度非常恐怖。
没多久，所有小队碰到的纸条，都被快速地收集起来，集中在一起。
拉恰让人找了个空地，集合，统一焚烧。
毕竟上头没有丝毫信息量。
这种纸条烧不烧无所谓，在集中焚烧前，拉恰让人单独烧了一张。确实这种纸条没有问题，才让人统一焚烧。
重点倒不是，拉恰真的认为这样有用。
而纯粹是为了精神鼓励。
大规模的恐惧，疯狂，再把缘由推在红色纸条上，通过统一焚烧来告慰士气，似乎是再有利不过的事情。
…真的吗？
可就算让拉恰思考，他也思考不出烧的弊端。
反而是不烧，这种红色的纸条会像是附骨之蛆一样，留在人类心底。
“烧。”
所有的红色传单，都融化在了火焰中。
也没人注意到，红纸在火焰中快速褪色，出现上头真实的红字。
怪谈研究会。
但只存在短短一瞬，就碳化成灰。
——
安命从监控中确认这一幕，看着火海翻滚。
终于解决了，所有的传单都消失不见，再也没有机会从中牵扯怪谈bking。
安命看着这群人，想。
果然，比起自己挨个找，还是有秩序有规范的方便。
组织，公司，这些都是提高人类效率的里程碑。
在场的人，也都像是扫平了内心的波澜。
那么，问题只有一个了。
安命从向导的眼镜往外观察，等着那一声注定的变故。
——
队伍中间，忽然传来突兀的一声：“报告！”
“总指挥，我要举报，我怀疑我所属小队的队长，被上身了。”
庄童指着自己的队长，大声道。
拉恰压根不在贫民窟。
庄童也不可能越级上报。
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幕，所有人都在，小队长沟通总指挥的麦也开着。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么多人在空地集合，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庄童说完这句话之后，确实鸦雀无声。
直到小队长听到自己耳机里头拉恰的声音。
“我是行动的总指挥，异常调查部的代理负责人，我需要对我的队员负责。”
“同时，我也需要对行动负责。”
“这次可能你要先休息一下。”
——
安命让鬼怪吓唬刺激进来的人，就明白，拉恰想要鼓舞士气，把众多象征的红纸片毁掉，一定会选择当众焚烧。
——当众。
即是鼓舞士气的机会，也是道德绑架的机会。
安命在心里头慢腾腾地推演着自己的行动。
听见耳机里头，空地似乎有着小幅度的喧闹，一定有人在窃窃私语。
要么是接受不了，小队的队长可能被附身。
要么是接受不了，拉恰只是这么一句话，不辨认真假就让人家离开，多少寒心。
尤其是，拉恰是外调十区的军部过来的。
他们对彼此一定比对拉恰这个临时的指挥更熟悉。
安命听着耳机中的讨论，忽然脑子里头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久别的系统。
系统唏嘘道：【感觉这么说有点冷血，晚一天也没什么。】
乍一听系统的声音，安命还有点怀念，难得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听了很不舒服。”
安命问：“你呢，这段时间没怎么听你说话。”
【因为她在，我不太好意思出来。】系统说。
系统指的是替死鬼。
“快结束了。”安命说。
【不过，这件事情是你安排的吗？你不喜欢拉恰，想让士兵们不满？】系统哑巴这么旧，难得说一次就是问问题。
“我在帮他啊。”
安命站起来走出门外。
她现在在谢密的高层公寓，走到窗边，只能看到雾蒙蒙的白雾。
但也能看到某处的雾格外灰，那里就是贫民窟。
如果往天上看，能看到天边的飞船。
一天时间，派往荒星的飞船依然没有结束。
飞船的掠影不断赴过。
之前，安命就在好奇，拉恰为什么要这么大规模地向十区申请军区援助。
他难道不清楚，人越多，消息就越容易泄露吗？
或许，拉恰就是想要消息走漏。
如果消息走漏……
就会有更多人知道难以解决的诡异。
拉恰可以再靠着曾经制服诡异的经验解决贫民窟的动乱。
“这样子，鬼怪的急迫，他功劳的重大，足以他不需要卡米拉也能升职，甚至建立一个新的针对鬼怪的机构。”
“不过，我觉得他做的还不够，所以帮他做的更深一点。”安命说。
比如让红裙子在贫民窟里头斟酌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在鬼怪情绪激动的时候制止，让这些人害怕，又不会真正伤到人命。
只是为了，让她们意识到“鬼”。
让贫民窟的士兵的情绪一步步走向极端，出于愤怒或者恐惧，甚至是对拉恰的不满。
再把消息传出去。
安命解释完，系统恍然大悟。
【那对你很不好啊。这不就是专门对付你吗？为什么还要帮他呢！】
安命看着窗外，白天的影子在她眼里头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亮亮的。
“因为，我也想要这个机构。”安命说。
之前她一直在想，靠着人工控制鬼怪太麻烦。
放在宇宙的维度上，这也压根不现实。
但确实有解决的方法。
只要有一个系统的，有效率，解决鬼怪问题。
成熟的，高效的，恰当的把鬼怪的信息张弛。
她必须要得到这么一个机构。
也不可能放着它到别人手里头。
——
指挥室。
敲门声。
薇薇安。
拉恰觉得这一幕有点过于眼熟。
甚至拉恰都猜到了薇薇安要说什么话。
“有人找你。”薇薇安说。
“她的名字，是谢密。”
“为什么找我？”拉恰问：“线索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吗？”
“另外，你也知道，现在很忙。还有，助理也不是薇薇安你的工作呀”
这种情况下，拉恰不可能放着别人的“指挥您在吗？”去和谢密喝茶。
“跟着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薇薇安说：“卡米拉之前说，会派人来帮我们，那个人是相吉。”
“谢密和相吉一起来的。”薇薇安说，就在门口。
拉恰一愣，他是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能扯到一起。
——
飞船外的相吉，也没想到能正好看见谢密。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走。
就碰到了谢密。
谢密先是热情地问她要去哪里。
相吉本身没准备回答，谢密却自顾自说出了拉恰的名字。
“要不我们一起去。”谢密热情地说。
“……你们认识吗？”相吉问。
“所以想借您的面子见一下，您可能不知道，最近荒星上头还挺乱的。所以，稍微能从大人物嘴里头知道一点计划，对我们来说能受用好久了。”
相吉同意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
她不想单独见拉恰。
虽然都说拉恰人不错。
但是，在她捕捉到的碎片中——
拉恰，亲手杀了自己的队友。
相吉也做过，会不会是认错人的可能。
直到飞船舱门打开，相吉看见从飞船上走下的人。
她终于确认，这和异能中，那个杀了自己队友的人长的一样。
研究所现在都招的什么货色。
拉恰的招待一直很温和。
直到来到会客室。
“正好，我也有话想说。”拉恰从会客室的一角，捏过来一个和石子也没什么区别的东西。
他放在会客室的桌子上。
对着它说话：“这是我从一个向导身上发现的窃听器。”
“咦？很奇怪对吧，向导身上怎么会有窃听器呢。”
“对面是你吗？安命。”
拉恰问。
第124章
会议室内的人不少。
安命这个名字响在这里,每个人都能听见。
“怎么会是她呢？”
薇薇安难以自制后撤一步，喃喃自语。
“监听我们今天去贫民窟吗？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薇薇安忍不住重复着询问了几句，问着问着,声音却微弱下去。
怎么会是安命？
在监听器的对面,没有一丁点声音。
薇薇安抱着份希望,问：“拉恰,你是不是搞错了。”
拉恰反复把微小的监听器捻起又放下。
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重新看向谢密。
谢密抿着唇强装镇定，只有眼角脸部细枝末节的颤抖暴露着她的内心绝不平静。
她身上只有强撑的平静。
拉恰轻而易举发现这一点。
人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理解别人的表情,自己八成也是这样子。
拉恰抿唇：“如果搞错就好了。”
如果不是安命就好了。
他又看眼监听器,在窗户外光线的照耀下，折射着点点的反光,一点声音都没有。
或许真的不是安命呢？只是自己想错了而已。
“谢密，先说一下你，你为什么要……”拉恰呼出口气开口。
嗡——
谢密手上的光脑传来震动声。
拉恰话停住。
谢密一愣,她看了拉恰一眼,见拉恰没有反应，才迟疑点开通讯。
但刚放在耳边一刻,她就摘下光脑,搁到了桌子上,缓缓推给了拉恰。
通讯的界面没有熄灭,还显示着名字。
——安命。
明明白白的两个字，直接打过来的通讯，清楚地告诉所有人,录音器背后的人，就是安命。
“哈……”
片刻之后，看到上头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余秒,拉恰才拿起通讯器。
“果然是你。”
原因没有意义，安命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就说明一切。
安命就像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一样，声音反而带着点无奈的味道：“那是录音，可不是通讯器。就算对着它问我，我也回答不了啊。”
“你承认了，监控和监听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还是你也被贫民窟里头的尸体——”
拉恰声音略微变调，但对面轻轻传来一句。
“啊……”
太平淡了。
平淡到拉恰的声音被激得戛然而止。
“算了。”拉恰深吸口气。
“这是保密任务，监听需要按照窃取国家情报罪，加上行动和军部有关，我会把你移交给军事法庭。”
拉恰又想补充：“或者、其……”
其实、安命也是受害者，她被鬼威胁被鬼控制……
“嗯，没问题。”安命打断了。
安命平静地说：“那我直接来找你吧。先别动谢密，她能过来，就说明她是不知情的。”
——
安命挂掉通话。
上头的名字还没消失。
——谢密。
安命想到会被发现。
拉恰的能力是金属，监听器无疑和金属有关。
只是没想到，在集合动员短短时间，这么多人，这么多金属装备，他居然也能发现还没有指甲盖大的监听器。
“什么情况。”后头的剥皮鬼见安命站在窗前有一会儿，才出声询问。
“没关系，不是什么问题。”安命说：“你先留在这里。如果晚上我没回来你就走。”
“为什么？”
“如果谢密被查，这个房子，还有你也会被发现。”
剥皮鬼缓缓问：“不是说，这不是问题吗？”
“也有点问题。”安命倒扣通讯器，上头的名字渐渐熄灭
安命说：“……我没有让谢密找拉恰。”
被拉恰找到的监听器一直静谧无声，安命也只是以为对应的向导不言不语。
直到那个监听器被拿到会议室，安命从里头听到谢密的声音。
她才意识到，原来没有声音是被拿走了，原来谢密所谓的事情，就是去找拉恰。
剥皮鬼没有进一步询问，只是抬起手比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什么我能帮忙吗？”
安命沉默片刻，还是摇了下头。
安命和谢密的关系并不是上下级，
谢密想做什么，不需要安命的同意。
安命回到原来观看贫民窟监控的房间。
上头排列的屏幕还在变化，色彩纷呈，景象各异，不同视角繁复地变动着。
安命调换了监听器的声音到庄童那边，听见那边正在不断的指责庄童。
这些人完全不明白，庄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是因为小队长被指出来有问题，这件事情耸人听闻，所以这些人也需要找个排解的渠道……
就只能强装冷静客观地发泄在庄童身上，指责着庄童的不正常。
安命在各个频道中调换着。
根据屏幕上监控中偶尔剧烈变化的表情，快速更换着耳机监听的频道。
拉恰还没有来得及把监控器和监听器都处理。
但一定快了，所以她也需要快一点。
安命在各种监视器中，看见有的人挤入单间的房屋，打开堆放着破破烂烂物品的橱柜。
——听见这群人说：“到底要找什么，才会藏在这种地方？”
看见被闯入的居民惶惶不安地站在一边，一家三口挤在狭隘的床上，因为旁人的闯入让狭窄的房子无从下脚。
闯入的士兵也有些无奈，挤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只能小声抱怨。
——“找我们来的不是调查部吗？这些人才更擅长从蛛丝马迹发现不对劲吧。”
看见有熟悉的人影闪过，偶尔窗户倒影的不同的影子，一个陌生人随意的打招呼，就能让这些人发散思维。
——“你们说，当时空地上，总指挥为什么要同意一个士兵的话，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什么有问题？这里，还是总指挥？”
疑问在叠加着，存在信息差的情况下，也必将对自己的行动产生质疑。
不断滋生的怀疑不断推演着。
“总指挥肯定瞒了我们什么。”
“服从命令，不要质疑，这不是你的任务。”有人意识到有不满在积攒着，主动出声制止。
但是，这些人不会注意到，那些鬼影已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安命回到了庄童的频道。
她举报了自己所属小队的队长，其它小队不愿意接收。
谢密的赶来，以及监听器的存在，拉恰没有精力重新规划人员分配。
调查部的副指挥做出了最保险的决定——让庄童以及其队友先离开。
庄童跟着向导在贫民窟沿着来时的轨迹移动着。
偶尔会碰到了一起来的士兵。
在刚刚调查后的揣测，对着被迫离队的庄童，反倒愿意接触了。
“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小队的队长……”士兵假装无意地询问庄童。
“除了小队，我什至怀疑总指挥。”庄童轻声说。
“……你真是疯了。疑神疑鬼。”问话的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远离了庄童。
镜头随着向导的视角变换着，偶尔会展现出，庄童衣角上越来越浓的红色。
最后，所有频道的视角都越来越接近——有人在集合着。
“这里到底有什么？”
“总不可能质疑总指挥吧？”
“不能质疑总指挥，可军区和调查部是不同的所属，我们可以直接和自己的上司说……”
剥皮鬼静静看着屏幕上不断被放大缩小变化的监控。
它不明白安命为什么要这么频繁的调换监控，明明安命结束通话，应该去找谢密。
但是它明白，当人类无法消化繁重的、忧虑的情绪，一定会从这些琐碎的、频繁的切换转移注意力。
它看见安命的手指不断摁着耳机，快速变换着音频。
屏幕上的监控切换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甚至不同屏幕的人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拿出通讯器。
它想，安命说不定在忧虑着。
哒——
安命把耳朵上的耳机扣在地上。
屏幕熄灭，监视器失效。
“可以了。”安命抬起头，说。
“很多人已经准备把这里的事情往上报告，这么多人，出动很快。”
她在自己心里头估算着时间。
“我上次和拉恰告别，到别墅区被军区包围，不过两个小时，那么现在只会更短。”
——
安命到的时候，站在飞船舱门也没有立刻进入。
她最后对着系统确认：“你能估算庄童到的时间吗？”
“还有，她们联系的飞船到的时间……”
说完，安命才请求了开启舱门。
不一会儿，舱门启动。
安命其实做好了自己一靠近就会被扣下的准备。
但其实没有，站在舱门往内走廊的只有薇薇安。
曾经薇薇安也站在舱门口送她。现在她站在同样的位置。
只是现在面无表情的，冷硬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要把我扣下吗？”安命问。
“暂时不用，你逃不了的。”薇薇安僵硬地说。
“好。”安命答应道。
距离不长不短，薇薇安带着安命往前走着。
“我之前可能没有说过，但是我很喜欢和你相处，因为你总是很平静。”
薇薇安忽然开口说：“我的异能其实很麻烦……大家的情绪都太精彩错乱了。”
每天感知别人的情感，在无法感同身受的情况下，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薇薇安越说声音越小。
安命回头打量着薇薇安的表情。
原本表情还冷淡的薇薇安，看着就像是困惑难过一样，要哭不哭的。
安命觉得，既然薇薇安喜欢平静，那她更没道理露出这种表情了，因为现在自己的心情也很平静。
“我是喜欢我身边的大家都能心平气和，我也会感到安宁，但你现在、但……”薇薇安眼睛都涨红。
“太平静了。”反倒搞得薇薇安的难以置信像个笑话。
薇薇安指指里头的会客室：“在里头。”
“同时我们已经通知了法庭，在我们进行初步询问后，会将你送上法庭定罪。”
拉恰，谢密，都在里面。
桌子上摆着手铐，谢密手上也有一个。
“薇薇安说，等等会把我送到法庭，谢密也一样吗？”安命问。
拉恰把桌子上的手铐给安命戴上。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手铐扣上。
“嗯，十区的军区法庭。”
拉恰说，指了下谢密旁边的位置：“请坐。”
“不移交荒星吗？”安命坐下，问。
拉恰笑了一下，就像是安命说的多滑稽一样：“真交给荒星，是自己即当法官又做当事人吗，然后自罚三杯？”
“还有段时间，不如说说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安命想了想，从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个词：“呈堂证供？”
“……当作闲聊就好了。”拉恰顿了下：“毕竟我们，不是还挺熟的吗？”
“当初，你没说你来荒星的目的，但现在想想，你开始的目的应该就和荒星的白雾有关。”
“你一开始就知道雾里头的东西吗？”
“这么说也说得通，那我们到贫民窟行事受阻可能开始就是因为有卧底在，我还以为是已经死掉的史进，没想到另有人。”
“……真可笑。”拉恰说。
安命抬头看着拉恰，看见他抿紧的嘴唇，垂在身侧不自觉捏紧的拳头。
【军区飞船降落的速度，二十三分钟。 】
【庄童从贫民窟来的车辆速度，十八分钟。 】
在发现安命观察他后，拉恰猛地错开目光。
一副好像不想再看见她的模样。
安命能理解。
当初到贫民窟里，拉恰确实没有怀疑她，甚至为她在内的停留感到自责。
自己的行为在他眼里头，应该是背叛。
“接下来的事情也顺理成章，那怪不得我会在别墅区看到你和谢密。
当时你的目的应该是和官员的尸体有关。 ”
拉恰说：“而官员本人，又和贫民窟离不开干系……你在杀人灭口？”
“我不明白，你当初对我说，你和贫民窟很熟悉，你所谓的熟悉，就是这么对它吗？”
他的声音很轻。
就像是终于肯定了什么一样。
“我不明白，安命，你到底在做什么，还有里头的那些东西，你事先就知道存在吗？还是，你也是其中一份子？”
这句话无比轻盈地落下。
这种情况下，安命能感受到周围每一个人的动静。
谢密也确实不知道这种东西，面露疑惑，但她可能觉得这是安命的计划，所以把疑惑收敛着。
倒是门口的薇薇安，恍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骤然睁大了眼睛，难以抑制表情。
她犹豫着问：“拉恰，所以你当时让我别接触安命——”
薇薇安连指尖都在颤抖着，瞳孔缩小，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命。
安命坐在沙发着，和刚见面时候一样，平静的，抽离的，客观的，看着值得信任的。
自己的难过、愤怒、在感知到安命的心情之中，不会跟着平淡，反而越发浓烈。
她因为同样的原因想和安命接触，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厌恶这一切。
怪不得。
她会莫名其妙让谢密进来，莫名其妙告诉拉恰向导的事情。
薇薇安挤出这句话：“是因为安命像鬼怪控制史进一样控制我？”
“鬼怪”这个词还是被说出来。
被薇薇安挤的有点细细的奇怪声响。
安命这才抬头诧异地看着薇薇安。
“……你哭了吗？”
薇薇安身体一僵，背过身。
谢密也看着安命，像是在尝试串联白雾、鬼怪之类的线索。
“所以，安命，你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们！所以，安命，你真的这么做了吗？”拉恰骤然起身。
他尝试性咳嗽了两声，想抑制住话头，最后还是选择破罐子破摔，换成手撑着桌子，下压身体。
桌子略微晃动。
“为什么要这样子呢？”拉恰轻轻问。
安命听到了外头正有着其它飞船的轰鸣。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
安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铐，有种钢铁的，冰凉的触感。
“你说我说了这么多，那你呢，拉恰。”安命说：“你知道里头有什么，但你还是隐藏信息让士兵进入。”
拉恰扯了下唇角：“啊，你不是知道吗？因为卡米拉。”
“真的吗？”安命手指摩挲着手铐，感受着这种冰凉的触感。
拉恰表情冷下来。
“你明明是故意隐藏危机，让士兵深陷不必要的险境。你故意隐藏信息，只发布语焉不详的指挥，因为这样士兵才会受伤、疑惑、不满、质疑。”
拉恰直起身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只有这样士兵才会禀报上级，让事情闹大。”
“才会在，履行卡米拉隐藏讯息的情况下，把鬼怪的事情暴露。”
“你不在乎因为你的隐藏，有多少牺牲。
你只知道，事情闹大，解决了事情的你，才能获得荣誉，才能升职。 ”
安命的质疑来的措不及防。
周围飞船的轰鸣声加具了。
“你说的我好像很自私，很卑劣一样。但你呢，你觉得，为了解决灾厄，个别的牺牲不算什么吗？”
“法庭到了。”
安命跟着出去。
手腕上的手铐在响动。
谢密在原地回过神，才跟上去。
她缓声问：“安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白雾里头还有什么东西吗？”
安命回头：“你可能很久没有回去了……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自己过来呢？”
出去段距离，安命看见有个短发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朝这里张望着。
她肯定不知道里头的讨论，但看上去，躲在那里就像是很容易受惊一样。
安命看到过她的照片，相吉。
谢密：“那是相吉。我以前也是啊，你知道的，海因斯科技的人来的时候，我见了，相吉来的时候，我见了……”
不过谁从外头来，谢密都会见一见。
安命忽然意识到，这是因为谢密被删了记忆。
她忘记了尸体，被删除了记忆，功成名就也没必要回贫民窟，见到了死去的官员，也相信了，那就是安命口中的异能者。
她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也觉得，这次和以前一样，代表着外星的机遇……
“我应该和你说的。”安命低低说。
……她看到谢密名字的一瞬间，确实怀疑过谢密的问题。
但问题反而是自己的隐瞒。
“说什么？”谢密问。
要走出飞船，外头豁然开朗。
“等结束了，我告诉你。”安命说。
安命继续往外头走，飞船前的空地停了排车辆，像个不透风的铁壳子。
似乎是要关押她。
不远处，则是动员前安排去贫民窟的车辆。
这时候，能回来的只有不被接受的庄童。
法庭工作人员从黑车边走来，准备从拉恰手上接过安命。
不远处，庄童似乎也惊讶，为什么会这么多人，从车上下来。
她站在车边，困惑地往这里张望，纠结要不要靠近。
她衣角上，还是有血渍。
安命等着法庭工作人员解下现在的手铐，换上新的，更难挣脱的。
“我的目标，也是平息这一切。”安命忽然轻轻说。
她抬起手，指向庄童的方向。
“她就是最后的鬼！”
第125章
拉恰顺着安命指向的目光往远望着。
看到了站在这里的庄童。
拉恰知道她。
所以一时间反倒不知道怎么说。
“安命,她今天才来荒星。”拉恰轻轻说。
而贫民窟的问题，许久之前就有，所有人都可能是鬼,但庄童不可能是。
安命的手腕现在空落落的。执法者行动只停顿了一瞬间,就重新扣上另制的、限制异能的手铐。
执法者拉着安命朝牢笼一样的车辆走。
空地上的道路平坦,只绘画着事先作为飞船停靠点的标记。
这种情况下,拉恰只能看见她的背景。
头顶是苍白的太阳，她身上有着淡淡的光晕。
安命跟着执法者慢腾腾往前走。
“你还记得我们在贫民窟的时候吗？”安命背对着他,忽然开口。
“那个时候,我们进入贫民窟的房子中。”
“嗯。”拉恰心不在焉听着。
那个时候,拉恰愧疚于把安命卷入，但现在想想,简直就是笑话。
她怎么好意思说那个时候？
“我们碰到了遗像。”安命继续说，语调轻淡，不像是被押送的样子。
“但遗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到处都是纸人。”
“你说,一定找不回遗像。”
“因为，是遗像碎成了纸人,想要找回遗像,就需要把纸人破碎重拼。”
拉恰一愣,他抬起头,看着安命的时候，安命正好侧过头，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拉恰。
她说出最后一句。
“……事实上,整个贫民窟，都是这样子。”
拉恰看见安命说完最后一句话，准备顺从执法队上车。
“等等！”
“什么意思？为什么整个贫民窟都是这样子？”
执法队的动作一停,安命的动作跟着也停顿片刻。
拉恰拼命想在脑子中串联起安命的信息。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说整个贫民窟都是这样子？
他感觉思维动的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因为迫切的思考，身上每一寸神经仿佛都在颤抖着。
当时那栋房子里头，真正的鬼只有遗像一个。
安命说：纸人拼起来才是遗像。
套在贫民窟身上就是：贫民窟真正的鬼也只有一个。
——所有鬼拼起来，才是最后的鬼！
或者说贫民窟所谓的“鬼”，只不过某一种强大的、未知的存在、更神秘的鬼感染出的。
而且，安命能说出，庄童就是最后的鬼。
说明她已经知道，所有的鬼拼起来的、组成的、最后的鬼就在庄童身上。
拉恰转身看向庄童，看见庄童就像是在等待下一步命令一样站立着。
他不记得庄童去之前什么样子，但她现在无比正常。
穿着制服，站着笔直，即使闹了不愉快，但人在惊吓中，疑神疑鬼本身也是正常人的选择。
拉恰原本仿佛还在颤抖的神经像是僵住了，思维凝固。
即使他尝试明白了安命的思路，也明白，就算真有“最后的鬼”也不可能在庄童身上。
以及，离开贫民窟短短时间，还有着那么多士兵入内，安命也不可能有时间、能力，让鬼到庄童身上。
越是明白安命的思路，越是明白不可能做到。
压根不可能。
拉恰整个人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望着还停顿的执法队，一下子哑口无言。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抱过希望。
想着安命会不会真的是无辜的。
对方按监听器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她真的找到了对付鬼怪的方法。
但现在。
拉恰同样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不可能。
或许安命也只是随口一说。
空气死寂。
安命抬下眼睛，终止了沉默。
“如果需要把贫民窟所有的鬼拼起来，那凭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做到。”
安命现在的语气像是不知道，别人在剧烈纠结一样。
倒是真正接近随意。
“只有进去的人足够多，而且足够有秩序，能有条不紊摸遍每一个角落，才能在集合的时候，连带着把鬼也集合起来。”
安命描绘了一个具体的场景，娓娓道来一般引导着那个答案。
进去的人够多、有组织进行探索，集合过。
——答案只有，拉恰派进去的士兵。
士兵在向导的指引下，面对复杂的贫民窟，在短时间迅速清扫一遍轻而易举，这本身就是士兵的任务。
拉恰摇头。
还是不可能。
即使如此、安命也不可能知道鬼会不会寄宿在人身上。
就算人集合，那又怎么能让鬼集合成最后的鬼？
安命到底怎么做到的？
拉恰脑子里头闪过了自己找到的，安命的监听器。
——监控和监听？
拉恰做出这个猜测又自己否认。
这只是对于信息的获取——
因为拉恰刚刚那句等等，执法队的动作还是僵着的。
不知道应不应该连带扣押被指控的庄童，不知道怎么对着同样被扣押的谢密。
拉恰反应过来，开口。
“先等等，可能有误会。我无意轻佻法律，但这件事情的真相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
同时对着庄童说：“可能也需要你解释一下。”
庄童充满疑惑地向前，周围的执法队员也恰当地围上她。
周围还是一片空地，执法队沉默地后撤，对于安命的束缚没有解开，但重点目标显然换了个人。
拉恰重新、正式地问安命：“能解释一下吗？”
“即使这样子，你还是不可能做到，就算真有你口中那个鬼，也不可能在庄童身上。”
“我解释你就信吗？”安命问。
由一个“背叛者”直接说出来的辩白，别人一定不会相信。
就连刚刚，也是安命通过信息关键词，拉恰才捕捉到线索。
甚至就算他捕捉到线索，荒诞的程度也让他无法相信。
拉恰点了点头。
“目前，士兵还没有撤走，我会尝试联络一下。”
拉恰走过去对执法队低声说了两句，才换了调查部内部的人押送回去。
但法庭牢笼一样的漆黑车辆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后撤的准备，不知道在准备关谁。
庄童一直不言不语，没有替自己辩白。
倒是跟着去指挥室的时候，要重新上飞船，安命才发现飞船上本身就有人在往外头张望。
比如薇薇安，或者相吉。
拉恰强撑着把语调放轻松，“去一下指挥室，跟士兵沟通……那时候应该就明白了。”
“还有庄童，你也不用担心会冤枉你，如果真有什么，我们也会尽量保护你的安全。”
庄童才回神一般，答应了声。
指挥室的景象比当初，安命的监视投影更加全面。
各种视角和分析，不同频道的汇报，应有尽有。
周围有不少椅子，是军区或者部门内安排的副指挥。
安命看着有一面墙那么宽的各类异形屏幕或者投影微微咂舌。
拉恰挥下手，让这些人先离开。
有人链接了指挥室进行汇报，找到了官员的档案，以及和贫民窟有关的违法犯罪的证据。
提到曾经有孤儿院受到大公司的资助，但在公司的监督员离开之后，即使是孤儿院，依然成了牟利的一环。
到这一步，找到证据，已经算完成了任务。
屏幕上，完成任务后，已经准备散开。
指挥室的投影更倾向全局视角、把控。不可能像安命一样，通过细小的监视切换，所以，没有任何一幕显示有人汇报到军区。
但安命明白，军区的人快来了。
安命估算时间，周围一切寂静，等着安命解释。
安命看着投影，说。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当时经历的……
白雾中匍行的尸体。
遗像破碎成的纸人。
传染病而死的一家子。
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就是背后鬼怪的答案。 ”
“背后的鬼怪就像是白雾中的尸体。”
安命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下，她一直称呼是“背后的鬼怪”。
其实更准确的，是怪谈。
《背靠背》中，所有尸体凝聚的意志，被剥皮鬼放纵在贫民窟的终日匍匐寻找尸体的怪谈——
“寻找着尸体把它们转化成鬼。”
“就像是传染病，只不过，这个鬼怪传染的是尸体，传染的也不是疾病，而是把尸体转化成鬼。”
“就像是破碎的纸人，被转化的鬼就成了它的一部分。”
这些鬼怪的特征，反应的只不过是背后怪谈的特征。
“……我怎么没想到呢？”拉恰略带苦涩地弯出一个笑，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对。
重点不是想到。
而是能做到。
就算他能想到。
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到。
就像现在，安命已经把一切推理要素告诉他了，甚至士兵还是他派的，他依然不知道，安命怎么做到。
她好像完全没有干涉的余地。
只能“观察”的情况下，还想控制鬼怪，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庄童看上去，沉默得完全不像是身上有蛰伏的鬼怪。
“我说我也想平息荒星的灾难，这是认真的，我一直在为了这个努力。”
安命看着面前交错的异形屏幕，轻轻指了一个边角。
“我之前说过，我对贫民窟还是挺熟的。”
“也有一些认识的人，不过差不多就是本地的居民。”
安命说这话的时候省略了本地居民的身份。
其实原主在荒星完全没有人缘。
现在能用到的，都是安命在贫民窟这两天临时找的鬼怪“员工”。
“再加上监控监听，我们原来的经验，找到一些鬼怪其实不是什么问题。”
旁边的谢密一愣，但她跟着说：“是的，安命当时在这里人缘很好的，大大小小各种人都喜欢和安命玩。”
安命因为谢密的顿了顿，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
“……简单吗？”
拉恰点了下头，听着也不难。
士兵们是因为压根不知道鬼的存在。
如果知道，那找到隐秘的不对劲，确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前提是，在现场。
理论上轻巧，但对着这么多监控录像，敏锐发现蛛丝马迹，在疑神疑鬼中，这简直就是折磨。
拉恰接着问：“问题是，怎么才能不忽略任何一个鬼，同时把鬼聚集起来？”
这可能就是最难的一步。
如果安命和这件事情无关，安命真的和鬼没关系，那这也是安命无法左右的一步。
如果安命能说清楚这一步。
她也可以真正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的无辜，证明自己的能力。
同样，说出庄童的问题。
安命抬着头，看着交错的异形屏，似乎在犹豫，从哪里说起。
拉恰看着安命，忽然想到了当时安命说他。
说他不在乎进入贫民窟士兵的生命。
……如果安命真的是在借助士兵的身体运送鬼怪，那么，安命才是最漠视人命那个。
安命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答案是红纸，红色的传单。”安命说。
“这是遗像给我的灵感。
如果纸人无法拼合，那把纸人毁掉，寄宿在无数纸人上的东西也会被迫自己集合。 ”
“里头的鬼在找寄宿体，肯定会瞄准进来的士兵。可是，它们一进去就不会出来了。
不危害士兵的情况下，就只能给它们提供另外一个当锚点。 ”
“那是我在里头的朋友做的，粘着真正的血的红纸。”
红裙子在贫民窟里头，它能控制血。
它控制着自己的以及尸体的血在传单上，遮盖着怪谈研究会的字。
同时吸引甚至直接武力胁迫鬼上来。
“你应该很清楚，它们是喜欢尸体的。
这些血吸引着鬼的本能，再加上，士兵携带着红纸，所以鬼当然愿意寄宿在纸上。 ”
同样是在这一步，安命把恐惧转移到了频繁暗示的红纸上，让士兵不但没有发现红纸的问题，反而主动把红纸烧了。
“……这样，就能毁了红纸，解决鬼的寄宿体。”
——所以毁了红纸，毁了证据。
安命每说一句，拉恰的表情都在变。
最后哑口无言。
这些信息、鬼靠近尸体，纸人和遗像，明明都是一起看见的，但事实就是人家想出办法了。
“不好意思，误会了你……这样的话，我怎么想不到呢，哈哈。”
拉恰低低说完，走向指挥室的门口方向走。
既然安命考虑到这里，关于庄童的疑点大概也不会错……
——那最重要的，就是控制住庄童！
谢密在旁边，脑子转的很快。
她见法庭的人出来的时候，还因为疏忽而担心过，但现在看见安命这幅样子，就能猜到，安命或许有了应对方案。
也能看出，安命的话语是在不断层层加码。
也能听出，里头的鬼怪和拉恰的怀疑。
眼看着拉恰在动摇、道歉，甚至朝着门边走，谢密紧跟着低叹声。
“她确实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安命她离开了荒星还是像做些好事，现在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人。”
安命有点意外。
听了这么多，甚至现在听到这么多鬼的时候，谢密还能这么替她说话。
虽然可能是因为谢密自己手上还带着手铐。
“等之后，我把其它的事情都告诉你吧。”安命轻轻说。
最后，拉恰走到了门口。
安命放大声音：“还有最后一个，就是，为什么烧了红纸后的鬼，在庄童身上。”
……安命低着眼睛，看着庄童衣摆着不易察觉的血渍。
这是最不重要的答案。
尸块在火焰的地步蠕动，但周围都是活人，这种情况下。最接近尸体的，只有红裙子。
而庄童，只是因为身上有着红裙子最多的部分。
“……我看到了，只此而已。”安命说。
谢密没想到理由这么简单，但还是跟着附和：“我们安命眼睛还挺好的。”
庄童拧紧了眉头，终于听到了自己的部分，却没想到理由这么简单。
“怎么会、不应该是小队长吗……”
庄童慌张地有点口不择言：“在哪里看到的，广场上吗？还是中间、中间我昏迷过一阵子，在靠近中间那个房子里头……”
“你昏迷过？哪个房子？”拉恰问。
“有个地下室。”贫民窟没有门牌号，庄童竭力回忆着。
有个地下室，因为红纸条造成临时的，紧急的集合，她们甚至没机会到地下室……
“中间有地下室的房子只有一个，安命还是挺熟的。”
谢密继续跟着说：“安命对荒星很熟，就算从摄像头中看到也很正常。”
听着谢密的话。
原本警惕着庄童的拉恰忽然一愣。
他发现一个缺漏。
那就是，为什么安命可以轻而易举通过几个鬼怪总结出共同点……
这种情况下，就像是安命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简直像是准确无误知道了情报一样。
——安命一开始就知道鬼是什么东西！
拉恰目光从庄童身上移来，骤然看向谢密。
“那个房子是安——”
安命回头看向谢密，心理咯噔了一声。
谢密忘记她的房子里头的东西，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也还没来得及和谢密说……
砰——
谢密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在安命缩小的瞳孔中，倒影着谢密倒下的尸体。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时间都放慢。
这一切发生电光火石之间，措不及防，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突兀地就像是电影中衔接不自然的闪回片段。
安命缓慢地、迟疑地看见了以及外头收拢的士兵，从其它赶来的模模糊糊的人。
怎么会？
到底是谁能在现在动手？
安命看见有人神色仓皇站在门口。
门口站着相吉，她嘴里头，正缓慢的、滞涩的、吐露的一声略带疑问的问话。
“安静……”
发现自己能说出后，相吉脸一下子惨白。
第126章
一片安静。
在钢铁墙壁围簇的寂静中,所有人都静默无言。
谢密的身体倒在地上，让安命差点以为是昏迷。
她现在至少应该探探鼻息，但却很难弯下腰,安命很少有这种时候,像巨大冲击之下思维都迟缓。
安命缓慢转移视线,下意识看向庄童。
庄童正颤着手,愕然瞪着眼睛。
安命看见，庄童黑色制服外套在缓慢鼓动着。
就像是其下有什么活物在蠕动,在衣服之下摇摆着,想从外套下挣脱出来……
有点肥腻的碎肉想从衣服底部钻出来,这种碎肉聚集在一起蠕动着，就像是肉虫。
是尸块。
尸块和红裙子都没有寄宿人类的能力,尸块到庄童身上，只是因为红裙子的大半血液都在庄童外套上。
这样尸块才会出于死亡的追逐，依附到庄童的外套上。
安命就是通过这种技巧,让尸块离开贫民窟的。
不过,红裙子并不是尸体，尸块只对尸体感兴趣。
——它想出来,只能说明,屋子里头有了新的尸体。
安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谢密死了。
安命听见,门口的相吉嘴里头吐出一个词：“安静……”
安静……
这就像是个普通的词语一样。
安命看着谢密的尸体,忽然把两者串联了起来。
或许不是词语，而是一个名字。
但相吉刚说出这个词汇，或者、相吉刚说出这个名字。
她就如同被自己的话受惊了一样,仓皇往内看了一眼。
才在门口站了一瞬，就立刻退后，失措隐入阴影之中。
砰——
钢铁的门合上时沉重又和缓,隔绝了安命的视线。
拉恰反手扣着门。
“安命！”
他之前语调再怎么怀疑，都是平稳的，这句话却是真的喊出来的愤怒和斥责。喉咙里头就像是卡着什么东西，说出这个名字，就挤着说不出其它话了。
拉恰缓慢地问：“她为什么会死？”
“庄童在那栋房子里昏迷……谢密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安命才发现，可能是顾虑庄童，所以拉恰手里头一直攥着武器，现在武器口对准了她。
枪口黑洞洞的。
在恐怖的动能武器面前，估计一切生命都会无比脆弱。
这种情况下，安命短暂地发了下呆，略略出神。
老实说，她觉得拉恰说的是对的。
在谢密快说出那栋房子之前，突然死掉，说和自己没关系，安命自己都不信。
她想到了相吉嘴里头的名字，安静。
安命看向庄童的方向。
庄童外套上微不可查的血渍扩大了，就像是在流动一样。
这是红裙子的血液。
血液小心翼翼牵连着起来，勾着外套底部，竭力控制着蠕动碎肉的动静。
尸块快流溢出来了。
尽管红裙子的血液在尝试抑制，但碎肉的蠕动还是让庄童有所察觉。
但是她似乎觉得这种情况回头处理衣服并不合适，所以只有手无意识往外套处摸索着。
如果庄童已经到了，那么被反馈要调查拉恰的军部，也应该快到了。
安命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让自己暂时忽略“安静”。
因为她的偏头观察，拉恰显然更激动了。
“别动！你还想干什么？”
“……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想到找到鬼的方法、而且很快接受了鬼的存在？”
“你、很了解，对吗？”
“回答我！”
安命回过神，转移视线，看向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如果我是你的话，大概会选择直接开枪。”
“因为你已经觉得是我做的了。”
“你已经肯定是我，这种情况下你还浪费时间审问，就是在给敌人思考、反败为胜的机会。”
枪口后头，拉恰的表情变化着，明明是他拿着枪，但却像是被指着一样受伤。
甚至他动作都颤了下。
她这话实在是过于无情，明明她清楚拉恰不开枪的原因。
但是，她还是冷漠地把拉恰的行为归咎在懦弱的犹豫。
另一边，庄童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回过了头。
可惜人就算扭头，也看不到自己的后背。她的手向后摸索，那一片有着黏腻触感的血肉。
庄童可能以为，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柔软的衬里外翻出来，所以连着摸索了好多下。
【军部快到了。 】系统提醒安命。
庄童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脱下了外套。
拉恰身后的门，传来了请求开门的按铃声。
安命走到了指挥台旁边，上头本身就有武器。
她低着头挑选着。
因为她挑选的动作，拉恰的枪口在移动着，无时无刻不对准着她，随时准备叩动扳机。
为什么不开枪呢？
“如果想得到的东西，那做人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安命低声说。
像是在告诉拉恰，也像是对自己说。
啪——
外套掉到地上的声音。
庄童退后一步，愕然看着自己的外套内部。
黑色外套内部都是蠕动的红白色的肉。
看上去就像是切开了红色的水果，但发现里头密密麻麻扭动的都是白色的蛆一样。
砰——
开枪的声音。
但这不是拉恰，而是安命。
安命拿到了枪，把手背到身后，几乎是擦着自己的后脑，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强大的动能武器，几乎把后脑炸了个穿。
咚——
拉恰的抢掉在了地上。
跌到地上的外套上的碎肉正在分散着，碎肉在地面上重新聚集，朝着安命的方向涌过来。
安命看到眼前发黑，脑后剧痛。
一片红色朝自己涌来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大片大片的红，还是自己的眼睛已经在充血。
安命不知道要死的人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快死的人是什么样子，但大概不会是这样。
她的意识无比的清晰。
尸块被尸体吸引，所以她只能把自己变成尸体。
她身体里头有替死鬼，她会活过来，这一步反而无所谓。
快速死亡的方法只有贯穿心脏和大脑，但这种会当着拉恰的面贯穿身体，炸开大多血花。
那她从一个尸体再蹦起来也太过诡异。
想要假装不是死亡，只是受伤，就只能从下往上贯穿后脑。
……
外头显然也听见了指挥室剧烈的枪响。
动作已经不局限在按铃呼唤，传来咚咚的踹门声。
简直准备硬来。
安命的血滴答滴答地流着，不知道有没有脑浆。
尸块的碎肉涌过来，吞噬着下头的血液。
安命感觉自己听到了巨大的耳鸣，整个世界又像乱糟糟的又像是寂静无声。
片刻时候她才意识到，应该是寂静无声，毕竟现在她可能失去听力。
替死鬼在尝试治愈她，安命能感觉到血一点点停止流动。
剧痛之下，安命看着地上的一片血红，失力地靠在身边的桌子上。
巨大的枪响足够穿透隔音抵达外界，门边的声音大了。
拉恰瞳孔收缩。
也没办法给这一幕盖上确切的定义。
不知道多长时间，门打开了。
可能外头用什么方式打开了门锁的权限。
“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想了解一下——”询问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者愕然看着指挥室内。
横在地上的尸体，以及歪倒着的鲜血淋漓的人。
她们面前的拉恰站立着。
微微晃动，众目睽睽之下，他像是一个老旧收音机，像个隔绝了沟通，只有偶然才能接收别人的询问。
“关于派来荒星的军队，我们收到了内部的疑问。”
“……”
“您能解释一下吗？里头是异种、还是其它东西，这和研究所的任务有什么关联？”
“还有现在、发生了什么？”
拉恰这才像是老旧的收音机接收到信号一样，他转过身。
直到现在，他才在想，安命，是不是自杀了。
门口有着不少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拉恰也没准备避人，直接放大声音。
或者说，他这次说的话，就是希望所有人能听见。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着。
“对，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恐怕不止是异能异种，出现了新的东西。”
“鬼怪。”
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一切说出来。
“在荒星我们看到了行走的尸体，以及异能对付不了的存在，鬼怪。”
拉恰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都是血。
还有面色苍白的庄童，她脚下的制服能证明，她就是军部派往荒星的士兵。
庄童默不作声点头。
事实上也不需要庄童作证，也不需要用恐惧逼着人往那方面遐想。
面前的血色已经能说明一切。
再加上诉说，不用竭力渲染，也能知道这到底是多么恐惧的，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带头的人愣了片刻，“这不是一件小事。”
庄童也跟着上前述职。
等庄童讲完，拉恰说：“嗯，更详细的我会向上汇报。”
如果向上汇报，那卡米拉就不能把“鬼怪”这件事局限在研究所内部进行解决。
再然后，往上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能在整个星际尸体扩散的东西也一定会引起重视。
……为了平民的安全也好。为了自己起到的重要作用，完成升职也好。
“总之，我们应该尽快找到遏制鬼怪的方法，找到其中的规律，消灭掉、处理掉。”拉恰说。
“迄今这种事情不止一次，这值得我们认真对待。”
“不止一次、是什么意思？”军部的长官找到了关键词。
这不是小事，而且她本身就驻扎在荒星周围的十区。
可这次如果不是深入的士兵汇报指挥的蹊跷，她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一切。
她不清楚议会是怎么通过建立调查部的法案。
但是她依然敏感捕捉到了关键，那就是，这件事情可能是被隐藏到现在的。
“长官。”拉恰轻声开口。
长官沉默之后，点了点头：“我会上报的。”
在此之后，鬼怪终于不是一种隐秘的，不能说出的灾难。
“如果、在研究所底下，一直是按照隐秘行动的宗旨来的话，那……”
那调查部显然不能再继续下属研究所。
“我会往上提你的名字。”长官说。
在此之后，鬼怪会被重视，可能会成立专门的部门控制、收容。以及特定的领导者。
也没什么人能比拉恰更适合了，长官能看出来，在拉恰原有部门的沉默中，拉恰能把秘密传达出来，是做了努力的。
有头脑，有意气，有能力。
她继续问：“那贫民窟的鬼呢？有头绪了吗？如果能找到带回去，这一定是大功。”
但这话一出来，不管是拉恰还是庄童都沉默着。
庄童忍不住又看向地面，自己的外套，还在那边孤单地放着。
拉恰更是欲言又止。
最终，他的目光越过长官。
看着她身后的随从、士兵、甚至飞船上原有的部员。
拉恰在想，刚刚安命是不是在自杀呢？
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如果像是安命刚刚说的，那就只能把自己变成尸体，吸引鬼怪了。
但现在鬼怪找不见，如果安命真的是鬼怪一伙的，那么她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遮掩鬼怪存在。
反过来，想把鬼引出来，可能也需要新的尸体。
“鬼在这里。”拉恰说。
长官的表情微微凝固：“什么意思？”
她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血液。
拉恰跟着往地下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枪。
“就在这里啊。”拉恰笑着说：“长官，所以只有有人死，就能把它引出来了。”
他拎着枪，说：“我会把它找出来的。”
长官缓慢看着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看到了地面上钢铁的倒影。
想了想，她想起来她其实知道拉恰这个人，还有他的异能。
长官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但这动作刚一动，就僵住了。
后面，在拉恰的身后，有人胳膊支着桌子站了起来。
“……”
“让我来说吧。”
安命的声音响起。
尸块在摇曳拼凑着，安命轻描淡写地攥出来。
安命终于站了起来。
她说：“长官，这就是我捉到的，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她脑后的血液已经不再流，也终于有力气站起来。
安命摊开手。
上头有温暖的血液和柔软温热的碎肉沫，到现在还是像虫子一样蠕动着。
“就是这样子，我能控制它。”
听见她的声音，拉恰骤然回头。
“我从一开始，就是希望平息贫民窟的灾难。”安命重复道。
长官站在原地，她看着被措不及防捧上来的东西，再想到拉恰刚刚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退后。
“真的控制了吗？”长官不由发问：“怎么做到的？”
安命低着眼睛看着手心的尸体。
“或许我可以从，怎么捕捉的、到现在都说一遍。”
拉恰一愣，抬头看了眼已经被安命示意过的指挥室。
他模模糊糊感觉出了什么。
安命平淡地诉说着，不过，对于她平淡的对于别人来说可不一定平淡。
“还有现在。”
“我让它以为我死了。”确实短暂的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它会尝试过来占领尸体。”也是为了让它忽略谢密。
安命顿了下，然后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异能吧，和治愈有关，所以不会死，那这可能也只有我能做到。”
长官看着安命，对方满身都是血，但只是静静拨弄着手心的碎肉。
再想到她嘴里头说的一切。
精准控制着每一步，直到鬼来到自己面前。
一下子哑口无言。
长久的寂静。
“……我会告诉上头的。”
长官这才找回自己的音调：“这样戴罪立功，也不会追究你介入保密任务泄露情报的罪名。同样是大功一件。”
安命听了，微微一愣，她没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拉恰。
“之前，你问我，我怎么能想到关于鬼怪的事情？”
拉恰一愣。
“错。”安命轻声道。
“不是，我怎么能想到呢，而是，你为什么能想到呢？”
“一般人看着鬼行动，会觉得背后有一个感染的真正的鬼吗？会觉得有鬼能在里头扩散吗？”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能想到，却能接受呢？”
“因为你知道啊，拉恰。”
“异常调查部有着记录的卷宗，记录了不少异常事件……异能协会的失灵或者其它、很多。”安命说：“你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
“你看过，所以知道鬼怪可能扩散。”
“只不过你觉得，因为我是个普通人，所以不知道而已。”
安命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上头有着异能协会的徽印。
——异常调查部，是异常事件频发之后，异能协会和调查所联合创立的暂归属调查所的部门。
“我也看过，我也知道，我能想到。”
“这就是原因。”
——
联邦的行事风格喜欢动不动就开会。
遇事不决，先开会吧。
但安命估计，这件事情八成尘埃落定。
如果上头真的察觉鬼怪的莫测，为了不引起恐慌，一定不会广泛告诉民众。
同时，一定会不满研究所的隐瞒，说不定会新建个部门。
安命带着谢密尸体、以及尸块、红裙子回去。
尸块因为特殊，只能由安命保管。
雾气消散，车辆在慢慢地走到阳光下面。
安命看着车外，总有什么需要走到阳光下面。
给长官看的异能协会的徽记来自老会长，老会长当时邀请她接替易传的位置，那不是开玩笑，亮出的徽记也真的具有效益。
老会长给的实体信件一次，给了邮件一次。
现在想想，老会长未尝不会猜到安命这么做。
慢慢的，终点到了。
剥皮鬼在上面。
它看到安命进来的声音还小声惊呼了一句：“哇，回来了。”
剥皮鬼还穿着官员的皮，笑吟吟的样子也有点不协调的恐怖，开始安命还看不惯，现在却也能说：“嗯，回来了。”
但剥皮鬼的表情迅速淡了下来，它问：“你身上怎么了？”
“血？”安命一边问着一边侧过身，让红裙子带着蠕动的尸块进来：“没什么问题……没什么大问题。”
“你们先看着它，我还有点事情。”
说罢，安命关上门，走出去。
拿上光脑。
上头有着相南一给的，关于相吉的联系方式。
安命看着上面的名字，拨打了通话。
等了很久，对面才缓缓接通，就这样，她依然没有主动说话，而是警惕着，静默着，等待着安命这边开口。
“我是安命，在飞船上见过。”
“你刚刚说的，安静，是什么意思？”安命问。
——
房间内。
剥皮鬼静静看着红裙子，它并不蠢，所以轻易就明白了一切。
“啊，怪不得没看见你……你去贫民窟里面了吗？”原本它站着等安命，现在直接坐在地上，仰着脸看着红裙子。
剥皮鬼用着苦恼一样的语调说：“怪不得她说不用我帮忙，原来你进去帮忙了。”
红裙子依靠着墙，纯粹站着。
她清楚安命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有些滞涩：“因为我做了错事，这是我主动去的。”
“……”
剥皮鬼看着红裙子一愣，眉毛微妙地拧起来。
两秒之后。
它就像是顿时意识到什么一样，看着红裙子，乐不可支，整个人前仰后合。
“我觉得你有点恐怖……你居然不憎恨她，还眼巴巴地替她做事。”
剥皮鬼咳嗽了两声：“因为你不憎恨，你真的不憎恨吗？”
“你不憎恨她，就说明你选择对自己身上的一切故事、痛苦、命运选择妥协。
你反而希望她的怜惜，希望借此来证明你的过去有意义，来证明你并不憎恨她。 ”
红裙子看着它，就像是在辨别它的意思一样。
剥皮鬼笑着摇了摇头：“这还真是……我明白了。”
它轻快地从地上起来，找到了一边的尸块。
尸块现在还没有身体，它让尸块进去，就包含着让它找身体的意思，但这一步骤显然被安命打断了。
剥皮鬼捧着尸块。
即使在故事中，它们的关系也算不上友好。
这份憎恨被遗留下来，让剥皮鬼略带着挑拨的语调说。
“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知道红裙子干了什么吗？”
尸块没有嘴，不会说话，它可能有嘴，只是不知道遗失在哪里。
但这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如果它想要嘴巴，那当然会在晚上一点匍匐爬行着，寻找新的嘴巴。
它想要新的身体，也就蠕动着重新把自己缝合。
“把你找回来应该花了很大功夫，可是，这不是不需要你付出代价的。
因为只有有价值的才不会被放弃。尤其是你和安命的关系本身就很淡薄。 ”
“毕竟她并不是母亲……”
剥皮鬼微微一顿，饶有兴趣地说：“或者说，就算真的是母亲，也只会青睐更优秀的孩子，只有有价值才能被看见。”
碎尸像是听明白一样，轻轻往另外一个方向蠕动着。
剥皮鬼顺着它蠕动的方向看过去。
安命手撑着门，歪着脑袋看着它们。
剥皮鬼僵在原地。
然后、它看见安命非常轻地弯了下嘴唇。
没有斥责，安命招招手，示意它离开这个房间。
房间外头是公寓的走廊，但安命没有走到窗边，而是贴着围墙站着。
“你刚刚在说什么？”安命轻松地问，像是聊家常一样：“和它们有矛盾了吗？”
“嗯、就是那个嘛，那个……啊，吃醋。所以才说这些话啦。”
剥皮鬼肉麻地撒娇：“毕竟人越来越多了。我也会很担心你看不到我嘛。”
它眨着眼睛看着安命，即使知道自己不可爱，还是蓄意维持着这种故作天真的动作。
“真的是这样子吗？”
安命轻轻一笑，她侧着头看着它，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说它这样恶心丑陋。
安命温和地说：“也确实是这样子，人确实多了。”
“所以，需要激化你们内部的矛盾，这样才能在大家中塑造一种等级，对不对？”
等级制度是群体性精神控制的前兆。
剥皮鬼的表情割裂着，嘴明明在笑，但眼睛却淡下来，有种怪异的割裂感。
想要对怪谈精神控制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它们没有社会性，所以剥皮鬼可以以怪谈为基础重建一个畸形的交互模式。
尝试性设置等级制度，把和安命的可能的矛盾转化为怪谈之间矛盾，这样怪谈就会因为希望安命承认，而被安命控制。
很多群体性的、邪教、甚至家人之间的互害就是就此开始。
微妙的、恶毒的技巧。
但确实会对“安命”忠诚。
剥皮鬼没有蓄意维持表情上的天真，它深深看着安命身上的血液，但什么话都没说。
沉默着。
直到安命轻轻笑了一下：“没关系。”
“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方便一点，不过不用这样子了。”
安命抚摸过自己的后脑，替死鬼显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具体体现在，安命确实有一小部分头发没有长出来。
她走到走廊的窗边，光线正往内照着。
“你不需要很担心我。我这么做了，以后你们也能站在阳光之下。”
就像是被她带回来的尸块一样，大家都知道鬼被她制服了，那尸块反而可以跟着她堂堂正正地活动着。
手腕，她的光脑传来讯息。
海因斯科技：您好，关于全息游戏的制作……
系统：【原著的剧情到了。 】
“谢密死了，这里还有我们的一个人。”安命对着剥皮鬼，顿了顿才确认：“她应该是人。”
“安心？”剥皮鬼问。
“安静。”
安命说：“安心应该真的死了。”
第127章
中心区,海因斯科技。
海因斯科技总部大楼呈巨大的相连的环形。
科技公司的建筑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未来的建筑风向。海因斯也契合着绿化的风潮，在环形大楼中心是占地广阔的花园。
佩里站在高层往下看，只能看到缤纷的花朵色块,零散的人影在其中飘忽不定。
花园之下,是中心区最大的地下研究基地。
佩里从没下去看过。
但她能猜到在研究什么项目。
听着耳边隐约靠近的脚步声,佩里转过身,手肘抵着窗户，让自己倚靠上玻璃。
佩里默默在心里头想,事实上,整个海因斯,都在为了这个项目争论不休。
——全息游戏。
佩里本身对这个项目没有任何意见，但项目附带的条件,却曾经给她带来过自不量力的绝望。
“全息……”
“……”
声音靠近。
佩里注视着敞开的门，看见有人正在缓缓走近。
“她有新的要求了么、怪谈——”
自己的表哥侧着头，正在对通讯器说着话。
“——怪谈bking,她要求什么？”
表哥抬起眼睛,看向她。
“佩里，你为什么在我办公室。”索莫问。
“我很关心、怪……”佩里笑着说,她顿了顿,吞下了没说出来的词：“关心游戏的事情。”
“游戏吗？一切顺利,议会签订法令就能上线。”索莫说。
法案一直卡着全息技术的落地。
佩里能理解其中的忌惮。
异能来源于精神,精神取决于大脑异能者的联邦，自然倾向保护大脑的法案。
想重新谈论不是没办法。
无非是三年等新的契机，五年等着议会换届,十年等她们的子孙也更改意志。
但现在，怪谈bking轻飘飘的解决了。
相对的，怪谈bking希望担任游戏的制作人,至少也要剧情策划。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毕竟没有她，一切都无法诞生。
佩里这么想着，却没忽略表哥还没放下的通讯器。
她低声问：“真的顺利吗？你进来的话我不小心听见了，怪谈bking她，说什么了吗？”
“怪谈bking ，她忽然说，希望游戏地图对照着现实来……”索莫沉默片刻，说。
全息技术本身筹备了很久，各种风格的地图也制作了现成的。
作为第一款全息游戏，理所应当选择开放大世界，不是容易的事情，想出类拔萃用几年准备也不过分。
可对于海因斯来说，繁杂的部分其要把之前制作的模型套上就可以了。
但现在，怪谈bking说，游戏场景希望对照现实地点。
“那游戏的地图框架都需要变。”
索莫继续说：“我们希望在议会法令一颁布，直接发布游戏。如果按照怪谈bking的要求，那么……”
“根本来不及啊。”佩里附和着说。
索莫自顾抿了下唇，“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罢了。”
“很难？如果很难的话不能拒绝她吗？”
表哥沉默着。
佩里的话空落落掉在地上。
气氛瞬间有些不自在。
良久，佩里才憋出个语气词：“……啊。”
她明白了。
当然不能拒绝。
因为在法令颁布前，海因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怪谈bking闹翻。
这样的话，那她来这里的目标八成也达成不了。
手腕上的光脑传来震动，佩里低头一看，是相吉。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一下通讯。”佩里说着指了下门口。
“等等，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佩里笑着摇摇头：“我本来想问一问，能不能安排我和怪谈bking见一面……”
怪谈一直是笼罩在她头顶的阴云，尤其是知道要制作全息怪谈的决定后。
她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也不能贸然怀疑怪谈bking，阻碍公司的事业。
所以，她想和怪谈bking见一面，然后问问安静的事情。
安静要求她和相吉不把怪谈说出去，但是，她其实在安静面前，能说起那段过去。
也就是说，在知情人面前说出来是没问题的。
那么，只要当着怪谈bking的面，说出来，就能说明，怪谈bking一定有问题。
可惜。
佩里笑着说：“……不过现在感觉不太可能。”
海因斯现在不像是能说上话的样子。
她迅速补充：“当然，不见也没关系的。”
佩里不是会为难长辈的人。
说完，佩里抬起胳膊打了下招呼，彻底离开了办公室。
索莫在屋内，兀自攥住了手心。
——
佩里接通了通讯，对面是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怎么了，你那边还好吗？”佩里按耐不住，率先开口。
“佩里。”
良久，传来相吉细小的胆怯的声音。
“我这里有人死了。”
她的声音微弱，听上去就像是躲在一个地方，小心翼翼贴近麦克风，只用气音说话。
说话闷闷的，佩里猜测相吉压根用手捂住，连这一点交谈的气音都不愿意外泄。
“有人死了，死的很突然、我不知道她干了什么……总是就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就死了。”
佩里提了心，但还是强装镇定：“你别害怕，好好和我说一下。”
相吉沉默着组织语言。
佩里一边抬着光脑贴近耳朵，一边走向传送梯，准备离开海因斯。
缜密，高效，曾经是佩里对海因斯的全部印象。
但往外走的过程中，佩里甚至能听到一些大喊大叫，纷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忙得不行。
佩里短暂地出了神。
……明明海因斯不只游戏，但牵连着，好像其它结构也躁动了起来一样。
对面，相吉终于结束了沉默。
“我和安静来了这里之后，长时间，安静都没有动静。但后来，莫名其妙的，这里就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就算这样子，安静也一直沉默着。”
“她那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忽然就、杀了人。”
即使佩里还有些不明白，但依然安静地倾听着，没有打断相吉的思路。
“所以我在想，安静会不会已经达成了到这里的目的。”
“而谢密——我是说被杀的人，
谢密的死因就是因为安静的目的。 ”
佩里不清楚相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听相吉诉说，信息量也传达得模糊。
“安静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佩里来到楼下，她抬头看向天空，所有的恒星中，中心区的，是唯一被称呼为“太阳”的恒星。
惨白的阳光微弱地照在她身上。
对面相吉的声音比阳光更微弱，轻飘飘的。
相吉在思考着推理。
“但她的目的其实也不重要，因为我们活着的理由只是，安静想利用我们。”
“可现在，安静一定无比接近她的目的，那么我们也没有活着的理由，反而知道的太多了。”
佩里脚步顿住，瞳孔缩小，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她清楚地听见相吉说。
“我想，佩里，下一个死的应该是我——”
“下一个死的应该是我——我们。”
相吉那头的杂音大了起来，尾音被车声淹没。
“你在哪里？”佩里略带颤抖地问。
通讯断了。
————
“她在哪里呢？”安命自言自语。
通讯没有接通。
相吉一个人默不作声从飞船离开了。
安命回去，也没看到她的影子。
安命确认相吉不在后，没有等着别人朝自己问东问西，就快步离开了飞船。
她不想在上头耽误时间。
安命一路往外走，飞船停靠场不靠近贫民窟，距离居民区也相距甚远，最接近的只是为了飞船特地安置的服务区。
她一路走到服务区，在鲜少人活动的外围停住，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敲响无人驾驶的玻璃，才推开车门坐进。
里头一个老人在低着头看着纸制的书，是剥皮鬼。
它旁边的座位上，是湿答答的血块。
出来时，安命只带了它们两个。
剥皮鬼从书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慢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
“你为什么要搜集贫民窟的尸体来着？”安命问。
“给它找身体嘛，它还挺挑的。”剥皮鬼捧起血块，对着安命示意。
安命点了点头：“等等，我们重新去一趟贫民窟里头，先找回替死鬼。”
她顿了顿，提到了谢密。
“再把谢密的葬礼办完，她们应该会组织处理尸体。那个时候你也换个身体，不然离开的时候会识别到人脸。”
“……好。”
安命撑着自己的下巴，快速思考了接下来的动作。
首先要找到谢密的死因。
其次要安排好怪谈的身份。
太多的事情缠绕在一起。
安命也很难从中抽出一个准确的线头。
她伸出手，让剥皮鬼把血块递过来。
触感很奇怪，比直接触碰生肉的柔韧更接近软烂。
就像是直接把烂掉的肉虫放到手上一样。
安命的手平稳地抬着，没因为怪异的触感移动，反而是肉块一接触就瑟缩着颤巍巍着蠕动着，白色筋络跟着慢慢扩张收缩。
“……长得好奇怪。”
安命轻声说。
它应该没有视觉，不知道自己样子。
虽然是她创造出来的东西，也能说的上是她意志的延伸。但安命自己可能也不熟悉自己创造出的东西。
“然后，你能帮我找一下相吉吗？看看她在哪里？”安命对着它问。
说着，安命打开车门。
软塌塌的肉，难以界定属于身体哪个位置，没有腐烂，像是生挖出来一样新鲜，顺着敞开的车门爬出去。
一落地，安命就听见唰得站起的风声。
身边的剥皮鬼一看它离开，吃惊撑起身子，凝望着外头的半天。
“放它出去了吗？是不是有点过于信任，嗯……不需要服从性测试吗？”剥皮鬼重新坐下，要笑不笑着问。
安命摇了下头。
“嗯……”剥皮鬼勉强的笑敛了下去，老人的脸一切微妙表情都显得模糊。
安命没太注意，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一般问：“关于谢密，你觉得是谁做的？”
这也不需要剥皮鬼的回答，安命已经有了猜测。
她渐渐把过去的事情和安静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研究所曾经展开调查，但更多的内容……比如调查员的名字、身份、时间、以及调查目的，都不太清楚。”
“你说，被调查的对象，会不会是安静呢？
而相吉就是，调查安静的调查员。 ”
“如果是安静，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安命曾经在怪谈中设定，安静具有设定规则的能力。
但问题是，这种能力能做到哪一步。
“像是你的能力，是人皮的延伸，但实践下来，会更接近外壳，比如雾。”
“血线更接近概念上的脉络，红裙子对于血液的操控也无所顾忌……”
说到这里，安命停顿了下。
她和剥皮鬼心照不宣明白一个事实。
那就是，其实这不能类比安静的能力。
因为安静，可能它们根本不是一种概念。
像是贫民窟，由血块创造出来的，只是“鬼怪”。而血块，是“怪谈”的一部分。
“安静，则是怪谈的主角。”安命说。
这就是安静不一样的地方。
安命靠在后背上，沉思着没有继续说话。
规则怪谈在怪谈中一直是一个大类，对于规则的玩法没人能囊括。
如果不清楚安静制定规则的条件，安命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态和安静接触。
车内一片寂静。
良久，剥皮鬼问：“需要我的意见吗？”
“那我觉得，其实不需要把她当成主角特别看待。”
安命愣神。
对于剥皮鬼来说，安静完全是个陌生人，所以谈论她也谈论得分外坦然，平静。
剥皮鬼：“你觉得，安静比较厉害，是因为她是主角。”
“但我看过你的故事，在《学校怪谈》中，只有安静一个人。”
“而在《背靠背》里头，鬼怪很多的。”
剥皮鬼平静地说：“所以我觉得，安静如果真的强大、比我们强大，那她的强大只是因为，整个怪谈的养分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安命转头看向剥皮鬼。
人细微的表情总能暴露想法。
但它任何表情都没有，曾经故作的夸张动静只是拙劣的模仿，一旦脱离模仿，连苍白的伪装都不复存在。
安命忽然发现，就算是她创造出来的东西，她和它思维也截然不同的。
剥皮鬼身为怪谈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在怪谈立足，从整体出发。
甚至认为同一怪谈的同胞，也只是分割力量的东西。
可对于安命来说，“主角”这个角色，是特殊的。
她没办法说，剥皮鬼的看法不对。
况且，安心死掉了。那么只有安静一个“主角”，也无从佐证猜测。
“有这种可能，我会考虑的。”安命说。
剥皮鬼欲言又止，最后嘟囔着抱起了双臂。
它说什么安命没听清。
因为她也意识到了，剥皮鬼没说完的意思。
如果是怪谈内的鬼怪，在分割怪谈的力量。
那么是不是只要杀了彼此，就能重新获得力量了呢？
这个猜测只存在了一瞬间。
因为安命随即意识到和她有关的，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旁边的剥皮鬼意识到了小声的嘟囔不起作用，微微抬起了音量。
“而且呢，也不用关心它们，担心这些问题……”
“等等。”安命叫停。
剥皮鬼的话戛然而止。
她敞开车门，站出去：“我自己去找找，你先在里头待着。”
一敞开门，白花花的光线就往下倾溢着。
在营造出的车的阴影中，剥皮鬼在里头静悄悄地坐着，轻轻点头。
安命转身，随意挑了个方向。
她并不是等不及，于是迫不及待自己去找相吉。
而是刚刚，忽然发现，她不能和剥皮鬼单独坐在一起了。
走了段距离，甚至几乎要离开这片服务区。
找了个墙角，在阴影处，安命打开光脑。
最上头的页面是她和海因斯的沟通。
安命询问，关于背景设计，能不能设计在现实背景中。
海因斯：我这里可能需要和上司沟通一下呢。
到现在，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
不过，安命也不太在意它们的回答。
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安命都一定要让游戏背景发生在现实。
系统才回过神：【怎么啦？怎么下车了，外头好晒的。 】
“还好。”
安命心不在焉靠在墙边：“原著剧情现在到哪里了？”
【大概是和男主和和睦睦的。 】到这里，系统才说出男主的名字：【海因斯的继承人，索莫。 】
【你安心当着金丝雀，直到你们一起回到中心区，揭穿你和安家的关系，发现你只是替身。 】
【不过，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 】系统说。
安命点了点头，她在阴影处看着前方，平坦大地的反光也让眼睛刺痛。
她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每次怪谈完，我身体都会不适？”
“当时我怀疑，可能是偏离剧情的惩罚，但现在现在想想，一定是因为创造了怪谈。”
“怪谈的来源是我的生命。”
“如果这样，就要避免创造更多凭空出现的东西，比如创造星球……”
而全息怪谈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它的范围广阔，海因斯真正地渴望地在其中创造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所有人的精神的聚集新国。
安命简直不敢想，这种新国在现实落定，她会为了这种创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因此，游戏的背景一定要落在现实。”
安命的声音很浅，所以系统一瞬间忽略，在全息中创造现实的恐怖。
【啊，那也没办法……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 】
系统猛地意识到。
如果全息是虚构的理想乡，那么玩家一进入游戏，就能判断出，这是游戏。
可游戏和现实一样，那玩家该怎么判断这是现实还是游戏？
更别提、更别提。
游戏的鬼，会如出一辙地出现在现实。
换成玩家，可能是晚上还戴着头盔在全息游戏中畅玩。
白天，一摘头盔，就发现，游戏的鬼出现在现实中。
游戏的鬼复现。
游戏和现实交融。
游戏还是现实？
系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它一边纠结安命的负担，一边纠结潜藏的危机：【这样、不太好吧？ 】
“……如果能到手异常管理局，就不是问题了。”安命说：“我会对其负责的。”
【……】系统觉得话不能说的太满。
但它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它听见安命的语气放轻放沉。
四周都是映照着沙土的惨白的光，于是她的话也显得难以落地。
“而且，系统，游戏背景落在现实。这只是对于生命力的“节流”。
但是，你知道怎么“开源”吗？ ”
——这也是剥皮鬼想说，但是没说完的话。
如果怪谈能彼此相残，争夺怪谈的力量……也就是安命分离的生命力。
那安命呢？
她能动手吗？
——
相吉挪动了一下自己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腿。
她缩在一个角落。
不在飞船上，而是往外的建筑群的一角，看样子不像是贫民窟，也绝对不是别墅区。
像是为了飞船停靠单独修建的服务区，看上去普通到了安逸的地步。
相吉蹲在这里的角落，因为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她不想回谢密安排的，有着安静的休息处，又不想去躺着尸体的飞船。
她不清楚荒星接下来的安排，也不想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她想要向佩里求助，可对方无能为力，反而将自己的恐慌传递到了那头。
在她离开的时候，也有人陆陆续续想要联系过她。
不认识的号码请求。
卡米拉。
相吉一个都没接听。
她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害怕，所以又忍不住想——如果她没进行思考，那么是不是就不用担惊受怕。
因此，她对着未来的思考也充满顾虑，不愿意听到一点意外的消息。
最后，不认识的号码继续静默着，就像是打错了通讯一样。
但卡米拉直接发来了信息。
她肯定知道了贫民窟的乱子。
卡米拉： [到底发生了什么？拉恰联系不上，其她人也说不出所以然。 ]
卡米拉： [反倒是军部联系我，不，甚至不是联系我……算了，我不明白，一个贫民窟，解决它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
就像是相吉没办法从佩里那边的纷扰猜到海因斯处于什么境地一样。
她也没办法从卡米拉难得纷乱的话中，猜到研究所正面临什么处境。
相吉发愣地看着，没有进行回复。
卡米拉：[……]
卡米拉： [你知道什么吗？
我让你过去，你有看到什么吗？还有你的异能……相吉，你知道什么吗？ ]
相吉抖了下。
她下意识以为，卡米拉在说安静。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回复，但相吉依然无法抑制地想到了那具突然倒地的尸体。
[我是说拉恰，实不相瞒，我当时告诉他，不要把里头的事情说出去。 ]
[但现在，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了一样。 ]
这条被卡米拉撤回了。
但短短一瞥，相吉才理解卡米拉处于什么境地。
她可能也正在处于巨大的不解疑虑和愤怒，而自己大概是她了解的唯一途径。
相吉想要回复，但到跟头又放下了手。
她反反复复的，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复。
她可能并不是善于解决别人情绪的人。
相吉撑起了身子，长时间的瑟缩让她站起时眼前发黑。
她终于平复了心情，能为自己规划下一步。
首先，不能回去找安静。
……然后，研究所现在本身就乱，她也需要多点斟酌。
相吉想去看看，有没有今天的船票。
她往着荒星本地飞船停靠场走着，计划如果没有船票，就问问家里头，或者佩里，能不能派个飞船接她。
但刚刚迈开步子，相吉就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这是为旅者服务的服务区。
荒星的交通已经停滞许久。
相吉不认为这里会有什么人。
她沿着声音往回看。
建筑看着空旷又苍凉，建筑间没有修路，都是荒星平坦的沙土，一览无余。
确实空无一人。
她转头继续往前走着。
民用的飞船距离这里有不短的距离。
相吉慢慢走着，不是因为不急，而是想把力气用到真正需要疲于奔命的时候。
但两步之后，她又听到了那种声音。
只是这次更多，也更密集。
相吉又一次顺着声音看过去，这一片就是坚硬的沙地，荒星的白天明亮到的灼热的地步，没有丝毫隐蔽的藏身空间。
那偶尔的声音就像是她的错觉。
相吉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灼热的光线带来了空气的浮动，眯着眼睛能看到空气的涟漪，带着迷幻的氛围，让人轻而易举联想起遥远的过去……
她像是在遥远的过去也碰到过这种时候。
可唯一让相吉有深刻印象的过去，只有在那个无名星上发生的一切。
那时候，并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动静越来越大，甚至相吉能感受到土地的震动。
相吉忽然发现，如果需要跑。
那一定就是现在。
她猛地意识到，到底是在什么过去面临过这种情况。
不是遥远的过去。
而是最近的过去
压根不是她的过去。
——而是她异能感知的，拉恰那些人在贫民窟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们好像也是，周围都是细碎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她低头，看向声音来源。
沙土的反光让她眩晕，她的眼睛像是根本无法聚焦，看脚底灰黄的土地也像是在蠕动一样。
像虫子，蔓延的，沙虫。
这些虫子莫名其妙地蠕动着。
相吉意识到的下一瞬间，脚步就像是比视觉到大脑的传输还要迅速，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
干燥无风的环境下，都因为跑步而在耳边呼啸着风声。
她不清楚脚底下的土地是不是在蠕动，不清楚跑到了哪里，也不敢停下确认。
直到耳边的风声之外，她清楚地听到一声呼唤。
“相吉？”
相吉一愣，缓缓停下脚步，她没敢回头。
周围阳光明媚，死寂无声。
原本细小的声音和颤动都消失不见。
相吉犹豫着回过头。
一个眼睛和头发都黑漆漆的人，站在稍远处，看着她。
周围升腾着热空气，让她的表情也有点模糊。
但看着跟自己一样惊讶。
相吉知道她。
在她曾经捕捉到的关于未来的剪影中，这个女人短暂地是拉恰的队友。
“是你？”相吉顿了顿，走过去。
“你也在这里啊。”安命也恰当地，惊讶地，问：“现在要去哪里？”
“……坐飞船。”
“大家好像在找你呢。”安命说。
语气像是拉家常一样。
相吉吐出了憋着的跑步的喘息：“我知道，但应该不需要我。”
“那就不回去吗？”
安命也没有强迫她，朝着飞船的方向侧了下头：“那我送你过去吧。”
相吉僵着的肩膀也放松地垂下去，她小声道：“嗯……我碰到了虫子，在沙子底下，我们往前走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下。”
“虫子？你怕虫子吗？”
“还好。”
“那就没问题了。”安命宽慰道：“这里应该是有公共交通的。”
好像曾经担心的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她这么自然，相吉也跟着放下了心。
还有之前被恐惧压制的，道德和愧疚也跟着涌上来。
相吉犹豫着问：“我的离开造成麻烦了吗？”
安命随意地说，带着相吉走到了稍显阴凉的地方：“还好，我也在外面嘛，现在少一两个人注意不到。”
相吉抿唇，没造成麻烦。
可能是因为那里本身就有麻烦。
相吉又想到了卡米拉频繁的问话。
她因为跑步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痒痒的。
相吉手指颤动着，她开始担心，自己的不作为会不会对卡米拉造成麻烦。但就算有回应，也不见得能起到什么作用。
安命带着她走到乘坐公共交通的地方。
但良久，这里都没有车辆的影子。
相吉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公共交通怎么样，这里真的有公共交通吗？还是都是那些懒散的随便发车的人？
她抬头，似乎再往前走，连建筑的影子都没有了。
焦虑萦绕着她。
最终，相吉挪动手指，点开了和卡米拉的对话，准备把发生的一切交代下。
但还没来得及输入，她的身体就剧烈一颤。
她惊吓一般看着卡米拉的消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手腕上光脑出现了新消息。
卡米拉： [相吉，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
[也明白你确实不太好说。 ]
卡米拉：[她们想要把调查部门单拎出来，重新推选一个负责人。是拉恰，和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收服了鬼怪的人…]
相吉清楚另一个人是谁，是安命。
也清楚拉恰是谁。
看着卡米拉的话。
相吉终于鼓起了勇气。
“不能是他。”
相吉颤抖着输入：“不能是拉恰。”
“我的异能，看见他杀掉了自己的队友。”
“他绝对不可以。”
……
对面卡米拉回复的很快：“好。”
看到这句话，相吉如释重负，她牢牢攥着光脑，贴紧了自己的胸口，常常地呼出了一口气。
安命看了全神贯注，回复消息的相吉一眼。
第128章
中心区,研究所
伏白在其中穿梭着。
研究所的风格和异能协会相距甚远，协会奢华复古，研究所更偏向简洁实用。
协会立场倾向老旧的议会与世家,研究所则喜欢和新兴的科技资本公司们眉来眼去。
所以,即使研究所本身,依然是联邦组建的国家的机构,而非私募类。
但研究所也保留着科技公司的作风与派头，喜欢用钢铁、玻璃、石材、拼凑整个架构。
伏白在其中穿梭着,各个研究中心在研究所内相对独立又相互依存,包含在研究所的结构内,路线都显得复杂晦涩。
他从小和家族疏远，也因为异能早早就收到了来自研究所的橄榄枝,出勤任务。
即使许久没有回来，在繁杂的大楼中行走也不需要任何指引。
伏白一路穿过和科技公司联合的机械研究，对着多样化的实验室目不斜视,只是在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发现——
研究所多了多余的人，
他一直到一处标着生命研究单独楼层。
在某些时候,这里也担任着,对着奇异病症的研究与治疗。
他顺着询问过的序号到了对应的房间门口。
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门框上小小的反光,这是记录人员的摄像监控。
伏白轻轻敲了敲门。
没多久，没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他面前，说：“来的好巧,我刚刚换完药。”
医生身后的各种仪器发着微小的嗡嗡声，有人正躺在病床上。
“他醒来了吗？”伏白颔首问。
“只醒来一小段时间就又昏迷过去。”医生说着扬起微笑：“不过，他现在一切都在好转,假以时日一定会苏醒过来。”
伏白走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方间。
过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看上去和醒时相差甚远，苍白的让人怀疑是一个死人。
见伏白走近，医生顺势聊起了方间。
“说起来——当初他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呢。”
“本来他的异能应该抵挡不住这种程度的攻击，但偏偏那时候成长了，这才能调动异能在大脑侥幸活过来。”
医生微笑道：“而且，即使他昏迷的时候，通过异能潜意识的流动，也能判断出他在努力自救。”
“他快恢复了。”
听着医生的话，伏白抬头打量着这里，定位到了天花板边上的隐藏式的摄像头。
“能估计出下一次苏醒的时间吗？”伏白问。
“……暂时还不能。”医生遗憾道。
“不能也没关系，我会常来看的。”他弯腰拽了一个椅子坐下，就这么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方间。
方间的脖子也有着呼吸的幅度。
“感情真好。”医生顺口感慨：“当时、另外两个人后来也没来看过他、她们还真是……”
伏白没吭声。
他也不太在乎她们的动向。
只是曾经在一起相处过，那段时间的过去就像是一层阴云，没有任何追溯的意义。
沉默之后，这里顿时只有仪器的嗡嗡声。
见伏白没有离开的打算，医生重新起了话题：“对，关于异能。异能协会那边，也有新的，关于异能增长的方案……
不知道和方间的情况是否类似。 ”
顿了顿，医生了然道：“忘了，您刚从协会回来，您知道什么了吗？”
伏白从方间身上挪开视线才说：“不清楚，而且也不需要过于关注。”
确定今天没有苏醒的打算，伏白站起来，即使没有灰尘，还是示意性拍拍衣服。
往外走的过程中，他越发发现，研究所确实来了许多意义不明的人。
穿着黑衣，对着一些实验室来回的拍照，进行着没有意义的行走。
还有另外一批人，穿着休闲，大多待在拐角之类隐蔽的地方，却和研究所的人进行着小声的讨论。
研究所的人往常总固定待在一个位置，现在也在不同的区域中反复的移动。
伏白收回视线。
他能猜到研究所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
“伏白？”
伏白一愣，回过头。
卡米拉抱着手臂，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看方间了吗？”
她感慨：“你们关系很好呢。”
伏白本身是中心区的高级异能者，在研究所待的时间也不短，卡米拉没摆架子，自然而然寒暄一句。
“还行。”伏白说。
“希望他能快点恢复过来，为联邦继续出力。”卡米拉点点头，没准备多说，就举步计划离开。
但离开前，她动作又忽然顿住，想到什么一般，忽然回头。
“你们当时那个任务、相吉是不是也在。”
在四个人的情况下，伏白能反复看望方间，让她理所应当认为，伏白和相吉关系也不错。
“她帮了研究所很大的忙。”卡米拉说。
“她怎么了？”伏白没听说，相吉在那之后还有什么动静。
卡米拉的视线变化着。
周围的人来往间，让研究所都显得纷乱。
似乎结束了拍照，开始朝着其它楼层走动。
虽然没穿制服，但在伏白记忆中，标志色为黑色的组织只有一个。
研究所，大概是被调查研究的正当性，这么明目张胆，伏白猜，事情不小。
“该怎么说呢，捉出了内鬼。”卡米拉手指托着下巴，略带讥讽地说。
相吉说，拉恰杀了队友。
同时，拉恰把自己嘱咐要保密的事情，捅给了军部。
再加上，拉恰本人就不是从研究所出身。
这不是内鬼还能是什么？
伏白没有进一步询问，只是静静问：“相吉、她以前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不是很清楚吗？当时回来后研究所不是给你们都安排了体检吗？有针对异能的部分。”卡米拉说。
在留下的数据中，那个时候，相吉的等级评判就提高了。
伏白直白地说：“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受到质疑，卡米拉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
伏白低着眼睛思索：“我的意思是，和当时的测验相比，相吉她又成长了。”
也就是说，从那颗星球离开后，相吉异能增长过。
而在之后，她没有动向的空白期，异能依然进行了突兀的拔高。
卡米拉听了伏白的话，原本刚浮上的怒气也收敛下去。
相吉的成长毫无疑问是一件好消息。
“可能要等相吉回去重新测试才能知道。”卡米拉说。
“嗯。”
但比起这个，伏白更好奇。
“这段时间、相吉……”又经历了什么吗？
伏白卡住自己的问题，什么也没说。
既然黑衣的身份已经清楚，那么另外一伙穿着休闲的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是协会，跟研究所本部的人态度亲呢，只能是研究所的投资者和合作者，海因斯科技。
……
研究所的隐瞒受到了军部的质疑。
上头派人来调查研究所的研究是否正当。
协会的基因编辑事件在前，上头对此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摆出了足够的重视。
目送伏白离开后，卡米拉维持着抱着手臂的姿势靠在墙上。
可偏偏，研究所确实有着、违法的、不能被发现的事情。
“……”
卡米拉看着另外一伙，穿着休闲的人，轻轻笑了声。
联邦对着研究所质疑，资源也没有倾斜。
这种情况下，研究所只能继续朝着科技公司寻求支持，研究海因斯的产品。
可偏偏，海因斯的产品又被联邦不容。
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卡米拉对着这些明目张胆的拍照质询和翻找不置可否。
只是示威的面子工程。
真正重要的已经转移到了海因斯。
——
海因斯科技。
索莫手捧着研究所给出的样品。
外形类似眼罩十分相似，设计独特，边缘圆润光滑，没有任何棱角。通过调节，原本类似眼罩的区域会变得透明……这么一看，其实更接近眼镜
研发器械的部分并不在海因斯，还在研究所。
这是她们刚寄来的。
用来进行全息游戏的装置。
除了眼镜，同时还准备了游戏舱。
游戏舱和游戏眼镜是不同思路。
游戏舱是单独系统，绑定全息游戏平台，购买游戏进行游玩。
游戏时间长，成本高，门槛高，偌大一个游戏舱也标志着，它很难移动。
游戏眼镜则需要和光脑配套。
游戏时间短，成本低，门槛低，便携。
游戏舱和游戏眼镜，是针对市场的两种尝试。
索莫望着眼镜思考着外形，直到自己的门被敲响。
“进。”
他说完，门口的人才进来，挨个在会议室内落座。
会议室内没有监控，来的也都是亲信。
虽然游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着海因斯的研究大家也心照不宣，但在法案落地前，索莫还是不希望留下证据多生事端。
他直接切入主题。
“大家都知道关于怪谈bking的要求了吗？”
索莫没打算让别人猜测，直接摆出自己的态度：“我的话，还是不想把游戏的背景放在现实。”
“原因很多。”
“背景放在现实，那一定会受到受制道德、法律、限制创作，相当于带着镣铐跳舞。再加上，怪谈bking她本身的题材也倾向恐怖……怎么看，背景放在现实都不合适。”
“从游戏的角度来看，身为第一款全息游戏，我们计划运营很长时间。”
他思索着补充：“全息游戏本身就很有真实感，我们的技术也能让玩家相信这是真实的世界。
所以完全可以创造一个虚构的，但是能让玩家相信，这是真实的世界观……”
理想的大世界游戏，就是要探索新的世界观。
过去、未来、奇幻、西幻……
“这种真实的世界观，是让玩家流连，产生长尾效应的重要形式。”
只有真实感，才能有情感投入。
让玩家在三年、五年、十年，在某个瞬间，依然会回忆出，在那个异世界旅行的一切经历。
这就是理想的宏图，第一款全息游戏，将成为联邦新一代共同的记忆。
索莫继续说。
“况且——”
他从没有直白地面对着联邦的矛盾，但他清楚一个事实。
“——因为游戏应该是逃避的地方，不需要再来一个地方面对现实。”
在全息游戏发展中期，可能会出现各种模式，放在现实也未尝不可。
但第一款游戏，不应该这么做。
他说的直白，听话的人也明白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况且，这些话摆在会议室也没有意义。
不如把这些话重复给怪谈bking ，看看她能做出什么让步。
阮谷托着下巴，手里拿着触屏笔，假装在自己的光脑上写笔记，实际上只是在重复波浪线。
她的手顿了顿，止住了波浪线，画了一个气鼓鼓的冒气的头像。
阮谷在海因斯工作已经三年了，她没有异能，光有学历，考不上编制，去中心区大部分工作都会受到歧视。
只有来科技公司才会好一点。
而所有的科技公司中，海因斯又是无可替代的领头羊……呃、或者领头狼？
她看着索莫拍在桌子上的手。
话说回来，既然是怪谈bking的主张，那为什么不跟怪谈bking说，反而要对着她们重复呢？
只能是在怪谈bking面前说不上话，所以只能来她们面前强调他的智慧。
看着索莫在会议室内重复自己的主张的样子，阮谷打心里头觉得乐。
“另外，现在的游戏本身就有些跑偏了……”索莫继续说。
阮谷短暂放空一会儿，她不知道索莫碰壁后，在她们这里的补偿性演讲需要讲多久。
她的视线落在会议桌上的全息眼镜上。
……它不应该才是会议的重点吗？
但显然，其它人都觉得，索莫说的对极了。
“太有道理了。”有人情不自禁感慨。
他看索莫的眼神，就像是索莫看透了游戏的本质。
就像是索莫精准捕捉了前景，捕捉了市场。
阮谷祈祷，他只是为了奉承，不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
终于，索莫说够了，回到了正题。
“关于全息游戏眼镜和游戏舱，大家是怎么看待的？”
“同时宣发吗？”
“眼镜链接光脑上我们的全息平台软件，全息游戏舱则直接链接我们的平台。”
平心而论，索莫肯定是希望玩家直接购买全息舱。
虽然海因斯有自己品牌的光脑，但是上架其它牌子时，依然需要交手续费。
更何况，索莫希望，游戏舱之后能用在军部训练。
“关于这个，或许应该先推出眼镜，再推出全息游戏舱更好一点。”阮谷意识到，该自己说话了，开口道。
“讲。”
“一个是，眼镜本身就造价偏低，更好推广……盈利空间也大。
而全息舱，造价高，按照我们的定价策略，游戏不是买断制，玩的人越多越好……
那么全息舱定价不可能太高，卖全息舱挣不到什么钱。主要盈利还是在平台搭建上。 ”
“有道理。”索莫点头，语气清淡。
他说是有道理，却在阮谷说下一个理由前，直接打断了：“但是、先推出全息眼镜，那么别人玩过游戏，还为什么会买全息舱？”
索莫说：“更何况，眼镜的效果远远不如全息舱。万一使用眼镜，达不到玩家期待，她们怎么会购买全息舱？”
“万一眼镜，过于满足她们期待，他没也不会购买全息舱。”
“体验过了吗？”技术部门的人问，在样品出来后，还需要对体验感进一步调整。
“还没。”索莫冷冰冰地说。
“……游戏实体、还没定好。”
原因就是因为怪谈bking突如其来的要求。
索莫拿着样品眼镜，递给距离他最近的人，示意把眼镜传递开：“体验的话，暂时只能用以前的模型。
气氛低下去。
连阮谷都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了。
“怪谈bking或许不太高兴吧？”有人纯粹为了活跃气氛，聊到了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在阮谷看来，有点过于狗腿子了。
“……因为怪谈bking，不是要和平台分成吗？那她确实是需要这个平台的。再被光脑一抽成，她可能也不会太高兴。”
虽然没有明确指责怪谈bking，但是这一切都太像是小孩子躲在背后，说另外一个小孩子的坏话。
“……如果担心，先发售眼镜会降低游戏舱，这点其实没必要考虑。永远不用担心玩家追求更高的性能。”
阮谷翻过自己随便图画的笔记，将其换成自己准备好的ppt ，投影到索莫身后的大屏幕上。
阮谷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除此之外，还有联邦的问题。”
“因为，当时设计的时候有过考虑。”
“游戏舱类似曾经的主机游戏，更适应封闭式的游戏，在封闭式游戏中，制作人对受众有很大影响力。”
阮谷说：“联邦好不容易准备放开全息的限制，她们未必乐意看我们对受众造成多大的影响。”
“封闭游戏中，制作者对受众的影响吗？比如怪谈bking吧。”有人评价道。
“怪谈bking、她不就是通过这种，个人意志很强的游戏，来获得支持和拥簇吗？”
——她把别人带到一种环境，一种语境中，再在这种环境中塑造别人的思维、意志。
说话的人没有表明对怪谈bking的好恶。
在索莫对怪谈bking的谴责过后，现在关于怪谈bking的声音也更偏向不支持。
那么他这话听起来，就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了。
阮谷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讲解。
“那我的理由大概说完了。”
“……后头的内容呢。”索罗冷声问。
她这话戛然而止，一看就知道，后头还有不少内容。
阮谷只能继续对着ppt上的眼镜模型讲解。
“后头——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从全息眼镜到全息舱过渡。”
“因为眼镜便携，便宜，链接光脑，适合联机。而联机是一整个群体生活的生态，不会有太多隔离。
在群体生态中，玩家受到周边网友的影响会更大，制作人的影响会降低。 ”
阮谷略为停顿了一下，这里没有摄像头，她也不认为有人有胆子录音，就平静的、冷静地说。
“同时方便国家监控。”
“所以，国家也会更倾向、更放纵于游戏眼镜。”
讲完这条理由，率先推广全息眼镜几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且，在从前，一开始就是像全息游戏舱这种固定在一点的游戏，后来又被移动游戏竞争取代，而我们两个都摆出来。”
虽然阮谷语气平淡，没有过分激昂，但她话语中描述出来的，还是过于宏大的愿景。
“往后，海因斯将利用它，快速占领市场份额。”
“做的太好了。阮谷。”索莫拍手称赞道：“了不起的洞见。”
周围也传来针对着阮谷的掌声。
只是她表情有些古怪。
索莫记得在从前，就有人畅享全息游戏的诞生，那个时候对于游戏的载体基本就是主机和电脑。
后来随着光脑的出现，存储空间、运行速度，能源形势、快捷程度，光脑都取代了电脑、手机。
曾经只能在电脑上才能运行的大型游戏也能出现在光脑之上。
随之带来的，就是主机的势微。
主机自带的封闭式操作系统，让游戏难以转载，这本身是对正版的保护。
可光脑方便快捷的编辑修改，让盗版流传开。
主机游戏的生存空间被无限压缩。
“当时有人说，盗版猖獗的时代一定会被全息游戏终止。”
索莫说：“原因很简单，全息游戏的器械需要大额投资，又针对大脑，盗版仿制会有安全隐患。”
“再加上，当时对于全息游戏的畅想基本是游戏舱、游戏头盔，当时的人认为，这一定是封闭性系统。这种系统本身就遏制盗版。”
但现在看起来，有些可笑了。
当时人类的幼稚程度就像是，古老人类在有电话亭的时代畅想，所谓的移动手机就是移动的电话亭。
完全无法想象手机、光脑的出现。
哪里能想到，盗版的停滞和全息游戏没有关系。
新兴的联邦维护着异能世家的利益，直接立法，下令对书籍等版权进行严肃的保护。
书籍的价格水涨船高，知识几乎被垄断。连带着居然能捎带上游戏的版权保护……
“不过，曾经的畅想都属于曾经。”
“从我们开始，就是全息游戏的时代了。”
不管如何，阮谷的方案都解决了所有问题。
计划、剧情、宣发、技术。
一切都向好。
“——我们将制作第一款全息游戏。”话到嘴边，索莫又想起了世界观。
大家现在的努力，固然是因为钱。
但其中仍然有着情怀吗？
大家都对游戏有情怀。
可惜怪谈bking好像没有。
这么考虑完，游戏的背景一定不能设定在现实。
大家显然都知道，索莫想到了哪里。
有人弱弱道：“关于剧情……”
这是海因斯专门新建的负责剧情与背景的部门。
怪谈bking一个人负担不了整个游戏含量的剧情，她大部分时候只是给出框架。
因此，这个部门所有的任务只是为了完善怪谈bking没填补的空白。
“怪谈bking交给我们的初版剧情，其实没有特别以现实为背景。”
“当初怪谈bking交给这边的稿子，好像，怪谈bking那个时候压根就没准备把游戏设定在现实。”
“……那她是突然改念头了吗？”
这样子想，好像压根就理解不了怪谈bking。
“……”
“不管怎么样，讲的真是太好了。”索莫看了还站着的阮谷一眼，说：“之后我会把游戏的一部分盈利拿出来，给大家做奖金。”
“在私下研究的日子里，我们很少有支持，几乎没曝光，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
“……至于其它问题，也一定能得到解决。”
其它问题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管游戏想怎么前进，怪谈bking的名字都挡在前面。
虽然所有人都在努力，但关于背景的更改，也可能只是对方随意的想法。
更何况，索莫知道，怪谈bking现在压根联系不上。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随便改背景？关键时候想沟通都沟通不了？她这不是压根没放在心上吗！
阮谷的pp t还有最后一页。
她不知道该不该翻过去。
但在她准备关闭前，索莫已经开口：“还有什么吗？我期待你的想法。”
直到确认索莫在等待自己，阮谷才犹犹豫豫切换到ppt的最后一页。
ppt制作的早，也想不到对于怪谈bking的态度会发生变化。
最后一页，只是简单概括了一下想法的由来。
阮谷看着上头的文字，想着，奖金大概泡汤了。
听着周围忽然的沉默，阮谷意识到自己该解释下。
“……这是怪谈bking的建议。”阮谷念出上头的文字。
“……”
“我刚刚说的，都是怪谈bking之前留给我们的提议。”
从游戏的发售。
到平台的过渡。
再到对于联邦容忍度的试探。
这些都是原本怪谈bking的提议。
阮谷曾经和怪谈bking联系过，告知对方进度，对方也顺口告诉过她关于全息游戏的想法。
“当时……她和海因斯……”阮谷说着，自己也有点尴尬。
海因斯和怪谈bking关系比较复杂。
虽然海因斯和怪谈bking一开始的交往就不够友好。
但曾经也度过段蜜月期，海因斯给了怪谈bking很大的决定权力，也乐意给她全息游戏平台的股权分成，怪谈bking也帮助海因斯搞定了法律的许诺。
虽然她要求更改游戏背景，让整个海因斯一下子无所适从。
但在那段蜜月期，怪谈bking确实对着全息游戏做出过一些建议。
周围一片寂静。
对比一下，刚才零散的讨论都像个笑话。
阮谷想了想，直接坐下了。
她怕这个ppt狠狠打了索莫一巴掌。
索莫把怨气发散到她身上。
良久之后，索莫略显干巴地说：“怪谈bking……”
“……她。”
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全息游戏现在才有出场机会，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也不因为一个两个原因。就像是人生的糟糕，不只是因为某一场考试，某一次失误。
同样，全息游戏也必然会在历史的浪潮上出场，只是有人在所有原因之外，轻轻推了一把。
——怪谈bking。
散会之后，对于游戏的准备工作也不会结束。
怪谈bking的名字下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他们这边不断的询问。
索莫从前没有自己和怪谈bking沟通过，偶尔的沟通，也只是他登上客服的账号。
但现在，他看着怪谈bking的账号自顾自沉默一会儿，选择了添加。
怪谈bking到底看重吗？那么她又对着游戏抱有什么期待？
第129章
荒星。
即使驿站和公共交通乘坐处看着光洁明亮,但待的时间一长，鞋面上还是会笼上灰尘。
相吉等待着交通，安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直到感知到了身边的目光。
相吉抬起头,看向安命。
但只看到了安命的侧脸。
安命已经收回了目光。
相吉继续垂下头,等着通往飞船的共同交通。
一直到阳光都变得不刺眼,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公共交通驰过，甚至连任何交通行驶过会呼啸的风声都没有发出。
周围寂静无声。
“车辆,会不会在地下呢？”相吉终于犹豫着开口问。
“这里不是。”安命说。
荒星鲜少铺设地下隧道,也没有多少公共预算留给交通。
再加上荒星本地对飞船的需求少,就算铺设也不会在飞船服务站这里铺设。
安命往远处眺望一眼：“……车应该不会来了。”
哪怕白雾已经散去，交通好像还是没有恢复。
“啊……不会来了吗？”相吉呐呐道：“那我们需要走路过去吗？”
为了留给飞船落地的空地,服务站距离停靠处的距离不近，走过去也不是轻松的事情。
安命沉默着没直接回答。
她在思索，当初的记录上,没有直接写相吉的名字,也没有安静的名字。
安命做出“相吉知道安静”这种推测的依据只是因为，当初相吉嘴里头的惊呼。
她能借此直接询问相吉吗？还有现在,要让相吉直接走吗？
“……”
安命说：“距离太长了,走过去很麻烦,不如直接去找辆车？”
相吉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可以找吗……如果能找到的话。倒是你陪我这么久,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安命轻轻摇头。
服务区到飞船有相互沟通的站点，和民用区分开。
安命从前没去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构,只是凭借着记忆中的指引方向走着。
相吉跟在她后面。
走了两步，安命忽然说：“你可能才知道我，不过我更早就知道你……我听谢密提到过你。”
“谢密。”相吉谨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放低：“她、提到过我吗？”
相吉顿了下，才想起来，正常人应该怎么回应。
所以相吉在安命身后硬生生挤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就像是在为熟人间的相互介绍害羞一样。
只是在发现安命没有看她之后，她的笑快速地收敛下去。
“嗯，谢密她很意外，说感觉你看起来像是大小姐，到底为什么会到荒星来呢？”安命继续说。
“因为旅居？”相吉回答。
走了段路，终于接近车辆停放的地下车库。
面前的不是狭窄的街道和忙碌褴褛的人群，空荡荡地是另一种形式的荒凉。
荒星贫困，没有什么外来的人，只有本地人和纷乱时候的流民，这意味着土地也变得慷慨。
只是，怎么看，都不是能旅居的地点。
安命望着前方，笑了声。
相吉脸一红，还是沉默着。
到现在，安命也能看出来，相吉大概不会说出来了。
连来的原因都不愿意说，更是无从询问安静。
相吉就像是对什么都保持警惕一样。
她们一直沉默地走着。
往前，安命能看到车辙延伸着。
她也能大概猜到公共交通是什么结构，估计车辆在地下停着，定时行驶到地面接送。
越走，安命越能发现路线的不对劲。
四周还是阳光明媚，死寂无声。
但安命看到了地面沙土上略显纷乱的脚印。
再往前，终于到了从地面延伸向地下的停车场入口，到这里也终于不是沙土地，而有了修缮良好的路，以及单独架出玻璃罩的入口。
玻璃罩上有着屏幕，往常，这里应该播放线路和运营的车辆，但现在，屏幕摔在地上，四周都是飞溅的玻璃渣。
明明属于官方，但四周一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安命站在入口，往里头一看。玻璃罩穿透了光线，内里敞亮，通透。
“……”
这就意味着，在通透的玻璃外，以及一览无余的沙地上，她们在外面没有躲藏的空间。
里头有人吗？
安命尚且有顾虑的时候，身后的相吉小声说：“我走的时候，拿了武器。没关系的。”
“而且，我的异能也告诉我，下头没什么。”
听完相吉的话，安命才顺着往下走：“你的异能还告诉你其它的了吗？”
往下走，穿透玻璃罩的光线也变暗，直到一个转弯，转成了人工的灯光。
相吉在她身后细细小小地说：“荒星吗？告诉我，荒星未来可能会有点乱，我看到一些纷乱的片段。”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夹带着隧道的回应，就像是落不了地一样。
顺着隧道往地下走，直到又一个拐角，视线骤然开阔。
安命停下脚步。
相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安命站在相吉身前，面对着宽阔的停车场，瞳孔微微收缩。
她现在也看到了相吉看到的纷乱的片段。
如果外头没有一个车辆行驶，那么按照常理来说，停车场不说是满的，至少也应该停了大半。
但正经停放着的车辆寥寥无几，放眼望去，四处皆是车辆翻倒在地的景象，车窗玻璃支离破碎。
安命看向最近的一个翻倒的车辆，上头还有着弹孔。
之所以只有弹孔，可能是因为压根搞不到什么更先进的武器。
安命脑子乱了一瞬，通过外头还没被吹散的脚印，她猜，破坏的时间估计很近。
“所以才没有车往外走……”
安命揉了下额头：“相吉，你能联系上……不管谁，总之有武装的。”
“先告诉她们，注意一下□□，应该是□□干的。”
安命快步在这些废墟中穿梭着，她还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寻找能动的车。
但似乎能独自行驶的都没开走，剩下的则由总控控制，也无法移动。
“□□？”相吉一愣，“怎么会，在这里面？……怎么看出来的？”
她顿了顿：“当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安命把从车辆上的视线挪开，看向相吉，“因为这里的武器。”
荒星的法律，允许个人持枪，只是需要考证，并需要向政府上缴税。
而同样，这不是说你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安命想到了谢密，谢密虽然是灰色地带，但也曾经涉黑，在她的地下室，有着堪比军火库的武器。
她那些武器之所以多，也只是因为，她手下的人多而已。
毕竟缴了税，荒星政府也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里的武器不少，想达到这种规模也只能在荒星的其它势力。
……
安命猜。
谢密的死讯已经传出去了。
原本被谢密镇压的帮派，在谢密死后，都乱了起来。
“……先走吧。”猜测完后，安命没有对相吉解释更多，朝着来时的通道扬了扬下巴。
相吉没有问更多，举起了自己的通讯器。
往回走着直到重新回到入口，安命的手搭在被烤的滚烫的玻璃上，小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格局。
但她和相吉，都是属于不擅长战斗的人。
而且相吉在，她也不可能叫怪谈来。
因为不管是血块还是剥皮鬼，被见过的红裙子，它们的样子都不适合出现在大众面前。
安命思索着。
“……我通知了。”相吉说：“现在应该还没有闹得太大。至少好像那边还不清楚。”
“不过，谢密的尸体确实被她的人带走了，要举办葬礼。”
“应该是这样，她死掉的消息才会流露出去。”
安命点点头：“明白了，你要走吗？”
“我？”相吉看着安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们不是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接下的路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了，我需要先去谢密的葬礼。”安命解释道。
如果相吉这里什么情报都不清楚，那么，安命也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或许让怪谈趁机换副身体，自己找，这样更快一点。
“这样啊……”相吉微微皱着嘴角，略显纠结地说。
相吉一直是这种，担忧什么，胆怯着什么，在衡量着什么一般的表情。
安命也不知道，为什么资料中，出身优渥又受宠的相吉，会是这种小兔子一样的性格。
“好像暂时也走不了。”相吉抬起眼睛，对着安命说：“我的意思是、总之，我能一起去吗？”
“呀……”安命顿了下，看到相吉有点不安的、期待一般的表情，才继续说：“那一起吧。”
就是这样子，小动物一样的，害怕天敌，所以要寻找同伴、黏着同伴。
——
谢密的葬礼。
安命对这个词没什么实感，回到地下，找了个勉强能走的车，启动了无人驾驶模式。
“谢密的葬礼……她从贫民窟出来的，再加上，贫民窟的尸体被翻出来了……”
安命想了想：“那么，葬礼估计也会在那边举行，设置地点到那里看看。”
尽管外壳看上去不老旧，但安命担忧无人驾驶会不会出故障。
但她坐无人驾驶习惯了，也不清楚这种车到底怎么手动驾驶。
即使安命猜测，未来的车辆操作应该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简化，但当着相吉的面，也顾虑着不敢摸索。
所以只能由着它一走一停。
这种车用处是运送乘客从服务区到飞船站、以及到市区的往返，空间设计得很大，比房车要打，比小巴要小。
相吉坐的距离安命不远不近，维持着克制的距离。
安命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因为车的卡顿，窗外的景色也慢吞吞的。
因为白雾的散去，以及鬼怪的离开，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
安命看见，有一家子人，因为暂时无法复工，所以就沿着街道和码头的小偷小摸与乞讨。
不过这种情况下，能给予它们食物的恐怕也没有多少人。
别墅区的富人应该有能力……在安命的记忆中，别墅区大概没怎么受到影响。
但那群人大概也不会来这里。
尸块虽然是专门挑尸体，没有触及活人。
但尘封的尸体，以及建筑间的秘密被重新找出来，总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本身这里人命就脆弱。
连带着，外头的景色看着也不让人感到愉快。
“好像动物园。”相吉的声音从安命身后传来。
安命回头。
看见相吉看着自己那边的窗户。
她继续望着窗外，对着安命轻巧地说：“好像动物园，您知道吗？人在笼子里头那种，坐在车里头在动物园里头观光。”
“确实，我们在车上，通过玻璃和外界隔绝的形势。”安命依靠在自己这侧的靠背上，回忆片刻。
“更像的还是动物啦。”
被砸得破碎的玻璃隔不了音，贫民窟的声音涌进来把车内空间塞得喧闹又熙攘。
所以连带着相吉的声音，也模糊了片刻。
安命一愣，她重新看向相吉，相吉还在睁大眼睛隔着破碎的玻璃往外头望着。
安命问：“什么动物？”
“就是动物园那种动物啊。”相吉似乎有点困惑。
相吉打比方：“就是刚刚、我看见有一家子在路边要饭，很像动物园里头的小猴子，它们也会这么要。”
“……是吗？”
“不过，猴子可能会喜欢奶茶，这些人可能会喜欢酒。”相吉腼腆地补充。
安命顺着相吉的视线往外看着。
除了乞讨的，还有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看上去就是退潮时候躺在地上窒息的鱼类。
因为上时间的蜗居，地上摆布着垃圾，可以辨认出肉骨头、碎布，陶瓷……或者说任何垃圾。
“也不见得吧。”安命说：“或许食物会更重要一点，比如调查部那边，不也在用物资接济平民吗……”
相吉靠在椅子上，脸小心地过分接近窗户，和碎片保持着危险的距离。
被安命否定，相吉也一下子表现得无所适从：“这、这样啊。嗯……不好意思……”
“因为，一般这些人只能从酒精中找到幸福，而且白雾一结束就开始乞讨，让人感觉也有点贪图物质……对不起，总之我不该这么觉得的。”
相吉没有说完。
一停一走的车终于被拦下了。
虽然外表看着狼狈，但这个车到底是政府的车，即使行驶缓慢，也不会有人想要拦下它。
但现在，这辆车终于被拦下了。
“武器。”安命提醒相吉。
看见相吉的手摸索到她凸起的口袋，安命才站起身，走到驾驶位旁边，打开窗户。
面前的是一个看着憔悴的女人，但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恶意。
她只是问：“你知道救济站在哪里吗？”
安命停顿片刻，打开光脑查找地址，才如实告诉女人：“在南——”
“不，在左边，您的左边。”安命说。
但那女人也跟着停顿片刻，问：“左边是哪边？”
安命手动指了个方向。
再走远点，车重新启动。
相吉轻声感慨：“真的好像……小动物也没办法辨认左右。”
没法辨认左右手，不认识楼牌号。生活环境差，饮食恶劣，酗酒导致身体也虚弱……
安命回头看向相吉。
相吉又怕安命生气，所以小声地补充：“我明白啦，她们可能不喜欢喝酒。啊，小动物也喝不了酒呢……”
安命曾经碰到过许多人，富人、贵人，其中许许多多人都会指责穷人。
说穷人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不努力，忽略社会、教育、国家……一切因素。
同时也会心安理得把自己的成功归功在自身努力，并继续压榨工人，最后反过来指责工人因为懒惰贫穷……
这种人安命见多了。
但相吉不是。
她不自私，也善于共情别人，长相都能称得上是柔和无害，现在也只是轻巧的，腼腆的，和安命分享着。
她没有说外头的人愚蠢、脏臭、恶心，就像是实打实认为外头的人是可爱的动物，认为彼此不是同一物种。
“您生气了吗？”相吉不安地问：“……因为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什么，你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了？”安命问。
“快两个月？”相吉想了想：“不过，我一直在谢密那里待着呢。”
快两个月。
算算时间，安命从这颗星球离开，也就这个时间。
“我明白了。”安命说。
安命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两个月，不长不短，短的相吉也理解不了荒星。
就像是，安命询问相吉为什么来这里时，她用的词是旅居。
旅居和永久居住并不一样，就像是溺水和水里憋气也不同。
安命这么想了之后，又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她离开荒星，好像也没有理解荒星之外的联邦。
直到一声尖叫打断了安命的思维。
嘈杂的人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咒骂声，还有口哨声。低沉、充满恐惧、精疲力竭。
安命对此还是挺熟悉的，似乎在要债。
但没多久，声音不见了。
安命看向窗外。
……债主直接掐住脖子。
被掐的人一点声音都冒不出，只是脸色涨的通红。
“武器。”安命对相吉说。
相吉把带下的武器递给她。
安命打开本身就不牢固的窗户，开了一枪。
嘭——
斗殴硬生生止住了。
“差不多就行了。”安命对着窗外说。
对有武器的人，这帮人还保留着敬畏，至少安命虽然声音不大，但一看到武器，就哄得散去了。
安命现在也不清楚，打架的原因，可能是要债，也可能不是，她现在只能看到被掐脖子的人在地上喘息。
安命忽然很不可思议。
在原主记忆中的斗殴中，居然没有闹出什么人命。
那个时候好像都比现在有秩序。
安命意识到。
谢密死了。
她对于死亡的感知忽然无比迟钝，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谢密死了。
安命抿了抿唇，没有关窗，只是由着车继续往前走。
当时看到谢密尸体只是震撼，在现在，那股迟来的、谈不上难过的心情才往上涌。
连带着，安命也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了。
谢密是那种，死了之后能造成影响的人。
————
谢密的葬礼并没有开始。
也并没有在多么严肃的环境下举行。
可能是因为，谢密本身就是从贫民窟出身的。
所以葬礼的地点也接近贫民窟，安命不清楚是谁安排的，谢密同样是孤儿，也没有留下孩子。
可能是她的部下。
除了谢密的尸体单独在屋内台子上，摆了花，周围其它还没有处理的尸体摆放要随意多了。
构造像是安命那个时候村里头的葬礼，主宅中心的遗体，周围哭泣的亲人朋友……还有围绕的花圈。
只不过这里的不是花圈，而是其它的尸体。
这些尸体堆叠着，像是花圈一样。
水泥墙壁上布满了如蝴蛛网一般的裂纹。空气中涌动着躁动不安的氛围，人流在其中穿梭往来。
这种形式下的葬礼，失去了抚慰亡者的意义。
变成了纯粹的机械的动作。
这就是安命期待着的，能给怪谈替换身份的地点。
安命不清楚，自己走的时候，剥皮鬼有没有识相地跟着。
至少安命觉得，它是比较机灵的。
耳边传来阵阵喇叭声、不明显的哭声和浓重的烟味。
可能是错觉，即使明白这种天气不会，但安命依然感到周围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腐败的木头烂在长满苔藓的水缸里。
“……要待很久吗？”相吉问。
她就像是跟着家长，到了陌生人的聚会，感到厌烦的小孩。
但相吉要更乖巧，所以她会问：“要等很久吗？”而不是，“什么时候能走？”
“要有段时间。”
“……还有，相吉，认识的人死了，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相吉一愣：“认识的人、谢密吗？”
“难过、嗯，肯定的，人死了都会难过的。”
相吉敏感察觉到了安命的话隐藏含义，于是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迟钝地理解着安命的意思。
安命摇摇头：“没事，快了，就是一些事情我还需要问问。”
安命随便找了个在一边招呼着，看上去能做主的人问：“谢密……她的尸体就这么放着吗？”
“只是暂时的。在这里只是为了让大家吊唁。因为谢老板这些年，也帮了我们很多。”
被安命逮住问话的人穿着干练的西装，被问话也没有质疑安命的身份，反而转过来微笑着说。
“谢老板之前的游戏投资获得成功，您可能不知道，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像在谢老板身边工作，这可是现在最风光的职业。”
并不严肃，说话带着点口音，但听起来很幽默。
顿了顿，她继续说：“过段时间，我们会正式把谢老板安葬的。”
屋外的阳光强烈。
白云困乏又安静。
安命闻着四周的气味，短暂的出了神。
她听见来自尸体的细细碎碎的声音。
还有弥漫过来的血气。
“……”
闻着这种味道，安命安下心。
她知道怪谈跟过来了。
同样，她能感到背后相吉的视线。
相吉在等待着她谈话完。
也在试图从她的话语中，找到自己的问题。
“真有正式安葬这一天就好了。”安命轻轻说。
“……当然。”
穿西装的人自然而然地接话道，她站在这里，像一个销售一样亲切，自然：“我曾经是她的秘书呢，会帮她处理好这一切的。”
“可等不到这一天了，因为你们没打算把谢密安葬。”安命说：“把她的尸体放在这里，压根没打算把她安葬。”
身边幽默微笑的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看到了，在服务区的停车场，你们去那里抢了车。”
“我那个时候，看到了武器的痕迹呢，当时以为，是其它有能力攫取武器的帮派，在那里抢车。”
“毕竟谢密是老大姐。”
在安命欠债的时候。
谢密就有能力从那么多或好惹或不好惹，或个人或组织中，把安命的债务购买、聚集。
当时，安命也是看中了谢密的能力，才会找上她。
“谢密是老大姐，那么谢密死后，其它帮派有动静也说得通。”
“但现在想想，其实不是其它帮派，应该是你们——谢密的部下，产生了分歧，拿了谢密的武器，还去其它地方找资源来斗争。”
“这样子，当然顾不得谢密的尸体了。”
听安命说话的秘书一愣神。
她没生气，而是回头打量着安命。从安命的脸，到安命的体型。
最后，秘书笑一声，喃喃自语：“原来是你，你回来了呀，安命？”
安命不记得她。
既然对方说的是“安命”而不是“怪谈bking” 。那么她知道的可能也仅此而已。
……不，也不一定。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谢密鸣不平……”
“我在替她鸣不平？”安命打断她。
“哈哈，什么嘛，你这幅表情看着就像很生气的样子。”秘书诧异地说。
安命抿唇，揉住自己的额头。
她对面，秘书放慢的语调，慢腾腾地说着，话里带着愉快的讥讽：“不过，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就算你说出去，也没有可以告状的人……你还是会告状的小孩子吗？”
这话说的非常平静。
甚至安命本人都可以理解。
像是荒星的□□，开始就是受压迫的集体组合起来，如果联邦没办法保护我们，就要自己保护自己。
如果法律带来不了正义，私人报复就是正当的。
向官方告状一点用处都没有。
虽然能理解，但在实行时，大概不是按照这种原理。
“……”
“不、等等，告状吗？”
但冷不丁听到这句，安命才想起来，好像确实，已经告完状了。
那会，她还以为是帮派间的纷乱。
“相吉？”安命回头看了相吉一眼。
相吉在不远处看着，等着她。
保持在一个恰当的，声音未必会传过去的距离。
她等待着安命。
“当时我们在停车场，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告诉还驻扎的军部了。”安命问。
相吉挺起腰杆：“在停车场的时候，我们就把车辆毁坏的事情报告了。”
安命重新看向秘书。
秘书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谢密死的太急，她只来得及按照通知去接谢密的尸体，完全不知道荒星最近到底遭受了什么。
“也不是荒星的人。”安命说：“不过我也挺好奇，军部会怎么处理。”
秘书睁大眼睛看了安命一眼，吃惊得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安命：“你……”
她快速变动着表情，难以置信一样：“哎呀，你真的替谢密告状了啊，谢密她也是你的债……”
“等等。”安命打断了她：“暂停。”
安命说：“军官都来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秘书最后看了安命一眼，咬了下唇，没有多话，快速朝着一个方向离开。
于此相伴的，还有躁动的人群中中尸体细碎的磨蹭声。
谢密的尸体还躺在台子上。
但安命莫名不想回头面对谢密的尸体。
秘书离开后，其他人对着谢密的尸体似乎也无所顾忌。
安命没回头，但她听见了很大的“呸”。
“……”
第130章
周围还带着葬礼上特有的味道,因为鱼龙混杂而导致的活人身上的臭味，以及寂静尸体上滋生的味道。
同时，安命听到了声音,听到了房梁之上穿梭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到了房梁上,有吊起的残肢。
剥皮鬼说,需要给尸块找合适的身体。那大概就是尸块跟随着她，自己来到这里找寻合适的身体。
现在,残肢在房梁上细琐地发出梭梭声,朝着秘书的背影连绵过去。
在秘书即将走过前方一个拐角的时候,安命突然出声。
“等等。”
秘书回头。
房梁上摇曳着的肢体，也停止了动作。
在莫名其妙的安静中,秘书静静看着安命。
门口的日光投射到了安命的身上，照亮了安命的衣摆，只有上半张脸还留在房屋的阴影之中,她听见安命问。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秘书有点莫名其妙,她的视线在安命和相吉间来回变动着，似乎在衔接着某种记忆。
最终,她好笑地弯起唇角：“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安命点点头,垂下眼睛,睫毛遮住脸她的瞳孔：“我明白了,那希望你能活下来。”
这下，秘书连安命的眼神都看不清，也难以描摹她的表情。
即使秘书想把这话当成祝福也做不到……不过也无所谓。
秘书随意点点头,留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外走，走进阳光。
离开这里，自然有接应她的人。
她在心中分析利弊,虽然安命告诉了军部，但安命上报的时候，八成还不清楚动乱的原因和结果。
秘书低着眼睛，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想，那么，军部八成追查不到她身上……
所以说，安命才说希望她活着吗？
她抬起头，终于要离开葬礼的小巷，再往前两步，穿离小巷，就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接应她的车就在面前。
也就是这时，她听到了头顶穿梭的风声。
忽然，脖子一痛，眼前一黑。
——
安命望着门口，外界投进来的亮光。
光映衬着灰尘浮动。
安命漫不经心地想，血块，下手不知道有没有轻重。
——刚刚和秘书的对话，忽然让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谢密那边，其实是知道她是怪谈bking的。
甚至谢密为了不让相吉发现怪谈bking的痕迹，也在一直大动干戈让人处理。
……在以前，这固然没关系，但现在，太容易把怪谈bking和怪谈联系起来了。
安命抿着唇。
还有相吉，相吉的异能，对她来说，也有点危险。
这时候，安命感到了身后小幅度的拉力。
安命回头，看见相吉在她身后小幅度拉扯着她的衣角，扬着头看着她。
“……”
“怎么了？”安命转身，迫使相吉松开了手。
“那、接下来呢？我们要去哪里？还要去飞船那边吗？”相吉小心问道。
相吉要比她低一点，抬头看她的样子，眼睛显得格外大，眼仁黑亮水盈盈，像是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我可能不准备去飞船了。”安命说。
“啊……”相吉慌张了一瞬间：“那么，接下来您要回调查部的飞船上吗？我也可以跟您回去的。”
听上去，相吉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原先的目标的，她现在只是想要和安命待在一起。
“如果我不想回飞船上呢？”安命问。
“那我也……”相吉察觉到什么一般，声音颤抖了一瞬。
“意思是，我不回飞船上，你就不回飞船上吗？”安命直接问：“你是想？”
相吉一下子涨红了脸，她似乎重新拉上安命的衣角，但手指蜷缩两下，最终自己把自己的袖子搅成了一团。
“我是想跟着您的……”相吉说。
安命呼出口气。
从刚刚开始，安命就觉得，相吉有点过于粘人了。
这种粘人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希望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块。
更像是，在深山老林里头，周围只有一个同类，一旦离开她，就必须独自面对荒野，所以生命胁迫下迫需黏在一起。
不过，不管相吉怎么想，安命都不可能跟她待在一起了。
“算了……”安命轻声说。
她已经计划和相吉分道扬镳了。
相吉的异能对她来说也比较危险，万一相吉发现，自己和怪谈在一起，那安命也不知道该什么解决。
再加上，和相吉接触，借此寻找安静，不如带着换了面孔的怪谈自己找。
听着安命的话，相吉原本羞窘而涨红的脸，预料到什么一般，脸上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
“接下来，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安命说。
安命话音落下。
相吉在短暂的停顿后，就连偏窄的肩膀都开始颤抖。
她的短发在雪白的脖颈间摩擦着，看着就像是被推到死刑场上的犯人。
但是因为没有抱怨和哭喊，只是一味的颤抖，就像是绷紧的弦，反而显得无辜和可怜了。
“不过以后还能再见的。”安命说。
见相吉的神态没有缓和，安命想了想，补充道：“你坐飞船要去哪里？去中心区吗？这样子早晚可以再见的。”
“那么、我先走了。”
归根究底，她也不是多么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说起来，她其实并不讨厌相吉，更何况相吉还有着安命想要的、关于安静的情报。
所以即使相吉的异能对她来说，是个麻烦，安命也没有果断要了相吉的性命。
安命移开目光，开始观察四周，她想看看，血块把秘书拖到哪里去了。
还有它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等等、您等一等。”
相吉拉住安命的手，发凉的、颤抖的。
安命纳闷地睁了睁眼睛，回头重新看向相吉，她还以为相吉的胆量，仅限于拉扯别人的衣角。
看上去，她要离开的冲击对于相吉来说实在过重，而相吉也恰好没办法再承担什么过量的压力。
安命听见相吉说。
“……关于贫民窟的怪物其实还有一个。”
啊。
安命不动声色地在内心感叹。
……她说出来了。
安命感到，相吉握着她的那只手都特别湿润。
相吉的眉梢眼角都在些微的颤抖，只有目光格外专注、依赖地看着她。
就像是她只能依赖她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只好把自己的权力、信息都让渡出来，换取安全感。
“贫民窟里头还有一只。”
相吉说：“……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跟别人说。”
“那怎么愿意和我说了？”
“我知道、是你处理了贫民窟的怪物，所以你对付她，也一定要办法的。”相吉细细地，轻轻地说。
她的话听上去没什么攻击性，原本过量的惊惶到了真的坦白的时候，也渐渐平息。
“我明白了，你要我怎么做？带你离开？”安命问。
毕竟相吉、看上去是只会逃跑的那类人。
但安命的话没带着什么偏见，安命想了下，继续问。
“还是、要我帮你抓住她？就像是面对贫民窟那只一样？”
……相吉的要求，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安命想着，相吉指的那个，估计就是安静。
能借此把安静带回来，也不错。
安命看着相吉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伸出另外一只包住，拍了拍：“可以的，如果你想这么做，我会帮你的。”
听到安命的话，相吉仿佛得到了承诺，一直僵硬的肩膀终于松下。
相吉长得其实和相南一很像，像小动物，只不过，相吉是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现在，相吉由衷地松懈下神色，但随即，她又挺起了腰，这次看着精神多了。
“谢谢您……可能有点太麻烦了……不过、我知道，这不能全都依靠您！”
她的眼睛亮起来，她也确实不是那种，全盘依赖别人的人。
“而我在荒星、一直在等着现在，中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所以，我想到了办法。”
这下，安命是真的有点意外：“说说看？”
相吉说：“她、就是那个怪物，我总会觉得，她的身体会更接近人类，而恰好，一直以来，她都在最高的酒店那里。”
果然是安静。
安静不是鬼怪，安静是有特殊能力的人类。
“在那里吗？”安命一愣，她也在那里短暂地待过。
荒星最高的酒店，一般接待外星的贵客，在安命的地下室无法居住之后，谢密曾经把安命安排在这里。
现在，谢密也把安静安排在这里。
相吉稍微停顿了片刻。
“因为我不想让您涉险……所以在想，有没有什么不见面就能完成这一切的方法。”
在害羞和腼腆褪去后，一旦提到她口中的怪物，相吉的语气中只有微妙的怨怼。
像是在森林中沉积的死水。
薄、浅、遍布病菌。
“也就是说，埋上炸药，让那栋酒店倒塌、说不定，就能杀了她。”
相吉说：“那个酒店应该和谢密有关系，现在，她死了，军部也在，搞些炸药不难。”
“我一早就准备好了，平日自己也有储备武器。”
像是溺毙在死水中的一样，说的话有着不定的恨意：“一定要杀了她。”
安命意外地睁了睁眼睛，就像是才认识相吉一般看着她。
但安命很快分析出了实践的难度：“不过、炸掉酒店吗？那让……那个人、那个怪物，单独待在酒店里头，有点难。”
安命：“那个酒店不止居住荒星当地人，属地零散…无法快速遣散。”
“再说了，现在，就算能每个人都通知到，替她们找重新安置的地方，以及疏散她们的理由、都是个问题。”
“……”
安命说完，看见相吉似乎因为她的话而略微发愣。
“为什么要遣散？”相吉犹豫着问。
安命一顿，静静注视着相吉。
相吉就像是先前，生怕让安命不满时候一样的表情看着安命。
相吉补充着解释道：“因为如果遣散的话、不是要打报告吗……这样是不是会比较麻烦？而且遣散的话、不是也会触动里头那个怪物吗？”
“所以说，直接炸掉就好了。”
相吉说：“而且，那个怪物又没有身份证明，如果遣散了，酒店里头只有怪物，那么我们向民众解释怪物的尸体，遣散的理由也会比较麻烦吧？”
“反而是不遣散，一堆尸体混杂在一起，日后的处理、调查、都会比较方便。”
相吉低眉顺目地说，表情藏在微低的头颅，她这么一说，就像是什么因素都考虑到了一样。
安命是实打实相信，相吉确实，为了除掉那个怪物而一直在准备。
——两个月的时间，她一直在为了现在准备着。
“这样的话、一定能杀了她。”现在，相吉也在向安命举证着，自己的方案。
停顿、沉默。
沉默之后，安命轻轻摸了下相吉的头。
相吉一愣，顺着力道轻蹭一般歪了歪头。
她留着短发，每次一动，直直的短发就会在雪白的脖子上摇曳着摩挲着。
“……”
“这还真是……”
听着安命呢喃一般的话，相吉无措地短促地发出了声语气音：“嗯？”
安命一下子笑出来：“原来是这样啊。”
迎着相吉茫然的，小动物一样的视线，安命加大了力道，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啊。”
“炸掉酒店，杀了那个怪物，我会帮你的。”
“那我去布置一下！”
看着激动的相吉，安命补充：“不过，至少要等谢密安葬。”
谈不上葬礼的葬礼上，依然有着些许的喧闹。
安命转换视线，示意着相吉先随便找个位置休息。
她捕捉着喧闹中的音量。
除了谢密之后，这里还有从贫民窟发现的其它尸体。
像是贫民窟中被孩子遗忘的父母，被父母扼杀的孩子，或者仅仅是意外，就死在了某个角落的流浪者……大部分都是早就在久远过去中死去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谢密的死亡，让谢密手下的人需要操持葬礼，那么这些尸体可能也不会聚集在这里，早就潦草火化。
那么相对着的，可能这些尸体缺胳膊少腿也没什么人在乎。
安命不清楚，尸块是东一个胳膊，西一条腿一样拼凑自己的身体，还是找了具完整的尸体。
安命穿梭在其中，为了尸体考虑，制冷开得极大，但安命还是闻到了各种异味混杂着的味道。
虽然剥皮鬼说要帮血块找身体。
但找到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替死鬼会和活人做交易，剥皮鬼偏爱恶人，血块则执着于感染尸体。
但它们都归属在《背靠背》一个大的故事框架中，偏离不开对于血肉的渴望。
每次考虑到怪谈个性的时候，安命都会想着，万一修改了故事中的剧情，那么已经落地的怪谈，也会被修改个性吗？
终于，安命找到了地上一块异常被拖拽的痕迹。
安命沿着痕迹走过去，穿梭过置物架，上头堆着葬礼所需的一切物品，没有填上照片的相框……还有一些特属当地的，连安命都看不出什么意义的工具。
一直到了房屋的边边角角，在东倒西歪的置物架的间隙，安命看到了昏迷的秘书。
没有缺胳膊少腿。
只是陷入了昏迷。
还好。
安命拍拍自己的脑袋，开始思考怎么把替死鬼叫出来，她对待记忆一直是个好手。
安命在心里头叫了两声，传来的只有系统幽幽的抱怨。
【怎么这样子啊，以前这样不是只会叫我吗？现在都开始叫别人啦。 】
“好啦，你有什么办法吗？没多少时间了。”安命继续在心里问。
她担心替死鬼因为替她挡伤，进入了休眠。
【拍脑袋肯定不行。 】系统虽然不知道，但依然尽忠职守地吐槽。
安命轻轻笑了声：“拍脑袋只能叫醒你吗？”
【……】
【哎？ 】
在系统卡壳之后，安命面前，传来了熟悉的细碎的声音。
安命听见了衣服的摩擦声。
对面的秘书，摇晃着撑起自己的身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秘书的眼睛之前是棕色，现在更浅，接近琥珀色，甚至是某种清浅的金色。
然后，这双眼睛轻轻地弯了一下，秘书扬起唇角，朝她微笑。
“……提斯？”
“我回来了。”提斯说：“大概，虽然也没离开过。”
“你知道我让你出来吗？”安命问。
“知道啦。”提斯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保持着依靠着墙角的姿势。
声音和之前相比，显得懒洋洋的，她自己还在适应着身体，以至于暂时站不起来。
“总之我就是知道啦，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呢？”提斯低着头，支着膝盖，打量着现在的身体。
“记忆，我需要知道，她记忆中有什么，记忆中关于我的信息到底有多少。”安命想了想，停顿了下，才说：“还有她记忆中的谢密。”
“记忆呀，明白了。”
提斯陷入沉默，垂着眼睛，眼睛中稍浅的颜色略微失神，看样子，她在检索秘书的记忆。
安命静静等待着。
直到提斯说：“啊，有的。”
“她知道的。”
果然如此，安命点点头。
提斯继续说：“谢密和怪谈bking交易的文件也不是什么秘密。估计谢密也认为，这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秘密。”
“……好。”
原来还有文件，当然还有文件。
安命说：“那之后，你直接用秘书的身体，去办公大楼那边，把文件处理一下。”
“行。”提斯点点头：“不过，相吉那边的事情、秘书不知道。”
提斯说话的时候，周围都是置物架的尘埃，还有被尘埃蒙蔽的灯光留下的暗色。
周围空无一人，提斯的声音，也因为刻意压低，显得这里静悄悄的。
她没带什么情绪地猜测，恰恰是因为她猜测的对象现在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才显得一切都无比诡异。
提斯说：“估计是因为，谢密之后发现了你的地下室……哎呀，咱们的地下室。才把你的情报设为加密。那之后，谢密也不会把隐私任务都交给一个人，所以秘书才不知道。”
“也就是说，谢密控制着情报不共通。但谢密的部下都在荒星，还是没办法确保，情报一辈子不共通。”
“而正好，谢密的记忆我也看过……”
说到这里，提斯终于有能力操控自己的身体，她伸了个懒腰，笑盈盈地支起身体，安命伸手拉了一把，让她站起来。
提斯抖了下身上落的灰，说：“我知道谢密手下谁和这件事情有关，交给我吧。我处理掉这些人。”
荒星之内，安命的信息不能留下来。不能以任何文件的形式，也不能以任何记忆的方式。
“嗯……还有地下室，也需要妥善地解决。”安命说。
到现在的一切遮遮掩掩，全都是因为地下室的存在。
因为地下室，让人可以把怪谈bking，和现存的异常联系起来，才导致一切都微妙又复杂。
安命把提斯从地上拉起来，提斯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清点任务。
“那么，删掉文件，毁掉地下室、还有所有知情人的记忆吗？”
“有点麻烦。”安命一边往回走，一边推着置物架，留下两个人的通行空间。
“也是，日后有人调查，找到当初的人，结果发现每个记忆都有问题……也不太好呢。”
提斯想了想，又真挚地提醒道：“不过虽然全部除掉也可以，但被人追溯死者的共同点，也会发现的哦。”
离开置物间，群体的葬礼似乎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中间，还有人不停地过来问秘书，接下来又应该怎么办？
挤得提斯不停调取着记忆，告诉解决方案，和安命也来不及针对记忆讨论出结果。
原本堆叠的尸体几乎已经开始装入棺材，只有谢密的尸体还安静地躺在中央。
安命想着，也不知道血块，到底有没有找到自己的身体。
“啊对，谢密不是没有孩子吗？”提斯终于把葬礼安排得告一段落，想到什么一般，朝安命确认道：“那么，现在□□动乱的原因……您想听吗？”
安命回头看她。
提斯顶着那张和秘书一摸一样的脸，站在亡者的旁边，周围浮动的尘埃像是金粉。
她表情也随意，如果安命不想听，那么她也不会说。
“原因是什么？”安命问。
“因为她没有孩子嘛，”提斯说：“所以谢密建立了一个关爱孤儿的基金会，在死后，遗产会捐献给基金。”
“同样，谢密的部下，也基本都会在基金会任职。所以，谢密的遗产不仅是善款，也是手下未来的工资。”
提斯饶有兴趣地说：“但前段时间，她莫名其妙修改了遗嘱，改成了转移到星球外，所以在死后，手下的人才会展开械斗。”
“而她的决定。同样激起了平民的不满，认为她狼心狗肺，只顾着自己好，视孤儿无物，所以葬礼才如此落魄。”
“原来是这样。”安命不置可否。
孤儿啊。
安命也是在荒星的孤儿院长大的，还有原著剧情的男主。
孤儿院，故事开始的地方。
提斯侧着眼睛看安命，等待着安命的后文，但安命一直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提斯憋不住。
“还有，我注意到了哦。因为在你身体里头我一直在注意你。”提斯把秘书垂下了刘海别在耳后。
提斯说：“所以说，……不管怎么说，虽然最后的结果和活人的时候估计不太一样……”
“但如果你怀念谢密的话，她的尸体就在那边。”
不太一样估计是委婉的说法，被血块感染的鬼怪毫无神志可言。
安命听了，仰着头想了想。
明明是她让提斯说的，但提斯真的讲完之后，安命又宛如发呆一样，只是一味地看着浮动的光线。
安命说：“啊对，那栋地下室的处理，我想好了。”
“放火？掩埋？坍塌？还是直接毁掉屋子？”
提斯一顿，没有疑问，为什么安命不对谢密的死亡进行评价，继续从善如流地问。
周围提斯已经按照记忆中秘书的意思，安排完了正常葬礼。
但贫民窟向来有贫民，按照秘书的意思。这些人也被妥善地安置。
一下子，这场葬礼居然变成了周围最安全、安逸的地方。
无数人涌来，想看看能不能根据和某种尸体的亲缘关系，来索要些物资。
但也因此聚集了太多人，到处还是乱糟糟的，之前安命在路上看到的、寻找救济所的人，也跟着找上来。
在纷乱中，提斯笑盈盈地站在亡者旁边，尘埃和喧哗的声音一起浮动着，她也没用之前“您”的称呼：“你说了，我就去做。”
安命一下子笑起来，和提斯拉近距离：“什么啊，你怎么忘了，你之前不是在地下室做过直播吗？”
“诶？”
冷不丁被说到过去，提斯脸都红了下：“呀，那时候……”
“对，这不是老本行了吗？”安命：“正好，大家都知道怪谈bking要建鬼屋。”
“现在，诡异、怪谈的存在，已经被上头知道。与其让被别人频繁猜测和怪谈bking的关联，不如直接说——那就是个鬼屋。”安命说。
“啊？那、我现在的身体呢？处理完记忆就可以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活下来也无所谓。”
“好。”提斯点头。
安命说：“而且，谢密死了之后，也不会有其它人愿意维持贫民窟的生态、秩序。”
“如果我在这里投资，那么这里的人生活的也能受到些倾斜……正好，那个官员也死了，贪污也被调查，之后这里的生活应该可以好点。”
“好，建个鬼屋啊，不是什么难事，我去处理文件的时候应该顺便就能办了。”
安命顿了顿：“还有，你说的。”
“其实，那个所谓的孤儿院基金反而是、留给谢密部下的，贩卖人口的组织。”
这不难推测，贫民窟的人鲜少有户籍，官员也在借着贩卖贫民窟的人牟利，从官员和谢密的关系，安命自己的经历，提斯口中部下的反应，轻而易举就能推测出这一切。
那么，谢密转移资金的举动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不想做了，希望洗白。
部下的举动也很好理解，谢密突兀的死，还没来得及转移完资金，被掀了桌子当然要借着分配利益。
至于贫民窟的人。她们觉得谢密狼心狗肺，不愿意再资助孤儿，再加上谢密盘踞□□时的新仇旧恨，人人看见都要吐口口水，却没想到，反而是谢密选择了松手。
最有意思的，还是安命本身的记忆。
如果人口的贩卖，转移，黑色产业一直存在……如果安命所在的孤儿院一直是个窝点……
可那个孤儿院，一开始是男主的背景，海因斯科技赞助的。谢密之前想借着债务把安命的身份id转移的，也是转移给海因斯科技。
“……”
提斯一愣。
她静静注视着安命的表情，没有发表意见和评论。
安命没有在谢密遗体旁边站太久，转而问：“对，你知道……那个谁，该怎么称呼呢，你的邻居？”
“哪个邻居？”提斯茫然问，她邻居很多。
“血块、尸块。”安命说：“我是这么叫它的，不过它没有名字。它在哪里？”
到现在，对于其它遗体的放置已经结束。
也就是说明，尸块的动作也已经结束。
至少在离开前，安命需要把它带上。
她也好奇，尸块自己拼凑出来的身体长什么样子。
安命由衷地希望，不要像是剥皮鬼一样，审美那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