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加特林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啊啊啊!
兴王朱祐杬直翻白眼, 就差撅过去了。
赵鸣啧啧,与其让他们觉得自己好说话,还不如干脆就让他们认定了自己掌握超自然能力、杀人不眨眼好了。
那天他们怎么说来着——“陛下性情大变, 一定是被妖魔附了身!”
好吧,既然你们觉得我被妖魔附身, 那我如了你们的愿,索性就成了妖魔本身。
人呐, 要名声或者要脸, 都是恶习。
两者都要,更加是恶习中的恶习。
“这下,你们总得满意了吧。”
赵鸣当然也知道, 整个事不是这个老四策划的。
他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而已。
但几十年后, 他的好大儿朱厚熜, 一开始也是棋子, 后来还不是自己成了执棋之人。
可见主观能动性的作用。
突然,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
“这是——”
烟花爆竹,古已有之。
最早的爆竹就是用竹子制作的, 燃烧时会发出巨大声响, 用来驱赶邪灵怪兽。
到了唐朝,爆竹更加普遍,不论皇室还是民间, 都会正月初一燃放烟花爆竹的习俗。
驱鬼倒在其次,主要是象征新的一年的到来、万象更新。
到了明清,烟花爆竹种类更多、花样也更多。
大家喜欢看不说,却不能乱放,因为烟花爆竹的燃放有严格规定。
外头也许没那么严,可至少紫禁城周围是不能私自出现明火的, 这是大明的禁燃令。
所以——赵鸣眼前一亮,这是谁放的?
冬日里天黑的早,但这都腊月了,黑夜也越来越短的,此时的天色只是微暗。
可是,那一片又一片奇异的烟火,一朵朵燃放在半黑半明、半灰半暗的夜空中。
伴随着一声声接连不断的烟火声。
“砰!”
“噗!”
这能是谁放的。
虽然这时候赵鸣还病的不轻,搞今日这一出都是硬挺着干的,此时眼花腿软的很。
但此刻的他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腰杆都直了。
还能是谁放的,自然是他无所不能的老婆了。
——老婆,555,你终于来救你的亲亲老公了!
——老婆,我没有你真实不行的。
紫禁城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全都抬头往空中看去。
小孩子们不知道状况,各个大叫——“那是什么?”、“好好看啊!”
有些见识的,却大多面色不虞。
在外头的,立刻蒙住头回家。
“别看了,快走快走。”
“不要命了,赶紧回去!”
在家里的、立刻把门窗全都锁住,家中细软全都收拾出来塞在怀里。
就差全家躲在床底下了。
作为京城的老百姓,天子脚下,这点敏锐性还是有的。
京中,不是要有大变了,而是就在大变!
“这……这是……”
兴王朱祐杬虽然八成不用继承皇位,也就没有接受过太子的教学任务,什么帝王心术一概一窍不通。
其实,这些东西也绝不是别人教出来。
但凡个中高手,都是自学成才、融会贯通。
朱祐杬不会这些,只会学些正统的、王爷爱的东西。
朱祐杬:……我爱诗歌、爱书法,生活简朴,也就一妻一妾,六个孩子有五个是王妃生的,我本来就是个大好人啊……
没想到,刚刚受了一次化学的惊吓,还没缓口气,这又来了。
之所以紫禁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一是为了防火,二是因为它们的声音和某些声音太过于相似,着实不好区分。
赵鸣:一定是这么回事。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自己送给她的东西来救他了!!
什么叫做心有灵犀,这就是心有心犀!
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他突然抬手一把拎住朱祐杬的脖子。
他向来是这么拎着赵小照的,就和拎猫猫一样,一拎就走、不管他怎么张牙舞爪。
现在他一是病重没力气,二是朱祐杬也是个成年男子、不是个小毛孩。
不过,赵鸣还是一把给他拉过来。
“老弟,现在太乱,你别跑。”
*
很多年后,京城的百姓回顾这一天。
只听了半夜的轰轰爆竹、大半个天空都是五颜六色。
爆竹还好说,不就那么回事。
可这漫天的烟花,一朵朵在空中绽放,什么花样的都有,甚至还有字的,仿佛到了仙境一般。
别说他们这一辈子了,祖上十八代也没见过这种场景啊。
“这该不会是神仙显灵了吧。”
“快,磕头磕头!”
至于这爆竹声中夹杂了多少枪炮声,他们就不可能分得清了。
有了烟火的掩盖,御马监的禁军直捣黄龙,杀入宫中。
之前张宛和汪直讨论的时
候,自然还有许多可以拉拢的势力,大部分人也一定是支持陛下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脸上能看得出来什么,背后捅人刀子的可不在少数。
“事以秘成。”张宛说,“人多口杂,万一他们之中的谁走漏了风声……”
计划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从来都是赶不上变化快的。
张宛看天,她和赵鸣当然是无神论者,但在这样的生死存亡面前,也不由虔诚地想要求神拜佛。
不管哪尊神、哪尊佛,都行。
千万保佑、他们能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百姓们以为天上这些烟花的图案是神仙,其实不过是礼花而已。
但这些神迹可不便宜啊,都是按秒算钱的,张宛和小照这次可算是倾家荡产了。
他俩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真是连可乐都没得喝了。
这些本来是在大年三十晚上才能看到的,现在提前一天了,让大家饱饱眼福。
赵小照攒了这么久的积分,全都贡献给京城百姓的这一场视觉盛宴了。
“一切要快,只要救出了陛下,我们就赢了九成!”
她伸出拳头,不太明白状况的赵小照、笑嘻嘻跟老妈碰了个拳。
汪直走过来:“殿下,都准备好了,动手吧。”
不光动手,还要“开腔”。
他们这第一批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今日大家都是赌上了性命。
赢了,荣华富贵、族谱单开。
输了,自己人头落地是小事,九族也容易……
不过干了就不后悔。
许呈行了个大礼,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们的人分了几波,一波是东厂的人暗中潜入,是许呈负责的。
动产打大头目李广是死透了,但东厂上万人,清洗的只是一部分,剩下的打工人还是要上班的。
张宛猜测,赵鸣八成是被关在了西苑。
“汪直。”
“臣在。”
“太子,你照顾好。”
她倒是不愿意让赵小照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但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吧。
“您放心。”
赵小照指着旁边说:“妈妈,那个加特林,我也要玩。”
张宛骂他:“玩你个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找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人手一把加特林,走。”
这些禁军士兵,虽然不是神机营的,但也都见过火器。
到手一看,这火铳怎么这么轻?
这是……纸做的?!
“这火铳……”
“这不是火铳,看我演示。”
这不是加特林重机枪,这是加特林重烟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她带小照看过烟花表演,赵鸣也买过加特林烟花,去郊外给他放过,所以这小子有印象。
“什么人?!”
张宛首当其冲,1888发加特林,亲自送对方一秒入仙境。
毕竟真枪当然是真的,但他们手上也有限,做不到人手一把。
很多人也没有操练过,技术堪忧,别说打别人了,别打到自己人就算阿弥陀佛了。
况且,她系统里也换不到,这些烟花倒是随处可见。
杀伤力固然差多了,震慑力和忽悠力应该不相上下。
天上烟花一片片,地上烟火一团团。
除旧迎新,今夜的紫禁城不必点灯了。
第42章 从天而降 我老婆真厉害啊!
赵鸣低头咳嗽了两声, 也不知道对方给他下了什么玩意儿。
他现在耳朵嗓子半哑,说一两个字就疼的不行。
刚才那几句话说完,现在只能是闭嘴了。
张宛猜的一点儿没错, 他人就在西苑。
嗓子虽然半哑,好在耳朵没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烟炮声是越来越近了。
都说在一起久了, 两个人会越来越像。
他和张宛, 本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别的,都大相径庭。
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确实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对方。
——“那东西呢?”
——“就在那儿。找到没?”
——“找到了。”
这种默契, 懂得都懂。
果然, 爱情可以同苦、但未必能够共甘。
穿越前, 他俩觉得没感情了、随时要掰。
穿越后, 起码暂时掰不得了。
现在——张宛,你就是我的心头肉,我发誓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 骗人就天打五雷轰!
一听到外头的声音, 赵鸣居然也鬼神神差翻出了加特林重型烟火。
门外的内监侍卫什么的,但凡进来不管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直接先给他们一梭子。
所以, 许呈冲进去的时候,差点儿被烟火炸的满脸。
还好他伸手灵活、一下子躲开了。
“陛下,是我!”
“许呈!”
万幸,赵鸣眼睛没有半瞎,激动之下、竟然直接吐了半口血出来。
——你们可是总算来了,等的我好苦啊!
“陛下, 臣救驾来迟……”
赵鸣赶紧摆手,示意废话不说,现在就办正事。
也许是吐了半口血,他觉得心口总算通气了,话也能多说几个字了。
“张宛……”
“皇后也来了,就在后面。”许呈说,“臣立刻护送您离开。”
赵鸣说:“不……乾清宫……”
离什么离,凭什么他走。
这是他的地盘、他做主,走个屁!
“可陛下……我们人手不足……”
赵鸣指了指自己,有他在、他就是千军万马,他就是大明唯一的太阳啊。
天无二日,怎么、他们还真有本事改天换日?!
朱祁镇那种废物都能二进宫,他还能比他差?
这里是大明,不是魏晋南北朝。他就不信、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弑君!
“小照……太子呢……”
“小殿下由汪大人保护。”
汪?哪个汪?
“是南京的汪直汪大人。”
哦,赵鸣想起来了。
汪直,那不就是雨化田么,西厂厂花。
“他们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们。”
许呈还在犹疑,毕竟这和本来的计划不一样。可皇帝的命令,他也不好拒绝。
要知道,可是这位天子当初在东厂几万人中选择了他,让他有了这翻身的机会。
就在这时,张宛一脚踹开门,扛着枪从天而降。
先对周围开了一圈火,放倒了所剩不多的几个敌人。
“老婆!”
赵鸣激动的简直要哭出来,刚要扑上去抱住老婆大腿,张宛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张宛啐了他一口:“废物!”
赵鸣:555,老婆你骂的对,我再也不敢了!
“快走。”
“可陛下他说要……”
张宛劈头盖脸说:“他要个屁,听我的。”
赵鸣星星眼:老婆说的对,老婆真厉害啊。
许呈:……陛下,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啊……
张宛指着旁边缩在一旁的人:“这谁啊?”
“是老四。”
张宛自然见过兴王,不过刚才朱祐杬被几个炮尾巴给崩了,现在一张脸上黑漆麻乌的,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认。
“一起带走。”
*
他们在西苑放火,赵小照和汪直在乾清宫。
要说这两位,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太子殿下更耀眼瞩目。
可是——
“那谁啊?”
“有点儿眼熟。”
“那不是——汪直么!”
“不可能,汪直不是在南京?”
“汪直不是已经死了么……”
皇帝、太子、皇后、朝政、兴王等等摆在面前,他们居然在讨论一个太监?
——要命,怎么死了个李广,又来了个汪直?
那还不如留着李广呢,毕竟虽然两个都是坏,可李广他蠢啊。
又坏又蠢,总好过又坏又狠吧,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咱们大明西厂第一气质美男子汪大人,挡在赵小照面前,绝对的出类拔萃。
有人忍不住问:“你是
汪直?!”
他摇头:“不是。”
啊?不是?
“那你是谁?”
汪直一本正经地说:“鄙人姓苟。”
众人:???
他们站在乾清宫前,空中的烟火还没有停,即使宫中没有掌灯,也是亮如白昼。
紫禁城的房间多多,但大部分房间并不大,房小才聚气么。
但三大殿绝对是巍峨壮丽,到底是门面,要给大家看的。
我泱泱大国,干工程绝对一流。
前两年,张宛和赵鸣去过一次故宫旅游,但是没有带上赵小照。
毕竟北京旅游日均三万起步,绝对不能拖家带口。
“他还太小了,只适合挖沙子,不适合看那些高端的。”
可当他们站在三大殿上时,张宛忍不住拉着赵鸣:“下次带小照来看看这个。”
所谓爱,就是所有的好东西都想给他。
不管你想不想要,就硬给。
他们原想着过几年再说,至少等上了小学,然后找个暑假什么的。
他们打工人,年假也是很难请的。
没想到,这幼儿园还没上,赵小照此刻已经叉腰站在了这个位置上,还不用买门票。
同样的位置,几百年的时光仿佛弹指一挥间。
“放下武器!”
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赵小照清了清嗓子、但还是奶声奶气地说,“大家听好了,我是朱厚照,大明太子朱厚照。”
张宛给他带了一个小蜜蜂,所以现在乾清宫前所有人都能听见他那幼稚无比、仿佛在撒娇的声音。
太子……哦,这是太子啊……
大家方才都被汪直给吸引了,虽然本人否认,但谁信啊。
太子怎么会和汪直在一起?
完了,完了啊!
“我父皇病了,就有坏人就想害他。”赵小照义愤填膺地呸了一口,“我爸爸是大明的皇帝,我是大明的太子,跟着……”
情绪刚刚上来,大家都等着他讲重点呢,结果赵小照突然就掉链子卡词了。
张宛要是在,一定会说:“我就知道你,靠谱不了三分钟……”
“跟着……嗯,跟着……”
下面的人都直着脖子看着他,这个时候可不能虚啊、千万不能虚啊。
“小殿下。”汪直低声说,“不要紧张,慢慢说,您是储君,这下面的都是您的臣子。”
可赵小照,智商可么有高到可以理解如今状况的地步。
不过,主角总是有他自己的办法。
智商不够,演技来凑。小照同学灵机一动,戏精上身、不跟着之前写好的剧本来了,自己发挥上了。
他朝天伸拳,然后亮出三根短短胖胖的手指。
“我爹是父皇、我是太子,跟着我们混,三天十九顿!”
三天十九顿?
这是个什么算法?大概是手指头掰来掰去还没算过来吧。
汪直难得眼眶一红,陛下似乎是比不上先帝的,但这位太子殿下却颇有祖父宪宗皇帝的风范。
这些臣子,这些年拼了命的抹黑先帝、抹黑皇贵妃。
大概日后也会把他写成如何如何奸诈狡猾、等同于赵高之徒。
他的身后之名算什么,但是先帝和贵妃……
“陛下……”
此时,汪直念的这个陛下,是他心中真正的唯一天子。
——那时您不喜欢太子,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群臣。
——不过您放心,这位小殿下,是您想要的继承人。”
第43章 大逆不道 老太太,我骑你头上都行……
“厉害啊。”赵鸣激动地说,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咳咳……”
张宛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不像你,所以才厉害。”
瞧瞧你刚才那个怂样。
要不是我救来你,没两天你就挂了。
不过, 她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挺会忽悠人的。
既能忽悠的住自己,也能忽悠的了别人。
外头的情形如此, 又有汪直在,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了。
“总算尘埃落定了, 可以打扫战场了。”
“我看……”赵鸣迟疑说, “还是不要牵连太过吧……”
真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宛:……说你怂你还真怂,你就不能支棱一把……
“你的意思, 就当无事发生?”
“别人倒也算了, 你总不能把老四给杀了吧?”
杀了嘉靖的亲爹, 从源头上掐死他, 倒是一了百了。
可是都怪朱见深太能生,朱祐杬下头还有十几个弟弟呢。
杀了老四,后头还有老五老六老七, 简直无穷尽也, 总不能全杀了吧。
就算是朱棣,表面上他也没干掉朱允炆吧。
整件事,前朝后宫都没那么简单。
“你……”
张宛看他脸色苍白, 人明显瘦了一大圈,也不免有些心疼。
都说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所以她从来既不心疼赵鸣,也不心疼赵小照。
反正也爷俩儿都挺会疼自己的。
“你别管了,先交给汪直去办吧。”
赵鸣虚弱地点头:“这回……我算是知道朱佑为啥英年早逝了。”
这要是再来一次,一定当场驾崩。
“老爸!”赵小照蹦蹦跳跳过来, “我回来啦!”
见到儿子,赵鸣简直两眼含泪。
要不是身体现在不允许,一定一把抓住这小崽子狠狠亲一口。
“儿子,想我没?”
小照诚实地说:“也就一般般。”
赵鸣: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老实啊,那小话不是一套一套、说的挺漂亮的么,怎么到你亲爹这边还腼腆上了。
“儿子,刚才真棒。”
爸妈眼中总是出神童,谁都觉得自己的娃可爱爆棚、脑子无敌,所以才天天晒晒晒晒。
不过上了小学之后,一般就不晒了。
毕竟辅导作业心力憔悴,每天都徘徊在猝死的边缘。
“算了,以后能养活自己就好了……”
“罢了,身体健康就好了……”
不过,张宛赵鸣和他们不一样。
张宛:……赵小照怕不是脑子有点儿不对劲……
多动症?
见过调皮的,没见过这么皮的。
不过,今日第一次她觉得这亲生的娃值得晒一晒。
——看我宝贝儿子,千军万马之中面不改色。
日后去幼儿园面试,“参加攻打紫禁城活动”能写在第一条上。
“小照。”
“妈妈。”
“今天开心吗?”
“开心死了。”
张宛:“开心就行,不必说死了。”
就算在小照心中,这是个剧本杀。
但人生,不就是一场大型的剧本杀么,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拿到的是什么剧本。
只是,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他们对于这小兔崽子日后的规划。
本来想给他在民间长大生活的,结果这么快就回来露脸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要是一般的小孩子,这个年纪也是不记事的,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赵小照么,只怕是不好糊弄的。
汪直走进来,行了礼。
“殿下,内外的人手都全部换了,人都拿下了。整件事情,京营该是并不知晓。”
是真的不知道?
还是不想知道?亦或是装作不知道?
大明到了此时,已经算是文官的天下了。
文官节制武将,同样的级别,武将怕是要给文官提鞋。
除了戚继光、李成梁这种某些工作做的特别好的,不然事事都要受到文官的掣肘。
只是真遇上大事,总归还要靠刀枪。
明军三大体系,京营、边军、卫所。
本来京营的战斗力一直是一流的,毕竟洪武永乐都是帝王亲征,天子的军队自然是无人能敌。
只是土木堡之后,精锐部队一下子士气全无。
帝王别说亲征了,离开京城都少。
京师的守军渐渐就疏于训练、安于享乐、虚有其表,毫无战斗力可言了。
而边军,任务本来就是对外抗击、对内镇压、护佑京师。
大明的西北一直不安生,边军常常要外出见血。
这十次沙盘比不上一次演习,十次演习比不上一次实战,自然是大明第一强军。
当年汪直一直想立战功,所以请战
去西北督军,想来对这个也颇为熟悉。
张宛想了想:“调京营边军互换。”
这不是成例,但也有过。
只是汪直没想到,会是皇后主动提出来。
“殿下。”他说,“您……倒不像一位皇后。”
他从小侍奉的是贵妃,但见过不少皇后,光先帝就有两位皇后。
可这位张皇后和她们不一样,和传说中也不一样。
张宛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殿下谬赞。”汪直摸了摸鼻子,“从前先帝便说过,这是臣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张宛也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直接问:“外面传说我什么样?总不会是青面獠牙吧。”
虽然汪直在南京,远是远,但南京的消息也从来都快。
都说皇帝皇后一夫一妻、鹣鲽情深,实在是古今第一。
之前没有,大概之后也不会有了吧。
隋朝的杨坚独孤伽罗也说是一夫一妻。
可他们是王朝草创时期,独孤皇后也是出身世家,她这个皇后本身就拥有相当的权力。
比起来,大明的皇后可就……
“我不是不像皇后。”张宛说,“不过是不像大明的皇后而已。”
明朝的皇后多出身民间,无权无势、没有依仗。
大明的皇帝干不过大臣,还废不得你皇后么。
如此地位的悬殊,反而显得朱佑和张皇后确实是一对真心的夫妻,决没有掺杂什么别的。
自古帝王多薄幸,偏偏大明的皇室情种辈出。
张宛啧啧,可惜真情种朱佑换了赵鸣这个冒牌货。
他对赵鸣知根知底的,这小子可不那么情种哦。
不管是之前筹谋、还是今日一搏,大事抵定,她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便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正巧太皇太后不顾阻拦进来了,一眼就见到了这一幕。
“你——你……”
周太皇太后“你”了半天,哆哆嗦嗦指着她,“你——你怎敢坐龙椅?!”
为了舒服,张宛翘了个二郎腿。
——还以为您老人家要说什么呢,就这?
周太皇太后已经六十五了,一直住在清宁宫。
张宛见过几次、但不算太多。
别看周氏一把年纪了,杵着拐杖敲击地面,还是掷地有声。
“怎么了?”
——我都拿着枪进紫禁城了,你问我为什么坐龙椅?
——哼,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坐那儿就坐那儿。
——老太太、我骑你头上都行。
“您想坐?”
“荒唐!大逆不道!”
太晚了,张宛也不想和她废话了。
“您这是替邵妃和兴王说情来了?”
明朝的皇帝短命,这太后、太皇太后反而一个比一个活的长。
就算她们没什么显赫的家世,好歹也一个“孝”字压在你头上。
邵妃这事,张宛不知道老太太到底知不知情。
想来,一个在深宫之中生活了四五十年的人,其间还经过了丈夫的废立,绝对不可能是个老傻白甜。
“皇帝呢?”
“他累了,去睡了。”
老太太大概看出来了,这个孙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是事,原不该和她说的,现在说就说了吧。
“老四,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老太太冷着脸说,“处置了邵妃,此事便揭过不提了。”
“然后呢?”
“让老四就藩。”
“他们可是亲母子,除了兴王、邵太妃还有两位皇子呢。”
母子连心,处置了母亲,孩子能不心有怨气?
虽然她对赵小照一般般,但也是亲妈。
要是她被人弄死了,别管有理没理,赵小照一定要替她报仇。
不然她就掐死这没良心的臭小子。
第44章 虚不受补 如此大补,你这身子骨能受得……
在大明当皇帝, 要说也没什么意思。
在大明当藩王,那倒确实是滋润的很。
只要你当的不是崇祯年间的藩王就行了……
你要是当赵鸣他自己选,他八成宁可和朱祐杬换。
“也不用辛辛苦苦和大臣们斗智斗勇, 也不用时时刻刻胆战心惊。”
游山玩水、使劲儿花钱。
最要用心的,就是把儿子朱厚熜给教育好了就行。
然后, 就等着死后被追封皇帝喽。
有的是笨鸟先飞,有的是生个蛋、让它自己飞去。
其实要张宛说, 有可能这事真的不是老太太默许的。
毕竟就算都是大孙子, 也有亲疏之别。
朱佑好歹是她亲自抚养过的,而且亲妈早死了。
但若兴王朱祐杬继承了大统,那就算太后没有太皇太后尊贵, 总归是更亲密的母子。
老太太怒气冲冲说:“这些时日, 你都去哪儿了?”
“在宫外住住。”
“你可是皇后!”
“是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都是陛下的地盘,我想住哪里都行,何必拘泥于一个小小的宫城。”
这话听得老太太差点儿撅过去。
深宫后院, 连男人都不能入, 用的都是太监,防的是什么。
你倒好,竟然四处溜达——
“那太子呢?”
“太子当然跟着我这个亲妈了。”
老太太简直气死。
“若不是你们……何至于闹出这一出来, 你这是蛊惑了皇帝多少……”
皇帝不纳后妃,也就算了,终究是皇帝自己的意思。
可皇帝既然看重皇后,那皇后就该做好表率、时时规劝陛下,绝不能做逾矩之事。
“陛下喜欢我,就是我合了他的心意, 我要是天天烦他、他不早就把我踢走了。”
“如此不贤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张宛实在好笑,明朝确实有不少世俗意义上的贤后。
张皇后确实不是,可你这个老太太难道就是?
当年你在后宫搅弄风云的时候,我们的还没出生呢。
大家一路货色,装什么装。
“太皇太后,您怎么让人把李广给弄死了呢,好歹是陛下的人。”
“你们还好意思说,从前陛下一向稳重,朝野赞誉,这大半年……我看就是被你们给蛊惑了!”
太监们不好,杀了了事。
可皇后不好,就没这么简单了。
想当年,就算是万贵妃如何受宠,引了先帝把皇后都给废了,也没有闹出这些个祸事来。
老太太越说越气:“你居然敢带着太子住到宫外了,简直……简直……”
简直是找不出来形容词。
这老太本来大概是想救朱祐杬一把的,没想到扯来扯去,全扯的些没用的。
张宛累极了,没空与她啰嗦。
“老太太您年纪大了、觉少,我还年轻,和您不能比,得回去睡了。”
说着,不顾后头简直要骂骂咧咧的老太,自顾自走了。
“反了反了反了。”老太太捶胸顿足,“杀了一个李广有什么用,祸根子在这里呢!”
*
今夜的宫内宫外,大概许多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赵鸣身子还虚弱,但精神头好,想来那些药多少还是有作用的。
“老婆。”
张宛一躺下,他就凑上来:“老婆辛苦了。”
“说的好听有什么用,你还能把这个皇帝让给我做不成。”
“这个好说。”赵鸣当即发誓,“我便担个虚名,日后好事你来做,坏人都我来当。”
张宛不信,赵鸣也不纠缠这个,伸手环上她的腰。
“咱们已经许久……”
穿越之前,他们就凉了有段时间了。
不是分居、也和分居差不多了。
彼此大概更多是孩子爸妈的关系——小照妈妈、小照爸爸
穿来这边之后,先是适应了几日,而后却是也玩闹了几次。
毕竟,赵鸣也确实没胆子和别人去玩闹。
再到张宛小照出宫离京,这一晃也好几
个月了,他可是规矩的很,自然最后这段时间是被迫规矩了。
他俩是彼此的初恋,赵鸣太了解她了。
别说自己是穿成了一夫一妻的朱佑。
就算他穿成了生了八十个娃的宋徽宗赵佶,从穿越的那一秒起、他都只能守着她一个婆娘过。
“今天,要不要……”
张宛无语地看着他:“你,真的病的快死了?”
——我看你这精神头足的很啊。
早知道不急了,至少过了正月十五再救,反正你也死不了。
赵鸣可怜兮兮地说:“人家就是病了,所以才需要进一些补药。”
张宛:……如此大补,你这身子骨能受得了么,不会直接散架了吧……
“我看你是虚不受补吧。”
已经过了子时,现在是大年三十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他们来到大明的第一年就要过去了。
开头算是顺利,中间也遇上了一些波折,不过总算是否极泰来,也一家团聚了。
后面自然还有无数的血雨腥风、避无可避,但那都是明年的事了,到时候再说。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虚?”赵鸣连连否认,“怎么会,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么。”
我这个人,都只有你知道了。
他一把给张宛拉到怀里,手倒是真没什么劲儿,主要还是老婆配合。
“这些日子,你就不想我?”
有些感情,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从前,既没有什么大难,也没什么大富大贵,所以很不能感同身受。
如今,至少知道了前一句。
“那时候,我觉得快死了。”赵鸣在她耳边说,“我只想着你一个人。”
“儿子呢?”
“不想,只想你。”
虽然赵鸣嘴上叫的欢,但身子着实也难有什么大动作。
偏他这人,一味的撩拨,才说了几个字,就咬上张宛的耳朵。
老夫老妻了,还玩上新花样了。
他没力气,她可有的是蛮力。
就算累了这几日了,收拾这个病秧子还是妥妥的。
张宛说:“看你不消停,今夜我就好好给你办了。”
包你几日下不来床,省得你天天在这有的没有。
赵鸣眼睛一亮:“当真?!”
把老婆办了固然是美事。
若能让老婆把自己给办了,自然更显得他厉害,岂不是美上加美。
屋内炭火烧的旺,空气中还有残留火药的味道。
今夜外头阵势虽大,被那加特林烟火燎伤的也不少,真枪也动了一些,可总算在可控的范围内,也没有擦枪走火。
一场大祸,八成是消弭了。
两人正互相脱着衣裳呢,赵小照一脸精神抖擞地进来——
“妈妈。”
一听到这个声音,赵鸣的脸瞬间就黑了——妈什么妈,这里没你妈,只有我老婆。
“干什么呢?”
“妈妈,这房间头太大了,我怕,你陪我睡。”
嘿,他就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就爬上床来。
眼见他老爸老妈衣服已经解了一半,这小子也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直接躺在老妈怀里,搂着她脖子说:“妈妈,抱抱。”
“抱你个头。”
别看刚才赵鸣一直架势上要给老婆办了,但造型上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就是想要老婆怜惜。
这下可是火起来了,拖着儿子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天天缠着你妈?”
赵小照匪夷所思看着亲爹。
“老爸,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天天缠着我妈?”他气鼓鼓地说,“你没有自己的妈妈吗?”
赵鸣:……想骂人,想问候你妈,但想想不对……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
他放低了声音:“小照,乖,你今天不是说的挺好么,你爸我病了,还不把妈妈让给我一天。”
赵小照想了想,委委屈屈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天,就一天哦。”
赵鸣咬牙:“行。”
小照不情不愿下了床,磨磨蹭蹭的,他都想给这小子屁股上来一脚。
“等等,这是什么?”
赵鸣一把给儿子扯过来,从他脖子后扯出一根线来。
“这是……小蜜蜂?”
是了,要么怎么今天小照声音那么大呢,大家都能听得见。
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
他不可置信看着张宛:“咱们,不是用不了这带电的么?!”
虽然有系统,但只有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实在是稀缺。
对比人家小说里的系统,恨不得宇宙飞船都能开过去。
——“我们这系统,怕不是还没满月就出来接单了吧。”
没电不行啊,没电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不说电视手机了,连个灯都没有,这蜡烛夜里闪的他眼疼,什么事都干不了。
所以赵鸣天天寻思,要捣鼓个发电机出来,结果这就……
小蜜蜂,也是用电池的啊。
“没错。”张宛点头,“咱们升级了。”
第45章 风声鹤唳 赵小照,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
一家三口, 总该各有作用。
赵小照么,要当那劳什子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子。
赵鸣么,名头更大, 简直是要在大明搞工业革命。
张宛摊手:“那我呢?”
纯纯来看戏的吗?
她不服。
不可能,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等了几个月,果然来活儿了。
相比那父子轻轻松松就触发了系统, 张宛只能用“能力越强、责任越重”来说服自己了。
当她站在三大殿前的那一刻, 她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脑子仿佛轰然炸开了。
她算是搞明白了,为什么赵鸣一个皇帝, 也不管朝政, 就捣鼓他那些玩意儿。
为什么赵小照一个下一任的皇帝, 只负责到处吓唬人糊弄人, 也不管正经事。
敢情这些事都压她头上了。
张宛喜提——“玩弄群臣于鼓掌之中”任务。
“太好了。”赵鸣喜极而泣,“这是不是就是说,以后我再也不用和那群老东西打交道了?”
简直是鸡同鸭讲, 谁是鸡、谁是鸭, 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根本无法交流。
现在,他特别能理解万历了。
这哪个正经人愿意搭理这帮子老家伙啊。
——都是皇帝了, 还受你这罪。
——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什么意思?”张宛挑眉,“你说我不正经?”
“不是不是。”赵鸣连连摆手,“我是说,非得你治他们不可。”
他眼见张宛摇头,知道她想说什么, 赶紧堵住她嘴。
“别管行不行,你先试一试,你一定要试一试,说不定能成呢。”
现在好了,他们三个各有各的系统,虽然这三个系统都是一样的操蛋,也算各有各的任务吧。
张宛开启自己系统之后,发现可以换到一些带电的玩意儿了。
比如小蜜蜂,比如手电筒。
赵鸣嫌弃地嗓子都好了。
“这些太初级了吧,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手机。”
到时候把乾清宫的门一关,他们就在里面玩手机。任外头风吹雨打,里面温暖如春。
“可能到了后面,积分越高,也许就有了。”
没网刷不了抖音,还不许他们玩玩单机游戏么。
“妈妈,你们怎么不理我?”
赵小照在旁边“妈妈”“爸爸”了半天,没一个搭理他的。
如此被无视,他十分不乐意,嘟着嘴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先出去,我和你妈有事要谈。”
“谈什么?”
赵鸣一本正经说:“谈情说爱。”
赵小照刮着自己的脸:“羞,羞死人了。”
“羞什么,你小子知道什么是羞么。”
赵鸣呵呵,给了儿子脑门上一下,“我俩不谈情说爱,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
赵小照恍然大悟:“哦,你们这是要生二胎了。”
历史上,朱佑和张皇后是有两二一女。
现在也开放三胎了,他们这也不算是搞特殊。
不过张宛可是不肯的,赵小照更不肯,抱着他妈声泪俱下。
“妈妈,你不喜欢我了么?”
赵鸣虽然现在也决不想让老婆生娃,不过还是逗儿子问:“你想要妹妹,还是弟弟?”
赵小照不为所动,只眼泪汪汪看着亲妈,暖糯糯说:“妈妈,你不爱小照了吗?”
张宛心想,是不太爱,你这样的皮猴子十分消耗她为数不多的母爱。
“放心,不生。”
她真情实感地说,“生了一个你这样的,已经很倒胃口了。”
得到了亲妈的保证,别管什么原因了,反正不生就行了。
赵鸣还不依不饶问:“你想要妹妹还是弟弟?”
赵小照翻了一个和他妈一模一样的白眼。
“我想要哥哥和姐姐。”
*
紫禁城
这一个年,京城可以说是“风声鹤唳”。
皇帝依旧称病,没有出面。
一些不能取消的活动,太子倒是出现了几次。
“妈妈。”赵小照打了个哈欠,“今天又要干什么啊?怎么天天都是剧本杀?”
他已经不想玩这个了。
这个一点儿也不好玩啊。
“妈,能不能玩点儿别的啊?”
“别闹。”张宛说,“也不用你干什么,坐那儿就行,别说话。”
赵小照,目前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本来这段时间,是一年之中难得的轻松愉快的时候,也活动多多。
正月初一,正旦节,五更起来就要焚香、放纸炮。
鉴于之前那一夜,各式各样的火啊烟啊已经太多了。
所以今年的就暂停,大家各自睡个懒觉,睡到自然醒。
然后,自然是要互相拜年、互送祝福,吃“百事大吉盒儿”。
所谓的大吉盒,里头有柿饼、桂圆、荔枝、枣子、栗子之类的,取一个团圆的意思。
“百事?”赵小照说,“百事的不好喝,我要喝可口可乐。”
正月初七,该吃春饼和菜。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宫中的后妃和内侍,会穿灯景补子蟒衣。
元宵灯市,十六的比十五那一天更繁华,很多内眷都会出来游玩。
灯市之上,全国的奇珍货物荟萃于此,甚至还有不少西洋的物件。
只要你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不过,对大明的臣子来说,他们虽然大概也会去凑凑热闹,但拜年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正月初一,官员在奉先殿向皇帝拜年。
今年,由赵小照代劳。
初二,来宫里向还没有就藩的亲王们拜年。
今年,取消了。
啥原因,除了前一个,大家也心里有数。
接下来就是官员们互相往来了。
大明么,也是人情社会。
京城东西长安街上,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平日里那定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双向八车道都不够用的。
可这个正月,大家硬是一个都没敢动,消停的很、冷的跟什刹海的冰面似的。
瞅着还以为皇帝挂了,大家都在规规矩矩服丧守孝呢。
对于年前宫里发生了什么,不明说,但他们都心里有数。
“听说了没,汪直回来了……”
“就那个鬼见愁?!”
“可不是么,能止小儿夜啼。”
三国中有一句话,叫做“闻张辽大名,小儿也不敢夜啼”,可见汪直名声已经能和古人齐名了。
算起威力来,大概和后面的人贩子差不多。
——“你再不听话,西厂的汪直就给你抓走了!”
汪直也没想到,自己在江湖上的传说,竟然是这种。
总之,汪直重出江湖,不管文臣武将都是胆战心惊。
生怕自己一觉醒来,他就站在门口,拿着刀在那儿磨呢。
“啊啊啊啊!”
还有一件事,也一直引而不发。
那就是南京的后湖黄册库烧了。
自然,没有全烧掉,也烧了个七七八八。
且不说原因经过结果,就这事、那就是个十分不详的预示啊。
张宛、赵鸣、赵小照,总归是一家三口,把别人撇开安稳过了个年。
然后,张宛就开始办事了。
从前她也一样是个牛马,绝对不是在职场混的如鱼得水的那部分人。
不过话说回来,混职场、从来靠的也不是自身的能力,也不是你能有多卷。
靠的,从来都是背景的大小和强硬。
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背景。要多大有多大,要多硬有多硬。
而且,总归有赵鸣垫底。
“我总不会干的比你差吧。”
赵鸣拍马屁:“老婆你一定能行,收拾他们如同砍瓜切菜,跟你老公报仇雪恨。”
父子一路货色,赵小照也舔着个脸说:“妈妈,你最棒了。”
张宛没好气地说:“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干什么么?”
就是收拾你赵小照在南京的烂摊子。
看你在后湖黄册库放的那把火,不知惹出来多少祸事。
第46章 我是太子 你爹管不好大明,还管不好你……
不过黄册库已经算是第二件事了。
之前, 张宛和赵鸣刚把邵妃和兴王给处置了。
“年也已经过了。”
年前前后不杀人,都是秋后问斩的。
至于你们过的好不好、忐忑不忐忑,那就不管了。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张宛说, “一,邵太妃对外称病故, 也不牵连邵家……”
“那——”
“听我说完。”
看着邵妃急切的眼神,就知道她其实也不太在乎自己的生死, 她为的是别人。
“你的三位皇子, 另选地方就藩。”
所谓另选地方,就和流放差不多了。
那两个皇子还小,是后话了, 主要是兴王, 他肯定是不能去湖北就藩了。
不过咱们大明地大物博, 两京一十三省, 一定能给他挑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出来。
实在不行,就跳出两京一十三省的范围,外头的你随便挑。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裂土称王了。
这个选择, 其实也不差了。
要说张宛和赵鸣还是文化人儿, 心软手软。
就这,兴王还不满意,哭哭啼啼闹得不休。邵妃倒是松了口气, 没有过多言语。
这些时日,于他们来说,确实是煎熬。
邵妃只是不甘心:“明明那时候,先帝最属意的,是老四。”
张宛说:“如果大明的江山是先帝打下来的,那么他想让谁当太子、谁就当太子。”
朱标一共有五个儿子, 朱雄英是太子妃常氏所生,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可惜死的早。
次子朱允炆,是吕氏为侧妃时所生。
三子朱允熥,也是常氏所生。
要说算嫡孙,朱允熥要比朱允炆更嫡,毕竟吕氏是侧妃扶正的。
可是朱元璋认朱允炆,他说谁能承继他的大位,谁就能,你看看有没有谁跟朱元璋掰扯这个礼法的事。
朱见深要是打天下的太祖,别说让四儿子继位了,就算他让十四、二十四,大臣们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张宛又说:“第二,你们仨都别就藩了,就在京城,我找个院子给你们住。”
不说别的,四菜一汤还是有的,保证饿不死你们,这就算是囚禁了。
兴王忙说:“第二个!我选第二个!”
赵鸣本以为邵妃会宁愿自己死,也给儿子们留一条后路。
不料邵妃却也说:“能不死,那便都不死
吧。”
张宛忍不住问:“你不怕,陛下之后反悔?”
你们都在京城,这要弄死你们母子、就跟碾死一个蚂蚁没什么区别。
“陛下若要反悔,便是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
邵妃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愿和孩子分离而已,并不是真的觊觎那皇位,才会受人挑唆。”
如今既能在一起,又有什么所谓呢……
“母子分离,确实有悖于天伦。”
张宛想了想说,“这样吧,以后若是陛下驾崩之后,有子嗣的后妃可以听凭她的心愿,随子就藩。”
邵妃震惊:“当……当真?!”
论起对后宫的妃嫔,大明确实没什么人性。
殉葬这等野蛮的习俗,不知道废除多少年了,明朝又给拣起来了。
没有子嗣的殉葬,有子嗣的也未必能逃得了。
她要是朱祁钰,就在自己死之前把这条给废了。
让朱祁镇连这唯一的好事也没的做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朱棣和徐皇后,都是感情深厚的夫妻。
他们对自己的妻子和皇后,也确实不错。
但是作为皇帝,他们也只是把自己的妻子当做女人,却没有爱屋及乌、怜惜这天下别的女子的性命。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不把女人当人而已。
“这么大的事……”
邵妃神色复杂看着张宛,“皇后真的能做这个主?”
张宛不犹豫:“可以。”
她起身要走,邵妃忍不住开口:“你不问……究竟是……”
究竟是什么回事?
她一介妇人,这二十年都在深宫之中。
她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图谋这样大的事。
这背后究竟是谁?究竟是哪些人?
张宛也不回头:“你不说,我照样知道。何况,你见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皇帝和各地的藩王,大明姓朱的,都是金字塔顶端的食利阶层。
文臣武将,掌握权力,也是如此,大家本质上是一伙的。
按说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也有分赃不均的时候。
知道赵鸣这段时间所作所为之后,张宛忍不住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活该!非要显摆,被人家下黑手了吧!”
文官自以为朱佑是个软柿子,不比先帝是个硬骨头,所以连“贪官免死”这样的条例都能出来。
贪官免死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不造反,就不会掉脑袋呗。
都大明了,哪个文官敢造你们老朱家的反啊。
赵鸣委屈:“我哪知道他们真敢啊……”
这是觉得一个好好的软柿子皇帝,不知怎么的,就“发病”,不明君、也不贤了,不好拿捏了,所以另换一个软的来。
铁打的大明,流水的皇帝,不过如此。
“我一个人死了倒无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赵鸣说,“我就担心你和儿子。”
如今他们全家都搬到西苑住了,人手让汪直重新挑了一批,还在调教筛选之中。
不过,他们也觉得紫禁城的风水实在不咋的。
这才来了没多久,赵鸣差点儿就“香消玉殒”了。
所以过了正月十五,赵鸣带着小照又搬回了他们在宫外的那个宅子。
又过了半个多月,到了二月春日,何嫂子、陆先生,并那三个小子都从南京回来了。
“小照,我们可想死你了!”
“怎么那时候,你突然就跑了?”
这个年虽然不在家乡,但是没有赵小照在,陆老头倒是过的滋润。
如今四下看看,却没瞧见夫人,许呈介绍:“这位是张老爷。”
他在心里默念:老头子,你可别乱说话,不然有你受的。
赵鸣微微颔首:“陆先生还没见过我吧,之前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夫人操办。”
“听说老爷是在外头经商?”
“是啊。”赵鸣叹气,“如今生意不好做,且先回家躺平些日子。”
何嫂子来见过礼:“那夫人呢?”
“她替我在外头打点家中生意。”
何陆二人:……这也行……
——你们家……还真是挺别致的……
赵鸣笑眯眯说:“所以,如今家中庶务,都交给我了。”
具体说来,上到买房买车,中到教育孩子,下到买菜吃饭,都由他做主。
当然,其中最重要、难度最高的就是带孩子了。
毕竟赵小照,那不是一般的核威力啊。
赵小照鼓掌:“我们家,现在妈妈赚钱、我和爸爸花钱了。”
赵鸣慈爱地看着他,是啊,老子管不好大明,还管不好你么。
现在你爹我连班都不用天天上了,主职就是盯好了你。
“老爷您不知道啊。”何嫂子话匣子立刻打开了,“前些日子在南京,那真是……”
“可是后湖烧了一把火的事?”
“是啊是啊。”
何嫂子添油加醋把事情讲了一遍,和当事人赵小照的叙述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离题千万里。
“路上我们还听说,京城也……”
陆老头插嘴:“都以为是陛下驾崩了。”
一旁的许呈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可惜老陆头眼瞎了。
“陛下是不是真驾崩了?听说一直都没露面……”
许呈赶紧说:“怎么可能,陛下春秋鼎盛,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太子……太子……”
他瞅了一眼赵小照,对这位小殿下,真是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啊。
赵小照脱口而出:“我就是太子啊,怎么了?”
陆老头直接就拿出尺子,上前狠狠抽了赵小照一尺。
“胡说八道!”
第47章 亲蚕礼 一 怎么个亲法?
“胡说八道!”
陆老头大怒, “这些狂悖之言也是你能说的?别以为你一个小孩子,旁人就不同你计较,真要计较起来, 你全家的性命都没了!”
那边许呈急的眼睛都红了,手上青筋暴起, 差点儿他就要拔刀给这老头子脑袋上来一刀柄,至少让他三天都下不来床。
不过赵鸣朝他使了个颜色, 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激动。
赵小照捂着手, 眼泪汪汪。
“我本来就是太子啊,我爸爸是皇帝,我是太子……”
“还嘴硬, 看来是打的少。”陆老头冷笑, “你怎么不说你是玉皇大帝、龙王三太子?”
赵小照呜呜呜:“爸爸, 我说错了吗?”
“错了。”赵鸣苦笑, “该打。”
“什么?”“赵小照大惊失色,“难道,我竟然真的不是太子?”
陆老头啪了一下, 又给了他一尺子。
这一下比刚才那尺更重, 当场就把赵小照打的哇哇哭了起来,耳朵都红了。
“不准哭!”
陆老头痛心疾首。
“张老爷,你们家既是请了老夫当先生, 老夫自然要好好教导,尤其是少爷这种不听话的,更加要严厉的教导。”
“是是是。”
“不然日后他出去胡言乱语,那便是全家的祸事!”
“老师您说的对。”
老师打你儿子,赵鸣和张宛肯定都说——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
——老师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们绝对没有二话。
——您要是半夜睡不着了、想打一打孩子舒舒心,我们也可以立刻把他送到您的床前。
毕竟是自己生的。
虽然他们打起来也不怎么心疼,但总归是还是让别人打、顺手又顺心。
现成有人当黑脸,他也能安心做白脸啊。
等教训完了,赵鸣安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来、吃个糖。”
嘴里包着糖,赵小照哭的更厉害了,两个眼睛跟桃子似的,真是我见犹怜。
“你老师说的也对,这里不比咱们从前家里,规矩多一些。”
小照擦了擦眼泪,低着头把糖吃了。
“爸爸,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回哪里?”
“就是,我们原来的家。”
“也许吧,不好说,谁知道呢。”
小照说:“爸,你这不都是废话么。”
他歪着头想了想:“爸爸,我觉得你和妈妈都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这里也不一样。”
他换了个方向歪头,“这……这是不是不是游戏、也不是剧本杀,这是真的? !”
真真假假,对小孩子来说分不那么清楚。
他恍然:“爸爸,我们是不是穿越了?!”
赵鸣惊住了:“你还知道穿越?”
“我当然知道了,妈妈天天晚上就听那些小说,听的晚上都不睡觉……”
赵小照看着手中的糖,又看了看老爸。
“那爸爸,我们这是穿越到哪里了?”
“大明。”
“不认识。”
不认识很正常,学前班和幼儿园都不教这个。
“小照,不管到了哪里,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赵小照说:“我也可以当别的更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啊。”
本来很温馨的话,怎么就不对了呢?
赵鸣咬着后槽牙:“儿不嫌母丑,你这什么意思?”
——况且你难道没看出来,虽然科技水平降低了,但咱家里的其余水平都得到了史诗级的飞跃。
“是啊,我不用去幼儿园上课,有老师来家里教……打我了。”
“没错,你爸妈已经是这里最有权有势的人了。”
小照仔细想了想,突然站起身来。
“那陆老头他还敢打我?我现在就去打回来!”
*
儿子放火,给黄册库烧的一干二净。
老公蠢瓜,把下属得罪的七七八八。
张宛边上班边啐:“没一个有用的,还净会惹事。”
靠谱的也不是没有。
看旁边,汪直长身玉立在侧,这要是早十几年,一定是能让人神魂颠倒的美少年。
“所以,他们调查了这么久,就是说黄册库大火是个意外?”
“正是。”
“那如何处置?”
不用问,张宛也知道。
既然是意外,那一切责任在个人,把那个人砍了就完事儿了。
简单高效,不牵连任何无辜。
若有下次,再砍再毙。
“既然他们说是意外,那就意外了。”
汪直奇怪,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这却也不像皇后的作风。
自然,他也并不真的了解这位殿下行事的风格。
“不过,黄册库是大事,也不能烧了就烧了。”
“黄册一式四份,各省都有存档。”
张宛点头:“让各布政司上报本省存档,不过——”
存档归存档。
既然那夜的火是意外,自然也是上天警示。
“挑一些能干事会干事的,在南直隶随便挑几个县,再次清丈一遍土地,户籍重新登记造册。”
汪直一愣:“您的意思是——”
张宛反问:“你在南京这么多年了,你说这两份档案不说完全对上,能对个七七八八吗?”
“自然不能。”
开什么玩笑,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南直隶是科举大省,朝廷大员多出于此。
功成名就之后,自然也要回乡置办田地。
便是地方官员,还得仰仗他们提携,自然替他们把家中的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就算不和朝廷扯上关系,江南的富商大户也是手眼通天,有钱能使鬼推磨。
反正,在南直隶当地方官,无论大小、那都是滋润的不行,京官都不换的。
“那若有对不上的,便是隐匿户口、更改课税,项项都是重罪!”
“如此,地主富户是不是无法无天,地方官员是不是包庇纵容、收受贿赂,户部对此总不会一无所知吧!”
汪直恍然,原来皇帝皇后一直没有动静,这是想来个大的。
自然,一般的官宦是不敢接这样的任务的,必然要再三叩首、让陛下三思而后行。
可他是汪直啊,就算赋闲十二年,所谓宝刀一定是不生锈的。
他就喜欢干大事,就能干成大事。
“臣,领命。”
她现在,明面上能指示的动的,也就汪直他们这些了。
毕竟明朝的皇后,除了生孩子外,没别的工作了。
在汉朝,帝后还是双剑,是皇权的合伙人。而大明的皇后,便跟剑穗差不多了。
说什么母仪天下,跟放屁差不多。
之前,汪直献计:“殿下,您若想……威望必不可少,不如就在下个月重启亲蚕礼。”
古代男耕女织,男人耕田、女人养蚕织布,天家自然也要做出表率。
按《周礼》,每年春日,农历二三月,皇帝去天坛地坛拜祭农神、祈求风调雨顺。
皇后则在先蚕坛举行“亲蚕”大典,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
唐宋皇后的亲蚕礼还是比较频繁的,不过明朝就没怎么搞了。
张宛一听,也来了兴许:“怎么个亲法?”
一般说亲蚕礼,有斋戒、躬祀先蚕、亲桑、赐宴、治茧造服等一系列程序。
主要就是皇后和内外命妇采桑喂蚕,做做表率。
张宛可不觉得,皇后搞了亲蚕礼就能提升自己多少威望。
毕竟照这个意思,参加的外命妇有品秩要求,文官命妇需高于四品,武官命妇要高于三品。
瞧瞧,这怎么还重文轻武上了呢。
不过别管三品四品,这个级别官员的老婆,大抵是不会亲自养蚕织布了吧。
而真正劳作的妇人,也是没法子参加这个活动的。
张宛抬头看着窗外,赵鸣那几个大炉子还在呼哧呼哧烧着呢,赵鸣每日都还进来瞧瞧他这些宝贝。
她走到窗外,朝赵鸣喊了一声。
汪直就瞧见,自家陛下就跟那啥什么似的,皇后一唤、就乐颠乐颠过去了。
“什么事?”
张宛说:“我想办亲蚕礼。”
“好啊。”
张宛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能行吗?”
“简单简单。”赵鸣拍着胸脯,“包给你办的妥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你别光亲蚕。”赵鸣撒娇,“你也亲亲我啊。”
张宛:……
料峭春寒,如此倒是有了些暖意。
汪直悄悄退了下去,拢着手走出西苑,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宫道上。
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许呈。
许呈如今可是新贵了,见过青云直上的,没见过这么直的。
他连升的级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见冥冥之中,都是命数啊。
“汪大人。”
汪直笑了笑:“都是同僚,一同侍奉主子,许指挥使何必如此客气。”
许呈还年轻,年轻又贵,自然是风头无限好。
不过,他也不是半老徐娘了。
对他来说,十六岁、是闯荡的年纪。
二十岁,是闯荡的年纪。
如今三十多了,照样是闯荡的年纪。
“日后,还得大家和衷共济。”
第48章 亲蚕礼 二 蚕宝宝:怎么回事,今天不……
皇后要搞亲蚕礼, 于礼于理都要大操大办、大办特办。
毕竟,明朝自立国起就重视桑、棉、麻的种植。
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棉各半亩, 十亩以上倍之。
因此,桑棉麻的种植遍及全国, 为纺织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校料。
不过,这次对参加亲蚕礼的外命妇, 品秩上的要求没有, 但得真的会织布。
“织布?如今、哪还需要我们自己织布?”
“难道,皇后就会自己织布?”
汉朝的皇后,还真会织布呢。
在宋元之前, 织布确实是和耕种一样是日常技能。
一匹布, 宽二尺二, 长四丈。一个普通的织女大约能日产
一匹。
但宋元之后, 棉纺普及,织业逐渐从手工向产业化发展。
制丝和机织也分开了,织户都是从市场上直接买丝棉原料的。
去籽的搅车、弹棉的弹弓、纺纱的纺车, 也极大提高了纺织效率。
所以明朝大户人家的闺秀, 十指不沾阳春水,女红也许会一些,织布真是难说了。
在这里, 织女还真就是一份工作了。
“织布?”张宛自嘲,“织布,我确实不会。”
想来张皇后本人也不会。
但我就是宽以待己、严已律人,怎么了?
“再说了,我自己不会用手织,未必就不能织。”
宫女:……不愧是皇后, 这话就是听着深奥啊……
正月一过也快到春天了,宫里也要裁制春。
各种各样鲜亮的料子,都送到了皇后张宛这边、让她挑选。
话说张宛小时候,她妈还真的带她去买布做过衣服,但现在专门卖布的店,已经是看不到了。
就算有,也是昂贵的私人定制。
所以现在的小孩子完全没有买布这个概念,只有买衣服。
张宛摸着新送上来的料子:“这是哪一家的?”
“殿下,这是杭州织造进献的。”
“花样倒是不错。”
大明在江宁、苏州、杭州三地,都设有专供宫中织品的皇商。
宫里派提督织造太监管理,织造各项衣料及制帛诰敕彩缯,供宫廷祭祀颁赏之用。
除此之外,两京都设有内外织染局,南京还设有供应机房。至少有几万人,都是为了供应皇室。
看来,贪官污吏固然猖狂,皇帝更加是大明最大的蛀虫啊。
张宛要是不当这个皇后、还真不知道。
宫中贵人的衣物都是只穿一次的,并不浣洗,每天都穿新的。
“一次性衣服?”
这么奢侈?!
不光如此,每日每次方便,用的居然是名贵丝绸。
这种丝绸由四川独有的野蚕吐丝制成,经过重重工序才制作而成,专供皇帝上厕所使用。
其质地细腻,触感柔滑,每一卷手纸都代表着独特工艺和皇帝的尊贵身份。
不用问,肯定也是一次性的了。
赵鸣和张宛这样的穷惯了的,纵然穷人乍富,也是真受不了这种。
“疯了疯了!拿这个擦屁股,能擦出黄金来不成?赶紧换掉,不是已经有纸么?”
“什么?纸是用来写字的、当手纸亵渎了……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赵鸣下旨,说如此手纸太过于奢华,以后不必再进贡了。
他自觉是一件好事,反正肯定不是坏事吧。
没想到,当地的官员却奏称,说——圣上诏书到后,川中野蚕竟不再吐丝结茧了!
赵鸣:???
——村民中多有以此为业者,皆流离失所,衣食无继,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以救万民!
好家伙,他不用这手纸,老百姓都要饿死了。
如此种种,在宫中真是每日都要上演。
这王朝到了中后期啊,果然个个何不食肉糜。
就算是人要衣装、佛要精装,也应该知道一个度吧
“殿下。”宫人来禀报,“斋戒都准备好了。”
亲蚕礼的第一步便是斋戒,以示诚心。
第二步是躬祀先蚕,吹拉弹唱等一系列祭祀的流程。
如此几日后,重头戏来了,便是是亲桑。
皇后先行采桑三条,以桑授蚕母。命妇也都是都如此。
按说到了这一步,亲桑就算是结束了,然后就是赐宴命妇和治茧造服。
蚕吐丝结茧需三个月,所以等到三个月后,钦天监会择吉日让织妇在宫中织布。
织出的布会送尚衣局织染,用来做祭服,或是犒赏蚕妇。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场的都等着吃饭了。
不料皇后突然停住了,对着面前一个用红布盖住的大物件,又行了个礼。
这东西一直就摆着,她们进来的时候也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就是不好开口问罢了。
“天子亲耕、王后亲蚕,是为了鼓励国人勤于纺织。”
张宛清了清嗓子,“今日在座的各位,都会纺织,本宫身为皇后、母仪天下,也应当作为表率。”
说着,那块红布被取下,露出里面一个挺大的机器来。
既然大家都织过布,自然看出这是纺纱机。
不过和常见的纺车不太一样。
纺车古已有之,家庭纺车一般都是手摇脚踩,纺车的锭子数目一般是二至三枚,最多五枚。
南宋的时候,也出现了锭子数目多达几十枚,利用水力驱动的大纺车。
这种大纺车,一昼夜可纺一百多斤,在南方能适应大规模的专业化生产。不过北方倒是推广的少了。
张宛说:“这是本宫发明的,张宛纺纱机。”
不是珍妮纺纱机了,这里的机器由她命名。
她介绍说:“这是垂直纺锭,这是滚筒,这是传送皮带,这是可移动的张力杆,各位走近一点、可以看得更清楚。”
说着,她一遍操作一遍说:“这种纺纱机,可以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一次能够纺出八根纱线,效率足足提高了八倍。”
“我们先……再……然后……最后,重复上述过程,就能将粗纱纺成细纱了。”
前些日子,赵鸣给她吭哧吭哧造这玩意儿的时候说:“工业的雏形,大多都是来源于纺织业。”
“因为纺织业重复的动作最大?”
“没错,只要能接上动能,利用机械完成零件的移动,就可以用机械替代人力了。”赵鸣说,“好了,你试一试,看行不行。”
毕竟,张宛可是真的不会纺纱。
她这双手,只会敲键盘,而且敲的特别好,噼里啪啦、十分有节奏韵律的美感。
可她现在是皇后了,作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总不能给她们当场表演敲键盘吧。
赵鸣说:“还是你这法子好。”
——我烧炉子,他们一个两个的说我不务正业,啊呸!
——现在你正正经经纺纱织布,而且是一个人纺八个人的纱,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说你什么。
那不得把张宛夸的美美的。
“不好说,说不定他们对人不对事呢。”
张宛试了几次,一开始笨手笨脚的,后面渐渐是熟悉了,也算是像模像样了。
“就叫张宛纺纱机,推行全国。”
明朝的皇后不是只有姓氏,没有名字么。
这下好了,她的大名要响彻两京一十三省。
此时,就显出大家会纺纱的好处了。
虽然现在是十分严肃的场合,但皇后都亲自上来演示了,她们也都跃跃欲试。
“旁边还有两个,大家都可以亲自试一试。”
赵鸣画了图出来,做一个样子,别的找工匠照猫画虎就行了。
做这个纺车,总比敲枪管要容易吧。
各位织女叽叽喳喳:“确实好用。”
“皇后娘娘,您真是聪慧过人啊!”
亲蚕礼变成了大型纺纱机见面试用会。
一旁的蚕明显被冷落了。
蚕宝宝: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我的主场吗?
——没有我吐丝,你们拿什么缫丝,哪里有高贵的丝绸出品,能不能有人关心关心我的死活?!
第49章 春种秋收 春天,本来就是交……耕种的……
没想到, 从周朝开始的亲蚕礼,在咱们大明翻出了新花样。
但你要说在是歪门邪道吧,主旨绝对没问题。
相对于这个纺纱机原理啊操作啊怎么样?
朝中官员尤其是礼部官员, 关注的点都歪了,他们更加头疼的居然是——
你说纺纱机就纺纱机……
皇后纺纱机就皇后纺纱机……
张皇后纺纱机就张皇后纺纱机……
怎么能够把皇后的名字就这么说出来了呢?!
虽说现在赵鸣主要任务是带孩子了, 不过时不时的也得上朝露个脸。
早朝是不可能早朝了,午朝万朝还可以凑合一下的。
听到这话
, 他可就不高兴了, 脸拉了个老长。
“怎么?我老婆的名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晦气吗?”
怎么就不能说了。
张、你们都知道。
宛,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这多好听啊。
“闺名?”
这也不是闺名, 这叫大名好不好, 鼎鼎大名的大名。
吕雉, 窦漪房,卫子夫,许平君, 王政君, 阴丽华,郭圣通,邓绥, 独孤伽罗,武则天,刘娥……
这不都是有名有姓的皇后么。
反正我就不怕我老婆的名字给别人知道。
皇帝皇后要重视农桑,赵鸣索性让人在西苑里面搞了两块田。
春天,本来就是交……耕种的季节。
春种秋收,现在种上杂交水稻, 等到收获的时候、看不吓死你们。
明朝的皇帝总是多才多艺的,朱瞻基爱玩蛐蛐,朱由校爱搞木工。
他“朱佑”爱玩炉子你们不痛快,现在玩种田,够本分的吧。
“咱们在宫外也搞一些,让小照好好学学。”
赵小照要还在现代,也不用学这些,现在可不一样了。
“对,宫外来个百八十亩的。”
宫里种田种菜、乃至于养鸡养鸭,那都是样板工程,意思一下。
毕竟西苑也就那么大,主要是湖面,没有太大的地方给他们种这种那的。
“咱们去城郊买几亩地吧。”
旁边也有一个院子,可以大家一起常去住住。
对这个安排,陆老头倒是很满意。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谓耕读传家,便是既要耕、也要读,边耕边读、边读边耕。”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说着,老头子撸起袖子就上了。
“先生……”
赵鸣原以为,这老头是个书呆子,书讲的也就一般。
不过小照这年纪,字还没认全呢,也着实不用什么大儒。而那些所谓的大儒,也不靠谱。
让他们教皇帝、教未来的天子,只会给教成傻蛋。
——“你们当过一天皇帝么,知道怎么当皇帝么,就敢教人家做皇帝?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皇帝、从来不是教出来的,也不是书里学出来的。
要么是自己打出来的,天子、兵强马壮者居之。
要么,就是悟出来的吧。
“先生,您还真自己上啊?!”
赵鸣没想到,这老秀才学业一般,种田却是一把好手。
不光讲起来头头是道,自己干起来一看也是门儿清。
毕竟那些农具,你要不是真的熟悉,就连摆个造型你都摆不出来。
“老夫自小一边读书,一边耕种的,不过……”
陆老头皱眉,就算他这样的老把式,对赵鸣手中的种子也是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
“这是红薯。”赵鸣介绍,“从外洋传入的。”
红薯就是地瓜、也叫番薯,但凡名字的带番、洋、胡的,那都不是本土的蔬菜。
比如洋葱、胡萝卜、胡椒等等。
红薯和玉米都是在明末传入中国的,大家都知道,地瓜这玩意产量高、适应力强,是十足的高产作物。
在大明,什么都没有吃饱了强。
陆老头皱眉:“是从哪个外洋传入的?”
“南洋。”
番薯原产于美洲的墨西哥、哥伦比亚,由西班牙人携至菲律宾等国栽种。
陆老头说:“南洋天气炎热,只怕在京城无法种植。”
没想到他果然懂行。
万历年间,福建人陈振龙在吕宋做生意,吃到当地一种叫“甘薯”的作物。
这食物果如其名,又好吃、产量又高、还广种耐瘠,简直没有缺点。
中国人么,就会种地,就会做饭,见到好吃的就想弄回家。
于是,他就着手想把甘薯引进中国。
只是当时菲律宾在西班牙殖民统治之下,视甘薯为奇货,不让出口。
不过陈振龙并不死心,他将薯藤绞入汲水绳中,躲过关卡检查,最终带回了福建。
明人徐光启《农政全书》、谈迁《枣林杂俎》等均有论及。
番薯传入中国后,果然适应力强、无地不宜。
产量也高,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而且生熟都能吃、口味也不错,所以很快向内地传播。
当时江南水患,五谷不收,饥民流离。
徐光启之父正得知福建等地种植的番薯,是救荒的好作物,便引种到上海,随之向江苏传播,收成颇佳。
其实,这地瓜种植的推广,也是从明朝到清朝,一个漫长的过程,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
康熙年间,番薯才引种到浙江、河南、河北、山东。
雍正年间,传到四川、云南。
乾隆年间,传到贵州。
赵鸣拿了烤好的红薯给老头子,陆老头咬了一口,顿时瞳孔放大,好像吃到了什么长老不老的果子。
太好理解了,这还不是红薯,这是不知道改良了多少代的蜜薯。
吃这个,和吃糖有什么区别。
不过,陆老头警惕性还是有的。
“如今,不是早就不让……”
明初,沿袭前朝制度,实行朝贡贸易政策。
这玩意儿就是个赔本赚吆喝,只有赔多赔少的区别,绝没有不赔的。
加上江浙一带倭寇、走私盛行,朱元璋也认为,王朝的根本在于农业,用不着搞这些商业,因此所以下令“寸板不许下海”。
虽然永乐年间,有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但民间私人仍然不准出海。
随着倭寇之患,海禁政策愈加严格,直到隆庆开关。
这海禁,禁的是国人赴海外经商,也限制外国商人到中国进行贸易。
自然,偷偷摸摸的肯定是屡禁不绝,毕竟大海它也没盖子。
只是既然是偷偷摸摸,那就得猫着,低调才是真。
“先生放心,我就是替朝廷办事的。”
赵鸣拿了个东厂的牌子,在老头子面前晃了晃。
“陛下知道这事,所以让民间先行种植,看看效果如何。”赵鸣,“如果效果好的话,就能大规模推广了。”
陆老头有些呆,可不傻。
他早看出这户人家不同寻常,而且在南京居然有人追杀他们,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如此一说,也算对上了。
想来若是私人偷摸办的,自然去广州福建先种植看看,也没人知道。
绝对不至于跑到京城这天子脚下来种。
不说别的,就那手眼通天的东厂锦衣卫,就能有你好看。
更别说,如今都传言那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厂前督公汪直又回来了。
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能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如今三十多了,更是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的,谁敢在此时此地生事。
因此,虽谈不上深信不疑,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又雇佣了一些附近的农户,一起来种红薯。
这半年,陆老头连书都不教了,就拉着这些农户和赵小照,不是整地育秧,就是剪蔓扦插。
赵小照他们几个,本就是耐不下性子来读书的。
耕种自然是苦的,但他们在田里玩半天、闹半天,倒显得有趣。
一个夏天过去,人都晒的黑漆麻乌的,活脱脱四个小炭盆。
“你织布来我耕田,我挑水来你浇园……”
如此到了秋日,果然收获颇丰。
赵鸣这厮,你让他不显摆他是不可能了。
这就琢磨着,得整个大的。
第50章 大明裁员 N+2呗,不能少于N+1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蚕茧吐丝,然后做衣裳,张宛是不会的。
不过做一个蚕丝扇还是可以的, 这不就是小学生的手工课么。
先把蚕茧放入热水中煮熟,这是一步软化。
然后找到蚕茧的丝头, 用筷子拽起蚕丝。抽出的蚕丝固定在扇骨上,按照一个方向缠绕就行了。
张宛做的是圆扇, 只需要简单的横绕。这种不用废脑子的活, 最好干了。
如果做梅花扇、就需要十字交叉绕了。
“娘娘,您的手真是太巧了!”
“这扇子简直是巧夺天工啊!”
张宛:……我信你们个鬼……
“既然如此,那就卖给你们吧, 你们愿意出多
少钱买这巧夺天工的极品工艺品?”
众人:……
怎么一下子就没声音了?
“你们都想要?”张宛十分为难, “可我这边只有三把扇子啊, 物以稀为贵, 这可如何是好。”
她苦思冥想几秒钟,拍案说:“那就搞个拍卖会好了,价高者得。”
众人:???
“不是本宫要你们的钱, 卖得的钱款, 都捐给南方水患的灾民。这可是大大的功德,比你们烧香拜佛管用的很。”
好家伙,从前只是皇帝要钱, 如今连皇后也……
张宛觉得就现在这个表现来看,她同赵鸣不说是千古以来独一无二的明君贤后,反正也差不不多了。
首先是一夫一妻,个人道德问题绝对完美。
而且他们也不丁克,毕竟有皇位要继承,好歹还生了个娃。
少是少了点儿, 有就行了。
然后,皇帝天天种田,皇后天天捣鼓她的纺纱机。
就这样的帝和后,大明的臣子真是要烧高香了。
自然,大臣们也不是这么不识相。
各种吹捧的话,各种高帽子戴的那叫一个层出不穷、花样百出。
难怪大家都想当领导,这飘飘欲仙的滋味可不是让人沉醉不能自拔么。
张宛让人给各位官眷赐了茶,在座的都是年轻的,所以夫君的官职也不高。
其中有一位钱夫人,才二十出头,丈夫只是个七品小官。
因她真的会纺纱织布,才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场合。
她夫君姓顾,她姓钱,自然是江浙人氏。
江浙之地,从来富庶,不仅出科举卷王,还出富商巨贾,手工业也发展迅速。
这位钱夫人家中就是开织局的,有织机三百架,雇佣了好几百号人,算是个小资本家了,她也算是资本家的千金。
而她夫君虽是当地大姓,但家境贫寒。
亏她父亲慧眼识珠、早早资助了,如今得以一步登科。
如今夫妻感情还好,尚且没闹出什么上岸第一步、先斩意中人的狗血剧情来。
那日,张宛新抬出她的皇后纺织机。
“这个……怎么……”
别人都不怎么能用的起来,只有这个小钱,三两下就学会了,想来从前在家中也是颇为能干的。
“钱夫人,尝尝新茶。”
张宛原以为,古代女子嫁人之后都是冠夫姓的,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就算到了明朝,还是以自己姓氏称呼的居多。
就像《红楼梦》里,也是史老太君、王夫人、邢夫人。
“钱夫人觉得这个织机,还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殿下的纺纱机所纺纱线又快又好,实在是完美无缺。”
“就没有什么缺点了?”
钱锦顿了顿,张宛了然:“有话直说,也不必欲扬先抑,那些废话可以省了。”
“是。”钱锦说,“只是这机器织的太快又太好了。”
“这也算是缺点?”
看皇后的表情,钱锦便知道、她是明白自己想法的。
“殿下,如今臣妇家中的织造坊,所雇佣的织造宫人有四百多人。如果全部采用这新的织机,便只要七八十个人便足够,那这剩下的人……”
张宛心想,剩下的人,N+2呗,不能少于N+1了。
你们要是财大气粗,想做慈善,或者单纯钱花不掉,非要2N,乃至于3N、4N、5N……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估计你们没这么好心,而且——
她问:“你家这些织工,签劳动合同吗?”
钱锦:“啊?”
不会没签吧。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二条规定——用人单位自用工之日起,超过一个月不满一年未与劳动者订立书面劳动合同的,应当向劳动者每月支付两倍工资。
而且,一般咱们是“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
但这一条是“举证责任倒置”。
就是,不需要你拿出证据、表明自己没签合同。
只要你老板拿不出你们签合同的证据,你就赢了。
这很和逻辑啊,但凡有合同、他一定拿的出。拿不出,那就是没签。
要是没签合同,那你们家得大出血了。
也别觉得古代就一定没有劳动合同,劳动合同的历史可以追溯的很远。
不同的文明和时期,都有文书来规范雇佣关系。
敦煌曾经出土过一份文书,大约是公元**世纪的。
契约虽短,但内容丰富。
不但包含了雇佣原因、雇佣时间、工资及支付、劳动工具所属,还写明了旷工和违约责任。
大户人家雇佣工人、或者买人,也是都要有文书的。
像钱家这种雇佣了几百人的,也不算是个体户小企业了,大小也算个中型企业。
钱锦忙说:“文书是有的。”
这还差不多,大明、那表面上也是法治社会啊,大家表面上还是要靠《大明律》说话的。
自然,钱锦的顾虑很有道理,张宛也不是没想过。
毕竟珍妮纺纱机出现后,确实是让很多手工者失去了工作。
他们甚至跑到发明者哈格里夫斯夫妇的家中,捣毁了机器不说,还给他们的房子烧了。
——“让你们搞出这个鬼东西出来!”
“她们也不一定会失去工作,就算……还可以做出口贸易么,把这些东西卖到国外,没衣服穿的人多了去了。”
虽然说这珍妮纺织机确实是英国人发明的,但织布的手艺是咱们中国人的老传统啊。
中国人开始织布的时候,地球上好多人都还光着屁股爬树呢。
自然,现在聊这些太早了。
但也不能因为会出现的问题就裹足不前。
天天瞻前顾后,那啥事也别干了,直接等死吧。
这些时日,钱锦给她解答了许多疑惑。
这小钱见识颇广、脑子活络,看得出办事也伶俐。
张宛留下她一个人、直接说:“我也没什么好赏你的,不如给你个诰命吧。”
什么?!
钱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这……”
别看小说里,女主角或者别的什么都是年纪轻轻就得了诰命。
实际上,能在明朝拿诰命的妇人,基本都四五十岁了。
毕竟根据品级,明代诰命夫人可以分为五等,分别是一品夫人、二品夫人、三品舒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
你老公、儿子、孙子没上五品,你连想都别想。
而五品也不是什么小官了。
六部郎中、通政司参议、大理寺丞、尚宝寺卿、光禄寺少卿、钦天监正、翰林院学士,也才是正五品。
等你老公熬到这里,你八成就挂了。
而钱锦她夫君,一介七品小官,连面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她要是能得诰命,这这这……这树大招风啊!
“殿下,这……”
“本宫愿意给,就看你想不想要了。”张宛说,“抬头。”
钱锦只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张皇后并不是绝色美人,朱佑喜欢她,也是爱她这个人、而不是仅仅爱她的容貌。
爱容貌,难免色衰而爱驰。
但此时,张宛盈盈一笑,在钱锦眼中却有倾国倾城之感。
男人和女人眼中的美人,大抵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瞻前顾后,就是一辈子伺候人的命,成不了大事。”
我给,就看你敢不敢接了。
这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
送走了这一波官眷,张宛只觉累得慌。
这上位者天天得端着,没点儿松快的时候,可把她腰酸的。
刚准备休息一会
儿,太皇太后来了。
邵妃的事后,张宛和赵鸣对于这老太太,连表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请安更是十天八天也没有一回。
“年纪大了,自己保养最重要,少整那些有的没的。”
这老太太不消停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最后成了三朝的胜利者,也不能不说她命好。
今天,老太太怎么自己跑过来?
“皇后最近都在忙什么?”
成天也看不到你一个鬼影。
“织布呀。”
张宛给她指了指了一下自己的纺纱机。
老太太不关心这个,又问:“许久没瞧见太子了。”
“陛下天天带着太子种田呢,说太子身为储君,这些都是他应该懂的。”
“那怎么不在西苑耕种?”
“西苑太小了。”
去过故宫的都知道,那故宫里全是房子,可没地方种田啊。
老太太一屁股坐下来,喋喋不休:“皇后,如今陛下膝下只有一子,终究还是太单薄了些。先帝可是有十几个皇子的。”
朱见深大概是大明最后的生育奇迹了,后头这些就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张宛腹诽,大明不是嫡长子继承制么,又不是玄武门继承法,也不是九子夺嫡。
要那么多儿子干什么,吃干饭么。
要说你明,皇帝生的也不多,可那些藩王、真是一个两个跟猪似的,非得把他们给阉了不成。
“皇后?!”
“在。”
敢情这老太太是催生来了,真是闲得慌。
穿越前,没人给张宛赵鸣催生。
大家但凡看见赵小照这熊样,都只会宽慰他们——“还好就他一个。”
至于别的不想生娃或者不想多生娃的,理由都很充分,但用到这里不行。
没钱——他们现在还真有钱。
没人带孩子——现在还真有人带娃。
影响上班——确实不影响。
不想鸡娃——大明也不用鸡娃啊。
怕日后太卷,孩子找不到工作——
——老大么,工作固定就是当皇帝啦。
——后头的,也安排好了,就当个猪,吃白饭啦。
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想来想去,张宛开口:“太皇太后,陛下他那个不行。”
老太太大惊失色:“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就不行了?”
人家不行,那是因为耽于美色,掏空了身体。
皇帝就你一个皇后,你还经常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然后皇帝他也不宠信别人。
这怎么就不行了呢?还年纪轻轻的。
“不就是之前那闹的……”张宛含含糊糊说,“太医看过了,说是先养着,不定过几年就好了。”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心口一阵泛酸,哇的一下,就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