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帝跑啦 别拿二皇子不当备胎啊……
皇后诞育皇嗣, 咱们太子殿下终于不是那唯一的独苗了。
这总算是有了一个备胎。
小公主:……这落后的大明,都不知道男女平等么,我才是行二的好不好……
总之, 大臣们纷纷上表恭贺皇帝。
毕竟往上倒腾好几代,皇后都没有诞育皇子了。
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是, 是天子您雨露均沾、一点儿也不偏爱。
本来那三宫六院又不是摆着看的,还不是为了给老朱家绵延子孙。
主要是咱们陛下不一样, 他自己不乐意么, 就宠着皇后一个。
“如今,皇后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在手,那腰杆还不是更直了。”
其实, 此时不管是大臣还是百姓, 虽然觉得皇帝对皇后不错, 但你若对他们说“皇帝这一辈子就娶了这一个老婆, 俩人一夫一妻”,那他们铁定不信。
一辈子长着呢。
现在喜欢、不代表日后喜欢。
今天喜欢,不代表明天喜欢。
男人的心嘛, 认真你就输了。
“什么, 你说皇帝只活了三十多,那……确实不好说啊……”
眼见这些日子皇帝心情实在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东阳很有眼力见地说:“陛下,太子殿下是不是该出阁读书了?”
知道皇帝皇后疼儿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可这有了小的,大的是不是就能放出来了?
他可不光是您的儿子,也是帝国未来的储君啊。
“太子,太小了吧。”
“太子殿下已经六岁了。”
怎么就六岁了?你们这虚岁也虚的太过了。
李东阳苦口婆心:“本来去年皇太子就应该出阁读书了, 只是……”
去年不是内阁六部人事变动么,加上后面又闹了宗藩之事,大家都没忙到这一茬来。
如今,怎么也该水到渠成了。
李东阳是礼部尚书,这可是他的本职工作。
赵鸣说:“我记得按旧制,东宫出阁读书、八岁之前即可。”
就算是虚岁,这也早了。
上小学那也得七岁啊。
“过两年再说吧。”
“过两年?!”李东阳不依,“储君乃是国本,陛下不能……”
赵鸣摆摆手:“朕准备去茂陵祭祖,不管什么事、等回来之后再说。”
明茂陵,在京郊天寿山麓裕陵右侧的聚宝山下,是宪宗朱见深和自己几个皇后的合葬陵寝。
现在里头除了朱见深,就只有朱佑的亲妈孝穆皇后纪氏。
过些年,孝贞纯皇后王氏也要进来。
再过若干年后,朱厚熜当了皇帝,给自己亲奶奶邵氏封了皇太后,后面也给塞进去了。
朱见深:……怎么朕和她们三个生不同衾死同穴,人人都能进来,就我的万妃进不来……
儿子要给爹扫墓,皇帝要给亲爹扫墓,谁都拦不了一点点。
什么,这不年不节的……我生了二胎,去跟我老爹报告一下不行啊。
你们真是管东管西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吧。
“那陛下,太子……”
“太子还小。”赵鸣搓了搓手,“如今天气还没暖和,他且不必同朕一起去。”
赵鸣显然是早有准备,没过几日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京郊。
李东阳和谢迁对着堆积如山的各地奏疏,十分头疼。
“等陛下回来,还是让内阁再进几位吧。”
内阁大学士无定数,毕竟是秘书性质的,不是正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职位。
此时的内阁,也还没有明后期脚踩六部的地位。
李东阳就算是内阁首辅,见到吏部尚书那也得客气客气。
当然,他这人一贯面子工程做的相当不错。就算后头刘瑾权倾朝野,他也一样面不改色,能在各种人手下不耽误自己事,是个人才。
后来,随着明朝的皇帝越来越不想正经管事,内阁的地位也愈发提高。
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朱元璋虽然废除了宰相,可是相权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今年太子必须出阁读书了。”
“其实陛下早就让人教太子读书识字了。”
“就是如此,才……”
当然,皇帝春秋鼎盛,按说不必这
么急着拉拢太子,反显得他们太心急了。
可是,真都让宫内的太监教导太子殿下,还要他们做什么,还要东宫的官员做什么。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被太监教导……不成不成。
谢迁想想当年,陛下是早早就出阁读书了,且一向规矩。
但那也是因为先帝对太子并不宠爱,朱佑的太子地位不说是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多少也算不太稳固。
如今这位就不一样了,且之前这些年他还是唯一的皇子,所以不仅个性顽劣……
“听说,皇太子时常不在宫中,总是去宫外玩耍?!”
也因皇帝皇后宠溺,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宫中太监也是一味纵容。
若是不再好好纠正,日后……唉,日后倒霉的可就是他们啊。
赵鸣:……不是,长于深宫之中也不行,长于市井田园也不行,生于深宫、时常出去体察民情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样……
“等明日陛下一回来,我就再找几个人一块进言,一定要把此事办成了。”
话虽这么说,从前陛下耳根子也一向软。
只要他们说几句好话,再哄几句,事情八成就成了。
如果不成,再重复上述过程,知道成功为止
可是,算起来也已经好几年……
“现在的陛下,早已不是从前了……”
就连谢迁,看着都觉得陌生。
他也不明白,陛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条例修订,自然那是刑部的事情,他没有太过于参与。
虽然知道陛下不会那么容易就妥协,却也没想到他最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也才导致了最后“皇帝病重”的那件事。
万幸,此事最终还是冷处理了,没有掀起腥风血雨。
几位内阁大学士,也正是因此事,就算他们没有插手参与,也多少难辞其咎,最后反倒是便宜了他和李东阳。
不然,就算他俩入阁,那也得排在后面。
官场讲究的是论资排辈,就算李东阳是四岁就被皇帝认证的神童,那也得按部就班。
你看看内阁那几位七八十了还精神矍铄,天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皇帝变了,真的变了。”
所以,宗藩改革之事,就算是陛下同他那么“推心置腹”,他还是犹豫再三,没有真的敢那么干。
最后反而让那个小小的给事中捡了便宜……
他还在这边神游太虚,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李东阳和他行了礼,然后将一封信恭恭敬敬呈上来。
“阁老,这是陛下给您的书信。”
李东阳拆开一看,刚看了几个字就怪叫了一声。
“什么?!”
谢迁也给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陛下他跑啦!”
没错,皇帝跑了。
当然对外不能说跑,而是天子巡狩。
赵鸣说,他在茂陵祭拜他亲爹的时候,听见亲爹说他不孝,非要让他立刻去南京给老祖宗朱元璋好好扫扫墓。
毕竟这好几代的皇帝都没去了,大家都是葬在北京,就太祖爷爷一个人葬在南京,他也是寂寞的很呐。
先帝的要求来的太急,赵鸣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所以调头就出发了。
李东阳:我信你个鬼呀,肯定是早有此意,居然骗我!
你说你要去南京、你早点跟我们商量啊,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如此不告而别、这是什么意思?!
李东阳牙齿都给要咬碎了,
难怪这次陛下没有带着太子,当然了、怎么能皇帝和太子都一起不在京城呢,那有个万一怎么办。
朱厚炜:这不是有我么,本二殿下不是出生了吗,首辅大人你眼瞎了看不见我?
——别拿二皇子不当备胎啊。
谢迁说:“那咱们赶紧去追陛下啊!”
李东阳一贯是个好性子,且能屈能伸,难得如此气急败坏。
“还追什么追,来不及了!”
李东阳咬牙切齿,再看后面。
皇帝说,让太子监国……太子连出阁读书都没有,监哪门子的国,他连字还认不全呢。
果然后面还有,太子年幼,就让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垂帘听政。
好家伙,三位?!
明朝幼主少,皇后又没什么依仗,一般也不需要女主垂帘摄政。
就算有,比如朱祁镇即位时九岁,万历即位时十岁。
有大臣奏请诚孝昭皇后张氏和慈圣太后李氏垂帘听政,但她们都坚持不允。只是将朝政大权交给三杨和张居正处理,辅佐年幼的君主。
不过,从后面的结果来看,这朱祁镇和朱翊钧,似乎也没有被教的很好的样子哦。
李东阳那个头疼啊,皇太子才几岁,完全不懂事也罢了,也无法沟通啊。
太皇太后,这可是几朝宫斗胜利者,且现在辈分最高。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两年皇帝和这位关系冷淡。如果他们巴结太过、捧的太高,皇帝回来后会如何看他们?
至于太后王氏,一向是不管事的。
而皇后张氏,作为弘治一朝不用宫斗的胜利者,现在后宫唯一话事人,皇帝的心肝大宝贝儿,陛下所有皇子公主的生母,确实是名正言顺的人选。
虽然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可但凡提到祖训云云,咱们陛下就不咸不淡有许多话说了。
“祖宗之法还说贪污多少就要剥皮萱草,现在我闭着眼睛拎几个人出来杀了,但凡有冤了的、朕来抵命。”
皇帝两手叉腰,“你猜,我会不会当场横死?”
大臣:……陛下,臣只是开个玩笑……
“以后不要随便开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赵鸣:祖宗之法?祖宗还没让朱老四当皇帝呢,他还不是自己当了,跟谁说理去。
谢迁拧着眉:“陛下这么急着去南京,究竟是做什么?”
他转头问,“陛下带了什么人去?”
如果皇帝真要南巡,且不说群臣必然反对之声众多。
就算真是陛下力排众议、拍板定下来了,这必然是浩浩荡荡。
许多年未有这样的礼仪了,大家都生疏的很,必然要准备许久,各地准备接驾的也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若只是京郊祭祖,倒是没这么麻烦。
李东阳想了想,神色更加凝重,脸上阴云一片。
“于乔,你别忘了,之前南京的事可还没完呢。”
南京什么事,那可多了。
太远的且不说,从后湖黄册库的火,到汪直回京,到东厂在南直隶清查田亩。
也许陛下并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是等着一锅端呢。
第62章 私生子? 挺好一赵小照,怎么就是个私……
听说要垂帘, 张宛直接拒绝:“后宫不得干政啊。”
李东阳:啥?我是不是幻听了,皇后您再说一遍!
“殿下。”谢迁忍不住说,“皇帝要南巡祭祖, 这事您为何事不先劝阻。”
张宛说:“我不知道啊。”
谢迁:……诓谁呢你,你能不知道……
“两位身为内阁大学士, 陛下眼前的大红人,你们都不知道, 本宫为什么就能知道了。”
李东阳:……
谢迁:……
“两位大人不能体察到圣意, 自然是因为君心难测。那本宫一介妇人、久居深宫,也是如此……”
“可——”
张宛语气加重:“就算我知道陛下心意,可一后宫不得干政, 二出嫁从夫, 三女子柔顺方为正道, 我怎么能违背夫君呢, 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行吧,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
李东阳斟酌了一下语气,反正皇帝也追不回来了。好在他只是南下, 而不是北上。
当然, 北方有北方的不安分,南边有南边的不安分,可到底还没到那个地步。
现在的大明, 实在是应该蒸蒸日上的时候。
所以么,人还是得生在好时候。
“皇后娘娘,陛下让太子监国,您、太后、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年事已高,太子又年幼……”
其实这里面, 本来还应该有兴王的事。
诸皇子年幼,兴王作为皇弟,是可以承担监国重任的,只要皇帝信任他。
没错,要紧的就是、得有皇帝的信任。
现在你问问朱祐杬,他敢不敢干。
就是头铁的朝中大臣,也不敢有这个提议。
这要是张居正,那肯定全都自己干了——“还监什么国,本首辅就是摄政王!”
但是李东阳,他不敢啊。
“虽说陛下不在京城,但一切政务从前该怎么办的,如今也怎么办,并无什么区别。”
李东阳:……真的吗?我不信……
“便先由六部和内阁斟酌办吧。”
你们商量好了,我来盖章。
李东阳和谢迁对视一眼,他们才不信呢。
*
有了二胎,老大就失了宠,更何况还是两个二胎。
这段时间,赵小照都没空玩富贵了,天天玩弟弟妹妹。
玩完弟弟,再玩妹妹。
他根本不想要弟弟妹妹。
如果非要不可,他宁愿要哥哥姐姐。
不过现在他也明白了,妈妈不仅没办法给他生小猫咪,也不能给他生个哥哥。
生咪咪排第一,生哥哥排第二,生姐姐排第三,生妹妹排第四……
不过,这个妹妹不太好玩。
怎么逗她也不笑,就冷着一张脸,也懒得看他。
“我是你哥啊,我是你哥啊!”
小公主:滚!
比起来,还是弟弟有意思。
天天在哪儿咯咯咯咯的,跟个小鸭子似的。
“我是你哥啊!”
“咯咯咯。”
“对对对,我给你糖吃,给你可乐喝。”
“赵小照,他们不能喝这个,拿开!”
物以稀为贵,更别说闺女本来就更金贵。
张宛也奇怪:“我和赵鸣也不这样啊,这小丫头到底像谁?”
也不哭也不闹,喂了就吃,吃饱了就睡。
就算是饿了尿了,也只会自己哼唧两声,很少会大声嚎哭的,这也太乖了。
嬷嬷拍马屁:“小公主日后是个能成大事的。”
借你吉言,可关键是,在大明一个小姑娘,就算是公主,她能有什么大事可成的。
自古提到公主的,一半是和亲。
大明的公主虽然不用和亲,也就仅于此了。
儿子虽然比女儿闹腾一点,可跟当年赵小照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总之这两个娃,真是乖的不要不要的,愈发衬的赵小照不是个东西。
这小兔崽子还火上浇油。
“妈妈,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你小时候要是这样,你妈我能给你磕仨头。”
逗完了妹妹和弟弟,赵小照问:“妈妈,老爸又出差了?”
“是,所以他那些工作要让你来干了。”
赵小照撇嘴:“妈妈,你别骗我,他什么工作要我干啊。”
——这是他的工作、又不是我的工作,给他发工资、又不给我发工资。
张宛说:“现在咱们是家族企业,你是子承父业,懂不懂。”
现在赵小照越来越大了,越来越不好骗了。
他也不能完全不出现在太子需要的场合,但这样他一定会慢慢发觉自己的身份。
知道这个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他这个太子、不是老妈老爸跟他讲的那么简单的。
不是假的、不是玩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本来这一次赵鸣也想着要不要带儿子一起去。
可皇帝和太子在一起出京,这太危险,一号二号人物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万一……那可就是一锅端。
“老婆,这边的事就交给你吧。”
其实他是舍不得的,孩子还小呢,他不想上班、更不想出差。
他就想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可两个娃,这个奶粉钱……它不是小数目啊。
这里的“奶粉钱”可是真真真的奶粉钱,赵鸣在京城搞的诸多技术已经进入瓶颈期了。
要炼钢炼铁吧,北京附近煤还可以,但是铁矿不行。
而且就算是煤矿之前也不让开采,这不是怕动所谓的“龙脉”么。
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更不便多说了。
所以导致京城这么多人,冬日里全靠烧柴取暖,这周边的山上早就被砍的光秃秃了,柴的价格也是日渐飙涨。
去年冬天前,赵鸣放开了周边不让挖煤矿的限制。
有大臣提出反对,赵鸣说:谁反对今年冬天就让他自己砍柴烧火!
煤是挖出来了,可总得先烧给百姓,多出来才能烧铁吧。
辽东、山西固然是有铁有煤,抚顺那一带的矿是浅表矿,比较好挖,不用上什么大型的机械。
可这不都是在前线么,不好办啊。
“也难怪中国古代工业革命没搞起来。”
看来他还得先开疆扩土,多多拥有原材料来,才能搞工业。
不过好消息是,之前咱们丘大人不是寿终正寝,风光抬回老家么。
他老家海南的,赵鸣专门派了人一路护送,这一来一回一年都没打住,刚刚回来呢。
“终于搞来橡胶了。”
只有海南才有橡胶啊。
赵鸣啧啧,“有铜线,有橡胶,就有了铜芯橡胶线,咱们就可以搞电缆了。”
当然,系统里电缆还是有的。
可是如果连这个都要一米一米的买,那他们十年内电线且铺不出北京城呢。
技术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在于量产。
“以后海南不要进贡什么椰子壳,给我多搞点儿橡胶才是真的。”
赵鸣已经开始想象,这第一条电报线怎么个拉法。
张宛说:“你不是要去南京么,先给两京之前拉一条。”
“这太远了,先拉个近的。”
有了上次前车之鉴,这次汪直亲自护送赵鸣南下。
至于京城,这一年多也算是上上下下都码了一遍。
京营边军互换,京城防务稳固。
紫禁城内,当年的事该罚的罚,也放了一大批人出宫。
就是张宛大部分时间得住在西苑了,为了方便,还在西苑和他们宫外的住宅下头挖了一条地道。
“妈妈。”
赵小照开开心心吃着饼干。
“我怎么觉得……嗯,咱们家的家境有些忽上忽下的,咱们到底是个什么家庭啊?”
这住的房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高一会儿矮,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有电视,一会儿没电视。
嗯,电视倒是真的好久没有了……手机也是……
这家里的人一会儿多、一会儿少。
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也三天一个样、五花八门的。
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每天都对自己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还有他自己亲爸亲妈,也都神神秘秘的。
开口基本没逻辑、颠三倒四,牛头不对马嘴,说话就跟放屁一个样。
还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
“哼,我又不是傻的。”
张宛说:“什么家境,就普通家庭呗。”
赵小照:……看来我们对于普通的理解不太一样啊……
他问陆老头:“先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陆:“你问我这个?”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老陆凉凉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也不必读书了。”
有这闲钱找个大夫、看看脑子去吧。
赵小照:啊呸,让我妈扣你工钱,扣到负数负数负数!
他又问何婶子:“婶婶。”
“小少爷,啥事儿啊?”
“那个、你知道我爸妈是什么身份吗?”
何婶子一边捻线一边说:“嗨,我不关心这。”
她嘛,纯纯打工人,只要老爷夫人按时发工钱就行,她不关心别的。
但你要说她不关心吧……其实她一直怀疑,这夫人不会是那什么“外
室“吧。
毕竟总是瞧不见老爷,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
来的时候还都是鬼鬼祟祟的,也不走个正门,冷不丁出现、简直吓人一大跳。
“哎呦哎,老爷,你可吓死我了!”
你说,这可不就是妥妥的养在外头那啥……
而且,前年他们南下去应天府,结果刚落脚没两日,房子就给人烧了。
夫人少爷倒是先回来了,他们几个在南边等了个把月才被接回来。
她当时就琢磨:“这该不会是……人家主家的正牌大夫人杀上门来了吧?!”
哎呦呦,吓死人啦!
这可是个有手段的妒妇人呢。
要不是工钱给的多,比别人家都多,她铁定不干了。
反正,她自己是越看越真,觉得八九不离十。
连带着看小少爷的表情都带着点儿怜悯。
——挺好一孩子,怎么就是个私生子呢?
第63章 再探再报 难道,我爸是皇帝?!……
根据赵小照的微表情分析。
陆老头估计是真的不知道什么, 但何婶子肯定是心里有点数的。
至于许呈和汪直,铁铁地知道内情。
可汪直现在不知道在忙什么,几乎瞅不见。
而许呈嘴巴太严, 他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始终没什么效果。
“许哥哥, 我爸爸妈妈是什么人啊?”
“令尊令堂、当然就是你的父亲母亲喽。”
你这不是纯纯的废话么。
“我是想问他们是什么身份?”
重音在“身份”两个字上。
身份,身份, 隐藏的身份。
许呈眼神飘忽:“他们, 自然是尊贵的身份。”
“可是我妈说我们就是普通人家,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许呈绞尽脑汁:“这个……自然是因为视角不一样,我觉得他们尊贵, 他们觉得自己普通。”
“啊?”
“就像小少爷您您觉得我高, 但是汪大人他就觉得我矮。”
赵小照:我只是想知道我爸妈究竟是干啥的, 并不是来搞哲学研究的。
他很郁闷, 爸爸不在,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
甚至连富贵最近都不乐意搭理他,他失宠了。
眼见他不开心, 何婶还戳他心窝子, 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问。
“照哥儿,你娘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赵小照耷拉个脸说:“都喜欢吧,反正比我喜欢。”
“那是妹妹好看, 还是弟弟好看?”
“我看他俩都挺丑的,分不出谁更丑来。”他撇嘴,“我爸妈一定眼睛有问题,还说好看,说比我小时候好看多了,哼。”
何婶子啼笑皆非:“不过两个孩子, 夫人受苦了。”
难怪那时候看着肚子就比一般的要大。
“那是,我爸爸当时都哭了。”赵小照探头,“这什么、我也要吃。”
“小孩子不能吃,吃了上火。”
何婶子眼珠子一转,“少爷,你说那边是个大房子,比咱们这儿要大上许多?”
“是啊。”
“有许多人伺候?”
“对啊。”
“那你有没有看见,和你差不多的少爷小姐?”
“没有。”
何婶子更加笃定,这都不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是板上钉钉了。
那边的正室,自然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惜,却没有子嗣。
且大夫人定然善妒,不肯让夫君纳妾。
哼,老爷也就二十出头,那大夫人肯定也差不多年纪。
急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知道后面就生不出儿子来。
瞧瞧人家皇帝,九五之尊,都只有皇后一人。
何婶子啧啧,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所以,老爷就在外头偷偷养了小的,就是他们夫人了。
按说夫人这般相貌,还懂诗书,且不会家务,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而且性子吧,也不是那等柔弱不能自理的。
看老爷来的时候,他二人对话,夫人可是强硬的很,老爷反倒唯唯诺诺的。
“她怎么就肯轻易当了外室呢?”
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你看这小照都这么大了。
夫人这外室定然也做了好些年了。
就这还不能接回去?还非得又怀了双胎才肯接回去,真是心狠。
如今,那两个小的看着是过了明路了,可惜这小少爷了。
“何婶婶,我阿娘说想吃你做的饭团子。”
“行,我这就去做。”
当时她来这边,本职工作是做饭,屋子另有旁人打扫。
她自觉做饭水平不错,比不了大的酒楼,却不比小馆子差。
可偏偏夫人和少爷都不爱吃家里的饭,让她好生郁闷。
主要是夫人,就喜欢让人去外头买吃食,或者直接让店家做好了送到家里来。
张宛说:“这叫外卖。”
她倒是乐的清闲。
因为这叫外卖,连碗碟都不用洗,都是店家的,吃完之后他们直接拿走。
不过,偶尔她们也会在家吃几顿,或者临时饿了,让她做个宵夜什么的。
何婶子洗着菜说:“照哥儿,你爹呢?”
“我妈说他出差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知道。”
何婶:该不会,在这大小两位夫人之外,咱们老爷还另有娇花?
哎呦呦,这男人啊。
一个两个还不够,真是……
不过男人别管有钱没钱,都是花心的。
区别就在于,没钱的人他想花心也没处花。
他们家老爷,那可是财大气粗的很。
他们住的这地段,绝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
这旁边可就是皇宫,他们这可是住在皇城根下。
京城大官小官无数,但是一般的官吏根本住不起这样的宅子。
而他们老爷能将家中“外室”安置在这种地方,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既然这家子姓张,何婶盘算过,京城最厉害的张家莫不是当今皇后的娘家。
那可是一门两侯、风光无限。
可老爷这年纪比那两位国舅大一些,不像不像。
且这俩国舅因贪赃枉法,早被皇后给赶出京城了,所以不该是这一家。
那还能是谁呢?
“何婶。”赵小照突然幽怨地叹了口气,“其实我都知道了……”
这话说的,咱们老老实实的何婶婶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你、知道了什么?”
“全都知道了。”赵小照假模假样抹着眼泪,“你说,我妈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呜呜呜……”
边说还真边抽泣了几声,然后搂着何婶子的脖子,大声干嚎。
“哎呦,别哭啊少爷,别哭。”
何婶子给他一下子手忙脚乱了。
“那个……夫人她也是没办法,她当年定然是遇到了什么苦衷,不然以她的才貌,怎么可能给人家做小呢。”
赵小照:???
——等等、怎么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不是有些不一样,是完全不一样!
大脑:再探再报
“呜呜呜——”
“哎呀,少爷,这事你早晚都要知道的,夫人她一定是疼你的,一定会为你日后打算的。”
“可是……”
“如今你娘又生了双胎,母凭子贵,瞧这样子、没多久就能入门了,到时候连你也是名正言顺了。”
“我不……”
“别不啊,不管怎么说,就算以后有了嫡子,你也是长子。”
赵小照:……这嫡嫡道道的,听着好熟悉啊,感觉以前老妈听过这些话本子……
“日后好好读书科举,自有你的前途。纵然不成,你家里反正有钱,也是不愁的……”
就咱们现在住的这屋子,以她的工钱,五百年也买不起。
赵小照:等等,我拼凑一下剧情啊。
——你这说的太多,好像不是我这个宝宝能理解的。
突然,陆老头突然
推门进来。
“还有吃的么,可饿死我了。”
说着便自顾自地去揭开灶台,抓起一个馍馍就开吃。
“哎呦。”何婶子嫌弃地说,“我说先生,你好歹洗手拿个筷子啊。”
陆老头转头一看,赵小照也在。
“呦,这不是金贵的大少爷么,今个儿怎么有空回来了。”
他掰开馍馍,又到处翻咸菜。
何婶子看不下去了,从灶台后面把中午的剩菜给了他。
自从陆先生从教书改为种田,就成日里蓬头垢面的,鞋子全带着泥。
“少爷,纵然老爷去了南京,不能管你功课了,你也不能如此放松吧。”
等等!
赵小照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爸去了南京?”
老陆吃了半块馍,总算没那么饿了。
又喝了两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咱们陛下,不是带着人浩浩荡荡去南京给祭祖了么。”
对对,这个剧本才对!
赵小照脱口而出:“难道,我爸是皇帝?!”
第64章 想当太监 他们知道你出来干这一行么……
“难道, 我爹竟然是皇帝?!”
陆老头翻了个白眼:“做你个春秋大梦,你爹不是皇帝,他是东厂的人。”
“东厂?”何婶子怪叫一声, “东厂那不都是太监么?”
太监娶妻也是有的,但不能生娃吧。
“东厂的首领是太监, 不代表下头办事的全是太监。”
“那你怎么知道,我爹是东厂的?”
“自然是他自己说的, 咱们的红薯也是替朝廷推广种植。最近还又出了两个新的品种, 一个叫玉米、一个叫土豆。”
小照:这不就跟他们家咪咪一个名儿么。
“这是你爹在替宫里办差呢。”
何婶子恍然大悟:“原来咱们老爷还是个大官儿啊。”
难怪要养外室。
“少爷。”她推了小照一把,“你以后前途可不愁了。”
陆老头倒是没想到赵小照是私生子那一茬。
他只想着东厂办事自然是狗狗祟祟的,也算是合情合理。
赵小照却问:“太监是什么?”
“太监就是去了势的……”
本来, 何婶子只是想随便敷衍小孩子一下。
可是突然就想到, 东厂那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 六亲不认的。
而这“去势”都是要挑小娃娃的, 越小越好,大了就不成了。
他们说,如今那重回京城、风光无限的汪督公, 就是两广那边送过来的, 三五岁的就给咔嚓了。
再看看小照……
该不会,老爷是想把小照给那啥了送进宫里?!
某种程度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前途不愁呢。
不用苦巴巴科举、这就能当官儿了, 还是天子近臣。
赵小照眨巴眨巴眼睛,感觉思路更加混乱了。
他妈这两天挺忙,让他就待在家里,不要去找她了。
幸好阳光不错,他们几个跑完步,读完早课, 就抱着各自的咪咪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要让张宛看见了,一定嫉妒的给他们找个班上上。
“小照,你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以后不和我们玩了?”
“怎么可能,那两个小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无趣的很。”
比起那两个新鲜出炉的、还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娃娃。
还是张翼、张尔、张杉他们仨个算是赵小照的铁兄弟。
他们还桃园四结义来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张翼张尔年纪大一些,个头也比赵小照高半个头。
但张杉无论身形个头,就和小照一模一样了,远远看活像一对双胞胎。
赵小照突然凑过去,扯住张杉说:“三哥哥,咱们玩个游戏。”
*
许呈揣着一兜橘子来上班了。
如今,虽然他在锦衣卫青云直上,职位越来越高。
但他主要的工作,那还是盯着赵小照,他们的太子殿下。
“如今我里外都忙。”张宛说,“小照也大了,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务必给他盯住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皇帝南下,太子这个大备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有十八个人专门负责贴身盯梢赵小照,四个小时一个班,每个班三个人。
锦衣卫和东厂也都安排了人随时支援。
许呈自己手上还有对讲机,和张宛联系也方便。
他掰着橘子问:“情况如何?”
“太子上午踢球累了,如今在屋里睡觉呢,一直没出门。”
许呈皱眉,一直不出门?那是不可能的。
刚才那一班不出门,那过会儿肯定要出去浪一浪了。
虽说高升是好事,但这些时日他着实觉得累了。
实在是他这人当下属当惯了,不习惯当领导。
当领导真是烦够了,需要考虑的事太多,细枝末节、密密麻麻。
他这人又好说话,没什么威严,和大家都嘻嘻哈哈的。
慈不掌兵,心软的人也当不了领导。
“等时机合适,求陛下一个恩典。”
下次京营边军互换,让他去大同宣府前线。
他也不必当什么将军,就当个冲锋陷阵的前军好了。
他真的就只是想驰骋沙场。
同僚还笑他:“你当打仗是过家家,那是要死人的好不好。”
如今这北元是被太宗太祖削的不轻,好些年都缓不过元气来。
可这些年也时不时劫掠边地。
成化年间、汪直不就跟王越在北境几场大战、打的他们好几年没出来么。
“伺候好了陛下和太子,日后自有你荣华富贵,想瞎了心思打什么仗,你以为皇帝还会御驾亲征?”
土木堡之后,“御驾亲征”这四个字那在大明君臣心中都成了屏蔽词。
提不得,真的提不得。
而许呈是民籍,也无法从军。
当年,太祖设立卫所制度,划出一部分人为军,分配在各卫所,专负保卫边疆和镇压地方的责任。
在户口中,军籍和民籍、匠籍分开。
军籍属于都督府,民籍属于户部,匠籍属于工部,都是良民。
所有军籍世袭,一朝当兵、终生为伍,父死子替、世代沿袭。
戚继光的登州卫指挥佥事,就是世袭的。
不过,就算是军籍,倒是不必所有子孙都当兵。
有一个当兵就可以了,其他子嗣还是可以读书考科举的。
明朝进士中,军籍的比例一直不低。
内阁首辅张居正、夏言都是军籍出身,但就算他们中了进士,还是军籍。
非得做到兵部尚书,才可以脱了这户籍。
不过朱元璋虽然把后面的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恨不得连家里两百年后生的猫猫狗狗,都分配好了几只公的、几只母的。
可明中叶以后,卫军废弛,还是不得已募民为兵。
总之,许呈好好一个民籍,却想要从军,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吃了七八个橘子了,眼见日头西斜,太子还窝在屋子里,许呈觉得奇怪。
他下去找到何婶子问:“少爷一直在屋里吗?”
“是啊,没出门。”
小照和张一直在屋里睡觉。
那两个倒是出门玩去了。
许呈他们主要是盯着太子,另三位不在他们目标之列。
不过,他想想觉得不对劲。
“你进去看看。”
“看什么?”
“看少爷还在不在。”
这话一出口,许呈已经觉得不妙了,他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赵小照”趴在床上。
“小三儿?!”
许呈从小习箭,箭法高超能够百步穿杨、目力自然也好。
呜呼哀哉,没想到今天去栽在了赵小照手上。
“怎么是你?”何婶奇怪,“小照呢?”
张杉说:“小照他出去玩儿了,让我穿着他的衣服在这儿。”
许呈两眼一黑:“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收买张杉的也就是两个鸡腿而已。
*
赵小照问张翼:“大哥,问你个事,太监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就是在宫里当官的么。”
“那我也想当太监。”
“啊?”张翼面露难色,“你还有这野心呐。”
“你知道怎么办么?”
张翼也为难:“要不,我们问问?”
他们当即在路边抓起一个人,赵小照还挺有礼
貌的。
“请问,大叔你知道怎么当太监吗?”
那人上下打量他两眼,指着不远处说:“就那边,报名去吧。”
在大明,当太监是个十分有前途的职业。
毕竟,科举三年一届,每届不过两三百人。
三十年不过两三千人,一百年都没有一万人。
而大明的太监,常年浩浩荡荡几万人,遍布全国各地。
特别是明中叶,据说有十万之多。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铁饭碗”啊。
太监的来源,要么是战争俘虏、或是籍没罪人的家属,汪直就是这一种。
或者是宫中太监选拔推荐,也有人牙子将幼童卖与王府或宫廷等。
甚至还有自宫的人求职应聘。
不过,这两年宫中招聘太监数量一年比一年少,而且不允许自己先把自己给割了。
凡有这种情形的,一概不录用就罢了,阉割孩子的父母人牙子也都要严厉惩处。
充军了一大波人后,倒是风气有所缓解。
主要还是看大家能不能吃饱饭,若都快热死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所以凡有灾荒,在前来应聘的人就人山人海。
赵小照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子,瞧着挺和蔼的,就上前问:“这里是当太监的不?”
选太监,年龄要越小越好。
年纪大了,那啥……痛苦。
秦公公今天是来视察的,以他的级别,不直接对接招聘。
只见眼前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的,大概六七岁。
“你想当太监?”
反正赵小照啥也不懂,只顾点头。
“你爹娘呢?”
他们知道你出来干这一行么?
赵小照抹着眼泪,可可怜怜地说:“都死了。”
第65章 我是富二代 你们瞒的我好苦啊! ……
自从汪直回来了, 群臣都担心皇帝要重开西厂,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要反对。
众所周知,大部分官僚, 虽然他自己干不了什么,但他们有本事让你什么也干不了。
不过, 陛下说暂时没有这个意思。
然后让汪直接手了东厂,再把东厂改造成了西厂。
“西厂?绝对没有西厂, 哪里有西厂。”
“至于东厂, 那是太宗皇帝设立的,我怎么能随便裁撤呢,你们一个两个不都天天嚷嚷祖宗之法不可变么, 怎么到这里就要变通了?”
大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朝领导一朝下属。
所以, 咱们秦公公也不幸失宠了。
宫女年满二十五, 就能够放出宫去。
这两年还下调了年龄,二十二就行。
但太监可不一样,宫中没法向外头输送这样的“优秀”人才。
他们一朝入宫、一生都是宫里的人。
如今宫里主子少, 这几年就没有新招许多太监。
这其实没什么道理, 因为贴身伺候主子的、那都是他太监中的监上监。
在外面给皇家办事的,那才是众多内监中的大头。
不过这次因太子渐渐长成,之前的都不满意, 宫中这次想选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伺候太子。
秦公公问了两句,觉得这小娃娃还挺合适的。
不仅喜庆,也会说话,还不怕生。
不像那等畏畏缩缩的,调教起来麻烦。
“你呢?”他问张翼,“也是来干这个的?”
张翼想了想:“也行吧。”
是兄弟, 得有福同享。
这秦公公真是深宫大院里呆久了,一点常识都没有。
你看看他们两人身上这衣服,至少是中等人家。
主要是赵小照没有穿自己的衣服,他那料子花色,秦公公说不定就能瞧出来了。
“姓名,籍贯?”
“我叫小照。”
“姓什么?”
张翼说:“他姓张。”
“不是啊。”赵小照摇头,“我姓朱。”
“你爹姓张,你娘是张夫人,我们仨都姓张,你怎么姓朱来了?”
在赵小照印象中,他爸爸姓赵、他妈妈姓张。
可他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姓朱了。
不过既然张翼这么说了,他也就点头:“那就姓张吧。”
赵钱孙李,什么都行,不就是个代号么,多大个事儿啊。
秦公公虽没见过太子,但是听说咱们这小祖宗的性格十分跳脱,天天想起一出是一出。
从前宫里十几个皇子加起来都没他一个难伺候。
且小殿下口味独特,不喜欢那些古板的,就爱那不着调的、胆子大的。
如此看来这小子倒是比较符合。
他拉过小照的手看了看,算是粗糙了些。
谁让这小子跟着陆老头在田里红薯挖多了,一张小脸也皴皴的。
秦公公自己估摸着,这原本家里头应该还是不错的。
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天灾,所以流落街头,以至于要来净身入宫?
他又问:“你知道当太监是做什么么?”
“当官的。”
宦官,怎么不是官么。
秦公公大概心里住着一个霸道总裁,愈发觉得这小子一点都不娇柔造作,是个人才。
还从兜子里面摸了几个果子给他俩吃,回头问:“何公公在吗?”
咱们的老朋友何鼎又回来了。
话说当时张宛把那她的两个不着调的兄弟给弄回去,顺便让何鼎盯着他们。
宫中的宦官,是天子的人。
文臣武将,其实也是天子的人。
我的下属和我的下属,关系不能太好。
万一他们联手了,把我架空了怎么办。
但也不能太差,不然天天两拨斗鸡似的,啥事儿也别干了。
弘治2.0时代,走了嚣张跋扈、爱财如命的李广,来了一样嚣张跋扈、还更加无法无天的汪直。
汪直掌管东厂,是司礼监二把手秉笔太监。
为了安抚、张宛就让何鼎从张家兄弟那边回来了。意思是,你们中意的人,我也是看中的。
“本宫那两个弟弟,如今学乖了没?”
不得不说,张鹤龄张延龄这兄弟俩还是很识时务的,之前就是被朱佑和张皇后给惯坏了。
如今靠山没了,人又被赶出了京城。
这两年倒还算是乖觉,没再干些出格的事。
“何公公正在隔壁。”
“正好。”秦公公点头,“我带这俩小子去给何公公瞧瞧。”
何鼎回京有快一年了,但一直没有见过太子。
只听到皇帝抱怨:“小照真是越大越闹腾,现在跑的还快了,我都打不动他。”
何鼎说:“陛下,若是太子尽快出阁读书,自然会明礼仪……”
赵鸣:“闭嘴。”
皇帝嫌他烦,就打发他常去宫外办事,今天正巧在了。
他刚放下茶杯,就见秦公公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小孩儿进来了。
何鼎大概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
秦公公介绍:“这两个小子说是愿意净身入宫,何公公您给掌掌眼,主子可能瞧得上?”
何鼎眯着眼睛瞧了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有两年他没见过赵小照了,孩子窜的快,一天一个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照。”
太子大名朱厚照,平日里皇帝皇后也老是小照小照的,
“这小子机灵的很。”秦公公说,“调教一番,想来说不定能有机缘伺候太子殿下。”
何鼎捏了捏小照的脸蛋:“长的还和太子有两分像,算是你的福气。”
赵小照:这福气给我,我也挺想要的。
他问:“太子是什么啊?”
“太子是储君。”
“那太子的爹呢?”
“那就是当今天子。”
赵小照默默点头,原来我是太子,我爸爸是皇帝,那我不就是富二代么……
不是,我是官二代,可不是富
二代能轻易碰瓷的。
其实他是官N代了,准确说是官10代,将来的大明第十代皇帝。
大明十六帝,这也过半了。
赵小照:爸爸,你瞒的我好苦啊!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一群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人从天而降。
外头的人大喝:“你们锦衣卫是不是疯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许呈急头白脸地跳进来,一把推开何鼎和秦公公,抱着小照气喘吁吁说:“我的小祖宗,没事吧!”
何鼎他俩没见过许呈,但这飞鱼服、绣春刀谁人不识。
其实正经的飞鱼服,是仅次于蟒服的二品赐服。
所谓飞鱼,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
除了朝日、夕月、耕耤、视牲这样的场合,只有蒙皇帝恩赐,才可穿着。
绝不是所有的锦衣卫都有资格穿戴的,更加不可能满大街穿着招摇过市。
不过,“飞鱼服”是个大名称。
凡是饰有飞鱼纹样的衣服,都可以叫做飞鱼服。
因为飞鱼类蟒,亦有二角。所以有人专门把飞鱼服穿得像蟒袍,算是过足了赢。
“许哥哥,你怎么来了?”
许呈一头的汗:“祖宗,你跑出来干什么?”
赵小照嘻嘻哈哈说:“我来当太监的啊。”
他指了指何鼎他们,“他们说我挺适合当太监的。”
许呈恶狠狠瞪了秦公公一眼——你死定了!
秦公公刚要嚷嚷:“你谁啊你?”
——别以为你们锦衣卫嚣张,我们东厂也不是吃素的,大家比划比划……
何鼎一把拦住了他,现在不光许呈一身冷汗,他也是了。
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当然没有伸成兰花状。
“你……他……”
赵小照插嘴:“许哥哥,我总算是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啊?”
“我爸爸妈妈瞒的我好苦啊。”
秦公公歪头:“你谁啊?”
赵小照摆了个造型,闪亮登场。
“哈哈哈哈,我就是太子殿下啊!”
第66章 太子 你们这些没当过皇帝的,瞎BB什……
“行了。”张宛无奈说, “知道就知道了吧。”
反正早晚要知道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太大区别。
“你们先下去吧。”
赵小照在她腿上蹭来蹭去:“妈妈,原来咱们家这么有钱啊。”
张宛:小子, 有的可不仅仅是钱。
“怎么以前你不告诉我?”
张宛:以前也没钱啊,这不是刚有的么。
穷人乍富懂不懂, 不要显摆。
“妈妈,你怎么骗我啊?”
“你还小, 怕你走歪路。”
赵小照:……净欺负小孩儿……
“我们有这么多钱, 我还要走什么路啊,我躺着就行了。”
有的是人来抬他。
张宛白他:“就是怕你这不学无术,就想着坐吃山空。”
而且你不得知道点儿民间疾苦啊。
要是不拉着你去种红薯, 你还以为粮食都是锅里长出来的呢。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生于深宫之中, 长于太监之手, 长大了就净给人家糊弄。
再说了,你不得有点儿理想追求啊信念什么的。
这个赵小照可不同意。
“不怕富二代玩物丧志,就怕富二代踌躇满志。”
人啊, 就是不要瞎折腾。
创业不容易, 守业就行。
这么多的家业,他坐吃八百年也不会空的。
要是瞎投资,反而会血本无归。
“坏了。”小照脸色一变, “妈妈,你生了二胎,不就要来和我分家产了么?”
本来全是他的,现在他只能得三分之一了。
“你爹妈还没死呢,这家产且还轮不到你惦记。”
不过,赵小照这是多虑了。
这家产长子继承, 没有小核桃他俩什么事,全是赵小照的,唉、全是赵小照的啊。
何婶子东张西望走进来,他想去扯许呈的袖子,又见他穿的分外华丽,怕扯坏了。
“你是说,咱们老爷是当今陛下?!”
“正是。”
一开始她脑子没转过来,净想着外室的事儿。
——老爷是皇帝,那夫人就是皇帝养在外头的外室?
“夫人是正头娘子,当今皇后,小照是太子。”
何婶子傻眼了:“啥?!”
“他们是想让太子多在民间走动走动,所以才在外住了几年。”
何婶子:???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等进了西苑,到处是戒备森严。
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大院子,里头灯火通明,就快要给人眼睛闪瞎了。
再进屋子,就见夫人好端端站在一边,好几个月不见,倒是瘦了不少。
“夫人……皇后……”
张宛笑眯眯拉过她:“不必那些虚礼,你我还同往日一般。”
说着,拉了她见了两个孩子。
“这是女儿,叫小核桃。”
这名字是她自己娶的,因为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却能看出脾气死倔死倔的,
“这脾气这么硬,跟个核桃似的,就叫她小核桃吧。”
“小核桃、小核桃,以后这就是咱们的核桃公主了。”
核桃公主,听着跟那个豌豆公主好像是一对姐妹。
至于大名,她跟赵鸣的意思这孩子也得起名叫朱厚X。
男女平等么,都来这个字辈,虽然也不好听,但不能没有。
不得不说,朱元璋有时候管的真是太宽了,给自己一大堆子孙的名字都排到二十辈后了。
不光第二个字有,了第三个字的偏旁部首也有了。
金木水火土,导致后面不得不生造出很多元素字符来。
他们这一辈子是火字旁。
朱厚照的照,其实也不是赵小照的照,而是火字旁的照,是生僻字了。
所以,张宛他们也得在火字旁里面给小核桃取名字。
这火字旁的字,乍一想想不出几个来。
拿字典一翻,倒是不少,但是都不太适合当名字。
比如这个炸——朱厚炸?厚炸猪排?
还有这个炕,这个烙,这个煤,这个炮,这个燃,这个炉,这个烦……
你还别说,这个“烦”挺适合赵小照的。
还有朱厚烧,朱厚烤,朱厚炖,朱厚炒?
真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啊。
何婶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夫人,你真是皇后啊?!”
张宛点头:“也不是成心瞒着你们,小照也不知道的。”
“那现在……”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进宫来,帮我一起看着小照,我如今也忙不过来。”
这样算起来,就只有陆先生还蒙在鼓里了。
张宛笑笑:“且先不告诉他,看他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
赵小照这幼儿园的年纪,能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怼人也有条有理的。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太子了,你爹不在,你就得担起责任来,明天早上上个早朝。”
小照:“几点?”
“七点。”
“什么?”小照怪叫,“早上七点?”
不然呢?下午七点那能叫早朝么。
七点不错了,之前早朝都是五点,
“你七点参加,人家三点就要起床,还得穿过整个京城呢,在大门口等着签到呢。”
赵鸣上了个把月早朝,就受够了。
但也不能完全取消,就延到七点。
赵鸣:九点
大臣:五点
赵鸣:八点半
大臣:六点
赵鸣:八点
大臣:七点
赵鸣:行吧,成交。
然后每个月初一、十五两次。
“陛下,一个月只两次早朝,这如何能……”
赵鸣冷笑:“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重大的事情不开会。”
几百个人参加的会,那都是屁。
明朝中期的大臣其实是比较散漫的。
皇帝比较好说话,这时期的内阁吏部也比较好
说话,旷工那就不叫个事儿。
再说,大明又没有钉钉,也没有考勤,还没有OA,工作邮箱、微信统统没有。
也不知道他们一天到晚在干些什么。
“一定是在摸鱼。”
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
张宛赵鸣也是太仁慈了,就是不忍心用当年别人压榨他们的套路来对待这帮人。
第一次上完早朝回来,赵小照整个人都不好了。
“妈妈,我想回去,就当不知道我是太子行不行?”
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行不?
张宛斜眼:“不后悔?”
赵小照眼神坚定:“绝对不后悔。”
“你不是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做富二代嘛。”
“可……”赵小照嘟囔,“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有钱赚、还得有命花才行。
每个月两次来这一回,我受不了。
不行不行,我还是回去吧,让妹妹来干这个好了。
“你妹妹干不了。”
“弟弟呢?”
“他也不行。”
“为什么?因为他们太小了吗?那过几年就可以了。”
“不可以,因为权利和义务相统一,你想当这个太子,却不承担义务,想得还挺美。”
赵小照脸色发白,完了完了,掉坑里了。
太子殿下第一次参与早朝,大臣们欢欣鼓舞,纷纷要来看看热闹。
今天参加早朝的人数达到了新高,里里外外都占了个满。
后面的人当然瞧不见太子殿下,全当瞧个热闹了。
下朝之后,李东阳来求见太子。
见了赵小照,咱们李阁老可把他夸了一个天上有地下无。
其实在弘治朝的时候,李东阳倒不是特别受重用。
朱佑虽然喜欢自己老婆活泼刁蛮,但并不中意这样的臣子,他看中的臣子多是一板一眼的。
但朱厚照登基后,倒是十分给李东阳面子。
不光因为李东阳是他的老师,也因为两个人性格相投。
说起来,李东阳也是军籍出身。
他出生于湖广茶陵,家族世代为行伍,入京师戍守,所以他在京城长大,属于金吾左卫籍。
作为大明第一文正,大明朝文正的牌面,咱们李大人相当会做人。
夸完赵小照之后又表示——太子这年纪正应该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总之还是出阁读书那些子事了。
张宛坐在后面,本想说:“此事陛下早有吩咐,等他从南京回来之后再议。”
但转念一想,决定让小照自己应对。
赵小照问:“读什么书呢?”
“自然是儒家经典和史书。”
儒家经典主要就是四书五经。史书大致有《资治通鉴》《春秋本末》《贞观政要》等等。
二十三史太长了,大致了解即可,不必通读。
不过咱们赵小照可厉害了,他爹妈可以找来《明史》给他看看。
“读这些书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治理天下。”
“谁教我读这些书。”
“会从翰林院中挑选合适的人。”
李东阳立刻介绍身边的人——翰林检讨杨廷和
赵小照立刻说:“你不就是——”
张宛立刻咳嗽了两声,他没说下去,心里想:你不就是杨慎他爹么。
大明从来不缺少神童,李东阳是,杨慎是,杨廷和也是。
你说,这老杨家的祖坟怎么一直冒青烟呢。
杨廷和少年成名,十二岁的举人,十九岁的进士。
他爹杨春也是成化年间的进士,他弟弟也是进士,他们一家那是货真价实的一门七进士。
赵小照才不想选老师来管他呢。
他是想杨慎来陪他玩。
结果,杨慎回四川老家了,这好几年还没回来。
得不到儿子,得到他爹也算是聊以慰藉。
李东阳介绍了一下杨廷和的履历,赵小照点点头,表示会会考虑一下。
——是给杨慎面子哦,不是给你面子。
这也算是父凭子贵了。
见太子没有表示强烈反对,李东阳趁机又说了好几个。
赵小照不高兴了。
“他们当过太子么?”
李东阳:???
“这……自然没有。”
赵小照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自己没当过太子,却想教我如何当太子?”
你说滑稽不滑稽。
“你们天天说我父皇干这不行、干那也不行,简直要手把手教他怎么当皇帝。”
——不是、你们自己当过皇帝没有啊,就在这儿瞎教上了?
“没有使用权,就没有发言权。”
你们这些没当过皇帝的,瞎BB什么啊。
第67章 大明KPI 一个被年底考核逼疯了的社……
皇帝南下, 虽然朝廷该怎么运转还怎么运转,可一些事还是要和皇后商量的。
至少也得知会皇后一声。
大家都觉得不满——女人懂什么,怎么能参与如此国家大事。
牝鸡司晨, 种种种种。
“太子呢?太子才是储君。”
年纪小怎么了?他四五六七八九岁根本不重要,他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大概他们看来——国家大事、皇后懂什么;家国大事、太子懂什么, 我们才是正经治国理政的。
皇后把持着太子,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呢。
这下好了, 皇后把太子放出来了, 瞧着也是人模人样呢,只是……
几个重要部门的领导和咱们太子殿下聊过后,都一言难尽地表示:“要不, 以后还是和皇后商量吧……”
皇后, 虽然她是女子, 但好歹可以沟通。
太子, 他固然是储君,但这位小殿下说起话来、简直不像个人……
若说年纪小,那根本不是问题。
小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 能够任意描画, 那个大臣不想被托孤呢。
纵然,这托孤到后面,有可能自己的下场就……
很多几朝元老十分狐疑, 往上四代、也没见过皇室有这种人啊。
大明的皇帝,多姿多彩,但没有这样儿式儿的啊。
赵小照老不高兴了:“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想给我当爹!”
“顾命大臣,跟干爹也差不多了。”张宛说,“义父也是父么。”
小照捂着耳朵:“可我爸爸还没死呢!”
要说弘治一朝的臣子,实在是命好, 不是一般的好。
皇帝相对宽仁,起码和洪武永乐、和崇祯比起来,又宽又仁。
既不是朱元璋那样的工作狂,又不像万历一样啥事不管、天天看不到人。
还不像嘉靖那般君心难测、天天要猜猜猜猜。
在位十八年,也不长不短。
嘉靖万历朝,四十几年看不到个头。
朱常洛,在位太短,来不及发挥。
而且弘治朝对官吏的考核十分宽松。
尤其是京官,十年才一次京察,张宛愤愤然:“十年?十年啊!”
那岂不是能摸鱼九年半?
就没人让他们写日报、周报、月报?
季度总结、半年总结、全年总结总归是要的吧。
他们竟然没有KPI考核?
这大明的官员果然是铁饭碗啊。
古代人寿命也短,考上进士都有可能三四十、四五十了。
毕竟,杨廷和这样一字打头就高中的,那可是凤毛麟角。
如此来说,十年考核一次,一辈子也考不了你几次,还如何拿捏?
张宛问:“他们不听话,怎么办?”
“骂一顿吧。”
“骂了不听呢?”
“那就打一顿。”
“打了没用呢?”
骂了不听,打了没用?这赵小照也没辙了。
“你好好想想 。”
赵小照长吁一口气:“那就好好管管他们呗。”
在家里,他一挨骂、二挨打,三还挨管。
爸爸妈妈给他制定了各种规则,几点得起床、几点得吃饭。
吃饭不准喂——“不肯吃?饿死拉倒!”
——“哭?那就让他哭死,饿死的还知道,哭死的小孩我还真没见过,这回就让我开开眼吧。”
赵小照说:“妈,你怎么管我的,你也怎么管他们呗。”
这种苦,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承受。
大家有福不同享,有难得同担呐。
张宛拍拍他的脑瓜:“那你说怎么管?”
他扬起头:“对啊,怎么管呢?”
这就是没上过班的坏处了。
但凡上过两天班,看别人怎么折腾你的,你就知道如何折腾别人了。
“来,跟我读——”
翰林院的先生教四书五经,但教不了外语。
赵小照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K——P——I,什么意思?”
KPI——关键绩效指标考核。
小照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妈,你要用这个去应付他们?”
大明没有考核吗?
不,快有了。
几十年后,张居正就会带着他《考成法》闪亮登场,让万历朝的臣子享受一下KPI的待遇。
月有考,岁有稽,严综核,奏实效。
可惜在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手机的大明,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只能月考,没法日报了。
赵小照不明觉厉,兴奋地问:“那什么时候开始?”
他一定要好好围观。
“不急。”
张居正这样的人物,搞改革都要脱掉半层皮,而且人亡政息,虽然短期内整顿了吏治,到底还是没能延续下去。
她现在说要这么干,就算强行推行,也不好办。
“先试点一下吧。”
试试水,看看反应。
她找来司礼监一把手萧敬。
“本宫见宫内外的太监多有懈怠不法的,需要严加管理。”
此时的萧敬还没有察觉到不妙。
他是宫中的老好人了,不轻易得罪人,也没什么坚定的立场。
后面他甚至和宁王朱宸濠都有些暗地的交往,不过武宗见他年纪大了,没和他一般计较而已。
因此,他当然说会回去好好管,却没具体说要怎么管,也没真的想管。
张宛想,幸亏朱棣让宫中的太监识字。
不然要都是文盲,看不懂考核表,也不好办。
明朝的太监遍布各地,不识字,也没法子替宫里办差事。
就先从这些识字的来,太监中识字的,也都是中高层了。
何鼎也被喊来了,他反正一向不怕得罪人,这事他干最合适了。
“按照名录,将每人的事务造三个文簿,说明何时开办,何时完成,完成后注销。欺隐拖拉者参奏,劣者淘汰,贤者提拔。”
既然大明宦官是正经差事,那就得正经着办。
大几万人呢,不可人浮于事。
张宛伸出三根手指:“再强调一下,考成的三要素是什么,业绩、效率、发展。”
太监:业绩?干这一行能有什么业绩?
*
宦官和文官,向来是死对头。
像张居正和冯保这种配合默契的,那真得皇帝年纪小才行。
皇帝一长成、一亲政,你俩全都要完。
不过,看着这内监的考成办法,连吏部考功司的人都觉得——“是不是太狠了?”
这还让不让人摸鱼了?
如何摸鱼?浑水摸鱼。
水至清则无鱼了。
“听说,这都是皇后一条一条拟出来的。”
当然,张宛也不知道具体哪个部门的太监要干些什么工作,所以先让他们自己拟了来。
内廷二十四衙门,十二监、四司、八局。
拟的多,要干的工作就多。
拟的少,需要的人就少。
你要说没有?那你都没有工作,还要你干啥,滚蛋!
张宛早就看四司不满了。
惜薪司、掌薪炭。
钟鼓司、掌出朝钟鼓,及内乐、传奇、过锦、打稻诸杂戏。
混堂司、掌沐浴。
更无语的是——宝钞司,不是管银行管钱,是管草纸?
可不是么,大明宝钞那不就等同于草纸么。
就这四司,各需要一个掌印太监?好家伙,这活儿可真好干啊。
张宛说:“把他们合并成一个司。”
“那……掌印太监是……”
“就让他们四个,竞争上岗呗。”
——我可不是要裁谁啊。
果然,人甚至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考功司的郎中啧啧:“皇后真是奇才啊。”
作为六部之首,吏部下设文选、验封、稽勋、考功四清吏司,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
文选司、考功司的郎中,堪称是大明油水最丰厚的职位之一了。
谁要青云一下,那不得先……是吧。
当然,朝中无人莫做官,这是最最紧要的。
隔壁户部,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各个慷慨激昂。
“正该好好整治他们一下,不然那群阉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皇后此举,正得人心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喝茶的户部左侍郎韩文突然冷笑了一声。
“一群蠢蛋,有什么可乐的。”
大家都一头雾水。
“大人,这……”
“今日考成宫里太监,你们看了乐两声。等明日考成起你们来了,看你们是哭还是笑。”
他们户部,掌管全国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说白了,吏部你想考成他们,还没这么精确的数字。
可若考成户部,那就简单多了。
“单说各地收多少税,若是收不上来,就免了你们官职,你们还笑的出来?”
“不能吧。”众人脸色都变了,“这不是考成宫里太监的么,宫里宫外的事这……”
“宫里宫外、太监文官,那不都是替陛下办事的。”
你们还自觉比人家金贵起来了?
“今日让他们竞争上岗,明日就让你们竞争上岗。”
韩文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心里有数,这次陛下南下,说是祭祖,八成是冲着黄册库的事去的。
不然之前东厂闲得慌,在南直隶清查了一年的田亩。
如今皇后在京中所做举动,只怕也是陛下提前安排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第68章 帝鉴图说 羊肉汤,多放葱和香菜
皇后说, 太子还未正式出阁读书。
所以杨廷和并不是正经的侍讲学士,应该算是个家庭教师吧。
“妈妈,这个老师怎么样?”赵小照问, “他不会像陆老头那么对我吧?”
——我现在可是太子、太子!
“就算你是太子,对老师也要尊敬, 不能没礼貌。”
至于杨廷和怎么样?
当然是个狠人呐。
就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被初出茅庐的嘉靖道长给练手了。
杨廷和杨慎这父子俩, 算是送给朱厚熜的新手大礼包了。
张宛对杨廷和介绍说:“太子已经认识七八百个字了, 正常阅读没什么问题。”
常用汉字也就三千五百个,高频汉字一千以内,可以应付简单阅读。
不过古代是繁体字, 笔画多, 认起来是比简化字要麻烦。
“陛下还让人制作了《帝鉴图说》, 用来教导太子。”
抱歉, 占署名权了。
《帝鉴图说》本来是张居正弄给万历看的。
当时朱翊钧十岁,现在给小照看、勉强有些超纲,但也问题不大。
内容就是一个个小故事, 每个故事配以形象的插图, 全书分为上下两篇。
上部题名为《圣哲芳规》。
编录上自尧舜、下止唐宋共二十三个古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之举共81则。
下部题名为《狂愚覆辙》,就是倒行逆施之祸了。
这个少一点,共36则。
“就请先生给太子讲一讲吧。”
杨廷和先是瞧了书, 果然是赞不绝口。
那当然了,你
也不看看是谁搞出来的。
书是没话说,朱翊钧当时看了也说好。
但这也一点儿不影响他后面消极怠工、几十年不上朝。
看来他深知,学一套、干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书赵小照前些日子自己看了,有些字不认识的去问张宛。
“不是教了你查字典么, 自己查字典去。”
说着,那边小核桃饿了,张宛就去哄孩子去了。
赵小照撇嘴:“以前抱着人家亲亲的时候,叫人家小宝贝,现在新人换旧人了,就叫人家滚蛋。”
女人,真是翻脸无情。
虽然有图画,也能看的懂,但有些故事他不理解,今天正好来问杨慎的爹。
杨廷和来之前,李东阳特别叮嘱他了。
“介夫,可不能像教你儿子那样教太子啊。”
这话主要不是说教育内容的不同。
毕竟教儿子,那是让他日后考科举的。
教太子么,太子又不用考科举,是要教他为君之道。
李东阳叹了口气:陛下这是“废了”。
明明在东宫的时候,陛下一言一行都太符合对储君的期望了。
怎么登基之后,陛下就变了呢?
唉,变了那也没办法了。
只能抓着太子,看看这个行不行了。
李东阳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儿子杨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过目不忘,不用教、或者是稍加点拨就行了。
太子,他可不是天才。
你得正常教,不能拔苗助长。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杨廷和和蔼可亲地问:“殿下,您看过这图册,可有什么感想?”
赵小照胸有成竹:“有啊。”
他指着其中一篇《止辇受言》。
这讲的是汉文帝,他每出视朝,常有不得上朝的小官小吏,拦车上书言事。
文帝皆停车受之,不论所言是否,从不加责。
“这个说得对啊。”小照说,“所以日后官员上朝或者办公,都不要坐车了,走着来。”
杨廷和:???
“这样有人要找你们办事,连拦都不用拦了,直接凑上来就行,大家聊起来也方便。”
杨廷和忍不住开口:“陛下,这《帝鉴图说》是讲述古今帝王事迹的。”
是约束您的,不是约束我们的。
小照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好的事迹不该推广吗?”
杨廷和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该。”
他心里默念,太子还小、太子还小,慢慢教、慢慢教。
起码这不是挺聪明的么。
赵小照:宽以律已、严以待人,这我能不知道么。
“还有这个。”他往后翻了几页,“爱惜郎官。”
本则出自《后汉书显宗孝明本纪》。
明帝的姐姐馆陶公主,向明帝上乞恩,要将他的儿子除授郎官。
明帝拒绝了公主,但是赏赐了很多金钱,然后跟群臣解释——“朝廷的官职,是不能够当人情的。”
讲到这个,杨廷和精神了。
心想,这可不关我们做臣子的什么事吧。
我们的官职可都是科举来的,纵然我们家有许许多多的进士,也都是考来的。
我们也没有公主亲妈,可以为我们讨要官职。
反而是天子,常常不经过吏部,随意任用传奉官,这可不就是私情么。
不过这话也不对。
所谓封妻荫子,大明的高级官员是可以荫官在子孙,至少也能荫个六品官。
就算是闲职,那也是六品。
有本事你们高风亮节,全不要呗。
赵小照说:“我觉得这意思就是,给官不行,给钱可以喽。”
杨廷和:???
“你看,这么写的——”他一字一字读,“宁可以千万钱赐之,以益其富,不肯轻授一职以遗害于民。”
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一个字——钱钱钱钱钱。
赵小照要是个平民老百姓,那真是十足的“刁民”。
可他的太子,那还得阴阳怪气说一句——“殿下您真是别出心裁、见解独特啊。”
杨廷和决定要反客为主了。
“太子,这一篇改容听讲,将的是宋仁宗初即位,听侍讲学士孙奭讲《论语》。那时宋仁宗年纪小,左右瞻瞩,容体不正……”
就是不好好听课。
“孙奭立刻就不再讲课,直到赵祯坐正了才开始继续。”
杨廷和:太子您左顾右盼不说,还胡言乱语,你看看人家宋仁宗、你看看人家。
当臣子的,当然都喜欢老板是仁宗,而不是武帝。
张宛听着,觉得小兔崽子马上就要说:“你觉得宋仁宗好,你去教他啊,你教我干嘛……”
她赶紧咳了一声,说时间差不多了,就说今天先到这儿了,下次再说。
反正杨廷和是一言难尽、表情便秘地走了。
“妈妈,我觉得这个老师挺没意思的,不如杨慎老玩。”
张宛呵呵:“他们父子俩不就差不多么。”
杨慎好像更冲动些,那时因为他在年轻气盛的时候碰上了咱们道长。
“你就是看人家小郎君生的标志,所以喜欢。”
看人家爹年纪大了,所以就……
张宛抱他坐在自己腿上,这小子是越来越敦实了,以后也是抱不动了。
“早上你说哪个不认识的?”
赵小照扁扁嘴:“迟来的神情比草来……”
张宛给了他一个比斗:“好好说话。”
“妈妈。”小照委委屈屈,“母慈子孝,母慈子才孝啊!”
张宛想说——“妹妹弟弟还小,你就不能让让他们么”。
可是这小子也不过六七岁,正是粘人的时候。
有了小的,确实忽略了他。
哎,今天就慈母一下吧。
“到底哪个不明白?”
“羊,夜止烧羊。”
巧了,这讲的也是宋仁宗赵祯。
整个《帝鉴图说》上册,赵祯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事情就是说,皇帝赵祯晚上饿了,想吃烧羊。
身边近侍就说:“既然陛下饿了,就吃呗。”
吃个烧羊而已,又不是龙肝凤髓。
“不能吃。”赵祯摇头,“万一我今天吃了羊,食堂日后一定会天天准备养。一时口腹之欲,会导致无穷杀欲啊。”
赵小照:……这个赵祯,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张宛问:“有什么感想?”
“那个……”小照舔了舔嘴唇,“我也想吃羊肉。”
张宛:???
“羊肉汤,要多多的肉、少少的汤,再配个泡馍,多放葱和香菜。”
……
几天后,杨廷和收到一本《帝鉴图说》(新解)
后苑观麦——仁宗后苑里种有麦田,以此体会到老百姓的不易。
太子曰:光看有什么用、要种才行,以后给你们文武百官排个班,文的一三五、武的二四六,下去种田去。
纳谏遣女——仁宗纳谏如流,把大臣进献的宫女遣走。
太子曰:我父皇一夫一妻,以后你们也一夫一妻,不准纳妾。但凡有不听劝的,我就天天骂你,直到你们把人送走。
不过,赵小照看来已经懂得一点“帝王之道”了。
那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除了这本《新解》,还有一个莲花烛,这便是——烛送词臣。
当年,太皇太后和哲宗夜间召见翰林学士苏轼。
走的时候赐予他金莲烛送归院,算是特别礼遇和荣誉象征。
“送蜡烛?”赵小照,“怎么听着不太吉利?”
张宛说:“入乡随俗吧 。”
第69章 南下 一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了, 赵鸣也算是出息了,终于能出来放放风了。
这个时日,下江南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要是穿成乾隆, 三天两头的浩浩荡荡下江南,别人还得吹着捧着。”
哪像这里, 得找千般理由,还被他们骂的不轻。
赵鸣啧啧:“这一次, 不会再有人给我落水、放火什么的了吧。”
“陛下放心。”汪直说, “有臣在,决无人敢放肆。”
汪直真是太靠谱了。
这么靠谱的人,之前让他闲了十多年, 真是暴殄天物。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爱工作。
到他这里, 不是简单地爱工作, 而是爱权力。
谁不享受大权在握、无人能够违抗的感受呢。
之前途经济南, 德王朱见潾出来接驾。
德王是朱祁镇次子、朱见深的弟弟、朱佑的叔叔。
原本封地在德州,所以是德王。
后来改封到济南,说是因为德州太穷了?
朱见深和朱见潾这兄弟俩年龄相仿, 感情不错。
大概从前在朱祁钰手下, 有过些许不愉快的经历,至少是忐忑了一些年,所以有些患难与共的交情。
成化三年, 朱见潾就藩。
朱见深亲自送弟弟到正阳门离京,兴许还有一些泪洒当场、抱头痛哭。
总之,此后这兄弟俩再也没有见面。
“参见陛下。”
虽然是大侄子,但也是天子。
德王做足了规矩,不敢懈怠。
赵鸣也得参观了一下德王在济南的府邸。
这德王对政治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就是爱钱、特别爱钱、十分爱钱。
成日里上疏, 没啥正经事,除了要这、就是要那。
先是说,请求得到齐、汉二王贬为庶人时的一些空闲之田,还有白云湖、景阳湖、广平湖三湖之地。
老弟开口,朱见深就大笔一挥、答应了。
然后,又要经营南旺湖的产业。
这次,朱见深驳回了。
然后,德王就天天说自己穷的快没饭吃了。
——人家肃王那旮旯地方都没说自己穷,你也好意思的。
如今参观德王的府邸,好家伙、你还哭穷?
看这王府宫墙高达两丈,府前立有牌坊,坊额题字“钦承上命”“世守齐邦”。
再入王府中,西苑有珍珠泉,泉上建有渊澄阁,濯缨湖北岸堆修假山。
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而后流出宫墙。湖中可泛舟,湖水荡漾,云影入波,景色秀丽。
此外,德王在院内还开凿了玉带河,营造了画舫。
这出有香车骏骥,嬉有画舫轻舟。
登高远望,南观青山叠翠,北眺黄河闪银。
楼台水榭,金碧辉煌,石桥曲径,奇花异木。
果然是朝朝宴舞,日日笙歌,尽享人间富贵荣华。
啧啧啧啧,赵鸣都想同他换了。
“皇叔这王府,得有济南城的一半了吧。”
德王谦虚地说:“没有没有,只有三分之一。”
赵鸣:……什么意思,你还嫌少……
就连济南的名胜珍珠泉,也在你王府的范围之内。
“只是皇叔这宅子……”他奇怪,“怎么缺一角啊?”
古代宅院不都是讲究方方正正的么,缺一角这风水也不好啊。
德王面露尴尬,引赵鸣看一旁的景色,岔了过去。
晚上,汪直才说出原委。
“陛下,王府大院西北缺一角,原为毛氏之宅。德王为扩大王宫,原想购买毛宅。”
结果不用说,毛氏不接受,激怒了德王,最后被抓了。
不过因为抗议的人太多,德王不得不让步,王府终缺一角。
赵鸣问:“你知道大明最大的蛀虫是谁吗?”
汪直心想,到这个地方了,那自然是德王了。
赵鸣没说出答案,德王是济南府蛀虫,可照此例推,大明的蛀虫那只能是——
“是我。”
汪直说:“陛下已经下令之后就藩的藩王全都降爵。”
德王这一辈,算是最后的荣光了。
可这些藩王不仅有大宅子住,还不事生产,还有钱拿。
大明亲王的岁禄是一万石,其中禄米和宝钞对半支付。
这个时候,大明的所谓宝钞早就是废纸一张了,和草纸一样,所以算是岁禄折半。
但朱见深对这个弟弟不错,没给他折半,全额发放了禄米。
同时每年额外再给食盐三万斤,上等白米三万四千斤。
这算是藩王里头待遇头一份的。
就连朱见深的同母弟,周太皇太后的亲儿子崇王,都没有这个待遇。
可把周老太太给气的啊。
“皇叔,先帝从前对你可是不薄啊。”
德王自然是连连称是,然后舔着个脸说:“陛下,城外有一块牧马地,原是罪人朱高煦的……”
赵鸣皱眉。
“臣这府上如今人口多,您看……”
赵鸣无语:“朱高煦的牧场?”
那都是多少百八十年前的事了吧,你也惦记着。
一旁有济南府知府也在,忙说:“陛下,那块土地早已归于民间,实在是……”
赵鸣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好气地看了这老叔一眼:“皇叔,你家人口多,那就少生几个。朕后宫只皇后一人,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虽说绵延子嗣也是工作,但是皇叔你是不是太勤于工作了?
藩王随着时间推移,和现任天子的血缘越来越远。
皇帝是朱见深时,你是皇帝的弟弟。
朱佑上位后,他都没见过你,不过面子上喊你一声皇叔而已。
等到朱厚照……你谁啊……
不过,太祖系的藩王,都是大藩,且自诩劳苦功高,倒是不太好动。
“你说——”赵鸣摸着下颌,“我要是想把德王给端了,怎么操作合适?”
这不就问到了汪直的专业范围了么。
西厂是干什么的,东厂是干什么的。
干这个,只有两个字——专业
汪直问:“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罪名?”
只要您想,臣就能让它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什么罪名?”赵鸣望天,“你替我想想。”
想要干掉一个藩王,最好的罪名当然是造反。
但是若像宁王那样的,真开始造反了,那不免劳民伤财,不太合算。
除了帮王阳明出名,帮朱厚照过把瘾之外,没什么好处。
所以最好的是——“意图”造反
这样就比较低成本了。
汪直已经盘算好了,就说接到德王府下人的举报,德王在王府里私藏兵甲。
他们上门一搜,除了甲胄之外,还搜出些别的。
这物证人证一齐全,就算是三法司会审,也无懈可击。
眼看着在汪直这儿,德王已经满门抄斩了。
当然,只能抄满门,不能诛九族,这就诛到他自己了。
赵鸣忙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强调,“不是暗示你啊,真不是。”
等他回去之后,先随便找个理由,把德王那食盐和上等白米给取消了。
再就是要求所有藩王名下王田,按时向当地官府纳税。
当然,能执行多少就是另外的问题了。但总算先开个头再说。
赵鸣在这修整了几日,赏赐了皇叔一些红薯。
又找了他几个错处,敲打了他一番。
离开济南,南下便到了南直隶。
天子巡狩,到了藩王的领地,藩王是要过来迎接的。
不过,南直隶并无藩王。
毕竟南京有整套的六部班子,若还有一个藩王,那岂不是现成就可以……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虽然多是些半壁江山的帝王。
赵鸣先是走了流程,去孝陵祭祖。
然后就开始此行的正经工作了。
别的地方藩王多,北直隶皇庄多,一些百姓无田可种,还能算到姓朱的头上。
可是南直隶,一无到处繁衍的藩王,皇庄也比不上北直隶。
怎么经过核算黄册,还有三成百姓无田呢?
第70章 南下 二 陛下,你这是不是太过了……
明永乐十九年的正月初一, 朱棣正式从南京迁都北京。
此后,南京故宫仍作为留都宫殿,由皇族和内臣管理, 如今也已经七十多年了。
其中洪熙元年,朱高炽继位后计划迁都回南京。
诏令都下了, 命皇太子朱瞻基谒孝陵,居守南京, 还下令重新修葺南京皇城。
可是到了五月, 朱高炽却突发疾病驾崩,这迁都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鸣住在明故宫休息,去孝陵祭祖, 顺便到处逛逛。
其实也没多远, 可每每都要劳师动众、不胜烦扰。
“不就一个二号线的事么。”
“陛下您说什么?”
“没什么, 你听错
了。“赵鸣啧啧, “要不,今天换个地方玩玩?”
“陛下,那里鱼龙混杂, 只怕是有些危险。”
赵鸣无语:“我还没说什么地方呢, 你怎么就知道了。”
擅自揣度天子的心意,可是不对的哦。
况且,如果天下太平、没有危险, 那还要你们干什么。
东厂、锦衣卫,你们吃的不就是这碗饭么。
“殿下。”汪直无奈说,“这不是人手都被您给派出去了么。”
所以,就请您在这殿中稍微消停一点吧。
赵鸣只好撇了撇嘴。
一个时辰后,屋子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赵鸣指腹一摸:“碰。”
对面是南京兵部尚书,此时一头冷汗、战战兢兢。
也可能是第一次打麻将, 不太熟悉吧。
左边是魏国公。
南京虽然有六部,但留都的核心权力机构不是六部,而是南京守备厅会议。
由南京守备、协同守备、守备太监、参赞机务四人组成。
参赞机务,一般以南京兵部尚书兼任,就是对面这个。
守备太监,就是宫里派来的人儿。
明朝的皇帝,手上能码的住的不就是这些太监了么。
除了这些太监,谁还正经把他当皇帝供着啊。
而南京守备,素来以武勋充任,兼管南京中军都督府。
最近几十年,以及后面几十年,这南京一把手南京守备都是魏国公徐家和成国公朱家轮着干。
就是徐达和朱能的后代。
比如现在的南京守备,就是对面的徐达五世孙徐俌。
要说大家都是亲戚,朱棣的儿孙里也都留着徐家的血脉。
右边是南京户部尚书秦紘。
事前,赵鸣先说了:“打麻将,不来点钱没意思,朕都备好了,大家放开手玩,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
果然,有了钱之后财大气粗,说话腰杆子都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熟悉规则,反正赵鸣连赢了三把。
“也不能因为输了就算我的,各位就可这劲儿输啊。”
明末有一本笔记《客座赘语》中,提到这么一嘴——说正、嘉以前,南都风尚最为醇厚。
“荐绅以文章政事、行谊气节为常,求田问舍之事少,而营声利、畜伎乐者,百不一二见之。”
就是说正德嘉靖之前,咱们南京的还都是正经人、干的多是正经事。
意思就是,嘉靖之后,这大明的世道就不行了,大家就都不正经了。
至于怎么个不正经法,自行想象。
这打牌定然也算是不正经的一种吧。
趁着洗牌的空荡,秦紘看了看一旁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又看了看徐俌。
徐俌不得已说话了:“陛下。”
赵鸣正哗啦啦洗牌呢,一时没听见。
徐俌只好又看向秦紘,秦紘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屡次上疏请求退休,皇帝都不批准。
这下好了,一世英名,老了还栽在这些事情上。
“陛下。”他说,“臣有罪。”
赵鸣码牌呢,头也不抬。
“打牌就打牌,提什么有罪没罪的事儿。”
秦紘:“臣确实有罪。”
他想跪下来行礼请罪,可帘外的汪直却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秦紘一想,只好定住了。
赵鸣码着牌说:“什么罪,具体说说。”
“黄册库失火,臣作为南京户部尚书,难辞其咎。”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早就完结,不必再提。”
秦紘心中苦笑,他倒是不想提,但皇帝能放过他么。
自从去年,皇帝派东厂的人来南直隶,接着核查黄册的名义,把诸多田亩重新测量。
他就知道圣上的意图了,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
东厂清查的图册,他自然看不到。
但他心里有数,南直隶素来富饶,不然也不会广出进士。
这十几年来,土地兼并、农民失地实是不可避免。
洪武四年,太祖皇帝颁布《农民田产永不入典》法令。
这道法令规定,农民土地不得典当给地主,违者严惩。
为了确保严格执行这一政策,各地也设有“农田所”,专门处理土地纠纷。
官员必须定期下乡巡查,防止土地兼并发生。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政策终究沦为一纸空文。
还有一些客观原因,比如百姓若是真的需要救命钱,你能不让他们抵押或买卖土地?
这不是看着他们活生生饿死么。
田地一旦卖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想再买回来,那就是难如登天了。
还有许多地主家族通过各种手段侵占土地。
一为“图侵”,就是利用官府登记不清的漏洞,将他人的土地登记在自己名下。
一为“诈认”,即利用农民交不起赋税的机会,以代缴赋税为由,强行占有其土地。
更有甚者,勾结衙门书吏,篡改土地契约。
总而言之,有产者、田越来越多。没田的、那就越来越没。
作为南京户部尚书,纵然秦紘看不到东厂清查图册,他也是心中有数的。
赵鸣问:“多少?”
“两成。”
“不止。”
秦紘一惊:“难道有三成?!”
“不止三成吧。”
看数据,是三成。
但数据都有三成,那肯定就不止三成。
徐俌忍不住说:“陛下,就算……也不至于……”
陛下看不惯不法之举,清查田亩之后,退给百姓、赔偿损失,这都可以。
可是陛下从六科监察院带过来一波初出茅庐的小子,直接在各地县衙搭“词讼所”,专门受理土地诉讼,闹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这才不过十多日,各地就受理了上千件土地纠纷。
这帮给事中御史,年纪既轻、自然热血,而且他们当中没有一个籍贯是南直隶的,可见陛下的意图了。
总之这些时日,南直隶各地那真叫一个乱套了。
纵然许多真的是被欺压的,可难免也有一些浑水摸鱼者。
大明也是有《大明律》的,这般直接绕过程序,十分破坏司法秩序。
更要命的是,大家心知肚明。
南直隶也没有藩王,这帮地主之所以敢如此无法无天、侵占良田,那自然是因为上头有人。
南直隶这样的科举卷王之地,上头有人的那可太多了。
苏州、松江等地,更是早就形成了无数由士绅、商人和地主组成的复杂利益网络。
赵鸣打出一张“发”。
“朕给你们总结一下,这叫做给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汪直在外面开口了。
“松江府,一个姓钱的地主,利用与知府关系,侵占了周边数百亩良田。”
“苏州府,当地顾氏家族,不仅土地众多,还经营丝绸贸易。与本地官员关系密切,朝中也有人。”
“去年,东厂清查土地时,顾家立即组织了一次秘密会议,商讨对策。与会者也包括一些致仕官员。”
所谓退而致仕,古代官员,无论官大官小,都是要落叶归根的。
“松江府,商人一边经
营棉布贸易,同时大量投资土地。通过高利贷,让农民陷入债务陷阱,最终丧失土地。”
“松江府,王氏家族,在过去二十年间,通过各种手段侵占近千亩良田。当地农民多次上诉,但都被地方官员压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能压地方官员、不言而喻啊。
秦纮,山东兖州人,景泰二年进士,初授就是南京御史。
成化十三年,因得罪庆成王朱钟镒而被诬抄家,仅抄得敝衣数件,素来以清廉著称。
弘治二年,总督两广军务,弹劾镇守两广总兵柳景贪暴不法。
柳景倚仗和周太后的姻亲关系,反劾秦纮,使其被捕。
不久后,秦纮被释放、罢官归乡,后面再次被起用为南京户部尚书。
七十多了,秦纮这一辈子也算是性格刚直,勇于任事,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可许多事情早成气候,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改变的。
这些道理,徐俌也明白。
但他出身勋贵,食的不也是民脂民膏。
说白了,陛下也是,谁也不比谁清白。
原以为,陛下只要各地供奉给他的不少,许多事情不闹到台面上,得过且过吧。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要说南直隶还算是消停的呢。
你看看北边,你再看看南边,是吧。
自土木堡之后,他们这些勋贵也不过如此了。
如今朝里朝外,甚至于领兵作战,还不都是文官的天下,他也看不过眼。
可是——
“陛下。”徐俌诚心实意地说,“你让这些给事中,但凡查实有官员涉案,一律就地免职,由他们接任?”
你查了一个知府,知府免职,你来干知府。
知府那可是正四品。
这帮给事中不过区区从七品。
这些时日眼睛都杀红了,根本看不上知县,各个都要把知府给端了。
毕竟,知县才正七品,跳个半级、进步的太慢。
可南直隶一共下辖不过应天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等十四个府。
当然,应天府知府是正三品。
还有正六品的通判,从六品的推官,反正是不够他们分的呢。
陛下还生怕他们光是嘴炮、战斗力不够,让他们身边全带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
飞鱼服、绣春刀,威风凛凛。
这些给事中,虽然平日里上疏骂人厉害,但这辈子估计还没有这么风光过。
“陛下,这是不是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