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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高专没有夏油杰的执念,只有一些无法回避的不至于成为执念的遗憾。

    太宰作为那些闪闪发光的记忆的唯三见证人之外的唯一见证者,也是高专三年发生的所有美好、悲伤、绝望的情感的唯一局外人。

    他看着在夏油杰记忆中复现出来的一切,没有多少悲喜,但也绝非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家入硝子还没有完全被禁锢在高专,那个时候三个人都能一起去出任务。

    他们一起在富士山看雪,晶莹的雪花融化在五条悟的白发里;他们一起在森林里夜宿,然后捡几个破瓦召唤笔仙被咒灵吓得哇哇大叫;他们一起去居酒屋,看着五条悟一杯醉倒,用手机拍下大少爷的黑历史

    有些浑浊的酒液在橙黄的灯光下微微闪烁,酒水摇动,从倾倒的酒杯中散出,顺着桌面弯曲的纹理晕开。

    太宰看着反射着鳞光的桌子,居酒屋的铃铛响起,三个相互搀扶的少年少女小声说着什么走出店外的冰天雪地里。

    夏油杰凝神地注视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

    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寒风和雪花,然后被居酒屋内的温度融化成水,海浪在脚边回荡,鸥鸟尖细的长鸣被潮声覆盖。

    太宰远远望去,看到白发少年站在浅滩里和一个扎着辫子的少女捧着一个海参哈哈大笑。

    夏油杰眸光微动,望着那个太宰没有见过的少女,喃喃道:“是理子啊。”

    是天内理子啊。

    是他的大义动摇的起始。

    现在,他的大义也即将迎来结束。

    “轮回后我会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

    “或许,也可能是一只狗,一只猫,一只在野外生存的狐狸。”太宰说。

    这里没有夏油杰的执念,于是在目睹星浆体事件后,太宰看着黑发少年坐在贩卖机前的台阶上,看着对方的身影扭动,变成一个坐在地板上,倚靠在沙发上的孩子模样。

    长长的沙发,印着粉白小花的温馨的壁纸,窗外吹进来的风,还有在阳光下摇曳的许多盆花朵。

    这里夏油家的客厅。

    太宰拢了拢披风,坐到沙发扶手上,侧头去看坐在地板上,趴在茶几上用彩色蜡笔涂涂画画的黑发小孩。

    有些肉的脸颊,眼中散发纯真,是小时候的夏油杰。

    夏油杰小时候还没有额角边的那撮斜刘海,头发有点长,刘海分成两半,不丑也不好看,颜值全靠那双好似含着狡黠的紫色眼睛撑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蜡笔在纸上涂抹发出的飒飒声,太宰垂眼去看,白纸上花花绿绿被画出三个人,两大一小,牵着手,这是很多孩子都会画的画面。

    就好像是刻在灵魂里的命令一般,等到在某个年岁就爆发出来,太宰在平行世界做幼儿园老师的同位体记忆中看到过很多类似的画。

    不过——

    红色的人形,黑色的未知轮廓,没有其他明亮的颜色,画面的色彩只有两三种,却给人驳杂混乱的视觉感受。

    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深深的恐惧和祈祷穿透纸张蔓延到现实。

    夏油杰站在小孩身边,他不记得有这回事,但并不妨碍他对这幅涂鸦做出点评。

    “由此可见,‘我’没有一点绘画天赋。”他煞有介事道。

    进入这个客厅之后,夏油杰又将笑眯眯的假面戴上了。

    太宰扫过夏油杰的笑面,后者翘起的唇角有些不明显的抽动,他看透了夏油杰的欲盖弥彰。

    不过他也没有戳穿,只是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小夏油的画。

    客厅里很安静,但也不安静。

    阳台上挂着的藤萝垂下的暗影印在客厅的地板上,那阴影摇动着,扭曲成招牙舞爪的可怖样子。

    小夏油的身体重重一抖,红色蜡笔在纸上擦出长长的弧度。

    透亮的紫色双眼染上惊惧,连带嘴唇都克制不足的颤抖起来,肉眼可见,站在旁边的夏油杰没有听到小夏油呼吸的声音——他屏住了鼻息。

    玄关此时传来门锁开扣的声音,小夏油顿时就放松了气息,气息深且沉地喘了几口,丢下手中的蜡笔从地上爬起来奔向门口。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里夹着害怕的哭腔和得救的激动。

    “爸爸!妈妈!”

    “阿拉,杰~”

    温柔的声音穿透空气,也穿透夏油杰的心,他那刀凿石刻一样坚固的佛像般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

    连带他眼中故作的镇定也剧烈波澜起来。

    他的母亲有一头柔顺的黑色半长发,一张轮廓温柔但不乏坚毅的脸,浅褐色的眼眸会在阳光充足的时候变成明亮的琥珀,里面溢满了清澈的眸光。

    现在,还没有变成夏油杰记忆中那般疲劳的憔悴模样的夏油枝香,纤细的手臂上挂着满满一大包购物袋,提着一个小蛋糕。

    她被冲进怀里的小夏油撞得背靠墙壁,小孩子不知道力道,后背传来的细微疼痛让女人的眉头薇薇皱起,下意识嘶了一声,但很快她就收声调整好表情。

    门外的阳光拉长进玄关,琥珀在她的眼眶里发光,从发圈的捆绑里散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视线,隐约从发间的空闲里窥见一点女人唇边扬起的温柔弧度。

    夏油枝香空下的手摸着小夏油的脑袋,用着打趣的语气轻声细语地询问。

    受到惊吓的小孩子抽抽噎噎回答不上,她也不恼,只是卸下手里的袋子,微微叹了口气,将紧紧靠着自己身体的孩子扶正,蹲下身将小小的身体搂进怀里,低低地哄着。

    夏油杰在女人轻嘶出声的时候就不悦地拧眉,下颌线绷紧,面色阴沉,翘起的唇角也落下一点弧度,趋近于一条直线。

    然而几秒后,他宛如有一把尺子随时丈量仪态而挺直的肩背,在女性温和的哄声中放松。

    “抬起头,杰,看着我。”

    夏油杰下意识听从抬起头,眼前只有太宰双手环抱,靠在墙上看着他。

    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像一泊映照着日夜交换之时染成烟紫色天空的湖水,水面潺潺,荡漾着些许怜悯的神情。

    刚才那道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抿了下干燥的唇舌,夏油杰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想扬起一个笑,可脸上的肌肉抽动好几下,最终成品是一个充满悲苦意味的弧度。

    他还是放弃了。

    “抱歉。”他低声道。

    太宰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拍拍夏油杰的肩膀,说:“不转过身去看看的话,以后就看不到了。”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小夏油从夏油枝香的怀里抬起头,脸蛋泛红,眼角带泪,但眼中的恐惧已经被驱散。

    “爸爸没有回来吗?”

    小夏油被泪水润湿的刘海粘在眼睛周围,被夏油枝香轻轻地揉到一边。

    “爸爸给杰买了礼物哦,等会儿就回来了。既然杰很想爸爸,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

    太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他们已经轮回了。”

    现在再不看一看,那十年的空白就彻底填不上了。

    孩子和女人在闲谈,声音隔着一层障壁传来,听不太清楚,夏油杰的记忆中没有这件事,但香炉投射出来的都是记忆中的景象。

    所以是他忘记了么?

    夏油杰抿了下干燥的唇舌,迟钝地转动思维,死亡让他撇开了压在身上的重负,也让他坦诚了很多。

    穿着袈裟的青年的视线落在光洁地板上,他似乎从地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连带自己眼中的迟疑和渴望。

    于是他动了,转动脚尖,像是一个缺了一角的齿轮笨拙地卡上机器的运作,并企图找到缺失的那一角。

    耀目的光线将他的视野全部铺展,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得到两道被光虚化掉边缘的身影。

    尽管转身之前脑子都变得恍惚不清,胆怯、自怨、痛苦一并涌上他心头,将他淹没,但当他真正看到夏油枝香那张年轻的脸时,看到那张明媚的笑脸的时候,所有负面情绪都被轻飘飘带走。

    他抓住自己垂在手边的的袈裟衣袖,隔着衣服,他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愧疚,无尽的愧疚将他整个人淹没。

    直到另一道身影扛着一个大箱子从门外的远光里出现。

    小夏油和夏油枝香齐齐转头,就算夏油杰看不见,也能想象出他们同时扬起笑容的模样。

    “哟!我回来啦!枝香!杰!”

    那个人挥着手,将抗在肩膀上的盒子放到玄关的空地上,然后笑嘻嘻地叫小夏油拆开。

    束缚箱子的绳子被小刀割断,露出一只红色的木马。

    夏油杰顿时如遭雷劈。

    他记得那只木马,红色的,摇晃着,时常摆在阳台上,有时候也摆放在客厅。

    随着木马前后摇摆,妈妈轻轻唱着属于孩子的童谣。

    盘踞在记忆上的混沌轰然洞开。

    在那个热浪滚滚的午后,鲜血的气味尤为浓重,风从打开的窗外卷进来,吹散浓郁的血气,有什么东西带着窗帘在摇晃。

    他沉默地走到声音的来源处,在没有杂物的阳台上,一只红色的儿童木马在风中唱着久违的歌。

    “好宝贝,摇啊摇。”

    “坐着漂流的飞马,摇进妈妈的心扉”

    眼前的场景因为记忆的苏醒不断变换,喜悦的,幸福的,遗憾的,张扬的,在这段被限制了的时间里,代表“家人”的胶卷在一遍又一遍回放。

    在还没有被咒灵侵入全部生活之前,这只红色的儿童木马占据了他绝大部分记忆的时光。

    摇着木马的手总是来回交替,白天是母亲,夜晚是父亲,但他只要站在木马边,总会有人扶住他身后的马背,然后木马摇晃起来。

    他是被爱包围的孩子。

    温柔的家人,不吝啬的赞美,必要的维护,正确的引导。

    他的童年从光明到晦暗,再到光明,爱意从未远离。

    “不要哭,妈妈,我会保护你的。”

    孩子的声线逐渐有了成年后的感觉,压低声音凑到哭泣的母亲身边时,他的脸上是再坚定不过的神情。

    夏油杰想起。

    在那个母亲终于撑不住向他的哭喊发脾气的傍晚,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拥有能杀死怪物的力量。

    他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的淤青和手臂上被碎玻璃划伤的流血的伤口,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比看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嚎时带来的心痛更痛。

    他抱住母亲,捏碎了匍匐在她肩膀上的蝇头,抚摸着对方凌乱的头发。

    孩童心想,他太不懂事,怎么能让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父母遭受整日整夜的担惊受怕。

    这不是他们的罪孽,他们理应获得幸福。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重复。

    “不要哭,我会保护你的。”

    儿时的夏油杰许诺要保护他们。

    长大的夏油杰杀了他们。

    夏油杰的手在抖,喉咙仿佛被扼住,让他无法喘气。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这不是执念。”他道,“这是诅咒。”

    是小时候的夏油杰,诅咒了长大后的夏油杰。

    因为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太宰抬眼,世界就此破裂。

    ——

    东京中心医院。

    婴儿的第一声告世的啼哭在长长的走廊内响起,抱住孩子的护士长送了口气,吊在心上的大石头顺利落地。

    她扬起笑,将孩子抱给局促的男人。

    “恭喜,是个男孩子哦。”

    男人手法生疏的抱着婴儿,脸上洋溢着喜悦。

    “男孩子,名字就叫‘杰’吧,哈哈哈哈。”

    产房的门合上,走廊尽头才走出来两个身材高挑匀称的男人。

    “诶——杰真的转世了啊,那个小屁孩?”五条悟抬起墨镜,目光挑剔地看向前方空荡荡的走廊,仿佛刚才那个新晋爸爸还抱着婴儿站在那里。

    太宰:“毕竟执念已经全部解除了,留在地狱里鬼灯也不会同意的。”

    “全部?”五条悟跟在太宰身后走下台阶,避开往上的路人后,他抓了下头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太宰的后背。

    “喂太宰,告诉一下我杰最后的执念是什么呗?”

    五条悟的后脑勺还有点胀痛,自从把羂索除掉后,高层的烂橘子一下子拔萝卜带泥一般突然暴毙好几个,这都还是位高权重的,一些中低层的小喽啰就更多了。

    一时间咒术界管理层大乱,任务分配也出了不少问题,要不是关键时刻声称“听太宰先生指导,来投靠五条先生”的咒术师纷纷站出来帮忙,他估计现在都抽不出时间来医院。

    而得知夏油杰已经转世,还是在一个小时前。

    “我记得你说过杰还有一些不明白的执念吧?怎么一下子就转世了。”

    太宰没有隐瞒,精简了语言将发生在香炉记忆中的事情告诉了五条悟。

    白发青年听完后从坐上轿车开始,到在高专下车,一路都沉默着,等到他进入天元结界,看到二年级冲他跑来,其中白色制服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

    他语气感慨道:“果然,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诶不对,如果那是诅咒的话,杰这一世还会被诅咒着吗?”五条悟忽然反应过来。

    太宰瞥了他一眼:“诅咒随着他的灵魂转世了,这一世,只有完成过去的他自己的诺言,诅咒才能消失。”

    至于如何遇到转世后的夏油夫妻,这点倒不用担心,诅咒会让他们相遇的。

    听到这,五条悟的表情严肃起来,摸着自己的下颌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这辈子杰有很大概率依然是咒术师”

    大义ptsd发作,五条悟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夏油杰的老路,或者前世父子现世情敌等狗血故事在脑中闪过了不同的八百条。

    最强咒术师一锤手心,震声道:“不行,我得去看着他!”

    太宰无所谓地耸肩,他只是在离开之前,将笔记本上的内容誊抄到新的幻书白本上,夜灯下,青年勾着脸颊边的碎发,将一句话添上去作为结尾。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第52章

    意大利,西西里岛。

    “先生,我们再过半小时就要打样了。”店员抱歉地对太宰笑笑。

    后者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又看了看摆在店门外的小黑板:“可是你们写着晚上七点才关门哦?现在才五点多吧。”

    店员抠了下脸,语气躲闪:“啊,那个,是前段时间突然更换的营业时间,因为事发突然,店长和我们都在整理仓库,所以还没来得及更改。”

    她的话刚刚说完,另一道声音就紧随着插进来。

    “安妮,你定的郁金香!你都不知道今天花店里的生意多么火爆,仓库里的花都要被抢光了!要不是我特意替你留下来几束,你的花瓶就没得换啦!”

    名叫安妮的店员连声道歉,最后抱着花束匆匆走近店里,包扎花束的绿色缎带上印着几个花体,大概是店名之类的。

    太宰草草扫过一眼,将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踩着沙子走出沙滩的范围。

    东方青年有着一副西方人也会加以称赞的好长相,精致的面容和忧郁的气质让他走进广场时,漫天白鸽在他头顶上的低空盘旋,让他看上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白鸽中混入一抹暗色,不少人将视线投向太宰,眼中惊艳一闪而过。

    也有摄影师想要上前攀谈,但太宰身上的黑西装让对方露出迟疑的神色,当太宰抬起头,缠绕在单眼和脖子上的绷带就让对方彻底打消了念头。

    在意大利,说不定你亲切房东的开朗阳光小儿子就是某个黑手党家族的成员。

    前两个世界里的人几乎没有接触过黑手党,哪怕是五条悟也只会从太宰治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而在盛产黑手党的意大利,那股游走在黑暗里的森冷就能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当地人纷纷退避三舍,偷看的基本是游客。

    海浪声阵阵传来,走过广场的范围后,行人肉眼可见少了许多,而那些人也表现出明显的当地人的特征,在看到太宰脸上的绷带后默默地擦肩而过。

    太宰没有注意这些,一个人沉思着踏进一条小巷,没有看到背后注意着他的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个世界就目前来看,没有发现特殊的力量体系存在,但是否隐藏在暗处暂时不得而知。

    小巷蜿蜒向上,台阶边缘长满青苔,越往里走边越发昏暗,天光被高高的建筑阻挡。

    背后传来脚步声,太宰装作整理衣领,略微侧头从旁边看去,是两个穿着老旧的年轻人,皮肤粗糙,手指上有着厚厚的茧,看样子属于低收入人群。

    与他们抱在怀里的一大束精心护养的红玫瑰很不相称。

    “今天是那位大人公开要去黑街视察,据说是黑街被整顿后第一次亲自前来,今天刚好放假,运气超级好,能见到那位仁慈的大人。”

    “嘿嘿,我也是,据说因为那位大人要来,花店里的茉莉花都被抢光了,可惜我们去得晚,只能买到红玫瑰。”

    “现在那位大人应该到了,快走快走!等会儿就见不到了!”

    两个青年一阵风似的从太宰身边跑过去,捆玫瑰的缎带是太宰在咖啡厅看到过的。

    仓库都被搬空了,而且听他们说那些买花的人都是将花送给一个人。

    太宰直起身体,迈开步子踏上层层台阶。

    黑街,那位大人,整顿,联想到街上行人对自己的避之不及,太宰果断收敛气息跟在两个青年身后。

    小巷里的台阶高高垒起,时而上升,时而下降,太宰跟在两个人身后,绕了不知道几个弯,最后终于在某个拐角处迎来与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干净但破败的建筑,为数不多的高楼没有住人,水泥窗框黑洞洞,一片萧瑟气息。

    此时已近黄昏,余辉照耀着略显低矮的建筑,凹凸不平的砖石路上却不合常理地洒满了花瓣,街边站满了捧花的老少。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因为多种气味混杂,反倒让人鼻腔受罪。

    突然,安静的人群从远处沸腾起来,如同海浪,前方带动后方,太宰混进的人群也纷纷举起手中的花束欢呼。

    他们狂热地高喊:“茉莉大人!”

    在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反转过来的震耳欲聋的呼声中,太宰的思绪尤为冷静。

    黑街的街道并不宽,为了余留载具通过的宽度,人群分挤在两侧,人挨着人,太宰能清楚看到身侧高呼的人们抬起胳膊时衣服侧面爆开的线,有破洞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人,特意去花店买了新鲜的花束,还铺满了整条街的花瓣。

    不正常。

    就在太宰考虑要不要往前挤一挤时,身侧突然挤过来一个人。

    那人戴着一只脏兮兮的贝雷帽,棕色发丝从帽子下翘起,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有着糖浆一般甜蜜的颜色。

    太宰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熟悉。

    “迎接茉莉小姐,不拿花,会被认为是不尊敬的体现。”

    青年的声音低沉,有着大提琴那样优雅的音色。

    他说出的话带笑,却半点听不出对“茉莉小姐”的尊敬,反倒让太宰品出一点微妙的嘲讽。

    太宰一挑眉,玩味地看向对方空荡荡的手,视线停凝片刻后又向上转移,和对方那双溢满温和的眼睛对视。

    你的花呢?

    太宰用嘴型问对方。

    棕发青年弯起眼睛,指了指街道对面,太宰望去,只能看到密密匝匝的人群,还有高举的手和花束。

    隐约间看到一块白色的牌子,但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温和的嗓音在嘈杂的呼声中不大明显,或许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对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上面用漂亮的意大利花体字写着【阳光花店】四个字。

    “我的花在店里。”

    花店店主?

    他就在意味不明地看着青年那双带笑的眼睛想,那可不见得。

    棕发青年即使穿着打扮和周围人差别不大,但气质却很突兀。

    那是被掌握在手中的权力熏陶,被无数金钱堆砌的特别气质。

    优雅、尊贵、低调、沉厚。

    这不是在混乱的里世界底层能养育出来的完美的白玫瑰。

    太宰的视线暗藏锋利打量着对方,但后者依然是一副眉眼弯弯的软和模样,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剖析目光。

    “啊,先生。”棕发青年忽然惊呼一声,指了指人墙前方,语气带笑,对太宰说,“你想看的人来了。”

    人群激动地往前涌去,呼声比之前更高,棕发青年在眨眨眼,下一秒便从太宰眼前消失。

    几分钟后,对方再次出现在太宰身旁,手中拿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为哦避免单调,摘取尖刺和叶子的茎杆上还缠着橙色的蕾丝带子。

    对方冲他笑笑,在随着那个大人物越发靠近而愈加剧烈的呼声中,人群再次移动,而这次太宰没有再看到棕发青年的身影。

    前方,引起这么多人不正常追捧的茉莉大人站在一辆无牌照的黑色轿车的天窗里,面带微笑地向众人招手。

    对方身形纤细,妆容精致,刻意烫卷的金色长发上别着一枚蝴蝶结发卡。

    她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少女。

    尤其是太宰看到对方眼底偶尔闪过的不耐烦和做作的僵硬微笑。

    拙劣的演技,他在心中犀利评价。

    有人伸直手臂,企图将手里的花束递给少女,后者接受是假,不小心摔倒地上被混乱的人群踩碎是真,嫌弃的神色是真。

    献花人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然而下一秒太宰就看到献花人与少女对视一眼后,狂热的喜欢卷土重来。

    魅惑?

    太宰眯眼,还没等他观察更多,就见诡异的少女直直向他看来,蓝色瞳孔中闪过惊艳。

    在周围更加高亢的尖叫声里,被毒蛇盯上的不祥预感让太宰垂下眼帘,嘴角突兀地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

    少女向后面的轿车招招手,游行的队伍停下来,车轮擦过花瓣,海浪班的欢呼也一并停下来。

    从后车上下来一个背着用布包裹着什么东西的青年。

    青年西装外套敞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衬衫,宽肩窄腰,肤色微深,下巴上的一道疤让他本就俊朗的长相多了一丝刚毅。

    太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年,难得感到惊讶。

    是彭格列的雨之守护者山本武。

    在横滨时,意大利老牌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曽与港口黑手党对接合作,当时负责接洽的人就是山本武。

    现在,彭格列的雨之守护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命于一个少女。

    沢田纲吉那个善良的老好人终于被自己的下属背刺了?

    太宰没有见过沢田纲吉,毕竟在他成为首领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掌管彭格列十年之久,作为日本这个弹丸之地的黑手党组织,不管是底蕴亦或是名声与影响力,都无法和黑手党发源地的老牌家族相比。

    而获得彭格列伸出的橄榄枝,也是他掌握港口黑手党接近三年后,唯一的合作对方也只是派来了一名守护者。

    彭格列将沢田纲吉的身份信息保护得极好,即便是他也只是凑够接任山本武工作的蓝波波维诺口中套出过几句话。

    与曾经的敌对家族成为亲密的盟友,让想杀死自己的极恶罪犯成为自己的守护者。

    而这两者居然都安安分分履行职责,没有作妖。

    光凭这两点,太宰就知道,他没有见过的沢田纲吉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

    守护者背刺的可能性没有,见识过雨守暗地吹沢田纲吉,雷守明着吹沢田纲吉的太宰,惑然地看着面色阴沉的山本武。

    “阿武~”当山本武走进少女乘坐的车旁时,后者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娇声说道,“那位先生和我很有眼缘,带他去彭格列做客吧,我想和他聊聊天。”

    少女天蓝色的眼眸和山本武深棕色的眼瞳对视,后者绷直下颌,身体绷成一条平板的直线。

    空气的拉扯被一下子敲碎,山本武往后仰了一下,被少女按住肩背拉回来。

    甜蜜的笑容在白皙的脸上绽开:“阿武,拜托了~”

    “是。”

    白茉莉撑着下巴微笑着,视线直直看向在一众老弱病残里气质出众的黑发青年,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和欲望。

    真是的,家教里有这么好看的路人么?

    系统。

    【在,宿主。】

    第53章

    “抱歉,先生,能请您到彭格列一坐唔!”

    青年突然捂住头,像是被是尖锐的物体击中后脑勺了一样,整个面部表情都一瞬间扭曲。

    而站在他面前的太宰扫了一眼骤然惊动起来的人群,淡漠的目光扫过山本武,他记得,刚才青年靠近他时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白玫瑰。

    白玫瑰有问题?

    山本武不怎么明显地弯了下腰,中指上与他的衬衫同色的华丽的宝石戒指反射着微光。

    太宰脑海中灵光一闪。

    后续接手山本武工作的蓝波波维诺中指上也是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绿色戒指。

    虎口的皮肤蹭过花束上的缎带,太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

    所以是颜色?

    颜色有什么问题么?还是颜色只是某种东西、信物的代指?

    “阿武!”

    金发少女娇柔的声音从急速飞来,透过山本武肩颈之间的空隙,纤细的白色身影正逐步靠近。

    因为青年骤然出现的特殊状况而微微躁动的人群,在金发少女靠近时掀起滔天的声浪。

    他们将山本武遗忘,蜂拥上前,企图将少女据为己有。

    而山本武只是在呼唤他名字的尖叫声和人群的摇摆下抬起眼皮,深棕色瞳孔在锁定太宰的瞬间有一刹那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一般竖起。

    等、等等!

    山本武的身影被人潮淹没,但他的手却固执的向太宰的方向伸去,五根附有薄茧的手指绷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

    那个颜色!那束花!

    是阿纲!

    等等!等等!!等等!!!

    人潮消退,从背后传来的馥郁的花香带着诱惑人堕落的气息,搭在他肩上柔软无骨的手是伊甸园的毒蛇,轻柔的吐息是无法挥散的毒雾。

    山本武摇摇晃晃站直身体,右手往后握住时雨金时,下一秒一只温软的手掌覆盖住他的手,让他全身一僵。

    清明的头脑霎时又要陷入混沌,他紧闭双眼,自我提醒。

    冷静!

    收窄的视野中没有那个黑发青年的身影,当然也没有那束橙色的白玫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然而失望之余,他又由衷觉得庆幸。

    他甚至在这一刻向神明祈祷:希望永远不要见到沢田纲吉。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女有着如何魅惑人的诡异能力,能让他们的身体不受自我意识控制,对敬爱的亲密之人犯下滔天的罪孽。

    我们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但总好过最后一面是你的尸体。

    山本武眨眨眼,他清楚地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于是他收回目光,低垂眼眸,不再去看太宰消失的地方。

    有一双暖和却胜似没有温度的手捧起他的脸,将低下的头强硬地抬起。

    天蓝色的眼睛弯弯,少女的面颊带着令人怜惜不已的神态。

    她故作温柔的眼神有着魔性的吸引力,让每一个与其对视的人都无法自拔地爱上她。

    山本武的眼神涣散一瞬,重新凝聚起来后不过是一个与众人无异的傀儡。

    白茉莉满意地看着山本武将手从时雨金时拿下来,转眼便阴毒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

    ‘系统,刚才那个人呢?’

    【检索中——检索失败。】

    【不是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也与主线人物无交集,可忽略。】

    白茉莉不知为何有些焦躁。

    ‘刚才山本武就是看到那个人才脱离了我的魅惑,万一是隐藏人物呢,系统你再检测一下!’

    此前唯一不受她魅惑控制的沢田纲吉逃跑了,她派出去的杀手现在也没有传来半点消息,这已经让她无法保存冷静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让山本武失控的神秘人,她怎么能心安。

    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无法理解白茉莉的忧心,看在白茉莉为自己赚取了积分的面子上,系*统再次检测了一遍。

    它的数据库里只有关于家教世界的主线剧情与相关人物,对于毫无印象的路人甲,数据库不收录在内。

    【数据库中不存在受检测人物,判定为npc。】

    ‘真的?’

    【与其在这里纠结一个npc,宿主还不如想办法怎么完全控制守护者,你的魅惑强度无法完全将他们控制,被挣脱是正常的。】

    更高的魅惑强度就要获得更多人的喜欢。

    白茉莉眸色深了深,看着眼前无数狂热的人,她脸上的微笑变得更加温柔。

    纤细的手指从人群中的一个中年人手中拿过对方准备的花束,眼神仿佛柔和如同一汪春水。

    “你好像很喜欢我?”

    中年男人一愣,旋即重重点头,浑浊的眼珠震颤,眼前的少女在他看来宛如拯救自己的神明。

    “是、是的!只要是您的命令,我拼上性命也会为您完成的!”

    “拼上性命也要完成我的命令么?”白茉莉将脸藏在花束后面,露出一双眼睛,蹙眉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为我献出性命呢?”

    “我想要一个证明。”

    “证明”男人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一边说着“我会向您证明的”一边向人群外冲去。

    【宿主,检测到刚才那个男人有强烈的自杀欲望。】

    系统带着电流声的刻板话音刚落,一声响亮的枪响让躁动的空气一静。

    白茉莉勾起唇角。

    只有她能听到的系统播报声响起。

    【好感值已转换为魅惑值,魅惑强度2倍叠加已成功】

    少女的存在感,这一刻在众人眼中压过了枪响下可能是一条乃至多条的性命。

    他们的高呼穿过幢幢建筑传进太宰的耳中。

    “那道枪响真是震耳欲聋,对吧?”太宰对着墙边的阴影微笑,轻声吐出对方的名字,“沢田先生。”

    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领——沢田纲吉。

    那道颀长的人影从高墙投下的阴影中走出来,对方还是穿着那套显得破旧的夹克,头上的贝雷帽倒是掀起来一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口罩也摘了,阴影斜下凿出一张立体细腻的脸。

    对于太宰叫出自己的名字,沢田纲吉只表现出片刻的诧异。

    “晚上好,先生。”棕发青年率先打了个招呼,柔和的目光落在太宰的手边。

    “我来收回我的花束。毕竟我做的小本生意,一朵花的钱或许就会造成资金链的断裂。”

    太宰没有说话。

    他们彼此相互微笑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隔绝了晚风带来的海浪声和隐约的人群鼎沸的声音。

    “或许我可以买下来。”转着手中的花束,太宰摸出来五十欧的纸币,对沢田纲吉说,“我能去店里转一转么?”

    沢田纲吉低声笑道:“当然,这边请。”

    最后一丝余辉从头顶的天空消失,没有月亮,只有不多的星星在天的角落引起注意。

    两个身高年龄都差不多的青年摸黑在复杂交错的街巷穿梭,最后钻进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圆顶木门。

    潮湿的水泥气息满布在空气里。

    前方传来橙黄的烛光。

    狭窄通道的尽头是一间莫约二十平的房间,没有窗户,墙边摆着几个低矮的书架,房间正中央的厚实地毯上放着小圆桌和懒人沙发,一盏橙黄色的氛围灯亮着。

    太宰顿了下,表情如常扫过四周。

    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沢田纲吉按开了房间的电灯,太宰这才发现书架上全是游戏碟和整套的漫画,他为这位首领的闲情逸趣挑了挑眉。

    这不是安全屋,反倒像是工作繁忙之余为了偷懒而不被发现的秘密基地。

    “沢田先生的花店布置得很有特色。”

    闻言,在灯光下摘掉帽子,支棱着蓬软棕发,拥有明亮大眼睛的青年无奈地露出一个笑。

    “黑街的店铺太阳落山就会全部关闭,要是这个时候我的店还亮着灯,白茉莉就会找来了。”

    “没有茶,要来一杯可乐吗?我这里的存量很多。”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往旁边挪开几步,露出他脚下拉开帘子后垒起来的好几箱可乐。

    “欧洲的可乐糖分太多了,我在这边十年都没法习惯。renborn他们还不允许我摄入过多甜品,所以我只好叫人偷偷从日本给我运过来放在这里。”

    青年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让他看起来只是个长相精致的普通人,沢田纲吉端着两杯倒好的可乐走过来,吸管上还各自插了两片清爽的柠檬。

    现在确定了,这里以前——在沢田纲吉被夺走位置之前——不是安全屋。

    起码太宰的安全屋里不会是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而是一箱一箱的枪支弹药和压缩饼干以及医疗药物。

    杯壁上铺着一圈气泡,沢田纲吉舒爽地吸了一口,然后从小桌子底下掏出几包薯片。

    太宰:“”

    “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沢田纲吉撕开薯片包装袋,膨化食品的气味在空气里散开,他乐不可支道,“虽然我是彭格列的十代目,但食物范围也包含了你们口中的垃圾食品。”

    太宰沉默片刻,接过沢田纲吉递过来的薯片,将包装袋撕开——辛辣——是芥末味的。

    混杂的记忆被这股充满油脂的气味勾起来一些不大清晰的片段。

    在他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后,这类零食就几乎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将薯片放进嘴巴里,舌尖传来的刺激让他久违地想到他只会迫害别人的少年时代。

    “怎么样?”太宰一闪而逝的恍惚表情让沢田纲吉好奇地往前贴了下身体,“芥末味?这应该是新出的口味,我不是很喜欢,不过应该会合阿武的口味。”

    他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连带表情都凝住片刻。

    太宰望着沉默收直身体的沢田纲吉:“看你还有闲心吃薯片的样子,还以为你不会担心。”

    沢田纲吉苦笑:“怎么会不担心,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他脸色难看道:“只是暂时找不出对付白茉莉的办法。”

    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伙伴被控制,偶尔恢复清醒还要承受彼此伤害带来的痛苦,而他无能为力,懊悔和仇恨就几乎吞噬他的心。

    但是没办法。

    尤尼沉睡,白兰最开始还和他是一条战线,架不住好奇心作死,干脆成为白茉莉的拥趸。

    七三大空只有他一个人保持清醒,然而手中的权力却被白茉莉尽数掠夺。

    如果暴力突围,守护者和同盟家族就是对方的人质。

    “白茉莉拥有迷惑人心的力量,被她诱惑的人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忠诚和狂热,唯她命是从。”

    双手拢住玻璃杯,沢田纲吉沉沉地看向杯中的褐色液体,苦涩漫上他的嘴角。

    “就像刚才的那道枪声。”太宰接过沢田纲吉的话头,感慨道,“那种能力,如果被迷惑的人还保持清醒的话,那绝对是堪比地狱惩责的酷刑了吧。”

    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在眼前受到伤害,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

    对太宰的话深有同感的沢田纲吉说:“所以我发现你不受白茉莉影响时,我就知道,我反击的机会来了。”

    第54章

    反击?谁?他们两个?

    “噗哈哈哈。”

    太宰忍不住笑起来,“沢田先生,你是说,让我,还有你,我们两个去对付夺走你首领的权力,并且目前来看,将整个彭格列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白茉莉吗?”

    “那个能让人与她对视一眼就成为忠诚的狗的白茉莉?”

    两个人对上一群天灾,着实势单力薄。

    忽视太宰语气里不明显的质问意味,沢田纲吉对上撑着脸歪头看他的黑发青年,对方眼中有一束枯萎的花朵,没什么生机,但也因此万籁俱寂,无波无澜。

    很直白地对己方战力表示不信任,但也在旁敲侧击他的后手。

    毕竟对方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作为彭格列首领你不会没有后手吧?私兵呢?心腹势力呢?”这种话。

    沢田纲吉揉了揉蓬松的头发,超直感让他无需逻辑地猜出太宰藏在话中的隐秘信息。

    真是的,这是什么翻版的叛逆期的蓝波max版本么?

    头疼地闭了闭眼,棕发青年站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从另一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柜子里抽出几盒冒着牛奶,对空气说道:“库洛姆,出来吧。”

    从无到有,流动的雾气诡秘非常,浅薄之下暗藏万千杀机,隐而不动,像是在黑暗中窥伺血肉的野兽,只等着猎物放松警惕露出柔软的侧颈。

    以至于现身其中的纤薄身影都似乎携刀锋而来。

    在浓郁雾气尚未散去之前,闪烁着微茫的紫色眼眸透出仿佛眼前不存在活物的无机制冷漠。

    然而当棕发青年优雅颀长的身影映入如同透明紫水晶的眼底时,横亘在库洛姆精致面庞上坚冰,在暖洋洋的光明照耀下骤然消融。

    “boss。”

    大大的眼睛弧度放缓,柔和的神情晕染出两弯上弦月,明亮的眸光真实。

    初登场时面无表情带来的距离感消失在唇边抿出来的羞涩微笑里。

    太宰若有所思地看着库洛姆脚边的丁点儿雾气。

    雾?

    这就是彭格列的雾守。

    话说彭格列的守护者都是以天气命名的,那么统领天气的首领是太空?

    澄明灯光下,沢田纲吉的发尾天然上翘,每一根发丝上都跳跃着光点,优越的西方骨相立体挺拔,每一个折角都美到无可挑剔。

    细腻的皮肤莹润如玉,朦胧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某处寒风凛冽的峭壁上迎着晨光蓬然自在的茶树。

    沢田纲吉的气质是醇厚绵密的红酒香味中猛然冲入沁人心脾的清爽茶香,结合血脉与权力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在阴谋诡计中扎实下来的深度。

    即使忽略外貌,也会让人看一眼就会自然而然生出“这个人理应站在权力巅峰”的想法。

    而此时他的脸上露出的不是里世界教父的威严表情,而是如同邻家大哥哥一般令人无法抗拒的亲和表情。

    他像一个温暖且完全负责的兄长,用手背贴了下牛奶盒试温度,估计入口不会烫嘴才将牛奶和吸管交给库洛姆。

    这明显是私人性质的房间里放着给自己下属的零食,还特意有装备加热。

    所以这个藏身处是有人知道的,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太宰盘起腿,掠过弯腰听库洛姆讲话的沢田纲吉,视线放在空中那丝雾气,思绪继续。

    话说回来,沢田纲吉不管是气质还是行事手段都和天空这个词相性很高,像是量身打造的一样。

    不管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他们一并生存在高高的天空之下。

    默念“天空”这两个字,太宰忽然明白了沢田纲吉统领的彭格列为何那般坚不可摧,如同钢铁打造的铜墙铁壁不容一丝破绽。

    包容一切,晕染一切,犯下过错会得到不存在于黑色世界里的谅解,任性也会被开明的首领收入掌中。

    没有光明的世界迎来了一轮耀眼,但并不会让仰望他的人受到阳光灼伤的太阳。

    “”

    他面无表情地想,心动。

    然而这个念头只从脑中闪过一瞬,随后便被更多纷杂思绪扯走。

    太宰想到中原中也被称为“重力使”,而他自己也曾被叫做“首领的怀刀”。

    响亮的称号必然有其来历。

    雾气,游移变幻,有形也无形。

    联想到他进入房间时感受到的不对劲,太宰在心中感叹。

    是幻觉啊。

    状似无意扫过库洛姆握住三叉戟的干净手指,纤细的中指上不是紫色宝石戒指,而是一枚狰狞逼真的眼球指环。

    眼球栩栩如生,仿佛在一眨不眨直视周遭的人,恶意在其中凝聚。

    太宰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的打量凝在自己身上,不加掩饰的猜忌的敌意如同一把淬火利刃,带来一种被剥开的刺痛错觉。

    他顺着这道打量追溯,越过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与库洛姆的紫色双眸撞到一起。

    沢田纲吉不过一秒的时间没有看顾到太宰,库洛姆便收起在首领前的乖顺模样,紫水晶般的眸色加深,翻腾着诡谲的不详气息。

    她对太宰露出獠牙,警告太宰不要企图觊觎她的宝物。

    而作为被警告的对象,太宰挑衅地朝库洛姆露出一个柔弱无辜的微笑,在对方面色绷紧时垂下眼。

    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汇聚成两片深灰色的阴影。

    那种感觉又来了。

    在本丸里体会过的那种浓烈的感情带来的不适。

    感到鸡皮疙瘩长满全身之余,即使现在结果都还每个着落,但太宰已经由衷为那个强行操纵守护者,并将沢田纲吉赶出来——大概率是追杀的白茉莉感到恐惧了。

    失去控制的天灾,只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沢田纲吉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三个预制汉堡——太宰已经看透了这个家伙的稳重自持都是假象,实际上是个性格平和的大男孩的事实。

    所以他自然地接过沢田纲吉手里的汉堡,顺带被库洛姆暗中冷冷地瞪视一眼。

    女性雾守看向沢田纲吉时由阴转晴,又变成了软乎乎的样子。

    太宰叹为观止。

    “抱歉,这里以前是我偷懒待的地方,临时改换成安全屋,很多东西都不是,嗯,很符合安全屋的标准。”

    沢田纲吉怀念了一下逝去的那段被reborn提着列恩牌大锤子威逼利诱处理文件的艰辛岁月,然后撕开包装袋对着热气腾腾的速食汉堡啊呜一大口。

    “您看起来并不担心守护者们。”

    “呜不需要使用敬语。”沢田纲吉哽直脖子,白皙的面皮眨眼就泛起红色,库洛姆眼疾手快将桌子上没喝完的可乐递过去。

    “叫我沢田就行了,明明我们看起来相差不大。”

    棕发青年摸着喉咙,目光有些放空。

    他对太宰说:“至少不会担心他们有生命危险。”

    如果真的无法拯救他们,沢田纲吉起码能保证即使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珍视的人们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白茉莉的能力诡异,一夜之间所有同盟家族全部倒戈,连白兰都被蛊惑,而川平大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最后也最保险的准备就是让自己的朋友们活下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沢田纲吉的眼神坚定,他的觉悟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一切,这样的神情他没有让库洛姆看到。

    太宰感到自己的心被棕发青年慷慨赴死的表情狠狠震动了一下,他惊愕地睁大眼睛,无法形容的情绪拨动他的心弦。

    这是作为天空的觉悟。

    气氛僵硬片刻后便在年轻的首领刻意调和下重新流动。

    看来库洛姆还是没法放松警惕啊。

    看不到自家守护者和自己新招来的同伴之间的眼神交锋,虽然两个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他的超直感像是超重的电梯上叫个不同的警铃一样呜哩哇啦作响啊。

    在太宰和库洛姆又一次眼神含冰的对视后,沢田纲吉终于长叹一口气。

    沢田纲吉端正身体,珍重其实对太宰介绍:“这是我的雾守之一,库洛姆。”

    面对库洛姆时,他的语气无意识亲昵起来,他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

    自从上次逃出白茉莉包围圈受伤后,库洛姆的神经就一直绷得很紧,沢田纲吉希望库洛姆能适当放松一下。

    他一边想,一边介绍太宰:“这是我们新的伙伴”

    青年清润的嗓音骤然断开。

    完了。

    沢田纲吉面不改色地想。

    抬眼看向挑眉回视他的太宰,他的脑海中已然有一个小人在抱头痛哭。

    双方都默认为盟友了,作为求盟的哪一方,他居然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要是reborn在身边

    沢田纲吉瞳孔震颤,冷汗涔涔。

    难得在不是官方场合端起首领架势,没想到——

    整、段、跨、掉!

    这时太宰轻描淡写将或许会被知道此时的家庭教师冷脸并重罚出面数个聚会的沢田纲吉拯救。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黑发青年笑着说:“沢田一点都不想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啊。”

    这不是担心同伴们担心到连身为首领的基本素养都忘记了么。

    真好啊。

    太宰有点羡慕地想。

    第55章

    “要是我在过去遇到沢田的话,说不定我就是你的得力下属哦。”太宰忽然说道。

    女性雾守放下吃了一半的汉堡,面色有些阴郁,看在沢田纲吉在身边,到底没有发作出来。

    那双浸满了糖浆的眼睛在暖色调的光下折射出一种神圣的鎏金色彩。

    太宰下意识放缓呼吸,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仅仅是名为沢田纲吉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领,而是一位以宽阔胸襟渡人世的慈悲神明。

    沢田纲吉深深地看着太宰。

    他好像看到一个处在绝望的黑暗中,却不能呼救的负重前行者。

    “好啊。”他倏然勾起一个笑,对太宰说,“那现在你就是我的下属了。”

    青年笑容中洋溢的光辉照耀在太宰身上。

    明明自己就是看透人心,玩弄人心的好手,太宰却在沢田纲吉的目光下产生了被看穿的感觉。

    他那阴涩蜷缩的灵魂被烘干了浑身的冰凉水汽,回暖的身体也将混沌苦涩的梦境驱散,重回安眠。

    “啊,抱歉,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沢田纲吉懊恼地说道。

    太宰说那句话时的表情过于认真,带动他也下意识给了回应。

    他逃避似的闭上的眼睛悄悄掀开一条缝,收窄的视野中,黑发青年目光一瞬怔愣,那股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从他们相遇就紧紧攀附在对方单薄肩背上的孤寂意外地因为他的话减弱了一点。

    好像,太宰并没有被冒犯到?沢田纲吉迟疑地想到。

    库洛姆用一种紧张不已的表情看着太宰。

    在棕发青年成为彭格列十代目的最初,那些里世界的家族轻看还是少年的沢田纲吉,由于那时彭格列在里世界的威信下降,守护者和首领尚且年幼,直接在双方谈判桌上掀棋盘的不在少数。

    鬣狗们都虎视眈眈里世界之王的败落,他们嘲笑并自认一个半路出家的十代目无法撑起彭格列家族,却在十年后对日益强盛的彭格列俯首称臣,向曾经看不起的少年献上代表忠诚的吻手礼。

    不过现在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白茉莉。库洛姆看似平静,实则脚下雾气蔓延。

    “不,正相反,我很荣幸。”太宰否认了沢田纲吉的话,“能为彭格列十代目效力,这恐怕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幸运呢。”

    “要是在以前,我都心安理得接受这句恭维话。要不是太宰你的表情很认真,我也没有感觉错,恐怕会认为你是白茉莉特意派来获取我信任的间谍。”

    “还有,库洛姆,把雾焰收回去吧,太宰是我认定的同伴。”

    沢田纲吉无奈地说:“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库洛姆,他们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来。”

    当初为了实现自己偷懒的愿望,他可是花了大力气才瞒过家族成员中最为敏锐的reborn,整个彭格列除了他和无意中与出门的他装上的库洛姆之外,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库洛姆点点头,在小桌子底下已经快实质化成水流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太宰指着不慎从大部队脱落,最后飘至半空的一缕流雾,说:“这里还有哦。”

    “诶?我已经全部收回去了。”

    随着一个个音节往外蹦,库洛姆的语气越发轻缓,轻到最后让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与此同时,深渊的阴影在库洛姆眼中张开翅膀,从未离手的三叉戟猛地挥向空中。

    圆钝的金属表面犹如尖刀劈开空气,挤出尖啸。

    杀气在一瞬间爆发,无数纯白的莲花冲天而上,并在沢田纲吉和太宰身前盘旋缠绕成为一堵坚实的围墙。

    扩散开来的雾气将这片窄地化作库洛姆自己的战场,她足尖轻点利于薄雾缭绕的水面,五指轻巧地旋转三叉戟,怯懦的神情从脸上褪去,地狱指环转动眼珠,她与迎面而来的化作危险流影的雾狠狠撞到一起。

    在滔天水波覆盖库洛姆的身体时,沢田纲吉久违地感受到了全身过电一般的悚然感。

    雾气隔绝了视线,但无法隔绝战斗的声音。

    太宰听到了水波潺动,火焰呼呼以及地面塌陷碎裂的声音。

    无论外面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战斗,树立在太宰眼前的只有一堵由大朵绽放的莲花和手腕粗的茎组成的保护墙。

    这是幻术能做到的么?

    指腹传来无比真实的触感,花瓣的柔韧,茎表面弹性的凹陷。

    彭格列的雾守居然能制造出这样的幻觉。

    太宰陡然发现自己眼前有一片疑窦丛生的浓雾,然而还不等他只身冲进这片浓雾中,侧旁便伸过来一直有力的手臂。

    沢田纲吉拉住他的手臂,舒朗的眉眼低压,带出一片泥沼般的暗影,表情不是很好看。

    “太宰,我们先走。库洛姆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一丝丝靛色雾气就从花墙外溢进,受到牵引一般向着沢田纲吉而去。

    颜色偏浅的紫色火焰在沢田纲吉中指上的大空指环表面燃起,同性相斥的特点在此时出现。

    太宰看到那些雾气悠游散满的姿态霎时变得矫健而有力,像是在对闯入自己领地的异类进行攻击前的示威。

    然而它不断在原地盘旋,竟然微妙的类似人性化的思虑。

    但沢田纲吉并没有注意,他全身心都在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因为这次来的是六道骸,抬手敲了下脑门,企图将脑子里愈演愈烈的警报解除,几番无用功后他也只能任由它去。

    棕发青年下颌紧绷,驱使并不熟练的雾焰迷惑六道骸的“眼线”,带着太宰向一面墙走去,脚步不停,直直往上撞,后者对沢田纲吉的行为毫无质疑。

    冰冷的墙壁在触碰到鼻尖之前化作湿冷的空气,室内的温暖被夜风带走,月色下的城市披上一层浅色纱衣,浪潮声声声不绝。

    那些雾紧跟着穿墙而过,又被沢田纲吉的火焰打散。

    它再次盘旋起来。

    视线扫过不死心地汇聚起来的缥缈雾气,沢田纲吉咬牙,不肯消亡的执着和它那个不省心的主人一样难缠。

    “库洛姆的本体不在这里,所以她很安全,打不过她可以及时撤离。”

    太宰拿着沢田纲吉递给他的钥匙,借着月光在巷子中穿梭,身后时不时亮起来一团灰色——是沢田纲吉在使用雾焰。

    “而且骸不会对库洛姆——”

    沢田纲吉撞上太宰的后背,前者被他撞得踉跄几步。

    不知何时,本该由他驱散的雾气布满肉眼可见的所有大街小巷,将昏暗的建筑与其中交错的道路熏染成林中鬼屋的阴森。

    高瘦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对方低声说着无法连续成句的词语,沙哑的声线自带一股抓人耳朵的旖旎意味,然而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声调偶尔抬高带来的疯癫将声线的暧昧压过。

    身侧站着沢田纲吉,他表情复杂地对太宰说:“那是六道骸,我的另一位雾守,库洛姆是他的徒弟。”

    原来是师承关系,那么能一同担任雾守职位,实力毋庸置疑,即使库洛姆打不过也能逃。

    不过——

    “白茉莉对他做了什么?”太宰眯眼打量,六道骸的状态明显不对劲,整个人时不时冲沢田纲吉看一眼,每看一眼,对方红色眼珠里的数字便疯狂变幻。

    到现在为止,已经变了六轮了,看来极限就是六,暂时还不清楚每一个数字具体代表了什么。

    对于太宰的问题,沢田纲吉也没法给出具体的答案,他痛苦地承认:“我也不知道白茉莉对骸做了什么,总之他现在的能力失控,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

    他摸着自己的右腹部,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阵阵隐痛。

    这道伤口便是从彭格列逃出来时被白茉莉趁乱捅的,白兰也在那时倒戈。

    一时失误不堪重提,现在要紧的是眼前这个。

    “并不是打不过,只是现在骸是精神体,要是我一拳伤了他,他会因为精神受损变成白痴。”沢田纲吉有点崩溃地说道。

    六道骸虽然是雾部的甩手掌柜,但他直属沢田纲吉。

    有着绮丽长相的意大利青年长发散乱,身形狼狈,和过去得意神气的模样天差地别。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挡在太宰面前。

    是他让六道骸去调查白茉莉,也是他间接让自己的雾守变成现在难以保持理智的样子。

    “太宰,能去花店里取一下我的摩托么?等会儿我们要开启逃亡模式了。”

    “摩托可以全智能托管。”

    脚步声逐渐远离,沢田纲吉这才有些难过地看着六道骸。

    “这是我的责任。”

    他念叨着,专注地注视那只猩红眼珠上飞速转换的数字,双手中燃起澄明的大空火焰,浅棕色眼眸被流淌在身体中的力量带动,转换为神圣的金色。

    六道骸的混乱只能在他手中安稳几息,而他也会因为这个决定将自己暴露在白茉莉紧密的眼线里。

    他或许会在那些人包围他时投降。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早已有牺牲自己的觉悟。

    沢田纲吉想,保护他们是他的责任,他理应背负。

    六道骸的灵魂从混杂痛苦的轮回里一次次受尽折磨,唯有无法回忆起的温度拽住他的意识不要下沉至深渊。

    他的大脑昏沉,失去什么宝贵之物带来的麻木让他无法思考。

    度过六次轮回,再一次进入人间道时,他的身体爬满黑色不详的纹路。

    预示破坏的黑气从他眼中溢出。

    痛苦席卷重来。

    然而下一秒,光明带着摧毁一切黑暗的力量洗涤他久困的灵魂。

    他的记忆碎片在光的照耀下串联。

    在静谧生活被颠覆之前,他顺从直觉,将某个人的记忆藏进地狱道,那是永无止境的噩梦,没有锚点的人会永远迷失在噩梦中。

    有关那个人的记忆是他的锚点,从此噩梦侵袭也无所畏惧。

    然而当他自信满满对上白茉莉时,他的意识在白茉莉的魅惑和自主记忆的冲击下近乎溃散。

    饱经折磨后,他想起来了。

    六道骸脱力地跪倒在地,久违的声音抵达他的耳中。

    “谢谢你,骸。”

    对了,视野里摇曳的光芒,是他寻觅已久的,失而复得的光。

    现在,他的光第三次从他身边离开。

    仇恨涌进六道骸的心,他的意识在沢田纲吉离开后再次陷入对白茉莉的狂热中。

    理智终究被欲望吞噬,他睚眦欲裂。

    白茉莉,你该死!!!

    第56章

    六道骸只冲着沢田纲吉,所以太宰离开后那些雾气也没有追上来。

    他拿着钥匙叩开白天沢田纲吉向他指过的阳光花店店门,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在开门刹那扑面而来。

    昏暗的街灯光线透过玻璃照亮店内一隅,整齐排列的花束被打理得娇艳,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铁架上。

    脚边摆着两盆可爱的绣球,靠近墙壁的一面则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整片清秀的不知名白色藤花。

    太宰环视一周,视线从脚边宛如花路的绣球看去,一一扫过店内温馨的布局和打理得当的花,最后落在正对门的木质柜台上。

    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桌面上闪烁着格格不入的几点亮光。

    ——那是眼泪。

    几乎与整个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发青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包裹住他身躯的大衣下是微微绷紧的肌肉。

    太宰试着从幻术中召唤出乱藤四郎的本体,结果手中空无一物。

    看来只能整体召唤,太宰冷静地想。

    背手扭住店门把手将门合拢,顺势从锁孔里拔出钥匙,太宰踏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走上前。

    视野不清晰带来的迷蒙感褪去,那几滴湿润的眼泪清楚地印在太宰眼中。

    泪花溅开,边缘重叠在一起,太宰从中窥探到眼泪主人的情绪是如何激烈急促,才会如同骤然崩塌的水坝,无法克制地低头痛哭。

    指腹传来湿凉的触感,然而吸引太宰的是皮肤上那层薄灰。

    “原来如此。”青年低声说道。

    有人知道这家花店是沢田纲吉名下的,并且那个人与沢田纲吉感情浓厚,但白茉莉却不知道。

    是谁挣脱了白茉莉须臾的控制来到这里怀念旧主?

    太宰勾起唇角,一束冷风横吹过他的发角,突兀出现在他身后的人贴近他的后背,低头,薄如蝉翼的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隐忍不发的杀意凝聚在刀刃上,让太宰觉得即使匕首没有划破他的喉咙,杀意裹挟着冷气都要将他的呼吸道冻住。

    “你是谁?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会有这家店的钥匙?!”

    太宰还没有回答,对方就先抛出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语气一句比一句急促,甚至最后他还听出来些许嫉妒和难以置信。

    感觉有点破防。

    不过也正是对方的质问,让太宰确定了,对方大概率是沢田纲吉在彭格列的亲近之人。

    毕竟白茉莉的人恐怕不会用刀抵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刀刃这时揉进去一点,一滴血珠滚落,太宰的身体下意识绷起来,但他脸上没有畏惧,而是听着在耳边响起的压抑的喘息,目光清明直视前方。

    “让别人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前,自我介绍是必要的礼仪。”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是么?那么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等沢田来为我们彼此介绍姓名吧。”

    “哈!你这家伙!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十代目——”

    压在脖子上的刀随着对方一时间的晃神而放松力气,太宰猛然伸出手扣住抵在自己侧颈的手腕,他很久没有活动过,但肌肉瞬间的爆发力并不弱。

    他听到一声闷哼,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两*人的地位反转。

    被钳制的猎物露出獠牙成为猎人。

    柜台发出砰的一声,没有与地面粘连的柜子在地砖上斜斜擦出小角度的弧形,露出没有被打扫到的灰色地面。

    扣住脖子的五指没有训练过的痕迹,唯一的茧是他很熟悉的长期握笔造成的,现在,这只手压迫着他的喉管,将氧气阻断。

    黑发青年发尾翘起,从背光的阴影中射出一道戏谑的视线,原本作为威胁的匕首现在抵在他的脖子上。

    有着一头枯槁银发的青年死死瞪着太宰,如果视线也能杀人,太宰觉得他已经成了一个刺猬。

    “狱寺隼人?”

    太宰端详着这张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能看出苍白——现在因为缺氧而发紫的虚弱面庞。

    银发绿眼,帅气的异国长相,毫无疑问是沢田纲吉在彭格列的副手,表世界的代理人——狱寺隼人。

    掌心跳动的脉搏虚浮无力,倒是和对方靠近自己时无法平稳的喘息对得上。

    “你、是咳咳咳咳咳!”

    祖母绿的眼瞳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骤然一缩,无意识的反应让太宰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他松开了扣住狱寺隼人的手。

    银发青年缩在柜台边上,双手捂住嘴巴,将一连串惊人的咳嗽声给压进喉咙里,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由于时间紧迫,太宰并没有让狱寺隼人足够的时间平复呼吸,他从地上站起来绕到柜台后面,拉开抽屉找摩托车的钥匙。

    他并不担心狱寺隼人突然袭击,毕竟白茉莉的控制能力似乎并不是持续性的,从来找沢田纲吉的六道骸和狱寺隼人,以及最开始看到花束就挣脱控制的山本武身上都有很明显的破绽。

    回忆起少女那双天蓝色的眼睛——

    太宰拿着车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幽暗的长窄阶梯仿佛要将人吞进去,他走进去,狱寺脚步不那么稳当地跟在身后。

    “沢田就在外面,你大可以去找他。而且你心里也明白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真的不去看一眼?”

    狱寺不耐烦地砸了下嘴,听起来一点也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虚弱。

    他语气僵硬道:“白茉莉的控制还残留着,不能见十代目。”

    “你是谁?”

    话题又绕了回来,这次太宰没有隐瞒,他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扩散。

    “是沢田新找的同伴哦。毕竟我和你们不一样,白茉莉的魅惑对我来说完全无用,我不会受那个女人半点影响。”

    太宰在尽头站定,按开地下室的灯,炽白的灯光在视野中爆炸,狱寺下意识眯起眼睛,等到适应光线后,他才看到黑发青年朝他斜斜投来的视线。

    明明他站在高处,却不知为何升起一种处在下位的错觉,与此同时,太宰不含任何恶意的笑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

    这种感觉让狱寺倍感恼火。

    “你这家伙,是在挑衅吗?!”冷而静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就算你能对那个女人的能力有抵抗力又怎样?我也一样不差!”

    和十代目走过少年时代的是他!经历那些危险的是他!共同度过那些欢笑时光的是他!他是彭格列十代目亲自承认的左右手——

    “就算你关于沢田纲吉的记忆被覆盖,终有一天你会不记得他,连同对他的感激,崇敬,仰慕也一并消失,当你彻底成为白茉莉的走狗后,你还会觉得你一样也不差么?”

    太宰转身,借着地下室透出的光线,银发青年的表情清清楚楚映入他眼中。

    凌乱干燥的银发,苍白的脸色,灰暗的绿眼睛,明明状态差得要死,却偏偏一副能为沢田纲吉献出生命的模样。

    太宰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明所以的烦躁。

    心脏被透明胶带紧紧缠上,连跳动都显得困难,狱寺隼人的脑袋哄一声,像是把他整个人摆进铜钟里,然后在外面猛地一敲。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狱寺隼人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语气艰难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关于十代目的记忆在被覆盖,而替换了记忆中那个温暖救赎了他的人,是那个满身欲望恶臭的女人!

    “作为沢田纲吉信任的左右手,常年辅助彭格列十代目运转整个家族,狱寺隼人的承认对白茉莉是否完全掌握彭格列起着决定性作用。”

    太宰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过来。

    “夺走彭格列你的作用无法忽视,所以白茉莉必须彻底控制你,但你没有被掌控,起码没有完全听命于她,所以在白天游行的时候才会让山本武陪在身侧。”

    “你们大可以在彭格列内部与沢田纲吉里应外合,现在你却出现在这里,能让你这么慌张的,想必不会是小事。”

    “感情与记忆是连接你们的桥梁。”

    太宰想到那个不惜为了讨白茉莉欢心而自杀的人,那不是爱,那是“想要让你更多看我一眼”的欲望。

    过于深重的爱会成为欲望诞生的温床。

    “我观察了那些普通人的状态,他们对白茉莉抱有不正常的迷恋,见到山本武和六道骸后,‘记忆还存在,但对于白茉莉的感情被放大了数倍’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们还记得沢田纲吉,不过感情却让他们忽视了棕发青年的存在。

    “如果感情的控制有可能挣脱,那么如果连同记忆一起被替换,那么就会彻底将沢田纲吉置于敌人的位置。这就是你要来到这里的原因。”

    太宰还发现了,狱寺隼人在躲着沢田纲吉,想来也是白茉莉控制的结果。

    ——白茉莉魅惑能力的介质是眼睛,或者说,对视。

    但少女明显还有其他手段,用来控制大批量的普通人,以及延续控制,并且明晃晃将自己对于沢田纲吉的恶意袒露。

    拼图少了一块。

    将自己的猜测如实告知,太宰不再和失魂落魄看着他的狱寺隼人交谈,现在更重要的是和沢田纲吉离开这个地方,最好离开意大利。

    “你真的不会受到那个女人的影响?”

    在太宰坐上特制摩托的时候,狱寺隼人从旁边探过身体,将自动驾驶系统打开,然后狱寺隼人又低声向太宰介绍摩托的一些功能,最后,他才问出了这句话。

    青年将头深深低下去,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又仿佛脚下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吸引他的眼球。

    太宰的视线扫过低着头的狱寺隼人,又扫过通向店内的阶梯,对狱寺说:“就算全世界都成为那个女人的一言堂,我也不会受到影响。”

    “是吗。”

    他们简短的对话中断,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狱寺隼人的话没有说完,太宰也就耐心等待着,在过了大概一分钟后,太宰听到水珠砸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一滴,两滴,然后变成雨。

    “接下来,保护十代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拜托别人还不正面对待不是很礼貌,于是他抬起头。

    每一个单拿出来都漂亮异常的五官此时皱在一起,眼泪在他的脸上流淌,很难看,但他将形象抛在脑后,一边咬牙企图止住抽泣的声音,一边对太宰说:

    “请不要让十代目伤害自己。”

    “请不要抛下我们。”

    “请告诉十代目,不管他成为什么样子,狱寺隼人,将长长久久伴他左右。”

    第57章

    摩托在海岸柏油路上飞驰,大空火焰充当染料没有任何噪音。

    太宰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几只游轮在海平线漫游。

    “我们要去港口,然后坐船会日本。”

    白茉莉在并盛安插的人比较少,在那里能有一阵修生养息的时间。

    “云雀前辈居然允许白茉莉往并盛安插眼线,果然她的魅惑力量很强大,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沢田纲吉好笑地说:“就算被蛊惑了,大魔王也不会让人瓜分他的领地。”

    太宰:“云雀对所有物的执着压过了白茉莉的魅惑?”

    沢田纲吉苦笑,说不出是对云雀恭弥感到可怕还是对最后一块净土没有被污染而高兴:“是的,所以现在并盛还算安全,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云雀前辈一直被白茉莉留在彭格列。”

    太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语气比夜风还要凉上几分:“白茉莉的魅惑有时间限制,针对个体需要不断使用,而且意志坚韧者,有可能挣脱控制。”

    对山本武是,对云雀恭喜也是,他们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蛊惑,所以要让他们留在身边。

    “狱寺隼人说他的记忆在被取代,而这时他挣脱了白茉莉的控制”

    诶?记忆被取代?

    谁?狱寺?

    沢田纲吉心脏一抽,摩托斜擦着地面飞过,一道火花在轮胎处溅起。

    刺耳绵长的摩擦声在空中拉长调子,身体歪斜几乎与地面平行,塑料杯烧焦的气味涌进鼻腔,眼看着就要车毁坠海人亡,沢田纲吉猛地绷紧身体全部的肌肉组织,手臂用力,硬生生将摩托掰回正轨。

    冷汗从脸颊鬓角滑落,沢田纲吉惊魂不定的对太宰说:“抱歉,我刚才走了下神。”

    坐在后座的青年一脸平静,闻言,镇定地回视,微笑说:“我以前开车比这个猛多了,好几次都连人带车栽进海里,还有几次从几十米高的山坡上滑下去,要不是同伴搭救,我已经死了吧。”

    太宰张开手臂,脸上神情惬意。

    “啊啊,我现在都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车厢的颠簸和海风的气味,虽然从山崖上滑下去的时候屁股会很痛,但是真是怀念啊。”

    “不要把车祸说得像是玩一样啊!那样很危险。”沢田纲吉,“你的同伴还真是辛苦啊,感觉很容易变老啊。”

    当年他一边继承彭格列一边带蓝波的时候就是这样,才上位一周,就已经散发出多年社畜才会染上的班味了。

    听了沢田纲吉的话,太宰诧异反问:“那难道不是玩么?多么刺激的极限运动!小矮子那家伙虽然面目狰狞,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很快乐!”

    沢田纲吉:“你对玩是有什么误解么?还有”青年斜了一眼太宰,属于长者的威严从他身上迸发出来,令被打量的太宰收起来嬉皮笑脸。

    “你那个朋友也辛苦了。”沢田纲吉表情复杂地说。

    太宰歪头:“虽然很不爽,但是这句感性就让替小矮子接受吧,嘛,就算他什么也没做,就赢得别人一句感谢什么,啊啊,这样想果然还是很不爽。”

    青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不满的抱怨他嘴里那个“小矮子”,消停一会儿后“小矮子”又变成了眼镜宰和咖喱怪,最后还时不时提一嘴萝莉控侦探什么的。

    总之,像是一出不知名冒险童话大乱炖,有时候太宰会笑着问沢田纲吉“这出故事有趣吧?”后者都会回答有趣。

    除了“有趣”两个字,沢田纲吉不知道该什么回答。

    因为太宰语气活泼地说着那些故事的时候,青年脸上的表情很悲伤。

    他们要去的港口是货船港,照明灯在数不清的集装箱放置区亮起,即使这样也显得昏暗。

    凌晨的货港没什么人,正好方便他和太宰潜入货轮偷渡回日本。

    “沢田,六道骸在之前找到过你么?”

    “咦?诶?没有,在我离开彭格列之后,今天是他第一次找到我。”棕发青年在堆放货物的夹角选了个牢固隐蔽的位置,他向太宰招手,让黑发青年过来。

    “有新的发现么?”沢田纲吉往旁边坐了下,腾出一个位置,笑着看向太宰。

    那些故事是真实的发生过的。

    沢田纲吉在黑暗中深深凝视着太宰的侧脸,夜视眼镜的灰色但清晰的视野中,对方眉眼有些沉,眸色深黑,带着一股舒缓不了的郁气。

    沢田纲吉以为看到了自己,那个在白茉莉蛊惑所有人后却无法找到破解之法而焦虑到寝食难安的自己。

    总觉得这句话要是说出口,太宰就会跑掉,于是沢田纲吉在太宰沉默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也陷入回想。

    与守护者靠近会让对方陷入理智与情感撕扯的痛苦中,他只能选择避让,无法靠近狱寺他们,导致他得到的信息无法成为准确的线索。

    之后他在白茉莉追杀下被迫离开前往北意,并在一周后白茉莉杀手抵达时返回西西里灯下黑,勉强在密集的搜查中保全自身。

    不过这次六道骸和狱寺隼人已经将他的藏身处暴露,他必须离开,并盛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信息很少,沢田纲吉想,但他身边的同伴一定会给他留下线索。

    所以当一颗白色刺猬头带着那张表情欠打的脸从沢田纲吉脑海中闪过时,他猛地反应过来,眼睛微圆,然而不等他说什么,身旁已经有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轮船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叫亮了货仓里的感应灯。

    沢田纲吉摘下夜视眼镜,太宰和他手挨着手,若有所思地说:“六道骸在你离开彭格列后是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那么理智能与感情分庭抗争也是在今天。”

    “山本武,狱寺,六道骸记忆被替换。”

    “对其他守护者的控制减弱,换取了记忆的替换。”黑暗中只有太宰的低低絮语,“所以今天那个路人的反应是因为魅惑在那一瞬间减弱了。”

    如果只是冲着彭格列,那么白茉莉没有获得底层居民支持的必要,更遑论让普通人发狂一样迷恋她?

    普通人的狂热是白茉莉需要的东西。

    “原来如此。”太宰低低笑出声,“原来你的能力运作机制是这样的”

    恰好远光灯从海面直直铺射而来,透过墙壁上的小窗照进货仓,太宰的眼睛霎时间被点亮。

    白茉莉的魅惑前提是他人的迷恋,而魅惑能力可以通过某种介质转换为其他能力,比如放大感情或者欲望,记忆替换等。

    “白茉莉最开始放大了守护者对她的感情,但如同我们见到的,云雀恭弥他们能抵抗,然后她想要通过记忆替换你。”太宰看向表情有些恍惚的沢田纲吉,语气停了一秒,换了个说法,“她的能力像游戏一样,一个大招会消耗ph值,而另一个更大的大招则会消耗更多ph值。”

    “他人的迷恋就是ph条。”沢田纲吉反应过来,“无法正面打败这个角色,那就消耗掉她的ph条,让大招无法发出。”

    加上魅惑有时间限制,在白茉莉ph值恢复期内,被控制的人就能够摆脱魅惑,只要不与白茉莉视线接触——

    “——狱寺他们就能恢复过来!”

    太宰扯了下嘴角:“不管白茉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帮助她,我们只需要让‘魅惑’‘欲望放大’和‘记忆替换’三者出现时间上的断裂,让她远水救不了近火就能赢。”

    这完全就是关底boss级别的了。

    旁边的沢田纲吉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深吸一口气,憋了几秒后有舒缓地吐出来,双眼无声地说道:“太好了,狱寺他们有救了。这不是比以前打白兰拯救世界还难么?怎么我在位的时候就这么多危机啊”

    听了一嘴碎碎念的太宰:拯救世界?黑手党?认真的?

    听到后面发现沢田纲吉这个彭格列十代目还洗白了众多黑产业,削减了白色粉末和私人实验室的交易数量,太宰捂脸,但一想到下命令的人是沢田纲吉,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忽视太宰变幻莫测的眼神,沢田纲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张嘴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话,但一想拯救世界是事实,遂放弃。

    消耗脑力带来的疲倦无法阻挡,沢田纲吉再次起身检查周围,确定他们不会被发现后,坐回原位闭上眼。

    临睡时往太宰怀里塞了一团大空火焰。

    “保暖用。”沢田纲吉闭着眼睛说,说完后,印在他眼皮上的光亮消失了,他掀开一条眼睛缝,是太宰用大衣将火焰遮住了。

    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很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苍白样子,和白茉莉完全不一样。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不过几小时,对于太宰,沢田纲吉也有疑惑,但他没有问。

    太宰身上有和白茉莉一样的气息,他很难解释这股气息是什么,不过超直感没有给出危险预警,加之他现在需要一个帮手,沢田纲吉选择听之任之。

    直到半小时前,他慕然想到了白兰倒戈后对逃离彭格列的他说的那句话。

    “毕竟小茉莉身上有比我还要更加有趣的东西~”

    白兰,前毁灭世界战犯,虽然后面恢复正常并成为彭格列同盟家族,但前科毋庸置疑,能让白兰承认比自己还有趣的家伙。

    那不就是异世界了么。

    白茉莉为了掠夺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太宰呢,他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迷蒙中,沢田纲吉感觉到身下的货轮动了,海水簌簌的声音变成一首摇篮曲,他看着没有光的头顶,想到那家即将被追击来的白茉莉销毁的阳光花店。

    他初次来意大利时因为人生地不熟走失,再加上reborn所谓的试炼无法使用通讯工具,他只能靠着翻译软件一个一个问路,建模法则又让他无法得到彭格列的地址,窘迫之际被那家花店店主收留了几天。

    之后店主去世,他买下花店,当做众人在工作之余的聚会地点。

    那里承载着很多美好的回忆。

    沢田纲吉翻了个身,遗憾花店会被拆除,随着货轮在海上摇晃而摇晃的身体像是躺在摇篮里,他的脚不知道踢到哪里,发出咚的一声,他又想到狱寺隼人从花店地下室的楼梯上咚咚咚离开的脚步声。

    他很少在彭格列内使用大空属性以外的火焰,所以当他燃起雾属性火焰遮住自己的身体时,从他身侧垂头匆匆离开的狱寺没有发现。

    银发青年像个热情的小狗,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可靠的,顺手拈来的漂亮话永远那么真诚。

    沢田纲吉听过很多狱寺隼人发自内心的话,他总觉得那是夸大其实,但唯有这句话带给他难以言喻的震撼。

    长长久久伴我身侧。

    “我会遵守和狱寺君的诺言的。”沢田纲吉小声说。

    不仅是狱寺,还有其他人。

    “既然大家都不想分开,那么我们就一起活下去吧。”

    “——去取得胜利。”

    沢田纲吉阖眼,在摇晃中入睡。

    此时的彭格列总部,凌晨两点多,依然灯火通明。

    “隼人,为什么大半夜要去一家花店呢?”

    白茉莉坐在红椅上,翘腿看着垂头站在自己面前的狱寺隼人,脸上带着甜腻的微笑,目光冰冷。

    她伸手接过一个彭格列成员送来的调查报告,无视对方眼中的迷恋,对银发青年说:“那家花店是隼人的产业么?我觉得没那么好看,我帮你重新装修吧,怎么样?隼人,高兴么?”

    第58章

    “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隼人?”

    白茉莉的话语散在空气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穿透纸张,她怒极反笑:“隼人?”

    狱寺隼人一动不动宛如鹌鹑,死寂在偌大的首领办公室内蔓延开来。

    刺啦声骤然划破寂静,拒绝的姿态让白茉莉面无表情揉碎了手上的资料。

    “既然隼人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那家花店太阳出来的时候就会被拆除,然后成为我的小花园。”

    狱寺隼人还是一动不动。

    高跟鞋从低垂的视野中走入,然后停下来,白茉莉在狱寺隼人身边蹲下来,双手捧着脸仰头看他。

    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映入白茉莉眼中,少女怜惜地说:“既然这么痛苦,顺从我不就好了?毕竟我对你们也很好,不会让你们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乖乖待在我身边,既有权力地位,还不会遇到生命危险,比沢田纲吉好上不止一点。”

    那个姓名像是某种情绪的开关,让狱寺隼人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祖母绿的眼珠死死盯住笑容嫣然的白茉莉,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的表情更加恐怖。

    “你、永远比不上!十代目!”银发青年舔着从脸颊边滑进嘴里的汗水,咬牙切齿道。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比得上沢田纲吉。

    那双在阴影下眸色加深的绿眼睛燃烧着怒火,看着白茉莉狰狞的表情,狱寺隼人忽然觉得酣然畅快。

    他身上涌起无限力量,纵然记忆在他说出那句话后替换加快了,但他却不再感到害怕。

    “十代目一定会回来的。”狱寺隼人信任地说完这句话后,身体一软,晕倒在地上。

    白茉莉冷眼看着青年在晕倒后也紧皱的眉头,握了握拳,露出懊恼的表情。

    刚才那一瞬间,她将魅惑他人储存来的好感值全部用来替换了狱寺隼人的记忆。

    “哈,幸好白天及时加强了魅惑,不然恐怕好感值没有攒起来,你们就要脱离我的控制了。”

    白茉莉哼着歌重新坐回红椅上,翘腿等着狱寺隼人清醒过来。

    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警告!好感值已跌破最低数值,请宿主尽快获得好感值!】

    【警告!好感值】

    “知道了!”白茉莉不耐烦地打断系统的通知,余光瞥见倒在地上的身影动了动,旋即安静下来,变脸如翻书。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狱寺隼人捂着头在厚实的地毯上坐起来,摸摸脸,他困惑地看着手指上的水渍。

    眼泪?

    为什么他睡着了?还是在首领办公室?!

    狱寺隼人弹射起身,满脸自责地对办公桌后面的人大声说道:“对不起十代目!是我失职了没有及时辅助您工作还睡着了——”

    说着说着,狱寺隼人抬起头,眼中疑窦更深,连带着话也中断了。

    有点不对劲,他想。

    然而女性柔美的嗓音打断了狱寺隼人的思考。

    “隼人,过几天我们去花店里坐坐吧。”白茉莉微笑说,“那家花店的装饰被我改了一下,以前的太丑了,看得人心烦,隼人不会介意吧。”

    覆盖在记忆上的雾气散开,那些他奉为此生永远不会忘的记忆中有那家花店。

    狱寺隼人略有迟疑,可目光触及白茉莉期待的表情,为十代目赴汤蹈火的热情将他燃尽,青年满眼都盛满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他道:“没问题!”

    只要是十代目的话,当然做什么都没问题!

    但这句话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着那张恬淡的女性脸庞说出口,就好像说出了那句话就代表着背叛一样。

    狱寺隼人合上背后的门,愣愣看着对面雕花的墙壁。

    稍微、有点不对劲。

    ——

    偷渡的两人在又一轮月亮升起时,从货轮上下到了威尔第的潜艇里,少年模样的威尔第穿着白大褂坐在单人沙发上,头上插着一根奇怪的棒棒糖。

    “这是我研发的‘清醒保持棒’,请不要用奇怪的眼神来看我。”

    少年烟嗓的科学家喝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圆圆的镜片反射出一抹白光。

    沢田纲吉裹紧身上的毯子,吸了吸鼻子,货轮夹板太硬,没有保暖的东西,海上气温也低,勉强睡了几小时还有点感冒的预兆。

    小机器人从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一杯冲泡好的感冒冲剂,沢田纲吉恹恹地喝掉了。

    “太感谢你了威尔第,没想到你回来接我们。”本来都计划在没人的时候飞回日本来着

    少年哼了一声,目光从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棕发青年身上挪开,转移到另一侧翘腿坐着的太宰身上。

    黑发青年脸上没有血色,活似刚从医院icu出来,被医生下达活不了几年通知书的重症病人,整个人身上透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弱气和病气,从外表看,除了脸,平平无奇。

    但沢田纲吉没有必要把这样的人带着一起逃命,于是威尔第开口问:“这位是?”

    “太宰治,我的盟友,不受白茉莉的影响。”

    闻言,黑发青年抬起头,对探究看向他的威尔第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假笑,后者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一样抖了下,扶了一把头上的‘清醒保持棒’移开了目光。

    二者间的交锋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但依然被沢田纲吉察觉。

    “威尔第,请不要对我的盟友产生不必要的想法,他不是你能当做实验体的人。”沢田纲吉严肃地说道。

    威尔第敷衍地挥挥手,顺带挥去心里刚才泛起的疙瘩,疯狂科学家属性占据理智上风,他透过眼镜的空隙瞥了一眼太宰,封存在他内心深处的好奇因子在蠢蠢欲动。

    科学家语录一:坚持不懈,好奇不止。

    不过目前来看,得先把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赶走才行。

    可惜了一下无法立马将人抬上实验台,威尔第摇摇头,摆正表情。

    “对那个女人的魅惑免疫?和你一样?”威尔第稀奇地看着面色如常的太宰,后者即使是在疯狂科学家的注视下也保持着平静。

    “既然这样,你们连个联手也无可厚非。”威尔第按了下沙发扶手,白色投影屏从前方升起,将潜艇驾驶模式改为自动,少年离开沙发,站到投影屏前。

    手里拿着一根教棍,应景的在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威尔第敲敲投影屏金属边缘,挺直腰背,端起老师作态。

    一行行数据以及几面统计图随着威尔第的讲述划过投影屏的白板上。

    “以上,是我通过数据整理分析出来的白茉莉的能力。”

    威尔第洋洋得意地看着沢田纲吉,后者尴尬地扣脸:“这个,额,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威尔第,还有别的发现么?”

    嗯?早就知道,谁?

    少年挑眉看向太宰:“虽然比不上我,但还是很聪明,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给沢田解释清楚的。”

    莫名中了一枪的沢田纲吉:“”

    仔细想想也确实被碾压的沢田纲吉:“”

    抬了下眼镜,将另一份他连夜整理出来的数据投影到屏幕上,威尔第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

    “今天凌晨,我恢复了清醒。”

    一句话,将沢田纲吉炸得一个激灵。

    “那、那狱寺他们!”

    “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了。”威尔第瞥向沢田纲吉,年轻的首领脸上涌现的血色褪去,变得苍白如薄纸。

    少年模样的彩虹之子无奈叹气,居住在年幼身体内的长者灵魂看向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领的目光复杂。

    帮助彩虹之子解除诅咒是必须要回报的恩情,更何况这家伙身后站着彩虹大空首领,还有那个魔鬼reborn,他对沢田纲吉也挺有好感。

    那个怯懦的少年终于也成长为进退有度,风度翩翩的家族首领了。

    威尔第发出长辈看晚辈成器后的感慨。

    “不过也担心,就目前来看,似乎是一个不算坏的好征兆。”

    “说明同一时间有些受白茉莉影响本来就比较轻,且没有留在彭格列的人,在那个点恢复了理智,比如我,为了避免再次受牵制,我连夜做出了这个。”少年指了指自己头上正随着身体动作而不停摇摆的棒棒糖仪器。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直视白茉莉会不会免疫魅惑,但起码现在不用变成可怜的提线木偶模样。”

    “应该是狱寺隼人的记忆被彻底替换了,让白茉莉的能力暂时没有得到补充。”太宰转头对沢田纲吉说,“白茉莉目前的蓝条耗光了,暂时无法对不在彭格列内部的人进行持续魅惑,所以威尔第恢复了清醒。”

    沢田纲吉表情难看:“现在不在彭格列的人只有风前辈、史卡鲁,还有犬和千种。”

    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超直感明明有预警,是我放过了白茉莉。”

    就是那天,金发蓝眼的少女随着彭格列麾下一个小家族首领而来,那时候他的超直感发觉了不对劲,但却被忽视了。

    白茉莉到来的那天,正好是彭格列与其他家族的家族会议,受到邀请的首领及其家族守护者都会参加。而风在华国来不及赶过来,史卡鲁在家里睡大觉迟到了,威尔第忙于实验拒绝,黑耀组除了六道骸其他人在并盛医院体检逃过一劫。

    放眼望去,他们的助力少得可怜。

    “啪——”威尔第打了个响指,拉闸沢田纲吉的自责,后者堪堪抬头,只见少年居高临下道,“白茉莉的阴谋得逞是早晚的事情,你不需要承担不必要的责任,沢田纲吉。”

    太宰趴在小茶几上,侧脸对着他,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防备敌人是手下才会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这么想,但那是他们的职责,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沢田,你们是相互守护的。”威尔第语重心长地说,“只有你守护他们,而他们单纯享受,没有这个道理。”

    少年一直看着沢田纲吉,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另一个人轻轻颤动的睫毛和闪烁的眸光。

    对话中断了几秒,三人同时沉默后,沢田纲吉坚定的嗓音响起。

    “正因为如此,我绝不会放弃他们,就算我们这一方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我也不会认输的。”

    “威尔第,能联系得上史卡鲁和风前辈么?”

    威尔第抠脚:“史卡鲁,在我们后面跟着的。”

    彩虹之子是世界最强七人组成,除了大空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傲气,轻易不低头,不算原本关系就好的,彼此之间联系甚少,但不代表没有联系方式。

    恢复清醒的第一时间,威尔第就挨个联系了,最后只能联系到风和史卡鲁,前者和一平断联后就赶到了并盛,后者则马不停蹄过来与他汇合。

    “希望史卡鲁还保有一点理智。”少年掏出一个紫色‘棒棒糖’,看着头顶跃跃欲试。

    另外两人顺势*看去,只见头顶坚固的潜艇外壁突然哐当砸出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影。

    太宰视线探究地看着那个被砸出来的,头身比非常不协调的大圆脑袋痕迹。

    下一秒,那个大圆脑袋痕迹就被砸出来一个大洞,紫色头盔挡住光线。

    “威、威尔第!快!”紫色头盔扒拉住洞口,语气崩溃地大喊,“本大爷要克制不住了!”

    威尔第一边哼哼笑,一边以一个不合常理的跳跃姿势挑起啦,将‘保持清醒棒’插在史卡鲁脑袋上,后者顿时瘫软过去。

    过了一会儿,史卡鲁爬起来,在威尔第杀人的视线下双手掰住洞的边缘,紫色火焰熊熊燃烧,将脑袋大小的洞撕开了三米长。

    “哈哈哈哈哈,威尔第,这就是你故意惹本大爷,让本大爷受那个女人折磨的报复!”

    熟悉的魔鬼声音响起,伴随一声伴生动物转化成武器的咔哒声。

    “史卡鲁,看来你的皮又痒了。”

    沢田纲吉猛转头,只见威尔第手里拿着一只录音笔,reborn的声音从笔里传出来。

    而头顶咚的一声,史卡鲁诚惶诚恐的大声说:“re、reborn前辈!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第59章

    史卡鲁的身体颤颤巍巍,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内心的畏惧,但长久以来被reborn起伏的赶紧已经深深刻进他的灵魂。

    耳边只有潜艇在浮出海面迎接海风的呼呼声,从头盔里滑出来的紫发被风吹开,史卡鲁看着潜艇光滑外壳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眼睛,感到不对劲。

    要是以前,reborn早就在他求饶后就差使他去跑腿,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他晾在一边。

    不对劲!

    这时,细微的笑声从里面传里,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照明弹,连风声海水声连同不远处家族成员的呼喊都被史卡鲁抛之脑后。

    那些笑声是如此刺耳!

    史卡鲁弹射起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他就要打败威尔第,让这个眼镜崽成为他在彩虹之子中树立威严和地位的第一个手下败将!

    半分钟后。

    威尔第特意发明出的可自动恢复材料制造的潜艇上的大洞已经合拢,科学家很有情调的将潜艇外壳调整至透明,内部也大变样。

    三人围坐小茶几欣赏近在咫尺的美丽海景,木质纹路的茶几上摆着一壶冲泡得飘向四溢的红茶,三人面前各自放着一小盘差点。

    威尔第摇着手里的红酒杯,大手一挥,对犹犹豫豫的沢田纲吉说:“别客气,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沢田纲吉:“。”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抹茶点心和塞在自己手里的茶杯,默默抬头,视线定格在威尔第摇晃的红酒杯上。

    最后,他揉了揉耳朵,史卡鲁被蒙住的嘴正在发出唔唔唔疑似破口大骂的声音。

    沢田纲吉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尤其是当他转头对上史卡鲁哀求的眼睛时。

    迟疑,犹豫,下定决心。

    “威尔第,让史卡鲁过来吧。”沢田纲吉沉静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接下来需要史卡鲁的帮助。”

    被不知名机器裹住的史卡鲁双眼一亮,一边示意威尔第放开他,一边扭动身体。

    少年模样的科学家头发蓬乱,身体出于发育期,下巴上长出一些胡茬,硬是把年龄往上拔了好几岁,此时他坐在自己常做的自动座椅上,和他脸差不多大的酒杯与他的眼镜片一起反射出不详的白光。

    沢田纲吉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威尔第,刚才威尔第好像看了他一眼。

    摸摸自己的心口,心里咯噔一声,那里正在升起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视野的边缘,威尔第正从屁股底下掏出遥控器,将史卡鲁解放出来。

    机械臂缓缓开放出足够身体活动的空间,内部的齿轮相互咬合,汇聚成一阵连续的嗡嗡声。

    一秒、两秒。

    嗡嗡声重归于寂静,沢田纲吉终于想到了那股让他由衷战栗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小钱钱即将被坑走的预感啊!

    于此同时,威尔第掏出计算机,啪啪啪按了好几下,嘴角诡异的笑容随着时间推移越变越大。

    新研发的机器!

    没钱买的材料!

    这些都将进入他的仓库!

    最后他满意地点头,扯着一抹故作感激的笑对石化在原地的首领说道:“既然我已经在彭格列十代目的请求下放过了对我出言不逊的史卡鲁,那么希望十代目能好好偿还我的人情。”

    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棕发青年表情僵硬地抬起手,威尔第阴谋得逞的笑脸在他眼前乱晃,他又把手放下去,最后扶额。

    就这样吧,他想,反正正一和斯帕纳会把同威尔第一起研究出来的一些没什么攻击性的小玩意通过彭格列的企业投入市场。

    围观闹剧的太宰发出“哇喔”的声音。

    黑发青年把茶点扔进嘴里嚼嚼嚼,身边就是偷摸走沢田纲吉糕点的史卡鲁。

    在彩虹之子中身高倒数,身材也相对瘦小,此时蹲在没有多余凳子的小茶几边上,悄悄摸走沢田纲吉的糕点,太宰坐在旁边能看到对方摘下头盔后紫色的发旋。

    察觉到太宰的视线,史卡鲁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后将手里所有的糕点塞进嘴里,跳开到一边,双手换胸昂着下巴打量这个俊俏的陌生青年。

    “你是谁?”

    “我?是沢田的盟友。”

    盟友?

    不知道想到什么,史卡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他立马就收敛了:“就算是盟友,沢田纲吉欠威尔第的人情我也不会代换的。”

    他,史卡鲁,被死神拒绝的男人,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完全将自己能够从威尔第手中逃脱是因为沢田纲吉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对于这种全新的与盟友的相处让太宰新奇挑眉。

    沢田纲吉一脸灰败,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诉说财务危机,然而当太宰仔细看过去时,对方却只是叹了口气,温和的棕色眼睛里透出无奈的神情。

    他是一个家族首领,但他的所有行为都在对同盟以及下属说:“你可以这么做。”

    包容,强大,自信。

    构筑起这份底气的是他与同伴彼此的信任,以及无可匹敌的力量。

    太宰捧起茶杯,看着残留在杯底的浅色茶水,心中感慨。

    多么耀眼。

    有了威尔第超高科技的支持,他们抵达日本的时间从原来的半月缩短成两天。

    为了避免波及生活在并盛的家人朋友,他们暂时在东京落脚,用伪造出来的身份信息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我们没有正经的出入境记录。,但我们是黑手党。”威尔第看着被道德谴责自我鞭挞的沢田纲吉,理直气壮。

    他看着六十六层楼外辽远的东京城市风景,带着他不离手的红酒杯往落地窗前一坐就悠哉地摇起来。

    忽然,威尔第想到太宰,他扶着眼镜在右边找到青年的身影,颀长的背影对着他,正在小厨房里住泡面。

    “总统套房里泡泡面?”

    闻言,青年转过身,压在西装裤里的白衬衫被拉紧,更让人直观感受到对方的清瘦。

    太宰也没问有没有其他食材,只是目光投向沢田纲吉,带着一种对方一定不会拒绝的语气询问:“要什么味道的?”

    “诶?什么时候买的泡面?”沢田纲吉很快将这点子疑惑抛在脑后,很积极地回答,“要番茄味的!辛苦了太宰。”

    史卡鲁从健身房里走出来:“我要海鲜味!记得给本大爷盛多一点!”

    威尔第沉默片刻,放下摇晃的红酒杯,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望向太宰:“随便来一份。”

    太宰:“。”

    沢田纲吉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一声胃的抗议,青年耳根瞬间涨红,尴尬到眼睛都烧红了。

    “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想念日本的泡面。”棕发青年不好意思地说道。

    “泡面不够。”太宰对两个少年模样的彩虹之子冷酷地说,“你们自己点餐。”

    饭后,四人围坐在客厅,蛋糕的香甜气息还残留在空气里,太宰起身打开了通风系统。

    不符合目前气氛的气味散去,现场立马就严肃起来了。

    作为此次白茉莉反击战的头头,沢田纲吉双手交握支撑下颌,溘然长叹:“人还是太少了。”

    犬和千种待在并盛保护妈妈和京子她们,没法支援,就算有三位彩虹之子和外置大脑帮助,也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要牵制白茉莉。果然人手是很大的问题。

    低迷——

    这时,太宰环视四周,最后远眺落地窗外流动的丝丝白云,语气含笑:“要试着向港口黑手党求助么?”

    按时间,现在横滨已经大致安定下来,为了抵御那些国外来的入侵者,横滨需要一个强大的助力。

    就是便宜了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这样想着,太宰的眸色突然暗下来一点。

    “港口黑手党”没有听说过的组织,“这是太宰你所属的组织,还是和他们的boss认识?”沢田纲吉有些坐立不安,他几天前还向一个有组织的人发出了邀请!

    总觉得自己好像要害太宰吃枪子的沢田纲吉听到后者用夹杂着怀缅的语气说:“啊,这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我不是组织成员。”

    成员什么的,他明明是已经卸任的先代boss。

    “不过沢田你的表情很惊讶,没有听说过‘港口黑手党’么?”

    森先生不可能不和彭格列接触。

    翻飞的思绪化作流光从太宰眼底滑过,他半托着下巴,沢田纲吉坐在他正对面,对方被他的问题问倒,表情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有些窘迫。

    “我从来没听说过港口黑手党。”半响,沢田纲吉疑惑道,“港口黑手党,它的总部在什么地方?”

    “在横滨。”

    或许是森先生还没来得及和彭格列接触,毕竟横滨由三刻构想组织自治,各方面来说都比外界封闭,沢田纲吉没有听说过是正常的。

    但还是压不住从心尖上窜起来的一点焦躁不安。

    太宰深吸一口气,提议道:“要去看看么?横滨的上层结构有些特殊,说不定他们还没来得及接触彭格列,毕竟没有任何黑手党组织回去接触位于海外的自家老祖宗。”

    不仅沢田纲吉,就连威尔第和史卡鲁的表情都对于“港口黑手党”这个组织表现出了空白的认知,这让太宰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位置前,却只看到一动几十层楼的办公楼时,那点不好的预感彻底成真,黑发青年抬头仰望,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没人能看到太宰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威尔第和史卡鲁或许有疑惑,但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该问的。

    这栋大楼远远没有那五栋地标建筑高,起码在原来的世界,他站在这个位置,会被大楼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不是被阳光照耀。

    这个世界没有港口黑手党,当然也不存在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甚至没有异能力的存在。

    这个世界和五条悟以及本丸所在的世界一样,是独立的世界。

    太宰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喉头滚动,没有丝毫准备就直面真相的震动让他脑子都有些运转不动。

    原来他的那个世界不仅仅是一张书页,还是写下了其他世界的不单纯的书页。

    他的世界与其他世界融合了。

    第60章

    充满担忧的目光从侧面传来,太宰侧脸,挑唇勾起一个笑,他像是忽然卸下压在肩膀上的担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

    但怎么说呢,沢田纲吉觉得有点窒息,仿佛太宰吐出来的那口气不是放松,而是绝望。

    高瘦的影子被拉得更加细长,印在街边的绿化带里。

    “现在就要回去了吗?不再看一看吗?”沢田纲吉紧接着转身,注视太宰离开的背影,声音发紧,“你到这里来是要找什么吧?没有找到就这么回去,真的好么?”

    刚才那瞬间,在太宰到达这栋大楼底下抬起头的瞬间,他的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孤寂,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但被沢田纲吉敏锐地捕捉到了。

    黑发青年扬起脸,席卷过街道的风带着一些海边城市特有的腥咸气息吹过他的脸颊,卷起他侧边微蜷的发丝,只有一双在阳光下也无法变得透亮的眼睛遥遥望着高楼。

    沢田纲吉在那双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鸢色眼睛里看到了深切的悲伤。

    他的话其实有些超过社交距离了,但是沢田纲吉觉得,要问一下,多问几下,因为太宰是什么都会憋在心里的人,不管好事坏事,他会将完美的结果呈现在别人面前,却只字不提过程的艰难。

    “”

    太宰的表情怔怔的,沢田纲吉担忧的表情是那么明显,明显到好像他们的身份不是上下级——哪怕是临时的,哪怕他本人并没有多把这个下属身份放在心上,但沢田纲吉这么做了,顺带给了他同伴的关怀。

    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一样。

    朋友。

    这个词在太宰心头闪过,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移开视线,目视路边一株被灰尘压顶的杂草。

    “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太宰捉住从袖口滑出来的绷带——它总是要掉,“他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

    “抱歉,害你白跑一趟了。”

    “不,这不是要紧的事情,话说那个绷带,是受伤了么!?什么时候?要赶紧去治疗才行。”

    沢田纲吉笨拙地转移话题,虽然他确实很担心太宰不存在的伤,后者伸直手臂,将肩背酸涩的骨头拉得嘎吱作响,才舒坦一口气,轻笑说:“这只是装饰,是我无伤大雅的小癖好,伤口什么的,完全没有~”

    “好了好了,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便利店,我去买几卷绷带。”

    太宰背对他们挥手,步伐轻快地往斜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威尔第目送太宰离开后,转身跳上花坛犀利的视线从镜片背后直直设想沢田纲吉,隐约还有几分火热。

    “他是什么来历?”

    那家伙看上去精神好得很,也没有癔症什么的。

    眼见威尔第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目光清明,明显是有了结论的样子,沢田纲吉无奈道:“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要说出去哦威尔第。”

    “那一定是一次很辛苦的旅程。”沢田纲吉远远看到太宰在便利店磨砂玻璃内的身影,低声说道。

    威尔第轻哼:“你应该好好拷打他,让他说出他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一头雾水的史卡鲁:“喂!你们在说什么!?本大爷也要知道!”

    威尔第轻蔑一笑:“哼。”

    史卡鲁:“!?威尔第你这个家伙!”

    等太宰回来,看到的就是沢田纲吉和威尔第已经坐上了刚打的的士车,史卡鲁半躺在后座不知生死,太宰上车的时候似乎看到紫发少年头上一块不正常的凸起。

    车窗外的景色将太宰的思绪一并拉着走,他的头脑中诸多想法纷至沓来,最终被他全部按下去,恢复了内心的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宰在如此的想法中跟随沢田纲吉他们回到并盛。

    夕阳的余辉将河水染红,几个小孩子在河边的公园滑梯下堆沙子玩,马路上时不时走过两位结伴买菜回家的人,并盛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宁。

    沢田纲吉将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画面收入眼底,双拳紧握。

    他的故乡因为他的缘故不得不暴露在白茉莉的监视下,妈妈,京子,小春,山本刚叔叔,以及其他珍惜的人们。

    沢田纲吉咬紧牙关,现在暂时不能回家,他对自己说。

    “大哥哥,你们是外地来的人吗?”

    孩童稚嫩的嗓音响起。

    站在史卡鲁身边的小孩子穿着黄色的短袖,似乎是从公园里跑过来的。

    小孩拉着史卡鲁,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史卡鲁被小孩一声大哥哥冲昏了头脑,一句真好看让他陷入迷迷糊糊的境地,磕磕巴巴地回答:“哈哈哈是、是的!我们就是从外地来的!哈哈哈小鬼眼光不错!”

    在四个人里这个小鬼头第一个问的是他史卡鲁!哈哈哈哈哈哈!

    沢田纲吉探究地看向小男孩,后者似乎是知道了想要的答案后对他们的兴趣就消失了,带着点无趣的表情敷衍地点头,然后转身朝另一边跑去。

    他去的不是沙地。

    沢田纲吉瞳孔一缩:“站住!”

    脚步与声音一同开始,棕发青年朝着那个小孩追过去。

    似一阵风在眼前吹过,转眼间,沢田纲吉,威尔第和太宰就已经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下就算再得意洋洋,史卡鲁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放出紫色云焰,一点火苗刚从指尖探出,一阵惊呼排山倒海几乎震碎他的耳膜。

    “啊!!!魔术师!?”

    一群小孩子哇哇哇大叫着就冲着史卡鲁冲过去。

    有人揪住他的头发,有人在扯他的唇钉,有人抓住他指尖的火焰,吓得史卡鲁立马将其收回,然后迎来更大的欢呼和尖叫。

    “是魔法师!!!”

    伪少年体会到了熊孩子的恐怖,并被深深淹没在小孩堆里。

    另一边,那个小孩跑出去几百米后周身突然冒出靛色雾气,矮小的身体每跑出去一步都抽长几厘米,腿长肩宽都在长,最后成为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

    果然!

    “是白茉莉的人!”

    澄明得几乎透明的大空火焰像一发炮弹射向前方逃跑的男人,飞射路径被高温烧灼到扭曲,散逸的余温都带着热气。

    沢田纲吉的招式基本都是大规模平a,少有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是后来才慢慢训练出来的,但这些需要有武器在手,或者近身敌人。

    现在。

    沢田纲吉估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距离,还差点。

    他这么想着,却看到前方的身影身形一扭,那一团大空火焰直直穿过对方的身体,砸在前方的墙壁上,登时轰出一个大洞,残留的砖块冒出白烟,然后在主人大骂着走出来时啪嗒掉在地上。

    “”长着一副络腮黑胡子,叼着烟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家院子里倒塌的墙壁,漆黑的眼珠里散发出杀气。

    然而等他杀意蓄到满值,眼前只剩下跑得慢的太宰和威尔第。

    “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火焰!”沢田纲吉隔得老远还不忘抛过来一句嘱托。

    尘埃飞舞间,院子主人没有听清这句话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冷眼盯着眼前两个笑容有些勉强的人。

    威尔第二话不说调转脚尖,将自己藏在太宰身后。

    又一个伪少年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我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太宰:“”

    太宰低头,威尔第的眼睛在镜片底下瞄他,眼中写满了“靠你了兄弟”。

    抬头,是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狞笑,眼中写满了“你完了兄弟”。

    太宰面无表情:“退订。”

    这边气氛如狼似虎,沢田纲吉那边则激情上演速度与微操极限。

    飞驰的青年一手燃起靛色雾焰,迷惑路人无意间看到的超人追逐战,一手燃起大空火焰向后推进加速度,逐步向前方的男人靠近。

    对方像泥鳅一样在即将被捉住的时候脚下一蹬滑进并盛町的活动中心,人流骤然增多,沢田纲吉的速度也被迫减慢。

    鎏金般眸子中的焦躁被超死气模式带来的冷静强压下去,他停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集中注意力竭力捕捉逃窜的身影。

    在哪里!

    那个男人在人群中穿梭,被推开的人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绝对不能让他回去!

    不管是回他们在并盛的据点还是彭格列,绝对不能让对方把他们回到日本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样想着,沢田纲吉冲到上空,随机一个俯冲下去。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所有人镇在原地,四起的尘埃无法直视其中的景象,当飞起来的灰尘散去时,蜘蛛网状的裂开的石板中心什么都没有。

    吵嚷的人群外,满身灰尘的沢田纲吉手里拖着被冲击得昏死过去的男人,一边扇着口鼻外没有散去的尘土,一边往人少的地方凑。

    这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前方。

    戴着帽子的少年冲他颔首,示意道:“这边。”

    他微微侧过身体,库洛姆和黄发犬牙少年待在阴影下,脚边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

    “你的追捕被白茉莉另一个手下看到了,我们路过,正好把他一起绑了。”

    接过库洛姆递过来的打湿的手帕,沢田纲吉擦掉脸上的灰,松口气:“幸亏有你们,不然现在我们的位置就被白茉莉发现了。”

    犬忿忿地撇过头不去看他,手里却很老实地拽着两个俘虏的后衣领大步往前走,后者在昏迷中被窒息的不适感弄得清醒过来一点就立马被千种一个溜溜球再次砸晕。

    总之,留一条命就可以了,多的不管。

    沢田纲吉呼出一口气,下一秒,他的视线停留在前方拐角处印出来的飞机头影子上,嘴巴里的那口气又咽了下去。

    不是吧,还来?

    “咦?这个飞机头,有点眼熟。”沢田纲吉疑惑地说。

    “当然眼熟,你见过都超过十年了。”那个影子动了,从拐角处走出来,高楼斜下的阴影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健壮的身体,额头上高高翘起的飞机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草壁前辈?”

    沢田纲吉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对方。身后的三人也准备好了进攻的姿势。

    空气凝固。

    “啊啊啊,真是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和你们见面,毕竟茉莉小姐在追杀你们。”草壁哲矢吐掉嘴巴里的狗尾巴草,耸拉着脸道,“但果然还是委员长的命令更重要。”

    “走吧,不管你们信不信,委员长让我带你们去风纪财团,那里不会被茉莉小姐的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