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距离《风筝》剧组开机已过去一周,事先与媒体打过招呼,剧组那边并无过多物料流传泄露,一切都在稳步进行中,除了HE进度仍旧为0% 。
季暮商下午开完会儿腾出时间去了趟剧组, 《风筝》主要拍摄场所是z市静海,为了节省不必要花销,剧组统一采用场景拍摄,今天正好轮到拍摄电影片头——陈桐出狱。
陈桐的一生都是悲剧,幼年寄宿孤儿院, 身形瘦弱时长带伤,正因如此陈桐心智成熟,偶然一次机会被人收养,结果第二年男主人外出拉货车祸身亡,只留陈桐与母亲相依为命。
于是陈桐拼命学习出人头地, 却因性子孤僻遭遇校园霸凌,忍了两年,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压制已久的火山喷薄而出。
说不清几分故意几分无意, 在被叫走的又一个晚上摸过插在水果上的水果刀。
于是在高考完的第二天, 成年的前三个月, 陈桐入狱。
接着,十年牢狱,陈桐出狱。
……
季暮商驱车前往拍摄地点。
拍摄地点填满了各种机械设备, 为了追求真实,剧组更甚利用废弃建筑改造成了入镜所需要的监狱。
季暮商行事低调,认识的人鲜少,再加上他今日来也不是大张旗鼓地巡逻,便没有声张, 站在一旁观摩起剧组拍摄。
一个好的电影开头必须足够吸引人,并用简单的动作勾勒人物形象,刻画内外环境,鉴定感情基调。
想要做到以上几点,需要多方努力,尤其是塑造者。
想到这里,季暮商下意识去找江迎秋,他很好找,不用环视一周,去找嘈杂混乱的人群里最安静的那一块就行。
几天不见,江迎秋貌似更瘦了些,站在一棵树下,身影远没有树干厚实,目光掀起应该是在看天,看样子是在入戏,调整情绪。
季暮商知道他很敏锐,但这回他在他身上停留了良久,江迎秋都没有发现——他正在逐渐融入陈桐。
那个与外界联系薄弱,感知力过低的陈桐。
过会儿,杨明达和摄影师琢磨完打光问题,杨明达喊出那一句:“Action。”
一个单薄瘦小的背影徐徐出现在监狱门口。
随着镜头的推进,身影逐渐扩大,直至完全暴露。
今天是陈桐出狱的日子,监狱的门开了,陈桐阖起的眼也打开了,不过他既没有贪婪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也没有生出仰望蔚蓝天空的欲望,只是视野有目的性地在监狱门口看了遍。
在确定没有人时,才脚步略显生疏地走出监狱。
监狱通往马路这条路不远,陈桐却走了许久一步一缓,一步一停,就这样,他耗时了五分钟才走完。
马路上的出租车很多,却没有车愿意在陈桐面前停下,陈桐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在又一辆车租车驶过时,他放弃了,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前走,走到已经生了锈的公交站牌前。
他来得很巧,正好赶上公交车即将驶离,于是跟随着最后一位客人上了车,付了钱。
也许是很少在见到投币的方式,司机多看了陈桐眼,用烟抽多了的烟嗓开口:“两元。”
也在这时,从出狱开始就表现的很平淡的陈桐终于有了反应,他瞳孔收缩了一下,手伸进口袋里,摩挲了一阵子,翻找出皱皱巴巴地一元,塞进了投币箱里。
十年牢狱,足够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与社会脱轨。
这是大自然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更是海水潮汐的自然规律。
“——cut。”
“一镜到底,不错。”杨明达的声音响起,“先短暂休息五分钟,之后再拍下一镜头。”
江迎秋还没脱离陈桐的浓厚情绪,眼神有些沉,对杨明达的安排只点了一下头。
季暮商以第三视角看了会儿,从场务那拿过瓶水,走进江迎秋:“喝水吗?”
季暮商的突然到来让江迎秋有点惊讶,也正是这份始料未及很奇妙叫让他一瞬间从属于陈桐的情绪抽离,先前的沉重压抑荡然无存,像是雨过天晴劈开潮湿乌云的灿金色阳光。
江迎秋正要接过说声好,助理小白捧着个保温杯风风火火跑来,他不认识季暮商,说话没个顾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哥肠胃不好,喝不了冰的。”
季暮商一愣,很快就淡笑收回手:“是我考虑不周了。”
江迎秋嘴唇张张,貌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季暮商又说:“先不打扰你了,走了。”
等季暮商走远,江迎秋才接过小白递来的水,喝水润了润喉,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小白有些懵,他莫名觉得江迎秋此时心情不太好,便又看了看,见江迎秋已经神色自然地拧上瓶盖,只当是自己错觉,随即才道:“不是哪个小演员吗?”
“看来黄哥没有告诉你……”江迎秋短促笑了下,慢悠悠补充上后半句:“那人是和韵传媒的负责人,也是剧组最大的投资商。”
江迎秋唇齿轻碰,一字一缓地念出:“季暮商。”
黄哥是江迎秋的经理人,小白是黄哥新招的助理,有许多注意事项没来及告诉就进了组,此时这种情况对于初出茅庐的新人菜鸟实在招架不住,“那……那……那季总不会记住我了吧……完了完了,我不会连累江哥吧”
江迎秋又好整以暇地喝口水:“不好说。”
小白信以为真,就差抱头痛哭:“完了,完了,真完了,黄哥不会要解雇我吧。”
眼看小白越说越离谱,江迎秋终于见好就收:“不会,他……季总人很好的,不会和你计较。”
季暮商工作早已安排妥当,一下午都留在剧组围观,正准备和杨明达打声招呼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捏着瓶水,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之回头看了眼。
那个小助理表情看起来又好奇又好笑,嘴唇蠕动地飞快,不知道在说什么,另一位主人公倒没什么表示,依旧是平淡中带笑的样子,任由小助理像火焰般噌噌地嘀咕。
鲜活。
季暮商没由来想到这个词。
补拍完几个特写镜头,接着是下一幕。
陈桐浑浑噩噩地付完钱,坐在公交车上,目光无所依地落在某一点,从白天到黑天。
像浮萍一样。
他也确实是浮萍。
拍完这一场景,日头已经落山,杨明达叼着个没点烟的烟,和江迎秋一同坐在摄影机内,回看方才的表演。
取景框不大不小,杨明达拿下烟,指着江迎秋坐在公交上的身影,随意问:“你觉得陈桐他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江迎秋回答地十分果决。
杨明达似是而非地哦了声:“为什么?”
“因为——”
季暮商走进,听见江迎秋补充上了后半截。
“他没有可以想的东西。”
季暮商脚步一滞。
陈桐确实没有可以想的东西,他没有交好相熟的朋友,唯一的牵绊养母三年前去世,留下来十几万,不用再为生计发愁,随意开家店就能谋生。
他连能想的东西都没有。
杨明达满意地笑了下,余光瞥见季暮商走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先这样,提前收工,留下来吃饭不,一会儿剧组聚餐?”
季暮商自然没有拒绝。
聚餐地点订在百味饭店,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全部达到,不过粗略算算还是坐了几桌。
季暮商自然是与杨明达和江迎秋同桌,落座时,他自然拉开椅子坐到江迎秋身边。
杨明达瞧见季暮商动作,打趣了声:“哟,季总吃饭还看脸。”
杨明达今年不过三十八九,长相周正,二十出头那会儿四舍五入也能称得上俊秀,但与江迎秋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季暮商跟着笑着回了句,眉目舒朗干净:“没办法啊,毕竟是男主角。”
季暮商性子随和,虽是投资商却没多大架子,再加上从事娱乐行业多年,剧组有不少相熟旧友,这话一出,餐桌上响起阵此起彼伏的哎呦喂~
副导赶热闹朝江迎秋喊了声:“小江,听着没,季总夸你呢。”
江迎秋隐隐感觉掌心在冒汗,凑了凑手,对季暮商眨了下眼,露出那种一本正经中带着调侃的笑:“谢谢季总啊。”
季暮商眉梢挑起一个弧度:“不客气。”
那副导好似不过瘾,又说了句:“这一来一回是怎么回事,怪拘的。”
没人点出还好,一旦有人点出,就会回想,一回想就会发现还真是,季暮商此时就处于这个状态。
不过季暮商还没思考出结果,菜上了,饿了半天的人也都自动换了话题。
都是一帮大男人,吃饭自是逃不了喝酒,季暮商喝了杯就去夹菜垫肚子。
粤菜味道清淡,保留着原汁原味,甜中不失清香,既不过分甜腻,也不过分寡淡,一切都恰到好处,很舒服。
季暮商吃了八分饱就没再吃,身子靠回椅背听着杨明达和副导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如何拍摄。
江迎秋倒是还没吃完,角色需要即使出门聚餐也不能吃得太多,为了方便消化他吃得很慢,一口饭会嚼很多下,然后下咽,再去喝汤。
源于早年创业饭局的习惯,季暮商总是观察的很仔细。
待江迎秋咽下一口后,季暮商开始没话找话:“你们做演员的是不是每天都没吃不饱饭?”
江迎秋捏着汤勺的指尖泛白了,放下汤勺后隔了几秒才漫上血色:“有些夸张了,没到吃不饱饭那么夸张,只是吃得比较健康。”
“哦,有多健康?”季暮商凑近了些。
江迎秋佯装思考了会儿说:“大约是……纯绿色的水煮白菜。”
季暮商轻笑出声,这算什么,江迎秋的冷幽默吗?
他视线绕到江迎秋碗碟里的几缕青菜,附和说:“是挺健康。”
饭过三巡,也散了场,剧组叫了车,由于路上堵车,车辆分批来,江迎秋不着急回酒店就垫在后头,工作人员接二连三地回去,期间有不少人和江迎秋打招呼,江迎秋一一点头回应。
娱乐圈不少人都有人设,什么青春男大、智商担当、家庭主夫……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吸引公众注意,背后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江迎秋貌似没有立过人设,好像也有,他在电视上、网络报道上总会显得有些冷漠,难道走得是高冷路线,但明明现实中的江迎秋更讨人喜。
就比如说现在,他能感到全剧组的人都很喜欢江迎秋。
季暮商如实想着。
半途,他忽然想起赵承泽一个月前给过他份资料,资料里是各个没有签约公司但富有潜力的新人,里面好像夹杂着江迎秋的资料。
他当时还多问了嘴,因为江迎秋已经出道了五六年。
赵承泽回答的好像是合同快到期了。
不过他当时没仔细看,资料随手不知道塞进哪了,只叫赵承泽着手安排。
现在想来,也许可以签进公司。
季暮商感觉有些晕了,去洗手间洗了手,再回来时大部队已经不见人影,虽说他本来也和剧组人员不同路。
季暮商摸着车钥匙给自己叫了个代驾,等代驾的功夫去外面透了透气。
聚餐的时间有些长,外面天黑得彻底,饭店两侧的装饰树木影子加深了道路颜色,显得格外沉郁。
余光瞥见一个影子,季暮商撤走视线的动作霎时停下,目光上移,瞄到了蹲在树下的江迎秋。
过暗的光线看不清,只能凭借身影勉强看出江迎秋正在逗一只小狗。
季暮商没有贸然上前,站原地看了会儿。
看着看着,季暮商突然发现,在没人的时候,江迎秋身上的游离感逐渐重了,逐渐厚实了,也许是由于饰演了陈桐吧。
他想。
没等看上半分钟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响起,估计是代驾。
季暮商手机声开得不大,但这处太安静了,想听不见除非耳朵聋了。
江迎秋果不其然转回头,他以为季暮商早跟着大部队走了,没成想还在这,有些诧异,正想着打声招呼,裤脚被毛茸茸碰了碰,低头一看,刚逗完的小狗好似被季暮商手机铃声吓到了,噌一下也溜走了。
铃声依旧在响,季暮商按了一个“有事,不方便接电话”的回复,然后说:“抱歉。”
江迎秋怔愣一下:“抱歉什么?”
季暮商说:“吓走了小狗。”
江迎秋抿唇一笑:“没关系。”
身上的游离感消失了。
他想。
季暮商心情好了些,开起玩笑:“大部队把男主角落下了,这算什么事?”
江迎秋认真又无奈地摇头:“没办法啊,车临时不够了,左右我也不着急回去,就先留下来,一会儿出去打个车。”
季暮商点头走进几步,晃了下车钥匙:“需要送一程吗?”
没料到季暮商会纡尊降贵这么说,江迎秋短暂一晃神:“谢谢季总,不过不用了,我一会儿叫个车。”
被拒绝了季暮商也没勉强,继续用带笑的嗓音说:“行,那你记得找杨导报销,他要是不愿,你就说是我让的。”
江迎秋顺着他话继续开玩笑:“一定。”
季暮商提起嘴角笑了一下,换了话题:“今天演得不错。”
江迎秋张了张嘴,眼看着他又要说谢谢季总,季暮商赶紧抢先一步说:“加个微信吧。”
他说着划开手机,微信二维码递到江迎秋眼前。
对方没有动,表情也有些懵,季暮商以为江迎秋是不愿又不好意思拒绝,便补了一个他自认为是合理的理由说:“以后有适合你的本子方便联系,也好合作。”
话落,江迎秋终于动了,他垂着眼,先是落在裤缝边的手指试探活动几下,再然后肌肉带动手臂伸进口袋,最后一点一点摸出手机。
季暮商维持着举手机的动作,笼罩在月亮上的云层不知不觉散了,夜晚星幕之下,季暮商惊奇地发现江迎秋拿手机的手在小幅度颤抖。
他……是在害怕吗?
第42章
这个问题不是本人很难回答, 最起码季暮商答不上来。
直至坐上车,季暮商还在想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或者说是记忆碎片,碎片浓墨一样揉碎在夜空里,带着季暮商追溯起先前一次次见面。
从春喜包厢内江迎秋闪躲的眼神, 到静海化妆间轻颤的眼皮, 再到今夜, 种种相加,貌似都指向一个回答。
江迎秋是真的有些怕他。
不是错觉。
想到这里季暮商蹙了蹙眉, 偏过头。
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擦拭干净的车窗一一映出季暮商立体眉弓、高挺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无一处不是精致标准的好看。
季暮商打量了几眼收回来目光,他自认为自己长得还算过关,与凶神恶相搭不上关,性格还算亲和,既然如此江迎秋为什么要怕他。
季暮商对此感到几分苦恼,忽然联想起在书中他的身份是衬托男主的男配, 难不成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与江迎秋注定相斥不成?
季暮商揉了揉太阳穴放弃思考这件事,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HE0%的原因。
只可惜他对《璀璨星光路》的剧情一知半解,倘若了解全部, 就可以按照原著剧情走, 扫除阻碍HE的障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从何抓起。
晚上回去季暮商酒劲散去不少,还不太困上网找了些江迎秋采访视频看,多了解些总归没有错。
江迎秋行事低调, 常年待在剧组,综艺商业几乎全无,出道五六年采访视频少得可怜,距离最近的是江迎秋出演《蓝调时刻》获得一致好评时后为期十分钟的采访。
季暮商粗略算算采访时间,貌似半年前。
视频打开,季暮商去看他。
江迎秋与现在相比没什么变化,真要论大概就是面对镜头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冷淡。
记者采访的问题过于中规中矩,估计是事先打过招呼,没有出格的提问。
季暮商坐在沙发上,耐心看着进度条一点点前进,直至进度条横贯整个屏幕,在九分半时没有逃过采访惯来会涉及到的私密话题。
只听记者慢慢道:“江老师,我们都知道《蓝调时刻》讲得是暗恋,你在片中的演技收获了广泛认可,那么我想问一下江老师是暗恋过什么人吗?”
“才会如此真情实感。”
这个问题明显超纲,季暮商不是当事人也能从屏幕里江迎秋的表现判断出——江迎秋拿着话筒的手颤抖了一下。
就像今晚这般。
采访进度条空白了两三秒,再然后季暮商看见江迎秋缓慢牵起嘴角,对着镜头笑了一下下,是那种玩味又带着好奇的笑,与他在现实生活所看见那种亲近友善的笑完全不同。
江迎秋手拿着麦反问:“真想知道啊?”
记者没想到江迎秋会反手把问题抛过来,顿了一下才说:“广大网友都很好奇。”
江迎秋依旧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换过单手拿麦,另只手无奈摊开说:“那没办法了,好奇心害死猫,为了广大网友的安全着想,我只能说活着不易,好好珍惜。”
采访也在此刻结束,屏幕出现视频末尾的黑屏,过会儿重新开始播放这段为期十分钟的采访。
看过一遍的东西没必要再看,季暮商反手扣上电脑。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在脑内循环响起,季暮商眼前闪过采访弹幕上一连串的问号。
所有人都不知道江迎秋到底是在说笑话,还是在避而不谈,季暮商却知道,知道江迎秋在暗恋林思眷,而且暗恋了很久很久。
说不上什么,季暮商又打开了电脑,电脑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视频最开头端坐沙发的江迎秋。
说实话,季暮商有时也挺不解,他看得出来江迎秋与林思眷关系不错,虽说一旦表白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但一个人闷不哼声将100 %的喜欢憋在心里四五年,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喜欢,而是执念。
那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你不去触碰它始终摇摇欲坠,挑战着你岌岌可危的神经,总有一天会坠下,为何不早早来个痛快,最起码能踩到实处,而不是次次落空。
季暮商不能理解,也许是他没有暗恋这种情绪。
搁在桌面手机响了几下,季暮商摸过手机,《风筝》剧组的群推送了几条消息,是酒醒了的杨明达-
抱歉啊,小江,瞧我这记性,吃顿饭还把男主角给落饭店了-
没事,我已经到酒店了-
那就好那就好,打车回来的?-
晚上车少,叫得车,顺带来找你报销,杨导。
杨明达打了串哈哈哈哈,大手一挥甩过来个红包-
对了,小江,这家粤菜的口味真不错,以后剧组订餐还得找你。
那头江迎秋大概有事在忙,过会儿才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季暮商视线略微上移,移到江迎秋头像上,江迎秋头像与网名很匹配,手绘的枫树林作头像,网名也简单,一个枫叶的表情。
顺着头像点开江迎秋朋友圈,季暮商上下翻看起来。
江迎秋朋友圈发的东西很少,每条朋友圈间隔多数是一个月,分享的也都是进组拍摄的日常,没什么稀奇的。
季暮商退出时想起还没给江迎秋备注,手指动动,打上几个字——江迎秋。
剧组拍摄如火如荼进行着,林思眷在录制完综艺后也火速进组,全部稳中有序,唯一值得深思的就是HE进度始终不长。
剧组封闭拍摄,按理来说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时机,可HE始终归零实在不符合常理。
季暮商决定去剧组看看,走出办公室碰巧撞见赵承泽。
赵承泽一看季暮商就知道他是要去剧组,和身边人说了几句话,走到季暮商眼前:“带我一个。”
“你去做什么?”季暮商走进电梯,按下负一层按钮。
当然是看看剧组有哪位大美女,值得你天天往剧组跑,还亲自跟组。
赵承泽拍着胸膛冠冕堂堂道:“身为和韵宣发总监,时刻关注剧组动态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与使命。”
回应他的是季暮商一声轻笑,这话信了才有鬼,不过他也没拒绝,反正多个人也不多。
剧组依旧在拍场外戏,拍摄陈桐高中阶段,待高中阶段拍摄完毕后移至静海,完成《风筝》主线剧情。
正值假期,剧组向学校打了申请,进行交涉,租用场地,季暮商到时正值中场休息。
此时的江迎秋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款式老旧灰扑,袖口裤脚磨损严重,有多处补丁,不过穿在他身上都可以忽略。
对方站在树下低着身,与剧组一个饰演陈桐小时候的小演员在说话,嘴唇张张合合,嘴角牵起又放下,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江迎秋说了会儿话,接着摸了摸小演员的头,变戏法似的从兜里变成一块糖果。
逗小孩的姿态意外娴熟。
季暮商突然就挺佩服江迎秋的,上午才拍完出狱后的所有戏份,正处于沉重压抑的情绪中,不过一个正午时间就调整好状态,进入高中。
“看什么呢,季总。”
季暮商偏过头,发现身边换了个人,赵承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估计是在与哪个小女星瞎聊去了。
林思眷顺着季暮商方向视线看去,没大没小地调笑了句:“怎么,被我们男主角迷住了?”
季暮商顺着她话说:“是啊,被迷住了。”
话才落下,林思眷对着季暮商身后一抬下巴:“小江,听着没,季总被你迷住了。”
季暮商转回头,发现江迎秋不知什么时候逗够小孩了,朝这面走过来,那句话估计是被耳朵收录去了。
不过是个玩笑话,笑一笑就过去,谁料江迎秋却忽然一滞,脸上笑意发僵发硬。
季暮商以为江迎秋是不喜欢这玩笑,主动解释说:“开个玩笑,别介意。”
江迎秋摇摇头,想说我知道,但这话终是没说,因为他知道他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他过分干涩的嗓音,这不行,只好用气音嗯了短促一声。
季暮商皱了皱眉,感到几分不对,有心想问杨明达却招呼着开始拍摄。
这幕戏拍摄的这是陈桐被霸凌的戏份。
陈桐遭遇了长达两年的校园霸凌,他没有报警,也没有控告,因为他知道没用,他身上的校服、书本全是侮辱人的字眼,老师却视如无睹,没有人会在乎。
因为息事宁人一直被人们奉为法则。
这天,陈桐特意留到教室内,但还是难逃一劫,他们用黑笔在他脸上画上乌龟、蟑螂,扒掉他的衣服,露出青紫交加的身躯,把他的头按进水池,易碎的气泡在水里翻涌,直至平息平息……
在最后,他们拍下照片,把罪行当做是勋章。
这几幕拍摄到最后所有人都已经身心俱疲,但拍摄电影没有捷径,只能一遍遍的磨,力求完美。
头发吹干又被打湿,上妆又卸妆,中场休息十五分钟时,江迎秋躺在椅子上闭着眼任用造型师整理发型。
造型师小声整理完毕小声说了句OK ,江迎秋闭着眼点了下头。
没过一分钟,江迎秋隐约察觉到一片阴影自上而下笼罩着他,江迎秋以为是造型师去而复返,便没有开口,任由造型师上手。
谁料造型师并没有动,江迎秋略带疑惑睁开双眼,看见季暮商站在他面前,江迎秋一个激灵,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得椅子都晃动了下。
“吓到你了,抱歉。”季暮商也没料到江迎秋反应会这么剧烈。
江迎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侧身扶好椅子,露出自己带着点红的耳朵,闷着声说:“没有。”
“那就好。”季暮商没说信还是不信,拿着一瓶水递到江迎秋眼前:“辛苦,温的。”
“谢谢季总。”江迎秋伸手接过,温水的水瓶贴近掌心,温度像是能顺着这块皮肤传至全身。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季暮商走出演员休息场地,准备去看看事先拍摄的画面有没有能用的,半途被赵承泽揽住肩膀。
赵承泽用手挡住嘴型,贴在季暮商耳边说:“喂,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主演怪怪的?”
季暮商侧目睨了赵承泽眼,不含情绪:“什么意思?”
“不是,我能什么意思啊。”赵承泽莫名其妙感觉季暮商这话跟质问似的,不满地嘀咕完才说:“季暮商,你别告诉我你没感受到他面对你时的紧张。”
季暮商这回不说话了。
赵承泽知道季暮商是默认的意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啧啧几声称奇道:“肯定是你表现的太过凶悍,你呢,就应该多学学我。”
“学你什么?学你见谁都喜笑颜开?”
季暮商这话故意往难听那面说,赵承泽说教不成反被说,没个好气:“爱信不信。”
说完直接走人,季暮商没管杨明达去哪,回头又看了眼休息的江迎秋。
直至天黑这段戏才拍摄完,几乎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的夜戏简单不少,是江迎秋与一位饰演母亲的老戏骨对戏,几乎都是一遍过。
晚上十点剧组准时收工,剧组人员接二连三撤离,江迎秋卸完妆白皙的脸上每一处都泛着红,是水笔用力搓洗过后留下的痕迹,助理小白赶紧用视线准备好的冰袋敷在江迎秋脸颊。
此时天色已晚,季暮商没再折腾,与剧组一同去了酒店。
晚上没事做,季暮商看了会儿《风筝》剧本,第二天的戏份依旧在校园,高中时期对陈桐来说实在不是个充满青春的回忆,那里处处压抑、逼仄,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下水道,也像是布满潮湿青苔的滴答脏水的窄巷。
又看了遍剧本,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季暮商推开酒店门准备去外面转一圈,意外撞见刚围读完剧本的江迎秋。
对方手里抱着剧本,看着脚下,垂着眼睫,从季暮商这个视角,依旧能看到对方略带红的脸颊。
察觉前方有人,江迎秋抬起头,和季暮商视线在酒店的长廊对了个正正好好。
趁江迎秋愣神的功夫,季暮商先一步开口:“吃夜宵吗,我请你。”
江迎秋恍然回神,温温和和地一笑:“既然季总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第43章
走在路上,季暮商想起还没决定要吃些什么:“想吃什么?”
江迎秋戴着只纯黑色一次性口罩,朝季暮商侧过头,捏着口罩一角摘下,眨着双眼睛说:“馄饨吧。”
季暮商回了声好,带他去了自己常吃的一家馄饨店。
随意挑了个空位坐下,季暮商推着菜单到江迎秋眼前:“这家店口味还不错,可以试试。”
江迎秋点了碗馄饨,从善如流笑道:“既然季总这么说了,那我以后一定多多来。”
晚间没有多少人,等了没多久馄饨就上来了,江迎秋因拍摄原因没吃太多,只吃了一半,他有刻意放缓速度,与季暮商吃饭速度差不多。
吃饭时江迎秋摘下口罩,不出意外被馄饨店老板认出来了,老板站在柜台时不时瞥扫向江迎秋,这目光带着自以为是的小心,想不叫人注意都难。
江迎秋朝她一笑, 主动询问:“要合照吗?不过需要等我吃过饭。”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 连声称好,又免费赠送了饮品, 考虑到江迎秋演员身份, 赠送得都是零脂肪。
季暮商借了个光,喝着江迎秋粉丝送的饮料说:“你粉丝真的很多。”
季暮商不是在说客套话,这话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他没少去剧组探班,时常能看到江迎秋在给同剧组的一些小年轻签名, 不过江迎秋性子好,演技好,没人喜欢那才是真的奇怪。
江迎秋没否认也没肯定,只笑了一下:“演得都是些讨喜角色罢了,如果演一些招人恨的角色恐怕就要连累季总了。”
季暮商有点不喜欢听这话,但他和江迎秋不熟,不能像对待赵承泽一样表现出来,只能顺着他话接着往下问:“怎么说?”
江迎秋佯装思考了会儿,牵起嘴角一字一句道:“就比如……你和我可能进不来这家店,毕竟反派都是招人恨的。”
季暮商没发表评价,只道:“即便你演了反派招人恨,那也只能证明是你演技好。”
店内灯光蒙了层灰,在江迎秋鼻梁处留下小块阴影,季暮商盯着那块看,倏然发现江迎秋带着点悲观属性,虽然不明显——这是江迎秋宁愿苦苦暗恋也不愿表白,求个痛快,敞开天窗说亮话的原因吗?
他不太清楚。
江迎秋顿了一下,对季暮商的话感到几分意外,然后弯起双眼,是那种很漂亮很漂亮的笑容:“季总说得对,悟了。”想了想,又添了句:“这样看来,我以后可以放心接反派角色了。”
吃过饭,合过影,签了名两人并肩往回走。
z市夜生活丰富,但这条街毗邻学校,现又正值暑假,人流车流稀疏,三三两两点缀在马路上像是夜空上的星辰。
云层悄无声息出现,影子一样尾随,江迎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说:“一会儿好像有雨。”
话音未落,一滴雨从天而降,滴落在江迎秋鼻梁下,顺着骨骼轮廓洇进黑色口罩,冰冰凉凉虽然刺激却也舒服。
季暮商也感到滴落在皮肤上的雨,像一捧冰雨划开了沿海城市的闷热:“这回不是好像了。”
季暮商见江迎秋朝他看过来,提议说:“雨不大,要搭车吗?”
江迎秋看了眼落在胳膊上的雨珠,摇摇头说:“走回去就好,也不远。”
季暮商嗯了声,视线不由自主向江迎秋看过去,他发现即使江迎秋戴着口罩,他的上半张脸也足够吸睛,因为那双眼睛是真的真的很漂亮。
眼型是很流畅的弧线,眼尾不是带有攻击性的上扬,而是带着点弯自然落下,流畅有型,瞳孔颜色不过分深,也不过分浅,处于一个交界点,看人的第一眼地会让人心生好感,眼睛一弯,又明亮如星。
季暮商突然就有点好奇,这么明显的一双眼睛,即使戴着口罩应该也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吧。
季暮商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只戴一个口罩,不会被人出来吗?”
“白天出门会多带个鸭舌帽,但是晚上又正值人少的时候只带个口罩没问题,毕竟穿戴得过多,还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说到着,江迎秋拉开口罩透了透气,重新戴上时忽然说:“我第一次参与试镜就是在一个雨天。”
江迎秋的眼睛突然就陷入很深的情绪中,像是在回忆,平日里对任何人都随和的神情消失不见,笼在月亮上的乌云遮住了打在身上的月光,即使看得不真切,季暮商也感到几分孤寂落寞。
季暮商看着那双突然间就很沉很沉的眼睛不自觉追问下去:“通过了吗?”
江迎秋从沉浸的情绪中抽离,将眼里不合时宜的情绪尽数压下,用一种很低的嗓音说:“没有。”
即便知道这种情况很常见,季暮商还是没忍住说了句不怎么算是宽慰人的宽慰话:“那他们还真是没眼光。”
那是的江迎秋第一次试镜,应该是五年前,不知道那时的江迎秋演技怎么样,会不会和现在一样好,应该会吧,毕竟杨明达说过江迎秋很有天赋,并且在这个快节奏的今日他身上最大的优势就是共情。
但共情能力强的人貌似都很累。
“也许吧。”江迎秋释然一笑说,这是在回答季暮商方才那句那他们还真是没眼光。
季暮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记得你与森耀的合同快到期了。”
江迎秋嗓音含着笑,调笑了句:“怎么,季总想签我?”
“是啊。”季暮商说:“提前请你吃顿饭,打声招呼,争取占点优势。”
江迎秋前些日子电影上映,好评无数,近日又与著名导演杨明达合作,身价水涨潮高,盯着人不少,合约到期的事自然不胫而走。
江迎秋挑了挑眉:“所以,一顿馄饨?”
他话没说完,季暮商却懂了,笑了一下说:“改天再请你吃饭,只要你别拒绝就好。”
江迎秋没料到季暮商信以为真,连忙道:“开个玩笑。”
“没办法,我当真了。”季暮商坦言道:“有捷径干嘛不走,只希望江老师到时候能多多考虑和韵。”
既然季暮商当真了,江迎秋也没再婉拒,毕竟一顿饭对和韵传媒的季总不算什么,江迎秋反手勾下口罩,一眨眼说:“那就要看季总下顿饭的诚意了。”
季暮商笑了笑,没再说。
三三两两的雨珠依旧在下,不能洇湿衣衫,也不能冲洗翠绿,像是在负偶顽抗,也像是不甘于此。
拍摄地点地处老城区,回去的路上巷子胡同交错分布,老小区的挂衣绳颓丧地悬在上方,投下的巨大黑影投射到崎岖不平的路面上,加深坑坑洼洼处的脏污积水。
远处一辆摩托贴着路缘石行驶来,打着光的灯刺得人眼睛眯了下,再睁眼时江迎秋条件反射挡在季暮商身前。
雨水混杂着脏水霎时四下飞溅,季暮商握住江迎秋手臂,攥着人往里带。
皮肤相贴,热度传递那刻,半秒的时间,季暮商借着破云而出的月光再一次窥探到江迎秋惊愕的神情。
江迎秋被口罩遮住的下半张脸无从考究,上半张脸却时真真切切地在传递他的情绪,瞪得很大的瞳孔过后又是猛然一缩。
江迎秋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就真的这么怕他?
季暮商挺不解的。
季暮商攥着江迎秋肩膀将人扶正,确保人站稳后才松了手。
很小的一个变故,但丝丝缕缕的尴尬在空气中漂浮、蔓延。
热源消失了,但手臂上的那点浅薄的热度却有经久不散、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一块小小的温度在心理作用下放大再放大,在五感的作用下逐渐袭变全身。
就在江迎秋浑身不适时,季暮商突然开口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上前?”
江迎秋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摩托距离季暮商有段距离,季暮商看到了是能躲开,他却急匆匆上前,这实在太逾矩了,面对质问他能做的只有只字不提方才的事,换个角度答道:“提前刷个好感度,毕竟讨好自己未来上司总不会有错。”
“江迎秋。”
季暮商直呼其名得毫无预兆。
江迎秋无可避免地又愣住了。
这是季暮商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很好听,语速不急不缓,总是徐徐图之,平稳得像是空山新雨后那一汪潺潺泉水,既干净又透彻,阳光一照,就能见底。
他恍然想起他第一次登台演话剧时,老师说他的嗓音很适合念旁白,但他却觉得季暮商更适合。
他要去买一只录音笔。
“你好像很怕我。”季暮商打断了江迎秋的沉思。
江迎秋呼吸短暂一滞,立马反问回去:“有吗?”
“你很紧张。”季暮商十足地笃定,江迎秋就是在紧张,这人面对别人总是和和气气,温温和和,像是团云朵棉花,唯独到他这就开始莫名其妙。
这很奇怪。
江迎秋别过脸又转回去,用带点不好意思的坦诚语气说:“可能因为你是我未来老板吧,做员工的哪有不害怕老板的?”
季暮商盯着江迎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江迎秋不卑不亢地回视回去,任由季暮商打量,不知过了多久,又一辆摩托疾驰驶来,打破宁静的背景板。
季暮商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收回了视线,也不知道是在给谁找台阶:“也是,看来我这个老板还是过于严肃。”
从外面回来,乘坐电梯上楼,在六楼长廊分道扬镳。
开门进屋的一刻,江迎秋瞬间脱力,颤抖着身子倚靠在门板,借力支撑,不至于滑跪下去。
在满是黑色的玄关缓了许久江迎秋终于撑着身子站起来,开了灯,天光大亮,江迎秋立马收整好情绪,不再外露。
正准备洗个澡,笃笃笃的房门声又响了。
江迎秋打开门,是助理小白。
“我来送分镜剧本。”小白说。
江迎秋嗯了声,侧身让开,“进来吧。”
小白放下剧本,“对了,我在路上碰到季总了。”小白说着把一个绿色小盒子推给江迎秋说:“季总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舒缓镇定不错,在脸上敷五分钟等吸收就可以了。”
小白是个话唠性子,一旦开口就没完了,这会儿又挠着头说:“没想到季总人还不错,我还以为上次会把他得罪了。”
江迎秋知道小白再说喝水那事,没忍住笑笑:“你以为谁都是小心眼啊,而且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小白神经大条,没听出来奇怪,“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江迎秋想了想说:“明天有空帮我买支录音笔。”
小白一脸懵:“录音笔?要录音笔做什么?”
“别问为什么,只管去做……”江迎秋说到半途又好笑地摇摇头,没有笑意的眼睛像是在自嘲:“算了,不用买了,你回去吧。”
小白神经再粗也察觉到几分不对,看了看江迎秋,支支吾吾地询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迎秋喝了口水,用杯子挡住情绪,拿下时很快恢复好:“别想太多,我能有什么事。”
“……哦。”。
季暮商回了酒店房间,已经不再纠结江迎秋到底是不是怕他这个问题了,答案无法两种,无论哪一种关键都不在他,全在江迎秋,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再花心思的必要。
季暮商一向看得开,想通后顺手找了江迎秋饰曾演过的公路片《穷途末路》,这部片子导演找得都是些流量小花,抗片能力明显不够,票房惨淡,第三天就撤出了排片,知道的人不多。
出演这部片子时江迎秋还不火,饰演的仅是位男三号——一位江郎才尽的编剧,陆柏。
即便如此也足够出彩,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带着如沐春风的恰到好处,他不是在饰演角色,而是在成为角色。
透过屏幕、影片,季暮商似乎真的短暂触摸到那个视写作创作为毕生追求的天才编剧。
陆柏十九岁入行,十年间创作无数出众剧本,塑造过众多出色剧本,却在二十九岁那年意外确诊胶质肿瘤,从那以后天才陨落,那本尚未完工的电子手稿里里删删减减,只余下平庸一词。
陆柏没有结局,最后一幕是他与男女主在西北公路挥手告别。
之后的剧情季暮商看得明显不走心了,男女主的演技实在是乏善可陈,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当然也有可能是珠玉在前,后面自然怎么看都差了点意思。
影片结束,季暮商靠在落地灯投落到沙发小半圈的光晕里,心不在焉地想,那些人真的没眼光。
如果……如果他能把江迎秋签约进和韵,他一定尽全力给江迎秋争取资源,他本就是要在大屏幕上叫所有人看到。
想到这里季暮商抄起手机,拍摄了张影片中江迎秋挥手告别的背影发到了朋友圈,没有配文,只有张图片。
第44章
八月的天气变化莫测, 从昨夜就开始下的小雨终于演变成了大雨,上午拍摄临时取消改为剧本围读。
季暮商下午在餐厅碰见了江迎秋,见江迎秋对面没有人,拿好吃食端着盘子走过去, “这里有人吗?”
江迎秋对季暮商的明知故问接受良好:“没有。”
季暮商嗯了声, 放下盘子落座。
江迎秋吃饭时话不多, 习惯反复咀嚼, 脸颊总会鼓起一小块。明明比他来得早,他都要吃完了, 对方却还在吃,季暮商稍稍放慢了些速度,说:“药膏用了?”
江迎秋咽了一口米糕,朝季暮商笑了笑说:“谢谢季总的药膏,很好用。”
季暮商说:“好用就行。”
吃过饭, 江迎秋想起上午的安排,主动询问了季暮商句:“一会儿的剧组围读,季总要去吗?”
“不了, 上午有工作。”
季暮商发现江迎秋面对他终于放松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拘了,最为直观的表现是直视他目光的时间变长了。
一道女声打断了季暮商的深思。
“欢迎我吗?”林思眷拿着盘子远远走来。
“自然欢迎。”江迎秋笑着推了推盘子,给林思眷腾出个放地方的位置。
林思眷打着呵欠落座,和季暮商打了个招呼, “早啊,季总。”
江迎秋见林思眷神色倦怠,关切道:“怎么起这么早,剧本围读不是九点才开始吗?”
“昨晚没睡好。”林思眷耸耸肩:“别提了,失眠了整夜, 今早更是四五点天刚亮就醒了。”
江迎秋说:“吃完早饭再补会觉吧,左右来得及。”
“也好。”
季暮商听着江迎秋与林思眷的对话,忽然想起按照剧情的发展他与江迎秋还是“情敌”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字安在他和江迎秋身上,有点……微妙。
都说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最先暴露的就是眼神,因为隐藏太过艰难,人力既微薄又渺小怎么能压制下最汹涌最浓烈的海浪。
但……季暮商默默观察着江迎秋,惊奇地没从他眼里感受到对林思眷的爱意。
当然对方是一位演技精湛的演员,也不排除在演戏的可能。
吃过饭,三人分道扬镳,季暮商站在门口缓了会儿,看着江迎秋和林思眷的背影陷入沉思。
116不知何时飞到了季暮商身边:【宿主大大,你在想什么? 】
这个小家伙太久没出现,季暮商都要忘记它了,缓缓将目光移到116身上,然后斟酌着问:“你觉不觉得江迎秋与林思眷貌似不是那么地般……”季暮商摇摇头,果断咽下后半截,“没什么。”
【哦。 】
116不疑有他:【宿主大大,你觉不觉得咱们的速度有些慢了。 】
这点不需要116提醒,季暮商也知道,他本以为江迎秋和林思眷在同一剧组,相处时间多了,HE进度能快一些,但现在HE进度还是空空如也的零,实在有违常理,最重要的是季暮商始终搞不懂江迎秋HE进度始终不变的原因。
“是有些慢了。”季暮商心不在焉安慰了几句:“不着急。”
116:【……好吧】
好没有上进心事业心的宿主啊!
和韵下半年启动了两个电影外加一部影视剧,均是原创剧本,其中一部电影已经杀青,季暮商回去后开了个会,商量了之后的宣传工作以及赞助问题。
他最近饭局不断,公司事情也多,一时之间分身乏术,一连忙了四五天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剧组了。
最近小雨断断续续地下,雨都不大,但也耽误拍摄进度,剧组紧赶慢赶终于拍摄到高中阶段最后一场戏。
季暮商到时拍摄已进展到一半,各种设备都挤在临时搭建的小房间——陈桐的家。
季暮商顺着显示屏看向拍摄现场,和江迎秋搭戏的是一位老戏骨,这几年逐渐息影,最后看在杨明达的面上来做了友情客串。
学校高考前两天统一放假,陈桐这两天一直在专心备考,窗外昏沉的大片夕阳被窗框切割成明暗两半,陈桐坐在暗处,书本却在明处。
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几声,陈桐停下笔,深呼吸好几下,才脸色苍白地划开手机。
映入眼帘地是一连串不堪入目的照片和文字,肮脏、混乱、下流,但陈桐自虐似的一一看完,随即扣上手机,继续去看高考模拟试卷。
屋内狭小逼仄,灰尘在阳光下都可视化,手机像是得了命令,一个都不消停地震动,就在陈桐即将崩溃时敲门声响起了。
“客厅有洗好的水果,出来吃一点吧。”
陈桐恍然回神,捏着手机去了客厅,挂着水珠的苹果装在盘子里。
一把老旧但擦着干净到反光的水果刀立在旁边。
陈桐像是瞬间中蛊,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水果刀反射出陈桐的眼神,放纵又克制。
“想什么呢?”王芳馥从厨房走来,带着油烟味的手碰了碰陈桐肩膀。
陈桐身形一颤,竭力压抑住冲动,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木着身体坐回沙发,拿起洗好的苹果咬了几口说:“很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王芳馥笑得开心,一指厨房:“那我先忙乎去了,对了,明天就高考了,别太有心理压力,正常发挥就行。”
陈桐放下了手机,说:“我知道的。”
一个苹果不大,陈桐吃了半个后手机短暂亮了一下平息下来,吃完完整一个后陈桐重新把手伸向手机,手机里只有短短两行字-
大学霸,你是觉得高考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你觉得可能吗?
手机被倒扣在茶几上,陈桐仰头眨着眼,窗外余辉倒映在陈桐眼里,漆黑一片,像是黑云压城。
陈桐从沙发上直起身,摸走茶几上王芳馥擦干得明亮的水果刀,走到了玄关。
王芳馥听见脚步声,从厨房探出头:“你干什么去啊,快好饭了。”
陈桐手搭在把手上,朝王芳馥一笑,开了门说:“妈,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了。”
“ cut——”
杨明达的“天籁之音”响起,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这是陈桐人生的一处转折点,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现在终于熬到结束,一瞬间呼出一口气。
拍摄结束,杨明达在看回放,工作人员在收拾工具,季暮商在看江迎秋。
江迎秋额发被汗水打湿,捏着起了水雾的水瓶靠在门后大口喝水。
助理小白手里拿着扇子给江迎秋扇风,碎发吹起几缕,露出浸了汗的光洁额头。
小白嘴巴一张一合,语速飞快,江迎秋只说了一句,小白不满地抱胸一撇嘴,是戏很多的样子。
季暮商绕了圈,走过去:“不是肠胃不好,不能喝冰水吗?”
江迎秋脸上露出几分始料未及又很快消失,一手拿水,一手摊开:“戏有些沉,刺激刺激,温水太温和了。”
小白在一旁没忍住插嘴说:“等肚子疼就知道了。”
“没大没小。”江迎秋看了小白一眼,对季暮商摇摇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季暮商笑笑没说话,因工作性质他与不少明星打交道,带在身边的助理不说是谨小慎微,也是恭恭敬敬,打成一片的他倒是
第一回见,要说与江迎秋本身随和性子没关系他是第一个不信。
季暮商看着江迎秋被汗水洇湿的领口,眼尾晕出一丝浅淡笑意:“实在是辛苦江老师。”
“辛苦倒没有,毕竟是工作。”江迎秋牵起嘴角说:“我就只有一个想法,我真的未来一年都不想看见苹果这个水果了,是真得怕了。”
这场戏拍得辛苦,前前后后拍了数十遍,江迎秋一遍就得吃一个苹果,这几天几乎是天天以苹果充饥。
季暮商跟着一笑说:“我刚看杨导是挺满意的样子,应该是不用再吃了。”
和江迎秋随意唠了几句,他也没忘正事,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寻了个机会问道:“对了,林思眷去哪了,没在片场?”
江迎秋没多想,只当是季暮商关心自家员工:“林姐前期戏份少,只有剧本围读或者讨论剧情的时候在,平日里都忙别的工作,不过我们下周就转场了,林姐戏份开始增多。”
怪不得HE指数一直没涨,原来是没相处机会。
但愿下周HE进度能涨一涨。
没说上几句话,有个场务过来了:“江老师,杨导叫你。”
江迎秋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季总。”
“回见。”季暮商说完怕对方没想起来,补充道:“饭。”
江迎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知道知道。”
这幕戏拍摄的耗时间又耗精力,杨明达简单交代了江迎秋几句之后的拍摄要求,就去拍摄别的片段了,正好趁这功夫能休息会儿。
这部片子的制片人徐茂彦和季暮商也相熟,季暮商在原地看了会儿杨明达拍戏,这人闻着味就寻来了:“季总,下部片子有打算了?”
季暮商没看他,直视前方,目光落在某一处:“再说。”
徐茂彦没问出准信也不勉强,顺着季暮商目光看去,看到正和剧组小演员唠嗑的江迎秋,心思一瞬间活络起来:“我听人说,江迎秋是靠自己走来的,是个干净的。”
季暮商这话要听不出来,也就不配和这个圈里的人打交道了,淡淡看了徐茂彦眼,眼里没什么情绪:“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然就没意思了。”
他说完没管徐茂彦是个什么脸色,朝江迎秋走过去。
江迎秋身上总带有一种温温和和的气质,像春风,又像风平浪静的海水,无害且纯粹,很招小孩喜欢,饰演陈桐少时的小演员远远就很喜欢黏着江迎秋。
江迎秋坐在靠椅上,远远站在他身前,右手手心向上摊开,不像是在索要东西,倒像是任由江迎秋观察,同时脸上也是一副受教了的小大人模样,但具体是在做什么,季暮商没看出来。
走近几步,可算是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了。
“这种呈现闭环的圆圈指纹叫斗,相反,这种的就簸箕。”
“一斗穷,二斗富……你看你有两个斗,”江迎秋低头认真看着远远手指,慢悠悠道:“说明你以后一定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
江迎秋一本正经的语气糊弄到远远,磕磕绊绊地说:“懂……懂了。”
远远信以为真,季暮商倒是被江迎秋这唬人的娴熟姿态逗得笑出了声,声音不大,一般人不会发觉,但江迎秋却像是安了雷达朝他看来。
季暮商顶着江迎秋目光调侃说:“江老师除了演员,平日里还兼职这个?”
江迎秋呆滞了几秒,再然后季暮商就看见江迎秋耳朵覆上了一层红。
热的……还是不好意思?
应该是后者吧?
季暮商不太确定地想。
“没兼职做这个。”江迎秋说完,慢半怕意识到季暮商肯定知道,是在开玩笑,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迎秋陷入沉默,幸好贴心小棉袄远远及时拯救了他:“哥哥,你也来找江哥哥看看手吗?”
江迎秋登时觉得这解围还不如不解围了。
季暮商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揉了揉远远的脑袋,然后眼里藏着笑,掌心向上朝江迎秋摊开说: “那……劳烦江老师帮我看一看。”
他又自以为贴心地补上一句:“可以吗?”
江迎秋心跳猛然剧烈跳动,不动声色深呼吸了下,说:“可以。”
当然可以,他永远都不会拒绝季暮商。
“谢谢江老师。”季暮商眼睛一弯,夕阳在眼瞳深处留下浓重不一的光影。
江迎秋偏过头别开季暮商满眼含笑的样子,垂眼去看季暮商的手心。
季暮商手掌宽大,没有任何破坏美感的伤疤划痕,纹路清晰,手指修长干净,总之一双很好的手。
江迎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捏上季暮商指尖,一瞬间,酥酥麻麻的电流沿着指尖席卷全身,像是把小钩子钩住江迎秋心脏,引他这条小鱼咬住鱼饵自愿上岸。
江迎秋手指颤颤,喉结滚动着去看季暮商指腹。
也许是情绪太激动,再加上光出稍暗,江迎秋看完一个指腹就花了很长时间,但季暮商耐性总是很好,并不着急,只单纯维持着垂眼的动作,去看低头认真看手相的江迎秋。
季暮商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下来,从江迎秋挺翘的鼻梁移到恰到好处的饱满唇峰,江迎秋无疑是好看的,但他这种好看却不是一眼就惊艳的好看,而是初见入眼,再见入心。
也许是受演员这份工作的影响,江迎秋身上总有种沉淀又安心的舒适,叫人忍不住想要驻足停留,再靠近。
就……真的很吸引人。
季暮商克制住淡然收回视线,在即将离开时,眼尾一瞥,瞥见江迎秋脖颈侧面有一颗很淡很淡的棕褐色小痣。
挂在颈间,有些晃眼,季暮商没忍住开口说:“江迎秋,你脖侧有个小痣啊。”
江迎秋手顿住了,若无其事地笑笑说:“小时候没有,大概是后天长的。”
季暮商嗯了声,不再问了,眉心蹙起,显然也对自己突如其来地冒昧感到不满,于是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江老师看出我一共有几个斗了吗?”
“七个斗。”江迎秋看着季暮商,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说明季总是个好运加身的人,会事事顺遂,事事平安。”
“哦,是吗。”季暮商很是淡定地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江迎秋碰过的、尚且带有温度的指尖,慢条斯理道:“那能不能麻烦江老师再把顺口溜背一遍?”
江迎秋:“……”
这回季暮商看清楚了,先前从一开始就没褪过色的耳朵颜色更红了些,大概是被人戳穿后的懊丧。
“季总……有些强人所难了。”江迎秋喉结一滚动,迎着日头下坠时的光芒,嗓音有些艰涩道。
他哪里记得什么顺口溜,就记住了前两句,糊弄下远远还可以,至于季暮商……他无非是想借着看指纹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送上一句自以为算得上美好的期盼罢了。
季暮商不知道江迎秋的弯弯绕绕,也不会联想到,收回手很自然地回了句:“但还是借你吉言。”
看完手相,小白手里捧着个小包风风火火往这面跑,瞧见江迎秋人没到嘴巴先张开了,看样子是又想输出,跑近几步认出了季暮商,临了想起他还代表着江迎秋形象,连忙稳住脚步,扎马步似的稳扎稳打踱步够来。
江迎秋吐槽了句:“这什么走路姿势,是准备过段时间进修少林寺?”
小白磨了磨牙,像是把江迎秋当磨牙棒了,翻开巴掌大的包,扯出个膏药恶狠狠贴到江迎秋手腕上。
“这是?”季暮商视线落在江迎秋贴着膏药的手腕上。
江迎秋不愿多提,简单做了概括:“几年前拍一部动作片受过点伤。”
小白蚊子哼哼了:“什么鬼,明明是从威亚上掉下来了,手腕挫……”
江迎秋神色一变瞪了小白眼,季暮商将这幕收入眼底,知道这是涉及了江迎秋隐私,随便寻了个由头告辞。
等季暮商消失在视野里,江迎秋才道:“这种话没必要说。”
江迎秋知道小白是好心,说这话是为了在季暮商那留个好印象,日后谈资源,谈片子也轻松容易,但他不喜欢。
“知道了。”小白见江迎秋口吻郑重,不再说笑了,但正经没过几秒,瞧见江迎秋打颤的手腕,鼻子就开始泛酸,略显不满一撇嘴:“开拍之前就不舒服,约好一结束就回车上贴药的,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人又不见了,也不知道留在片场做什么。”
江迎秋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勾起一起弧度,浅浅微笑着说:“知道了,我错了。”
小白跟了江迎秋好几年,一根神经通大脑,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揉着手腕见江迎秋疼得眉头都蹙起,开始委屈巴巴地提要求:“不许有下次。”
这个江迎秋就不应了,宽慰几句小白后说:“……这个再议。”
第45章
推动HE有两个最难的因素,一是他虽然拥有了自主意识,但由于在书中戏份太少,不清楚剧情走向,二是116口中的阻碍HE进度的不确定因素到底是什么,他始终没有明确,导致一直没有抓手。
季暮商从始至终都认为这个不确定因素与江迎秋有关, 没别的原因, 纯属是第六感罢了。
自从得知林思眷不在剧组,季暮商就减少了去剧组探班的频率, 毕竟男女主角凑不全,去了也无济于事。
拍摄完前期剧情,剧组放了一天假,用来调整状态。
季暮商最近一直在忙《穷途末路》这个项目,版权所有者不差钱不缺钱, 季暮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购买下版权进行改编,连忙了几天打开手机几条消息狂轰烂砸似的推来。
【一线男星江迎秋与前公司合约即将到期,网传江迎秋即将签约织梦影视】
季暮商摸着手机眉梢一挑,有些意外,随手点开了这条推送。
文章说得有鼻子有眼, 从各个角度分析,连江迎秋签约织梦的各个优劣点都给列出来了, 往下滑, 还附带一张偷拍照,按照这上面的说辞,是江迎秋与织梦的李总饭局。
照片上江迎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仅一双眼睛就足够, 眼神澄净,眼尾平和,确实是江迎秋。
网上大多数小道消息都是捕风捉影,随手扔下的烟雾弹,季暮商就是混这个圈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划开了与江迎秋的聊天框-
有空吗?请你吃饭-
抱歉啊,季总。我现在不在剧组酒店,在外面,可能会晚一点才有时间,可以吗?-
可以。
回完消息,季暮商正要合上手机,然而大概是某软件见他对“江迎秋”这个词条感兴趣,又推送了条过来。
【在晨曦福利院偶遇江迎秋,对方真的好有爱啊!超爱超爱】
季暮商放大图片,看到江迎秋一身白T站在福利院院长身边,面前堆放着许多纸箱,应该是捐赠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一些小孩扒拉着纸箱,另些则绕在江迎秋腿边,都是很开心的样子。
怪不得江迎秋很擅长与小孩子相处,原来是一直在做福利院慈善活动。
季暮商扫到照片左下角,显示时间正是半小时前。
随手把照片发给了江迎秋-
还在吗?-
在,怎么了?-
没事,我去找你。
发完这句,季暮商盯着这行文字,后知后觉地感到丝不妥。
以季暮商的身份地位无论江迎秋是否愿意他都不会拒绝,但……也不一定,他与江迎秋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江迎秋却从未做出过任何示好的举动,哪怕是对他今后的职业发展有利。
季暮商看着最上面的文字由“正在输入中”变为“江迎秋”又变为“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最后定格在“江迎秋”三个字上-
好的。
还附带上了晨曦福利院的定位。
晨曦福利院远离市中心,在季暮商记忆中貌似已有不少年头,他曾经在报道中看见过,说是晨曦福利院多年入不敷出,已临近倒闭。
当时只是匆匆一瞥,后来再也没有扫见过,想来是当初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晨曦福利院位于郊区,环境清幽,空气清晰。季暮商下了车,一大片攀满墙壁的红色爬山虎闯入眼中,不是荒凉无人修剪看管形成,是天然的生机夺目。
再一看老旧掉皮的大门、墙壁全有修缮,光洁擦亮。
没有走进院内,欢声笑语却争先恐后传来,生怕晚了步。
季暮商和保安打过招呼,走进院内。
庭院开阔,石板路铺得整齐,几棵歪脖子树斜歪守在道路两侧,像是见证了福利院的风风雨雨。
来来往往进出的工作人员不少,都在忙碌,手里无一例外抬着各种捐赠与慈善物资。
也许是怕小朋友磕碰,照片上那些小朋友都回了室内。江迎秋正与院长坐在其中一个歪脖子树下的石桌,偶尔说一句话,偶尔嘴角牵起,眼睛弯弯。
季暮商见江迎秋唠嗑入迷,以为江迎秋没有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到他,没成想没过半分钟,江迎秋倏然心有灵犀地回了头,轻轻唤道:“季总。”
季暮商嗯了声。
江迎秋和院长打了个招呼,朝季暮商走过去:“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怕你被拐跑。”季暮商一顺嘴话张口就来,说完察觉江迎秋神色不对,又赶紧找补。
“估计是你没时间看,网上说一线男星江迎秋与前公司合约到期,即将签约织梦,我就赶紧过来看看,看有没有机会作弊再顺带截一个胡。”
江迎秋想说网上人最喜欢混淆视听,但没等说,院长走了过来,一脸热情地看向季暮商:“这位就是小江朋友吧,长得和小江一样好看。”
季暮商笑笑,十分谦虚:“还是江老师更胜一筹。”
话音一落,江迎秋看了季暮商眼,季暮商目光坦荡地看了回去,轻声道:“真的。”
江迎秋有心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很奇怪,他在圈子里五六年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早就锻炼出来,偏偏一遇见季暮商那些修炼出来的本事全忘到了九霄云外,各种能力删删减减,只剩下了个本能。
院长不清楚江迎秋心里的弯弯绕绕,一挥手说:“都站着算个什么事,去那坐会儿,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
院长对待江迎秋朋友分外爱屋及乌,热情好客,风风火火进了屋找些能待客的吃食。
江迎秋无奈朝季暮商耸耸肩说:“去坐会吧。”
“田院长性格就这样。”江迎秋给季暮商倒了杯水说:“别在意。”
“不是什么大事,也挺好的。”季暮商抿了口水,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人说:“我记得这所福利院之前一直有倒闭的消息传来,这几年倒是没了动静,原来是碰见了个好心人。”
江迎秋说:“好心人倒是季总高估我了。”
季暮商只笑笑,不再说话。
福利院整体布局没什么太大变化,环境却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时不时有微风从树下穿过,很舒服。
江迎秋吹了会儿风,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解决,虽然季暮商没有再问的意思,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我有朋友在织梦,替上面组个局,我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就吃了顿饭。”
季暮商知道网上消息真假半掺,本就没当回事,但此时江迎秋重新提了,好奇心驱使下不禁追问道:“你真不打算签织梦?”
“不了。”江迎秋看着季暮商,一字一句道:“早就找好了心仪公司。”
季暮商这要是听不懂那他是真的完了,淡淡一笑,完全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那……也不打算续约,我记得你前公司在业内口碑也不错。”
江迎秋说得很果断:“不了。”
以前公司是不错,但他早就心有所属。
从前是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季暮商也不再说了,只在心里计划着《穷途末路》的改编要尽早完工。
说话的功夫,院长也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该怎么称呼?”
季暮商看向田院长说:“你好,我姓季,季暮商。”
“季……暮商……”田院长默默咀嚼着,忽然音量拔高,情绪激动地就差一拍大腿了。
“小季啊,你这名字和小江现在的名字还挺有缘,暮商是九月,九月那不正值秋天吗!迎秋迎秋,欢迎得不就是秋天吗!”
季暮商一愣,这么长时间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经田院长这么一提醒才发现,眼里浮现了点意外:“还真是。”
嘭——
是什么东西滚落掉地的声音。
季暮商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江迎秋出神地坐在他对面,下颌到脖颈的肌肉紧绷,牵连出一道明显的线条,是极为生硬紧张的模样。
再一看,一颗圣女果滚落到季暮商脚边。
是江迎秋没拿稳,掉落的那一颗。
季暮商捡起放到桌上,重新看向江迎秋。
觉察到季暮商明晃晃的询问眼神,江迎秋收起来一瞬间露出的慌乱,又恢复了从前面面俱到、四平八稳的温和,像是层层面具,一层一层将江迎秋包围、包囊、包裹,叫人只能在不经意间窥见可怜巴巴的一点。
“不好意思啊。”江迎秋笑着挠挠头说:“没拿稳。”
“没拿稳就没拿稳,道什么歉。”田院长说着掏出块卫生纸擦擦圣女果塞进嘴里,“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掉地上没三秒就赶紧吃,只要你吃的够快,细菌就追不上你。”
“知道知道了。”江迎秋虚心受教。
田院长满意了,下巴一抬说:“小江小季啊,要不正午就别走了,在这吃吧。”
这个江迎秋没回答,只好看向季暮商。
季暮商自然没问题:“行。”
田院长更满意了,一满意看季暮商越看越喜欢,大手一挥说:“那我先去看会儿那些小家伙,小江你要是没事就带着小季四处转转,年轻人就得有点活力。”
江迎秋一是谨遵命令,二是干坐着确实没什么意思,担心季暮商无聊,于是站起身:“走吧,季总。”
福利院绿化做的很好,是花了心思的那种,处处透着精细,各种设施也都贴着说明铁片,一路上更有不少人与江迎秋打招呼,都是熟络的样子。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最起码对于季暮商来说这种漫无目的的闲逛很稀奇。
布满绿意的环境带来微醺,身边人那种经过沉淀的气质又不松不紧的萦绕周身,好像每一处都刚刚好。
季暮商半眯着眼说:“那顿饭我们改天再约。”
“好。”江迎秋答应着,尾音沾上一点笑。
季暮商说:“怎么了?”
江迎秋一眨眼说:“我就在想这这顿饭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约上,好像每次都赶不上,还真是命运多舛。”
季暮商也跟着笑了,“还真是。”
“走吧,我带你去室内转转。”江迎秋说。
沿着甬路直走拐个弯,就是福利院主楼。
“一楼是大厅,摆放的都是些玩具、器械。”江迎秋带着季暮商走进屋内,沿着楼梯向上走说:“从二楼开始就是教室了,为了安全像是些年龄小的都在二楼,年龄大教室楼层会高一些。”
“至于食堂和宿舍都不在这个楼,在另外一处。”
季暮商点着头,顺着长廊的窗户向内看,看到各个时不时抬头低头,认真听课的黑色脑袋。
又路过一间教室,季暮商在后门瞥见一个偷懒的,碰了碰江迎秋肩膀,将人招呼过来,说:“逮到一个。”
江迎秋无奈摇摇头:“这孩子我有印象,平日里仗老师看不见,就喜欢搞小动作。”
江迎秋说着隔着窗户朝老师比划了个手机,老师成功接收信号,正要走进后门,那个偷懒的小家伙跟后脑长了眼睛似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和窗外的江迎秋来了一个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瞬间眼睛瞪得老大,一点睡意都找不到,喊了一嗓子:“啊,是江哥哥!”
这一声直接引得班里所有小孩视线都汇聚到江迎秋身上。
季暮商看得分明,那些小孩一见到江迎秋就像酷暑撞上清凉的空调,分泌出愉悦的多巴胺。
季暮商猜测这下子是没人愿意听课了。
江迎秋显然也料到了,对季暮商说:“先等我一下。”然后进了教室。
季暮商就站在教室外,看见江迎秋到讲台上说了几句话,然后那沸腾的油锅出乎意料地停息了。
很神奇。
等江迎秋出来,季暮商没忍住再一次说道:“你真的很受小孩子欢迎。”
“小孩子心思单纯罢了,和他们相处时间了都会被喜欢上。”江迎秋说。
“那可不一定。”季暮商清晰地洞察到隐藏在这句话之下的灰暗,他发现江迎秋貌似习惯将某些不好的情绪反馈自己,再将积极的情绪给予他人,这种习惯植入骨髓,导致江迎秋习以为常。
江迎秋朝季暮商看过来,等他的下文。
“小孩子性子单纯,喜恶来得直白。”
季暮商瞳孔倒映着江迎秋疑惑的神色,江迎秋向来周到得体与游刃有余,鲜少露出这般不加掩饰的呆愣,季暮商不免多看了眼。
“所以……不是因为你对他们好这个前提条件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江迎秋本身才喜欢你。”
“懂了。”江迎秋慢条斯理吐出这两个,然后自然又巧妙地换了话题:“季总,我发现我总是从你这受教。”
季暮商一看就知道江迎秋没明白,但这话本就是随口一说,他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和江迎秋掰扯,点到为止即可。
他顺着话往下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没事,不收费用。”
“谢谢季总了。”江迎秋提议说:“快到午饭点了,先下去吧。”
季暮商嗯了声,和江迎秋并肩往下走。
他想江迎秋又变了回了先前的江迎秋,套上了面具,那瞬浮出的灰暗好像只是季暮商不留神间的错觉,眨眼间像缕薄烟一样消失不见。
走到一楼铃声正好响起,季暮商有些意外看了江迎秋眼,说话途中江迎秋并没有看手机,估计的时间却分毫不差。
就好像……就好像在这里生活过很久年,以致作息时间深入骨髓。
意外吗?
不,季暮商从不相信什么意外。
再联想到江迎秋对福利院各种岔路小道熟烂于心的模样,季暮商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算太好的猜测。
他……是这里的其中一员吗?
第46章
田院长亲自下厨烧了四菜一汤,菜肴清淡,莲藕排骨汤味道又鲜美,每一口不说珍馐佳肴,也都透着可遇不可求的烟火气。
田院长给季暮商和江迎秋一人盛了一碗汤说:“别客气, 尽情吃, 我就不说把这当成家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了, 不太好也不太对。”
季暮商离得近,接过两碗汤,其中一碗推给江迎秋笑着配合说:“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客气的人。”
田院长是个话多的性子,没有什么吃饭不能说话的守旧规矩,在饭桌上时不时说些福利院近况以及发生的趣事,也算是热闹。
季暮商耐心听着,偶尔说上几句,期间得知江迎秋五六年前就开始做慈善捐赠。五六年粗略一算,江迎秋也刚好大学毕业,开始挣钱。
“对了。”田院长看向季暮商问道:“小季, 饭菜还算合你口味吧?”
“很好吃。”
田院长脸上挂上大笑:“好吃就好。”
江迎秋每次来都是孤身一人,这是第一次见到江迎秋朋友,既怕太过冷淡冷落了对方,又怕过于热情吓到人家,现在得了话也算放下心来。
“多吃点多吃点。”田院长很是爽气:“小江告诉我的, 说是你口味清淡,不爱吃那些重油重盐的。”
“嗯?”季暮商偏过头,看着江迎秋,用气音发出疑惑的一声。
不出所料,江迎秋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不动声色地笑说:“前几次吃饭看出来的。”
江迎秋不补充这句话还好,一添上季暮商就更加意外了,因为满打满算他与江迎秋不过吃过三回饭,且不提每一次都是聚餐。
江迎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欲盖弥彰地端起碗说:“我吃饭少,吃完了没事做,就喜欢观察观察人,说不上什么时候单独吃饭用得上,也算是为工作做准备。”
人与人的交往讲究点到即止,进一步则冒犯,退一步则生疏,季暮商沉浸生意场多年,这个度向来把握得当,理智告诉他止步,情感却叫他上前。
这是不该出现的。
季暮商沉默了几秒,想制止这个念头,但看见江迎秋视线下垂以此来遮住眼中情绪,情感便战胜了理智,拔得头筹:“哦,是吗?”
也不怪季暮商如此问,如果江迎秋真有一点为以后做打算的想法,他前后去片场数次,换做是某些“聪明”的早该主动上前攀谈,更不提对方只字不提在工作时受伤的手腕。
就在季暮商在心里胡乱做猜测时,江迎秋忽然笃定一点头:“是的,真的。”
季暮商面对江迎秋突如其来的认真,失笑一声,不再追问。
怎么好端端的又紧张防备上了。
季暮商想调侃一句,却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担心问题多了引起反感得不偿失,便不再问了。
吃过饭,季暮商没立马离开,他来得匆忙,没时间去买些什么贵重东西,只随手买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吃食,下车时忘了,眼下吃过饭才想起。
东西不多,一个人两只手就能搬完,正好田院长有事找江迎秋,季暮商没让江迎秋帮忙。
福利院作息时间规律,饭后有一小段用来消食的自由活动时间,福利院孩子不多不少,有在石子铺成的甬道散步,也聚成几堆在庭院玩耍,嬉笑声不绝于耳,吵嚷却也莫名治愈。
季暮商来回两趟拎完吃食,合上车门,意外看见某个小鬼。
小鬼躲在福利院大门门口,手扒拉着铁门,年纪不大,葡萄大的眼睛黝黑明亮,正自以为隐秘地偷看季暮商。
季暮商记性不错,认出小鬼是先前在课上打瞌睡的那只瞌睡鬼。
季暮商走进朝他招招手,弯下腰视线与他齐平:“看什么呢?”
瞌睡鬼认真端详着季暮商,回答地正经又认真:“在看江哥哥朋友。”
季暮商像是得了满意回答突然就笑了,学着江迎秋在片场揉远远头的动作,揉了揉面前这只瞌睡鬼,半是好笑半是好奇地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瞌睡鬼咬着嘴唇盯着季暮商,观察许久才得出个结论,一字一句地说:“你长得也很好看,但是没有我江哥哥好看。”
这就纯属是滤镜了。
季暮商的长相与江迎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是江迎秋那种需要细细打量才能品出道出的温和细腻,而是第一眼就是夺人眼球的类型。
轮廓线条不锋利,但利落分明,是偏冷的长相,却因为眼中常沾染笑意,冲淡了那几缕冷意,致使季暮商身上总萦绕淡淡暖意,不是太阳的明媚炙热,是春水的浅淡温润。
“是吗?”季暮商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尾音甚至带着小小钩子上扬,是逗小孩的口吻:“看来你和我也算是不谋而合,我也觉得你江哥哥更好看。”
“江哥哥我偶像。”某只瞌睡鬼很自豪,一拍胸膛说又:“而且江哥哥从小好看到大!”
莫名其妙地季暮商心脏一跳,凝着他说:“你……见过?”
“嘘!”
瞌睡鬼瞬间心虚地压低声,左瞄右看半天才偷偷摸摸地说:“可千万好不能叫院长听到,不然我偷偷进他办公室的事被发现可就完了。”
确保季暮商安静后,瞌睡虫才重新换上一副既是吹嘘又是炫耀的口吻:“我必然是见过的!院长办公室有江哥哥的照片,我偷偷看过,超级好看!!”
季暮商沉思下来,伸手一截小拇指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你江哥哥说,不然他就知道你偷偷去过院长办公室的事情了,你要是答应我咱们就拉勾。”
瞌睡鬼见季暮商神色凝重,懵懂地点点头,小拇指拉上钩,“我保证不会告诉江哥哥的,不然我就是小狗。”
“真听话。”季暮商奖励了瞌睡鬼一颗软糖,又说:“还有,下次可不能没经过允许就进院长办公室了,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你江哥哥从来都不会做这种事,你要向你的偶像学习,知道吗?”
这回瞌睡鬼点头的速度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季暮商对瞌睡鬼的郑重失笑一瞬说:“回去吧,也该到午休时间了。”
瞌睡鬼嗯了声,哒哒跑回去,跑到一半又折回来,眨巴着眼睛说:“那我们下回见。”
“好,下回见。”季暮商也对他眨眼保证说。
确保瞌睡鬼进屋后季暮商才离开,不知道江迎秋与田院长说些什么,季暮商不好贸然打扰,一个人在福利院闲逛起来。
福利院绿化做得好,逛起来也不算无聊。
没几分钟江迎秋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哪,季暮商随手给江迎秋发了个定位。
发完后季暮商没再走,坐在小路树下一侧长椅等他。
江迎秋来得速度很快,距离发完消息没五分钟就从小路入口走来,季暮商目光在江迎秋身上绕了几圈,最后定格在江迎秋手中的老旧相册上。
“不好意思啊,院长说有东西要给我,稍晚了些。”江迎秋说着,注意到季暮商视线在相册上短暂的停留,抬了抬手说:“相册,要看看吗?”
季暮商愣了一下:“可以吗?”
“这有什么可不可以的。”江迎秋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坐回长椅上说:“照片照出来不就是用来记录,给人看的吗?”
“而且,想必季总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江迎秋侧目看向季暮商,手指在相册上轻轻一刮,笑着说。
季暮商轻轻嗯了下,如果说他先前还是不确定,经过瞌睡鬼那么一说,已经完全确定。
江迎秋就是这里的一员。
江迎秋不喜欢也不想让季暮商沉默,于是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院长对我很好,像新闻报道里的什么虐待小孩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很知足。”
他又扬了扬相册:“所以,现在要看吗?”
季暮商看着江迎秋,数不清看了多少秒,只发觉他真很难从江迎秋脸上找到一丝低落。
江迎秋弯起的眼睛永远那么地云淡风轻,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季暮商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于是江迎秋翻开了相册:“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被福利院收养的了,从有记忆开始就是田院长、以及与我同龄或是比我大的孩子。”
小孩子四岁开始记事逐渐清晰,也就是说江迎秋四岁之前就已经长久地居住在福利院了。
季暮商不由自主看向江迎秋。
正午阳光穿过翠绿绿叶,在江迎秋碎发留下斑驳光影,像是各种千奇百怪的蝴蝶,动作间带着碎发,每一次晃动都是蝴蝶在翕张振翅。
很漂亮,像在追逐。
察觉江迎秋有转头的趋势,季暮商迅速低下头,视野中心重回照片,指着一张褪色的老照片中:“这是你?”
这是张合影,照片中四五个小孩,季暮商指腹落在最右边抱着玩偶小熊的那一位。江迎秋盯着季暮商那截手指逐渐入神,迟钝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季暮商说。
话音方落,江迎秋开口说话的动作突然停了,季暮商说话间的吐息缠绕在脖颈,酥麻感叫他抬起头,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与季暮商的距离过于近了。
太近了,近到他能闻到季暮商身上那种淡淡的,很好闻的海洋调香水。
江迎秋呼吸漏了一拍,挨着季暮商的那条手臂都麻了,像是数只小小麻雀在叽叽喳喳地轻啄。
江迎秋怕露馅,匆匆低下头:“季总的感觉很对。”
季暮商一笑,重新与江迎秋看起照片。
看得出来,田院长是个很喜欢记录的人,一本相册,照片很多,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有,景色在变化,照片中人却始终眉眼弯起,轻言巧笑。
那瞌睡鬼倒是没说谎。
重新翻过一页,江迎秋轻呼出一口气说:“之后就没有。”
季暮商问:“怎么没了?”
江迎秋侧目看他,面容恬淡说:“我七岁那年被人收养了。”
“照片上的这些人也都被人收养了,院长联系不上他们,相册就给了我,要是以后有缘能碰上,再把照片物归原主。”
季暮商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需要我帮忙吗?”
这么多年了,长相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找照片中的人不见得会多容易,但他人脉广,总会比江迎秋容易些。
江迎秋合上相册摇摇头说:“不用,能不能碰见随缘就好。”
“和院长提前打过招呼了,走吗?”江迎秋跳下长椅说。
“好。”
一上午时光匆忙而过,季暮商拉开车门,想起从明天起拍摄地点就挪到了静海,搭在车门上的手一停,开了口:“江迎秋。”
“嗯?”江迎秋回头,定定望着季暮商。
季暮商缓了一会儿,压住心间那点微妙的不适:“林思眷性子大大咧咧,在片场可以多和林思眷相处相处。”
江迎秋不明所以地应声:“知道,季总放心吧。”
季暮商点头上了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从林荫道驶向鳞次栉比的市中心。
116坐在中控台上,亮着白光掰扯着:【按照现在这个进度, HE100 %得猴年马月啊? 】
“别着急。”季暮商开车边宽慰说:“下周林思眷就进组了, HE总会长点。”
116嘤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它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就在116心里各种小九九时,季暮商开口了:“你的上一任宿主是怎么完成的任务。”
问完,季暮商耐心等起116回答,谁料116突然变成了伤心的蓝色:【往事不堪回首。 】
【而且两位宿主大大的情况不一样,上一任沉……宿主大大是有剧情的,按照剧情走就可以,但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原著剧情是一片空白,不仅宿主大大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下一剧情会是什么。 】
季暮商手指点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嗯了下。
回去后季暮商看了半个点的策划案,赵承泽拿着一个iPad敲门进来,推着平板到季暮商眼前:“你丫的被人偷拍了,都传出绯闻了。”
“什么绯闻?”季暮商蹙眉看他,接过平板自己看了起来,平板屏幕不大,一张照片刚好完整暴露在季暮商眼中。
照片整体色调偏暗,夜晚灰扑扑的巷道像是专门加了复古文艺的胶质滤镜,颗粒感分明的长街只有两人,其中一人带着帽子与口罩,帽檐压得低,只露出一节清瘦俊逸的下巴,另一人倒是大大方方。
季暮商对照片中的两张脸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与江迎秋。
照片中的两人姿态亲呢,是极近的距离,定格的正是他攥住江迎秋手腕那一幕。
镜头焦点聚在两人身上,过高的像素折射出某一处闪光,季暮商看着看着忽然放大了照片,用第三视角去观察,这才看清那闪光是在江迎秋戴在腕骨上的手链。
他也有一串同样的。
季暮商印象深刻,他穿着不喜高调,无论衣物还是配饰都是些不打眼的款式,这款手串是某品牌的代表,做工精湛华美,是他某一次生日朋友送的,据说还是限量。
只不过这手链与他风格过于不符,收下后随手放回衣柜,只某一次收拾行李时意外弄混了同品牌的手表与手链包装盒,出席活动只好佩戴上。
那是什么活动来着?
记不清了,杀青宴亦或者普通饭局?
真的没有印象了,季暮商也不纠结回想,不过他还是略感意外,倒不是因为撞款了,而是这手链也不像是江迎秋的风格,毕竟偶有几次私下见面江迎秋穿的都是普通T恤。
这条报道很长,季暮商继续向下滑,又看见他去跟组的照片,不偷拍他与杨明达其他工作人员的照片,偏偏截他与江迎秋同框的画面。
再配上文字,效果可想而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引导,奈何网上总有人自以为是。
“有生以来第一次传绯闻,什么感想啊,季总?”赵承泽有半个身子靠在季暮商办公桌上,是一副完全没当回事的样子。
季暮商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赵承泽眼,递回平板:“去查查哪家媒体发的通告,打个招呼。”
赵承泽没说好不好,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了几下,越看兴致越高昂:“哎,站内热度第一了,现在网上都在扒你身份,以这帮网友的力量,估计一会儿就把你身份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清。”
说到着,赵承泽忽然一停,换上一副阴谋论的口吻,兴致勃勃地胡乱猜测:“你说……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多大?”
季暮商终于舍得拿正眼看赵承泽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赵承泽摸着下巴细细琢磨。
“你觉得一个正处事业上升期,前途大好的男演员犯得着做一个必亏的买卖?”季暮商冷声道:“现在,去联系这家媒体,删除报道并道歉。”
赵承泽见季暮商认真,顿时不演戏了,一划拉嘴巴就要离开,季暮商手机铃声响了。
赵承泽探头张望,张望到江迎秋三字,顿时不走了。
季暮商已经划开手机,见赵承泽不走反留,睨着他顺手开了外放。
“抱歉,季总,给你添麻烦了。”江迎秋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低缓。
季暮商说:“不用道歉,你也是受害者。”
他语气淡淡,自带一种抚平焦躁的安稳:“而且……你受到的影响肯定比我大不知道多少倍。”
那头江迎秋没再说话,但有一深一浅的呼吸声传来,不是很规律。
对面的人似乎有点焦躁和紧张,季暮商想。
季暮商跟着江迎秋节奏呼吸一瞬,才再次开口:“再说,真要论也是我该道歉,毕竟都是我约的,提议的。”
同一时间,季暮商掀开眼皮看了赵承泽眼,赵承泽边尴尬边心虚地一碰鼻子。
江迎秋屏住呼吸,超小声说:“不用道歉的。”
季暮商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是不自主笑了,是短暂一下,他不再外放拿起手机到耳边: “好,同样你也是。”
江迎秋停了,一秒后才说:“……好。”
简单聊了几句,季暮商挂了电话,一看赵承泽仍在办公室,有些不耐地皱起眉。
“我记得他。”赵承泽对季暮商明显撵人的态度置之不理,驴唇不对马嘴道。
季暮商反唇相讥:“前段时间大热电影的男主角,你要是不记得先不提能不能继续做和韵的宣发总监,这个圈都不用混了。”
“……”
赵承泽一咋舌:“我不是说这个,我是突然想起,江迎秋刚出道时拍过不少和韵的片子。”
季暮商瞬间抬头:“怎么可能。”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和韵旗下每部片子他都亲自过问,参与主演选角,倘若江迎秋真的参演过他不可能没印象。
“真的,说是拍过也不太对,准确来说是打过酱油。”
赵承泽点着脑袋信誓旦旦:“我不可能记错,和韵上升期那几年你忙不过来,我都会去片场盯着,我对这人有印象。”
赵承泽见季暮商陷入沉思,继续说:“那时候和韵拍片子资金紧,时常周转不开,一人分饰好几角,我每回都能看见江迎秋,一是这人长得出挑,二是他重合率极其高,死人演,打酱油的路人,出镜一秒的角色都演,算得上百无禁忌。”
“不过我当时没料到这人是个好苗子,毕竟他演的都是些背景板的角色,看不出什么演技来,真要看出来,我早就……”
赵承泽后面的话季暮商听得不太清了,因为必须得到答案的问题逐渐占据大脑,蛮横抢夺过季暮商全部注意力。
季暮商打断了赵承泽不休止的絮叨:“林思眷什么时候签约的和韵?”
赵承泽讪讪收回自己的悔恨情绪:“五年前啊,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上这问题了?”
季暮商说:“没事。”
很巧,江迎秋也是五年前签约森耀,正式出道。
所以,江迎秋不惜在和韵的片子里跑龙套是为了……离林思眷近些吗?
季暮商不太确定地想。
第47章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 对于暗恋了林思眷整整六年的江迎秋来说,答案一定是肯定。
季暮商莫名奇妙有些累了,冷冰冰道:“还不走?”
赵承泽被季暮商堪称龙卷风一样的变脸速度搞得一阵懵,一路咕哝着带上门。
第二天下午季暮商开车去了静海,午后静海带着湿润的水蒸气,似一面倒扣的镜子,映出天空的湛蓝,白色海鸥盘旋点缀其间。
黑色保时捷稳稳停在路边,残存暑气轻轻吹着两侧翠树,季暮商踩着铺成一排的石子路走进拍摄片场。
还没正式开拍,杨明达正在给饰演林晓的林思眷和江迎秋讲戏。
季暮商远远就看见杨明达手舞足蹈,上下嘴皮来不及合下句话就蹦出。
季暮商没贸然打扰,碰上了制片人徐茂彦,就一块在遮阳棚下看会儿。
上回季暮商一句话点了徐茂彦, 徐茂彦这回没敢放肆,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便没再轻举妄动, 只时不时说几句生意场上的事。
聊了没几分钟,杨明达讲完戏林思眷注意到了季暮商,挥着手言笑晏晏地调侃道:“哟,这不是咱们的绯闻男主吗,怎么来了?”
季暮商早就习惯林思眷嘴里没个把门的性子,视线转到江迎秋身上:“没什么影响吧。”
按理来说昨日刚有报道混淆视线颠倒黑白,澄清还没澄清干净,剧组又人多眼杂,不可能面面俱到,今天又来跟组怎么看都还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今天是江迎秋与林思眷的第一场戏季暮商必须到。
并不是放心不下,而是江迎秋与林思眷的相处少得可怜,季暮商根本观察不出什么东西来。
江迎秋说:“没什么影响。”
怎么可能没影响,今早醒来季暮商一划手机还能看到黑子,尽管季暮商已经亲自联系了那家媒体,发了道歉声明,也挡不住那些跟风的营销号。
不过既然江迎秋不想提,他不问了就是,只是心里计划着一会儿回去让公关部负责人联系下江迎秋的经纪人。
杨明达嘴里叼着个没点燃的烟:“话说回来,小江这回倒是卸下了出道以来零绯闻的头衔。”
杨明达这话没夸张,江迎秋从出道起就一心拍戏,没上过综艺,各种活动也是能拒则拒,采访更是少之又少,同剧组的女演员希望炒CP造势营销,结果拍摄一结束连个人影都捉不到。
“还真是。”季暮商说,他既是觉得荒唐,又点好笑,按照大众常看的言情小说套路,洁身自好男主传的第一个绯闻怎么也得是和女主,这回倒好,反倒先和他这个炮灰男配传上了。
江迎秋也跟着笑:“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头衔,卸了也好。”
季暮商怕耽搁拍摄时间,寻了个借口退到一旁,问身边的徐茂彦:“大致什么时候杀青?”
徐茂彦说:“暂定拍摄时间五个月,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九月末就能杀青,话说回来,杨导还特意看了黄历,说是……”
“九月二十二不错,既是秋分,又是个宜祈福的好日子。”
话音刚落,江迎秋进入拍摄区域,杨明达也喊出声:“Action——”
这是十年后,也是电影的第一幕。
距离陈桐出狱已过去了一周,在这一周他回了拆迁成土的老家,去了荒凉倒闭的孤儿院,祭拜了墓前堆草的养母,最后捏着王芳馥生前留下钱来到了一处无人认识的海边,开了家民宿。
开民宿不挣钱,这片海又不是什么热门旅游景点,游客少,挣钱少,但胜在清净,这天陈桐照例擦拭柜台后的木架子。
木架子其实很干净了,但陈桐依旧再擦,因为他真的无事可做,他如果不找些什么事情做,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日子循坏往复,他怕他会熬不下去。
在反复擦了三遍后,陈桐拿着手巾要去卫生间,忽然檐下风铃响了,那是极为纯粹的一下,像是走在独木桥摇摇坠坠,千钧一发间木板断裂,悬空又惊险的一秒。
“老板。”
这声音也很轻快明亮。
陈桐顿了顿,侧目往去,看见了一个背着巨大黑色背包,脖挂相机的林晓。
那一瞬间,似是屏蔽了对外界所有感知的陈桐久违地接触到了刚好的午后暖阳,温暖的空气湿度,正如一杯卡布奇洛在空气中散发着绵长醇香,让他意识到生活是延续性存在。
“要一间单人房。”林晓脸颊晒得红润,额头浸满汗,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却不显邋遢,反而有种别样的自在生命力。
陈桐不吭声,只点头,拿出装着钥匙的小盒子,在柜台上挑挑拣拣,他动作很慢很慢,出奇的是林晓也不催促,静静看着陈桐手中动作,最后陈桐挑出串钥匙说:“二楼, 204 。”
林晓食指勾着钥匙转了个圈,握在掌心:“谢了,老板。”
陈桐用气音嗯了下。
林晓笑了笑,挎着背包就要上楼,转身间掠过陈桐背后挂在墙面的一整面风筝,好奇道:“这还卖风筝啊?”
陈桐点头,终于说了第一次句话:“要吗?”
“要一个吧。”林晓细细端详着墙上风筝,最后下定主意,跟寻了宝藏似的露出个大大笑容说:“就要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个,特别!”
陈桐回头,手指距离在那只画着喜鹊的水彩风筝一二厘米出蜷缩一下又伸开,最后递给林晓说:“二十,现金。”
林晓大大方方交了钱,小声嘀咕了句居然不用支付宝,然后接过风筝,挥手踩上二楼台阶。
“老板,走了。”
“ cut——”
拍摄结束,刚踩上楼梯的林思眷立马折返,朝江迎秋竖起个大拇指点赞说:“好棒嘛,小江!”
江迎秋挠挠头:“谢谢林姐。”
“不客气。林思眷一拍江迎秋肩膀:“走吧,去看看杨导说什么。 ”
杨明达没什么可说的,无论是整体还是细节都恰到好处,等会儿补拍个陈桐找钥匙的特写镜头,其余都很好。
江迎秋勉强算林思眷半个师弟,得了杨导夸奖自然与有荣焉,等杨导去看显示屏时,林思眷弹了弹江迎秋:“听找没,就保持这个势头,保证你以后更上一层楼。”
江迎秋扯着嘴角说:“一定。”
林思眷瞟了江迎秋眼,察觉到江迎秋飘忽不定的视线,纳闷道:“找什么呢?刚结束拍摄就感觉你心不在焉。”
江迎秋企图蒙混过关:“没找什么。”
林思眷细看着江迎秋,从眼睛到嘴巴,最后盖棺定论:“啧啧啧,你听听你这声,中气不足,一听就是在心虚。”
江迎秋一直都知道女人第六感敏锐,也没料到敏锐到这步,此时就差求饶了:“林姐,我真什么都没找。”
“行吧。”林思眷勉为其难一耸肩:“这回就算放你过去了。”
第一幕拍摄完毕季暮商就被人叫走了,之前找编剧改编的《穷途末路》剧本有些眉目了,恰好对方临时出差,想着现在见一面。
见完编剧时间也不早了,季暮商就没再去片场回了公司,饭点时自掏腰包给剧组点了餐。
《风筝》剧组群挺热闹的,消息一条条弹,都在谢谢季总,末尾还都跟着三朵玫瑰花,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复制粘贴。
消息太多了不可能一条条回,等群弹消息速度不那么快了,季暮商才回复句没事。
发完消息,季暮商才发现上条消息是江迎秋,和其他人发完后带三朵玫瑰花不同,属于江迎秋的那条白色聊天框就孤零零的四个字-
谢谢季总。
季暮商恍然发觉江迎秋总是在感谢他,不是在感谢他的路上就是在感谢他的路上。
他回完,群里总算安静了,但没一会儿,杨明达发过来条五秒语音。
季暮商直接点了播放。
杨明达标志的粗粝烟嗓隔着听筒传来。
“哟,要不怎么能说季总和小江被人偷拍,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这不季总谁消息都没回,就回了小江的。”
季暮商不禁失笑,他是真服了,这么个巧合的事怎么到他们嘴里就变了味,他可算是明白圈里那么多磕生磕死的CP从哪来了。
季暮商正想着回什么好,江迎秋先回了,回了串省略号。
这事开个玩笑还好,要真被误会去了那就完了,尤其是他还有任务,更别提江迎秋正暗恋着林思眷。
季暮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回什么,直接合了手机,反正江迎秋回了。
剧组拍摄有条不屡进行着,江迎秋和林思眷进展到了哪步季暮商还不知晓,也不知道是江迎秋藏太隐蔽,还是林思眷太粗心。
季暮商想应该是江迎秋太隐蔽吧,毕竟要不是他知道粗略剧情,他也猜不到。
局外两人相处如常,剧里的陈桐和林晓却日益相熟。
在又一天的早晨,林晓推开二楼的小窗,托腮看着碧海蓝天,倏然扫见了某个身影,林晓心思一动,拨了下阳台的风筝,于是画着喜鹊的风筝悄然落了地。
楼下的陈桐瞧见风筝,抬头朝二楼往去。
林晓梳着马尾,梨涡浅笑,声音加大喊说:“陈桐,我风筝掉了,能不能帮我捡一下,我一会儿下去取。”
陈桐默不作声弯下腰捡起了风筝,在他起身的一瞬间,林晓用手中的相机定格画面。
陈桐说:“你是摄影师?”
“是啊。”林晓晃了晃相机:“来采风。”
说完,林晓在二楼小窗前消失,身形轻快地跑下楼梯,像小燕一样飞到陈桐身边,自然接过风筝说:“谢谢老板。”
林晓不等陈桐开口,手指点点又说:“我掐指一算,今天不会有客人,不如我们去放风筝。”
画面在此刻结束。
全天的拍摄任务结束,林思眷把风筝放在一旁长舒一口气,“累死了,可算能吃饭了。”
拍了一天,江迎秋也有些累,但还是宽慰道:“再忍忍。”
“知道知道。”林思眷发完牢骚,拉着江迎秋过去拿盒饭。
拍戏中江迎秋手机习惯关机,吃饭时再打开,查看是否有人在这期间给自己发了消息,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手机开机,各种消息推送纷至沓来,都是娱乐软件的娱乐圈消息,江迎秋一向不感冒,正要合了手机,看到了林思眷名字。
【新晋影后林思眷与流量男星付某,究竟是炒作营业还是真情实感? 】
前段时间林思眷参加了档综艺,昨晚播放,也不知道是剪辑有问题还是签了炒作合同,总之林思眷与那小流量的CP已经站内热搜第一。
这热搜实在无聊,什么大姐姐×小狼狗都出来了,江迎秋看了眼果断一心一意吃饭。
林思眷显然也看到了推送,脸色阵阵难看:“卧槽了,占老娘的热度,他算哪根葱。”
林思眷早年走黑红路线,黑粉却意外得少,只因她这张嘴实在厉害,一个人就顶一个反黑后援会,这会儿饭也不吃,和江迎秋打了声招呼,捧着手机回酒店亲自反黑。
正主下场开撕少之又少,弊大于利,林思眷属于和韵传媒旗下艺人,经纪人及时来了电话,叫林思眷稍安勿躁。
季暮商显然也看到热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倒不是愁热搜,而是愁江迎秋,愁江迎秋和林思眷。
绑定116后,季暮商为了两人接触能多些,安排林思眷做了二番出演,幸好林思眷看完后觉得剧本不错也不在意。
季暮商正期待着两人能在拍戏途中好好相处,感情不求突飞猛进,稳步上升就好,结果这么多天了HE进度原地踏步不说,还闹出了绯闻。
虽然这绯闻一看就是假的,江迎秋一个圈内里不可能不懂,但还是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是江迎秋放进了心里。
季暮商在心里劝自己感情这事急不得,他又不是当事人,掺合太多说不定会适得其反,稳好情绪看起文件,但事实证明适得其反适用于任何一种情况。
他越是强迫自己看文件,越是看不进去,效率低到离谱。
最后,季暮商终于放弃了,捞过车钥匙去了剧组暂住的酒店。
酒店距离和韵有些远,幸好这个时间段车流量不多,窗外景色到退出抽象残影,最后一幕清晰图画是酒店入口。
季暮商将钥匙交给泊车员进了酒店,这家酒店装修不算豪华,胜在离剧组进,有个容身地方。
他记得江迎秋房间号,乘坐电梯跨过廊道最后停在门前,季暮商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举动有些冲动。
他只是觉得必要替林思眷解释下,貌似没必要亲自来,但来都来了。
这样想着,季暮商敲了敲门,敲了三下没人开门。
睡着了?
季暮商看眼手表,还没到十点。
“季总,你怎么来了?”
季暮商转头,看见戴墨镜、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林思眷。
林思眷声音闷闷的,又夹杂着点发现惊天秘密小心踏出脚步的试探:“而且……还站在江迎秋门前?”
季暮商:“……”
有点解释不清了是怎么回事?
“你做什么去?”季暮商先声夺人。
林思眷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我……我有点饿,想整点小烧烤再酌点小酒。”
季暮商对一位女演员大半夜吃烧烤的行为不予置评:“江迎秋没在?”
“应该吧。”
季暮商继续追问:“去哪了?”
林思眷只想赶紧脱身:“不道啊,估计是出门了,你发微信问问。”说完赶紧溜走,生怕再被人逮到。
人走了,季暮商又看了看江迎秋房间号,最后乘电梯下楼,到大厅时摸到兜里手机还是给江迎秋发了条消息-
没在酒店?-
嗯。是有事吗,季总?
啧。
季暮商后悔了,因为他确实没什么理由。
酒店大厅灯光有些晃眼,刺激眼球,刺得季暮商脑袋清醒不少,意识到“替林思眷解释”这个理由确实站不住脚。
致歉声明、澄清公告最迟不过明早就会发布,江迎秋也不傻,能看出是恶意炒作,那他先前的一阵阵焦虑江迎秋误会林思眷又是什么?
第48章
就在季暮商自我剖解时, 江迎秋发来了定位。
季暮商打开定位,放大,驱车前往静海。
夜晚的静海是一片风平浪静,海水深邃又泼墨浓重, 远远眺望, 望不到尽头。
行人不多不少, 聚在沙滩上与星星点点的灯光相得益彰。
夜幕漆黑, 视野可见范围低,季暮商在岸上绕了几圈才找到坐在沙滩上江迎秋。
季暮商没立马下去, 去路边小卖铺买了几瓶低度数的燕麦酒与鸡尾酒才下去。
沙子踩在脚下过分松软,冰啤的凉气顺着掌心传来,季暮商走到江迎秋身后。
江迎秋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像是拉起的弓弦,弧线饱满又流畅,自成一道风景线,完美地将他与沙滩上的其他人区别开。
季暮商从侧面走过去,拿着啤酒的手伸到江迎秋脸侧,等江迎秋愣愣地朝他看过来才说:“常温的,来一瓶吗?”
“谢谢季总。”江迎秋微笑着,接过季暮商送来的这杯与静海同色调的蓝色鸡尾酒。
又开始谢我了,季暮商想。
他随意在江迎秋身边坐下,掠过江迎秋膝盖上剧本,喝了口沁凉的燕麦酒,很疑问地询问:“晚上能看清吗?”
江迎秋说:“看不清啊。”
季暮商被江迎秋的耿直打了个措手不及。
察觉到季暮商一瞬间的沉默,江迎秋露出星点笑容说:“开玩笑的,刚刚在陈桐那间民宿看了会儿剧本,现在出来坐会儿。”
灯光照进江迎秋偏浅的瞳孔, 像是无意间洒落的星芒,好看又夺人眼球。
“别介意啊,季总。”江迎秋又说。
季暮商凝视着江迎秋,见他扬起的眼尾落下,笑意藏尽眼里,这一刻季暮商不由自主跟着一弯眼睛,晕染出笑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应该没那么小气吧?”
江迎秋悄悄探出大拇指,放低的语气也难掩真诚:“确实没有,季总是个很好的人。”
季暮商一挑眉,搞不懂话题是怎么进行到这一步:“好人牌?”
“不是好人牌。”江迎秋很认真很认真看着季暮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明显的开玩笑、上扬语调:“是真情实感。”
“行。”季暮商只当江迎秋是随口一说,好人牌就好人牌吧,他也不介意,一指江迎秋手里的鸡尾酒说:“需要我帮你打开吗?”
“嗯?”
季暮商说:“你的手?”
江迎秋手腕上的伤只要不碰上阴雨天,平日里再注意点没什么大问题,但谁让季暮商……是很好的人,是他求不来的人。
江迎秋果断将鸡尾酒递给季暮商:“那先谢谢季总了。”又一歪头一眨眼说:“不过,季总,我喝常温,你喝冰镇?”
季暮商不答,反问说:“不怕你小助理?”
江迎秋接过季暮商打开的鸡尾酒,喝上一口,望月幽幽道:“果然,还是常温适合我。”
季暮商有一搭没一搭和江迎秋说着话,喝上几口度数不高的酒,感觉身心全都浸泡在舒服的温泉中。他道:“对了,还没问你怎么跑到这里看剧本了,不在酒店?”
江迎秋摩挲着剧本,轻轻刮蹭着“风筝”二字说:“到陈桐的民宿,还有陈桐为自己找的居住地找找感觉。”
季暮商来了兴致:“找什么感觉?”
演员熟读剧本,亲身体会剧中人物是基本职业素养,季暮商参与过不少剧本围读,但他这回很奇怪,他只想听江迎秋说说,说什么都好。
江迎秋说:“我在想,陈桐对林晓到底是什么情感?”
“爱?好像有些深刻……或者喜欢?”季暮商也不太确定,只知道林晓对陈桐来说是特殊的。
“我也不太清楚。”
江迎秋丝毫不避讳在投资人面前承认自己没读懂人物,温和地笑笑说:“我只知道陈桐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也没有让他牵挂的东西,全凭着林晓这根线栓住他这只浮萍风筝,不至于像一缕缘来缘去的烟,轻飘飘就没了。”
江迎秋有着一把好嗓子,此时语气放得很轻,薄薄一层与季暮商掌中冰啤上的白雾极为相似,一抹就没了,甚至是让季暮商联想到江迎秋就是陈桐,就是那缕飘散的烟。
这不是什么好的联想,季暮商调动力量压下后说:“所以……最后林晓离开了,陈桐也就散了?”
“应该是。”江迎秋说:“毕竟陈桐连死都不怕,死亡对于他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是另一种意义的新生。”
“陈桐这只风筝,一生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他在孤儿院时活着是为了寻个好人家,收养后活着是为了孝顺养母,出狱后活着是因为养母的遗言叫他好好活着。”
“说到底,只有最后一刻是生是死属于陈桐。”
说到这里,江迎秋忽然皱起鼻子小声咕哝了句:“好辛苦啊。”
江迎秋尾音是下压的,带着点糟糕的抱怨情绪,听在季暮商耳中却莫名变了调子。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确实很辛苦。”季暮商安抚的嗓音徐徐传来,捏着帕子的手伸到江迎秋面前。
江迎秋抬起眼,季暮商也跟着抬了下手帕,随即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放心用吧,免费的,不收钱。”
季暮商听杨明达说过,江迎秋身上有着绝无仅有的共情能力,这既让他塑造角色,又让他成为角色。
以前他明白,但不曾深刻体会,今天算是懂了。
江迎秋捏住帕子,摸了摸眼睛说:“让季总见笑了。”
季暮商总是很好说话:“没关系。”
“帕子我洗干净再还给季总。”江迎秋说。
季暮商嗯了声,不想再讨论任何关于剧本的任何话题了,但他不想讨论,江迎秋却还在说,他不可能上手捂住江迎秋嘴巴,只能安静听着。
“我觉得陈桐对林晓更多的是悸动……至于林晓对陈桐就很简单了,是喜欢,但也只是喜欢,她是出来采风的摄影师,也是大城市的代表,不可能蜗居在这一小方天地。”
“注定是要离开,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陈桐和林晓有一只风筝的缘分,但也只是一只风筝的缘分。”
江迎秋在沙滩上画了个风筝形状,又一点点擦去风筝的线,迎着月光说:“线断了,缘分也就尽了。”
尾音消失在海风中,留下淡淡的咸味,江迎秋慢半拍看向季暮商,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抱歉啊季总,一个人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我很喜欢听……”季暮商一顿,意识到有些惹人误会,补充上了后半截:“听你说有关剧本的事。”
江迎秋一愣,然后从善如流道:“那就好。”
“我忽然有一个假设。”季暮商迎着江迎秋目光说下去:“假如林晓留下,陈桐这只风筝,线是不是就不会断。”
“怎么可能啊,季总。”
江迎秋笑得很礼貌,也很疏离:“在林晓的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比喜欢重要,他不是陈桐,不是一无所有,不是了无牵挂。”
他在虚空伸开五指,抓紧又松开:“陈桐不会主动走进林晓的世界,林晓也不会停留在陈桐的世界。”
季暮商沉默了一瞬,看着江迎秋在月光下的侧脸,暗暗思忖道:“你知道吗,我之前听别的导演说,没有真正感情经历的演员演不好感情戏,大众上夸演得好,那是因为大众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非他不可的爱,那些浮于表象的演技也就成了所谓的好。”
江迎秋偏过头,动作略显迟缓地眨了眨眼:“所以,季总实在拐弯抹角说我感情丰富吗?”
季暮商莫名被江迎秋奇奇怪怪的脑回路给逗笑了,决定还是直接点:“没有,我没有这种想法。我的意思是你很厉害,好像总能搞懂各种各样,复杂的、简单的情绪,而且诠释都很棒。”
他特意加重了“棒”这个字眼。
眼看江迎秋又要把那四个字话在嘴边,季暮商及时拿冰啤碰了碰江迎秋手中的鸡尾酒,碰撞时瞬间产生的声音像极了陈桐与林晓初遇时的风铃。
季暮商嗓音舒缓,截住江迎秋酝酿好的说辞:“别谢了,说得都是实话,不用感谢。”说完,喝了两口酒。
江迎秋明天要拍戏,即使是低度数也不敢放肆,抿了一小口,浸润了双唇。
喝上酒,季暮商话多了些:“我听你说,陈桐对林晓不是喜欢,是悸动,那对陈桐来说,喜欢是什么?”
“不知道啊,我也不是陈桐,我不过是恰好饰演了他,有幸去参与一段他曾有过的生活。至于喜欢到底是什么,就需要等了。”
“等?”
江迎秋明明没有喝酒,眼神却有些迷离了,说出话也染上了鸡尾酒的微醺,湿润的嘴唇轻启,慢悠悠地说:“等……”
“等陈桐入我的梦,如果他心情好,说不上愿意告诉我。”
季暮商再一次被江迎秋一本正经的样子弄笑了,酒瓶一碰,又是清脆一声:“好,那就祝愿陈桐能入你梦。”
“不过,倘若得了答案千万可别忘了告诉我。”
也许是气氛太好,亦或者是包藏祸心,更可能是压抑得太久,心底的妄念与贪/欲这一秒这一刻如野火燎原般肆意疯长。
酒精与海水混合交融的气息使江迎秋大脑工作缓慢,于是他暂时放弃运转,借着回答的名义说出了潜藏心底的心里话:“不会忘了,不会忘了季总的。”
“那就好。”
季暮商浑然不知江迎秋包裹在短短两句之下的热烈热忱,仍在说:“对陈桐来说喜欢是什么,我们不知道。那么我想请问一下——这位陈桐的饰演者,对你来说,喜欢是什么?”
“对我来说?”江迎秋指着自己问,有点懵,怎么话题莫名其妙拐到自己身上了。
季暮商肯定地点头:“是啊,对江迎秋来说,喜欢是什么?”
“对……江迎秋来说。”江迎秋念完自己名字,牙齿轻碰,嘴唇相贴又分开,舌尖抵在上颚,一字一句道:“喜欢,是一种很自我的情绪。”
“和别人无关,只和自己有关。”
季暮商问这个问题,别有用心,经过多日的相处,他自认为江迎秋这个人他看得还算通透,知道面前这人与世无争是真的,温和恬淡也是真的。
但这并不是因为江迎秋在不意,而是他把那些消极、低沉、阴郁的情绪藏了起来,只在与人相处中露出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易消融,所以在阳光下,江迎秋身上不知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形成的东西变成了随和,但冰山上的冰霜即使化了,只要探下手,感知到的还是刺骨的冷。
所以,季暮商本以为江迎秋的回答会是不相信喜欢与爱能长久,结果显而易见,江迎秋给了一个意外之外又之外的回答。
江迎秋说:“喜欢很自私,只属于我且永远属于我,即使是我喜欢的人也不会分享。”
“为什么?”
这句话脱口的刹那,季暮商感觉自己嗓子都是哑的,这很奇怪。
“季总。”
江迎秋唤了声他,然后不厌其烦重复了先前说过的话:“陈桐不会主动走进林晓的世界,林晓也不会停留在陈桐的世界。”
季暮商深深凝视着江迎秋,江迎秋面带笑容朝他歪头,清亮的瞳孔倒映出季暮商。
季暮商盯着江迎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终于知晓了HE始终为0 %的原因。
他早就发现,HE进度除了与心动指数以及116提到的各种内外因素外,有很大一点取决于本人坚定HE的决心。
事实已经赤/裸裸摊在季暮商眼前,不允许视而不见。
原因,原因就是江迎秋从没想过在一起,哪怕是幻想。
江迎秋太清醒了,或许也不该称为清醒,应该是悲观。
对,没错,他太悲观了。
季暮商边为自己拨开雨雾感到高兴,边受到江迎秋的情绪感染而沉重压抑,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存在,同时拉扯着季暮商大脑与神经。
季暮商瞬间觉得HE根本不可能,一个人什么最易改变,他的思想观念,一个人什么最难改变,答案还是他的思想观念。
他自认为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改变江迎秋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思想。
江迎秋根本就没想过也没打算叫林思眷知道他的心思,更别提付出行动,这人怕是做好了把这份喜欢一辈子潜藏心底的准备。
只怕是人林思眷哪天退圈结婚请帖发到江迎秋手上,江迎秋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然后备上一份大礼,面带笑容地说:新婚快乐。
116叫他修正解决,扫除障碍,但他不能撬开江迎秋脑瓜,对他说你放心去追林思眷,你们未来一定会在一起。
也不能揪着林思眷耳朵说江迎秋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你快回头看看。
季暮商想罢工。
【等等等!宿主大大! ! 】
久违不见的116冒泡了:【罢不罢工咱们先不提,先稳住好情绪,先别激动。 】
季暮商蹙眉:“我激动了吗?”
116耿直脸:【你有,而且是非常、非常。 】
说实话,季暮商是116绑得最省心的一届宿主,事业心淡是淡了点,但没搞什么幺蛾子,情绪也稳定,不像沉某不出格就心难受。
今晚季暮商情绪波动地厉害,倒是叫116意外。
季暮商冷冰冰掠了116眼,稳住了情绪。
“已经十点了,要走吗?”江迎秋看了眼手机说。
经江迎秋一提,季暮商才想起自己今晚目的是什么,不过左右公告明早发了,而且今晚搞清了HE进度停滞不前的原因已算是意外之喜,季暮商挺满足,嗯了声站起身。
江迎秋拿起搁在膝盖上剧本,屈膝站起人,一阵酥麻感从小腿一直侵袭至膝盖,一激灵条件反射向前跪去。
蒙了黑纱的沙滩逐渐放大,随即缩小,最后定格。
季暮商眼疾手快捞过江迎秋腰腹,胳膊往前一兜,确保江迎秋站稳后松了手。
江迎秋立马解释说:“腿有点麻。”
季暮商捻捻手指说:“没事。”接过江迎秋手里酒瓶,一同扔进了垃圾桶,回来时见江迎秋已经行动自如。
回去路上时不时说上几句话,不知不觉间到了酒店,车停在酒店门口,季暮商没立马上车离开,反而靠着车门目送江迎秋进入酒店,直到那截身影消失在视野。
季暮商垂眸捻着指腹,眼皮半遮住瞳孔,挡住眸光,显得神色不明,只有相互搓动的手指暴露丝缕情绪。
明明已经过去近二十分钟了,为什么触感还是清晰,甚至沾染了些味道。
季暮商之前以为江迎秋与他用得是同一款香水,但经过方才近距离接触那一下,他反倒不确定了。
江迎秋身上的海洋香水比他多了些苦涩的柑橘香。
沐浴露吗?
也许是吧。
就在季暮商沉思间,一道惊讶女声响起。
“季总,你怎么还在这?”
林思眷浑身上下散发着烧烤香,扒拉着眼睛飘过来:“看风景?观月?”
“你就当是吧。”季暮商懒得解释。
“哦哦哦。”林思眷点赞:“不愧是季总,小女子佩服佩服。”
季暮商:“……”
“赶紧回去。”
“知道知道。”林思眷挥着手,往酒店走。
等那股烧烤味淡了,季暮商打开车门上车,瞄到习惯性趴在中控台的116忽然福至心灵道:“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116直起身,乐意效劳地飞至半空:【什么问题啊,宿主大大,你但说无妨。 】
季暮商斟酌着开口:“你觉得江迎秋和林思眷……真的般配吗?”
他口中的般配不是指身份地位,而是性格,林思眷性子火辣,往往想一出是一出,少有人能稳得住,江迎秋更不用提,看似脾气好得没有棱角,实则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季暮商不是否认两个性子完全不同的人无法产生爱情,他只是觉得江迎秋与林思眷站在一起……
怎么看都是别扭。
116:【! 】
116变成紧急高危险一级警备状态,红得刺眼:【宿……宿主大大,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
季暮商觉得116有点应激,屈指一点中控台,拿116的话回116:“你先别激动。”
这不是激不激动的问题啊!这是这是……嗯嗯嗯的问题啊!
116声音拔高,没理也要辩三分:【我……我没激动。 】
季暮商硬是被116逼得大晚上戴上墨镜,“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116不说话,和季暮商大眼瞪小眼半天,见季暮商真的没有一点那方面的趋势,红光才逐渐减弱,最后变成初始白光皮肤。
【……那就好,那就好。 】
第49章
那晚之后季暮商有一月时间没去片场,倒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去也没什么用。江迎秋这种悲观消极的思想早已是冰冻三尺,而非一日之寒,他不可能通过寥寥几句话就改变。
而且最近116也没有催促苗头,一反常态地安静,与先前痛骂他没有上进心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球。
季暮商自然乐得清闲。
没那么多事烦扰,季暮商轻松不少,对于HE进度也或多或少有了点想法,既然江迎秋不会主动说,让林思眷主动发现不就好了。
但林思眷是个粗心的,除了明明白白地将江迎秋心意摊在林思眷面前外,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季暮商不太能想得出来,这种没有头绪的东西实在惹人烦,季暮商一合手头上文件, 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落地窗外整体色调偏暗、偏灰,一道道雨丝持续冲刷洗涤着。
昨天刚立秋, 但暑气依旧没消, 也许这场不知是夏雨还是秋雨的雨过后, Z市就会迎来降温。
剧组群里消息还在刷,是徐茂彦发过来的段条雨戏视频。
《风筝》这部片子只有一段雨戏。
林晓暂住的这座小镇虽然很小, 但对比某些热门旅游城市, 多了些别样的意味与情调。
这天林晓去镇上采风,回程路上雨下得有些大,出租车也不营业,林晓只好等雨停下再返程,奈何雨虽然不算暴雨, 却没有停歇的迹象。
就在林晓决定在镇上冒雨找家旅店时,陈桐带着雨伞找到了她。
那是很唯美的一幕。
只可惜变故突生,林晓手里的相机没有拿稳,被路过的摩托车别掉。
正值绿灯,陈桐拦着林晓,但相机对林晓来说就是全部,于是林晓不顾危险拿回了相机。
之后的林晓很开心地和陈桐炫耀,说她动作又快又迅速。
陈桐却笑不起来,因为他再一次意识到他与陈晓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两个世界,哪里来得那么多世界,明明存在即存在。
季暮商有点烦,一方面是烦江迎秋的妄自菲薄,至于另一面……他说不清。
没用上一支烟的功夫,季暮商捞过外套大步流星前往拍摄现场。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雨珠碎冰一样溅起,飞落在季暮商脚边。
拍摄地点在静海小镇上,由于这幕戏有些危险,剧组已提前清场封锁路段。
噼里叭啦的雨珠砸在车窗上,雨刮器刮起雨水到两侧,一路行驶到拍摄现场,季暮商撑着黑伞下了车。
做这行这么多年,除了和韵最开始的那一二年,这还是季暮商第一次雨天来片场。
季暮商一身黑衣站在路边,雨伞遮住大半,倒是没人看见,他也乐得清闲,走到路边一处商店檐下看起拍摄。
拍摄已经进展到陈桐阻拦规劝林晓那一幕。
拍摄结束后,杨明达有些不满意,叫江迎秋和林思眷换件干爽衣物,拍摄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条。
雨天拍摄就这点不好,既要保持唯美的氛围感,也要演员情绪饱满。
哪怕江迎秋与林思眷自身实力都过关,也免不了磨个几十遍。
连续拍摄了三遍,杨明达可算有点满意苗头,最后见时间还早,又指点了几句,叫两人做好准备再拍摄一遍,如果顺利今天就收工。
林思眷与江迎秋自然是没问题,接过助理雨伞就往临时换衣间走。
江迎秋拿着黑伞微微抬了抬,瞳孔也像是被冲洗过一样明亮。
隔着烟雨雨幕,季暮商眉心蹙起一点,江迎秋貌似往他这面看了眼?
他有点不确定地想。
演员去换衣间中场休息的时候,季暮商打着伞去了临时搭成的拍摄棚,棚上四角打着灯,但光芒暗淡,是用过许多年的样子。
季暮商弯腰与杨明达一块看了遍先前拍摄过的内容。
平心而论,江迎秋与林思眷的表现算是不错,但杨明达拍摄经验丰富,叫两人再拍摄一遍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季暮商在这方面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多加过问。
看完拍摄片段,江迎秋与林思眷也换好衣服赶了过来。
杨明达抽着烟提神,指着显示屏里的江迎秋说:“这块,情绪有些外泄的明显,再内敛些。”
江迎秋点着头上前,侧身刚好分开了季暮商与杨明达。
季暮商看着江迎秋脖侧的棕色小痣,巧合吗?
刚刚好隔绝了辛辣刺激的烟草味。
杨明达正指导着林思眷,季暮商趁机看了眼江迎秋的手腕。
江迎秋手腕清瘦白皙,现正小幅度颤抖着,实在是破坏美感。
季暮商往江迎秋身边挪了一小步,在距离江迎秋耳朵五六厘米的位置时,压低声说:“我认识一位老中医,回去把地址推给你。”
独属于季暮商的气息扑在耳朵,阵阵发痒,江迎秋克制住揉捏的冲动,朝季暮商看过去,动着手腕说:“老毛病了,没多大事。”
季暮商说:“那也得去看看。”
对季暮商突如其来的强势,江迎秋有些惊讶地应了声说:“好,一定去看看。”
季暮商盯了江迎秋几秒,确定江迎秋没在糊弄他才收回目光。
外面的雨有些大了,烟都带上了潮湿,杨明达交代完江迎秋与林思眷,灯光摄影也各就各位。
江迎秋撑着雨伞正要走出遮雨棚,遮雨棚上那盏老旧的等忽然闪烁了一下。
杨明达念叨了句:“老伙计了,看来得换了。”
也不知道杨明达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话都没说完,柔光灯与遮雨棚的连接处忽然发生的断裂,四四方方的遮雨棚霎时暗了一角,铁制的柔光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坠。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站在棚下一角的江迎秋来不及判断身后推力的传来方向,只听到“嘭”的巨大落地声,随后是柔光灯负偶顽抗地“嘶嘶嘶”声。
那险之又险的几秒过去,江迎秋呆滞的神志霎时回笼,一把抓住季暮商手腕:“你手受伤了。”
经江迎秋一提,跑丢了的疼觉神经终于回来,丝丝缕缕地痛意缠绕着整只手,绵延的疼感像是无数个细小砾石在刮蹭腕骨最薄的一层皮肤。
季暮商垂下头,先是看见的江迎秋攥着他手腕紧绷成线的小臂线条,然后是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反而最后才是他受伤的右手。
很奇怪,为什么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意,而是江迎秋攥住他时潮湿又冰凉的触感。
季暮商摇摇头,克制住了跑偏的思绪。
手腕有点疼,但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估计是挫伤,至于手背上流血的伤口应该是被柔光灯后面固定的锋利铁片划伤,不是什么大伤,估计缝个几针就行。
一瞬间,季暮商就下好了判断。
“去医院。”
“得去医院。”
江迎秋一个人攥着季暮商手腕,说。
江迎秋手收得越来越紧,季暮商反应迟缓地感受到江迎秋越来越冰凉的掌心。
被吓的吗?
那张好看的脸也跟失了魂似的惨白惨白。
季暮商心不在焉地想。
左右伤得不重,季暮商觉得他有必要安抚一下江迎秋,于是用完好无损地那只手拍了江迎秋血色全无、攥着他不放的那只手,放轻声音尽可能宽慰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江迎秋看着他说:“流血了。”
“流点血,死不了。”
季暮商开了个玩笑,但看见江迎秋脸瞬间又白了一个度,意识到他开了个很不好很不好的玩笑,顿时后悔了。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更奇怪了,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让话掉在地上。
季暮商此时无暇思考太多,只又拍了拍江迎秋说:“没事。”
遮雨棚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回神,拍摄临时暂停,催促着季暮商去医院。
季暮商倒是没什么感觉,周围人催促的声音也跟罩了层纱似的,对外界的敏感度降低,只能感受到离他最近的江迎秋。
江迎秋一点点松开了他的手,是很小心翼翼的动作,跟怕惊扰了他似的。
“继续拍摄就行。”季暮商走出遮雨棚前,想了想添上几句:“看着吓人罢了,真没事,不用担心。”
这句话是在对江迎秋说。
说完这话,季暮商跟着身边打伞的人一同上了车。
到了医院,手上缝了几针,是连麻药都不用打的地步,用不上一周就能恢复如初,除了挫伤的手腕恢复地慢一点,没什么大碍。
他受伤的是右手,开车不方便,叫的司机还有一会儿到,便找了一个人少的休息区坐下。
季暮商侧目看着自己那只贴着纱布的右手,半个小时前江迎秋失神的样子莫名浮现在眼前,甚至是越发清晰。
缩起的瞳孔,颤抖的嘴唇,绷起的小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断手了。
想到这,季暮商嘴角勾了勾。
胆子怎么这么小,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心情拍戏。
季暮商左手掏出手机,手指笨拙地编辑了行文字发给江迎秋,把医生的话挑挑拣拣一番发了过去,告诉他真没什么事,叫他专心拍戏。
江迎秋只回了一个嗯。
有点高冷啊,季暮商想。
得了回复,季暮商也没退出微信,点开江迎秋主页。
莫名想到前几日那晚江迎秋说喜欢是一种很自我的情绪,又想到今日江迎秋胆小模样,手指动动给江迎秋改了个备注。
从“江迎秋”三字变为了“缩在壳子里的乌龟”,“乌龟”二字还特意用了emoji的绿色乌龟表情代替。
修改完备注,聊天框弹出条消息,季暮商顺手点开。
“季总,我拍完戏了……”
半秒的空白,是江迎秋的呼吸漏了一拍:“……你需要司机吗?”
季暮商怔愣了一下,江迎秋知道他受伤的是右手,但不会不知道他可以叫代驾,最重要的是拍完雨戏江迎秋已经很累了。
季暮商正想着,下条消息就来了。
“我有点感冒,顺带去医院看看。”
如果季暮商没记错,静海旁那座小镇上是有药店的。
不过,对江迎秋来说找到一个借口应该很不容易,季暮商自认为自己还算体贴,回了一个好字,顺带取消了代驾。
小镇离医院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时间段也正值下班高峰期,季暮商都做好等上一会儿的准备了,谁知江迎秋开车意外地快,没用上几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季暮商在大厅等江迎秋,来来往往进出人不少,但不用细看,戴帽子戴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人一定是江迎秋。
他没有立马声张,坐在医用椅上看了会儿江迎秋,偷怕了一张江迎秋抬起帽檐四下张望的照片,见江迎秋实在找不到才把照片发过去。
江迎秋正四下张望,被人打扰不满地看眼手机,眉心随即舒展开。
季暮商一笑,看见只露出眼睛的江迎秋快速锁定了目标,朝他快步小跑着过来。
季暮商说:“怎么这么着急?”
“怕耽误时间。”江迎秋说着边低下头,季暮商那只贴着纱布的手跟有什么吸引力似的,一双眼睛粘在上面动不了一下。
季暮商一看就知道江迎秋还在纠结,朝江迎秋扬了扬手说:“真的没事,都用不上一周。”
江迎秋没心情开口说话,透着口罩说了声嗯。
雨稍微小了点,车子停在路边,江迎秋撑着伞打开副驾驶,牢牢隔绝外面雨丝,等季暮商坐稳才上车收了雨伞。
上车后江迎秋没立马发动车子,从中控台拿下一个塑料袋递给季暮商说:“随便买了点吃的。”
正值晚饭点,季暮商在医院刚好错过,这会儿肚子确实有些饿,接过塑料袋说:“谢谢。”
“不客气。”江迎秋摘下帽子,勾下口罩,意识到季暮商手不方便,从塑料袋里拿出三明治,沿虚线撕开包装重新递给季暮商。
季暮商伸手接过,三明治还是温热的,拿在手里暖融融一片,咬了一口三明治,味蕾得到满足,他低头一看就连里面的食材也刚好是他喜欢的。
再喝上一口热饮,发现热饮也是他常喝的哪一款。
江迎秋……
季暮商默念着江迎秋的名字,又是巧合吗?
“三明治好像有点咸。”季暮商昧着良心说。
江迎秋启动车子的手霎时停了,朝季暮商开过来,闷着声说:“不好意思啊,季总。”
他又难为情地咬了一下嘴唇,那张颜色偏淡的嘴唇霎时有了血色,但眼睛却没了亮度。
季暮商瞬间不想试探了,什么都比不上顺其自然。他摩挲了下三明治的包装袋说,“没关系,配上热饮倒也刚刚好。”
“嗯。”江迎秋重新发动车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配上热饮刚刚好,但他一向是对季暮商深信不疑。
驶入主干道,季暮商想起还没告诉江迎秋自己住所,随口报了个地址。
江迎秋熟练地输入地址导航,“谢谢季总。”
“谢什么?”季暮商正吃着三明治,随口问。
江迎秋说:“手。”
“你说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季暮商没说谎,江迎秋站在柔光灯正下方,如果他不推一下、挡一下,江迎秋一定会比他现在严重。
江迎秋手指蜷缩着收回,随手点开了音乐播放按键。
歌曲前调悠扬舒缓,江迎秋在抚慰焦躁情绪的音乐声中安静了片刻,在高/潮来临的前几秒反问道:“季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暮商没有洞察到潜藏在这句话之下的暧昧,因为他迟疑了,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反应都是一瞬间的事,做便是做了,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
但这话他不能对江迎秋说,各种理由在脑中搜索一番,最后季暮商开口说道:“我听人说九月二十二那天会是个好日子。”
“嗯?”江迎秋有些不明白。
季暮商道:“剧组的制片人说,如果顺利的话九月二十二那天就能杀青。”
“所以?”江迎秋还是没读懂季暮商的言外之意。
“所以,总不能男主角受了伤,耽搁了拍摄进程,毕竟……”
季暮商注视着江迎秋,看着看着忽然笑了,笑得随意又自然,也格外好看。
“与你名字这么有缘的杀青日可错不得。”
第50章
季暮商手受伤后行动确实有些不便, 幸好他恢复快,三天后就拆线了,手上只缝上了三针,拆完线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 需要些时日才能消除。
《风筝》剧组拍摄已临近尾声,预计再有半月拍摄就能结束,越到后期人物性格与心理越难把握。杨明达在拍摄上一向精益求精,此时放慢了拍摄进度,将更多时间花费在剧本围读上。
拆完线那天季暮商去了剧组,他之前想让林思眷主动发现江迎秋的心思,但也说不上是不是真犯什么事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
眼看林思眷都要杀青了,也没有进展。
离开办公室路过宣发部,瞄到赵承泽又在勾搭新招的实习生, 季暮商习惯成自然地点了几句。
赵承泽混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从季暮商脸上移到脚下,最后得出结论:“又去《风筝》剧组?”
季暮商:“嗯。”
赵承泽堆起个笑:“你没发现你往《风筝》剧组跑得很勤吗?”
“所以?”季暮商挑眉反问。
赵承泽不答,一直笑说:“和韵旗下不仅有《风筝》一个项目,还有几个正在拍摄的片子,除了刚开机你去看了眼,之后连个人影都捕不到。”
季暮商懒得和赵承泽打哑谜:“有话直说。”
赵承泽贱嗖嗖道:“那我可就直说了, 你先保证你别生气。”
季暮商道:“说。”
“那我可说了啊,我觉得的啊,这《风筝》剧组是有你……”短短几个字,赵承泽说得一波三折:“牵挂的人啊。”
季暮商冷笑一笑,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赵承泽,径直离开,侧身间抛下两个字:“无聊。”
《风筝》剧组晚上有场夜戏,下午开拍前组织了次剧本围读,杨明达得知季暮商下午要来剧组,提前和他提了这事,他一琢磨决定提前到拍摄现场,也参与一次围读。
剧本围读订在陈桐经营那家的民宿,季暮商来得早,本以为他会是第一个到的,没料到江迎秋已经坐在柜台后了。
季暮商走进柜台,看见江迎秋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事就早点来了,一会儿人多估计得上二楼的民宿。”江迎秋拿着剧本从柜台后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递给季暮商说:“上次的手帕,之前洗干净后一直没找到机会。”
要不是江迎秋提到这事,季暮商早就忘了,接过纸袋说:“谢了。”
推开201的门,江迎秋自来熟地给季暮商到了杯水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稍等一下。”
“不着急。”季暮商喝了口水。
江迎秋挑了一个与季暮商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他位置巧妙再加上对方也没刻意掩饰,于是季暮商烙着伤疤的那只手完整暴露在江迎秋眼里。
季暮商的手修长又优雅,把握东西时骨节凸起,带动皮肉,一张一合,很好看得过分,从第一次见面起江迎秋就知道,现在这道伤疤突兀鲜明又破坏美感。
即使知道疤痕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减,现仍然碍眼。
江迎秋皱皱鼻子,感觉眼睛有点疼,缓了一下说:“季总,我去看了你给我发的老中医……”
季暮商正给《穷途末路》的编辑发消息,一心二用嗯了声。
江迎秋见季暮商应允了,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季暮商身边挪去,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呼吸放缓,搭上季暮商手腕。
江迎秋指腹温度比季暮商手腕低,触感鲜明,季暮商一下按灭了手机,朝江迎秋看过去:“做什么?”
江迎秋有点懵:“揉腕啊。”
和季暮商对视了几秒,江迎秋后知后觉意识到季暮商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迅速收回探出的手指,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我刚刚说我从老中医那学了些揉手腕的技巧,问季总要不要试一下。”
季暮商刚在和那编辑商量见面时间,听话只听了一半,用带着歉意的口吻说:“不好意思啊,刚分神了。”
“没事的。”江迎秋一点都不在意季暮商有没有专心听,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季暮商那只受伤的手上:“那……还要揉手腕吗?”
季暮商挫伤的手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也不疼,只是不能提重物,但是……江迎秋都这么问了……于是季暮商朝江迎秋伸过手说:“又要麻烦江老师了。”
“不麻烦的。”江迎秋说。
同时也在心里默默补充,一点都不麻烦,他乐意至极。
江迎秋大抵不知道,他一本正经、有来有往的回答真的很有趣。
沙发位置窄小,与茶具间空隙大一些,江迎秋犹豫片刻拿起垫子坐在季暮商脚下。
季暮商搭在沙发扶手上,自上而下俯视着江迎秋。
江迎秋动作迟疑,也不流畅,揉手腕的技巧算不上好,胜在力道不错也细心。
不过片刻的功夫,揉过的区域逐渐发热,暖意渐渐遍布整个手腕,季暮商看着江迎秋黑漆漆的脑瓜顶突然就有点手痒。
季暮商克制住这股痒意,舒服地眯了眯眼。
不过一个大明星坐在地上给他揉手腕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季暮商正思考着要不要叫停,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在房间响起。
他顺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看见站在门外的杨明达,杨明达身后还有不少人,都是主演加编剧。
季暮商正要调侃一句真够准时,嘴都没张开,“嘭”地一下,杨明达硬生生甩上了门。
这会儿江迎秋也从地上站起来了:“杨导吗?”
“嗯。”季暮商转了转手腕说。
江迎秋顺手把垫子放回沙发上:“怎么不进来?”
“不知道。”季暮商作出合理猜测:“落东西了?”
刚说完,门又开了,杨明达一个人严严实实挡在门前,手里拿着剧本问:“做什么呢。”
季暮商对杨明达的质问一阵莫名其妙:“压榨员工啊,看不出来吗?”
江迎秋还算正常,解释说:“季总之前手腕挫伤了,正巧我从老中医那学了些揉腕技巧。”
“啊,这样啊。”杨明达挠头干笑几声,为自一瞬间的想歪尴尬地无地自容:“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还以为……”
季暮商莫名:“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杨明达一个劲地打马虎眼,正好剧本围读的参与人员也到齐了,招呼着人说:“开始吧开始吧。”
季暮商狐疑打量了杨明达几眼,耐着性子回想杨明达进屋前的状态,画面最终定格在他与江迎秋的姿势动作上,顿时了然。
想到着,季暮商视线又绕回江迎秋身上,见对方已经坐回沙发上开始看剧本了,一点异样都瞧不出来,显然是没联想到。
还挺纯。
季暮商在心里如实点评着。
剧本围读的是晚上的夜戏,算得上陈桐与林晓唯一一次交心。
说是交心大部分时间却都是林晓再说,只有陈桐被问到时才会简单说上几句。
林思眷剧本摊在膝盖上,用林晓独有的明媚轻快腔调说:“你呢,为什么会选择经营民宿的同时也卖风筝?”
江迎秋一开口,自己本身的清透感就消失,换成了陈桐那种没有任何情绪与波澜的嗓音:“我母亲生前靠制作风筝、卖风筝养我,留点念想。”
“……”
江迎秋入戏很快,身上那内敛的气质帮助他很好的融入角色,正如杨明达不顾众人反对拍案定下江迎秋所说的,他总能完美地成为角色。
一下午有大半时间都花在剧本围读上,但谁都不会觉得是浪费,磨刀不误砍柴工,没什么比演员把握角色更重要,戏一开始,与观众最先见面交流的就是演员。
下午四五点剧组才开始拍摄,拍摄顺利,六点左右剧组订的盒饭送到。
杨明达拉着季暮商吃饭,季暮商婉拒了,倒不是他嘴挑吃不惯剧组盒饭,而是他六点半约了人,一会儿就得走了。
江迎秋手里拿着一份盒饭路过,碰巧听见问了句:“季总晚上还来探班吗?”
“来吧。”季暮商说,左右他也没什么事,来剧组看看也不是不行,正好他也有话要对江迎秋说。
从剧组离开,季暮商开车去了静海镇上的餐厅,昨天《穷途末路》的剧本全部修改完毕,暂定名为《二十四天的倒计时》,以陆柏为主角,在原创的基础上进行删增。
季暮商找得是业内知名编剧厉箐,厉箐修改完剧本后本打算发邮件,后来得知季暮商在静海附近便提议见个面,有什么意见想法当面提,也方便。
剧本只有四万字,季暮商以前看过大半,这会儿粗略阅读完后半部分,提了几个小点。
厉箐是个急性子,惯来把修改剧本这项任务当饭吃,季暮商提完后立马用随身带的电脑修改,修改完再给季暮商看。
等全部修改完毕后,已是晚上九点。厉箐合上电脑说:“最终版本后天发你。”
季暮商自然是没问题了,从餐厅离开后开车去了剧组。
剧组拍摄还没结束,正中场休息。
季暮商远远走过去,看见江迎秋正和林思眷说着话。
很稀奇的,江迎秋背对着他,后脑勺却跟长了眼睛似的回了头,温温和和地打招呼说:“季总。”
季暮商点了下头算当回应,等走过去时他发现林思眷表情有些奇怪,准确来说是别扭,时不时看他眼,还都不不拿正眼,全是那种偷瞄的目光看。
要不是知道自己脸上干干净净,他都要怀疑是自己脸上长出花来了。
在林思眷第五次用那种看出花的眼神看他时,季暮商没忍住问道:“又犯事了?需要公关部加班?”
林思眷:“……”
林思眷神经兮兮地一跺脚,怒其不争地哎了长长一下,大步流星走了,一双运动鞋硬是走出十厘米恨天高的气势。
江迎秋和季暮商在原地面面相觑,四眼懵逼。
江迎秋正计划去问问,杨明达拍着手嚷嚷开拍。
剧组下午做过剧本围读,拍摄顺利,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夜视部分。
天色已晚,季暮商懒劲也上来了,不愿再折腾,直接在剧组订下的酒店休息。
剧组收工后林思眷拉着江迎秋出去撸串,江迎秋借口有事拒绝了。
林思眷看着江迎秋背影不甘地撇了撇嘴,一个人全副武装去烧烤摊撸串,撸了半个点串,又去健身房锻炼了一个点,套上伪装心满意足返回酒店。
主演都住在五楼,林思眷乘坐电梯上楼哼着小曲往房间走,正要开门忽然瞥见一个她特特熟悉的身影。
林思眷开门的手霎时停了,房卡揣回口袋,用猫一样的脚步往前挪,最后一个跨步一拍江迎秋肩膀。
林思眷语气很急:“你干什么去?”
“哦,我刚才肚子饿,出去买了趟吃的,正准备回房呢。”江迎秋扬了扬手里包装精湛的袋子说:“林姐,才回来?”
林思眷反手拔下墨镜,露出双清明大亮的眼睛。
“望江阁的吃食,江迎秋你很闲嘛。”
望江阁是Z市有名的高档餐厅,糕点造型精致,口味独特,即使是晚上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更别提它建在最为繁华的市中区,从静海这座小镇驱车前往市中心,不堵车的前提下一来一回就能花上一个点。
要不怎么说江迎秋闲呢。
江迎秋笑笑:“晚上睡不着觉,又恰好嘴馋。”
“那你还真是有情调。”林思眷那双上扬的眼睛凑近,逼视着江迎秋:“突然嘴馋不叫助理,反倒是自己亲自开车去。”
“而且一个小时的路程,只怕是拍摄刚结束你就出发了,散心?散的哪门子心?在开车等红绿灯途中散的吗?”
林思眷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说道:“你什么性子我自以为还算了解,而且你的演技还差些火候。”
江迎秋从善如流道:“我确实很多地步需要向林姐学习。”
“江迎秋。”林思眷叫了声他名字,嘴巴张开的那刻后面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江迎秋反倒是真笑了,不是那总强颜欢笑的笑,而是放弃挣扎了,“林姐,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江迎秋已经这么说了,林思眷也不迟疑了,平铺直叙道:“你是不是喜欢季暮商。”
“嗯?”江迎秋先是疑惑着发出声气音,然后迟钝地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很难发现吗?”林思眷有点烦,想抽烟,酒店走廊不是个说话的好地点,她一把拉过江迎秋僵硬的手臂刷卡房卡,将人怼进屋内,质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开拍时?”
江迎秋不说话。
“行。”林思眷给江迎秋倒了杯水,自以为善解人意道:“这个你不想提,咱们就不提,不过你既然不想让季暮商知道你的心思,那就好好演,好好瞒。”
“季暮商是和你接触时间不长所以没发现,换做任何一个和你接触时间长的人早就发现了。”
林思眷一点面子都没给江迎秋留:“遮雨棚灯光掉了那天我还疑惑来着,以你的性子会第一时间出处理好,送季暮商上车去医院,而不是失神那么长时间。”
“而且,我记得你领地意识比谁都重,你再感谢季暮商也不会亲自上手去给他揉腕。”
“除此之外,我还记得你不喜欢社交,拍戏途中能拒绝的资方饭局能避则避,不喜欢牵扯多多,但是这回……”
她有些不忍心了,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你难道没发现吗,今天下午你主动和季暮商打了招呼。”
“江迎秋,你是个演员。”
林思眷长舒一口气:“你很擅长演戏,能完美地控制好五官表情,你连眼神都能伪装,但你是不是忘记了刻在生理与心理上的动作反应伪装不了。”
沉默在空气蔓延,最后凝结成厚重的固体。
“是啊。”江迎秋没有多余的话,只对林思眷后半句做了回应:“我给忘了。”
林思眷对江迎秋没脾气了,靠回沙发上说:“再说你喜欢谁不好,非得是季暮商。”
林思眷触动了关键词,从进屋开始就宕机江迎秋可算是有了反应:“为什么不能是季总,他是个很好的人,喜欢上应该不奇怪吧。”
这句话林思眷无法反驳了,因为季暮商人确实很好,还是好到离谱的那种。
她刚出道时走黑红路线,拿着全部身家与前公司解约,一时之间黑料满天飞,只有和韵这一家公司愿意签她,愿意给她机会,所以哪怕她现在有能力自立门户也从来没提过。
“因为……啧,”林思眷被问住了,可能是觉得江迎秋有些心酸,于是说道:“我听公司里的人说季暮商打算签你,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辛苦?”
“不辛苦。”江迎秋这回回答地特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我很知足。”
林思眷到底是比江迎秋年长三岁,到底看得更现实些:“你现在不觉辛苦,以后呢?或者说你就没打算告诉季暮商?”
江迎秋摇摇头说:“以后也不会辛苦,也没打算。”像是料到林思眷下句会问什么,又立马说:“林姐你不是说了吗,日后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被拒绝了多尴尬。”
好家伙,知道拿她话来堵她了。
如果不是时间时机不对,林思眷都想拍案叫绝了。
林思眷和江迎秋关系很好,说话没个顾虑,但感情这玩意不是当事人说不清,非要牵扯搞不好还会越理越乱,既然江迎秋心里有想法她也不好再多说。
她下巴一抬:“还有这吃食是给季暮商买的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江迎秋大方承认地点了头。
“夜宵?”
江迎秋说:“不是,他下午有饭局,饭局的饭可能不和胃口,所以可能没吃多少。”
林思眷腹诽了句这么大个人还能饿着了不成,而且就因为这一点可能,拖着刚结束夜戏的疲惫身体开车行使两个小时真的值吗?
但值不值自有江迎秋判断。
林思眷点到为止,瞄眼手表道:“万一季暮商睡着了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怎么会呢。”江迎秋脾气很好,情绪也很稳定:“最起码我知道他没有饿肚子,不算白跑一趟。”
林思眷:“……”
江迎秋仍在说:“还是要送的。”